七剑十三侠 - 第 18 页/共 23 页
再说一枝梅等安下营寨,各军因连日辛苦,今日大获全胜,又奉了主将之命,各军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攻城,各军自然放心安歇。一枝梅等四人以为邺天庆既遭大敌,必然心胆俱碎,急切不敢出兵。那知他今夜前来劫寨,就此稍一疏忽,几乎被一把火烧得全军覆没。这也是各军应该遭劫,所谓棋凭一着错,失却满盘输。
闲话休表。一枝梅等到了晚间,四个人在营中欢呼畅欢,直饮到有几分醉意,才去安寝,又兼连日辛苦极了,到枕便大睡起来。到了三更时分,一枝梅等从梦中闻得连珠炮响,惊醒起来。又听得四面喊杀之声,震动山岳。一枝梅等大惊,正欲着人出去打听,忽见小军匆匆进来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作速迎备!贼军前来劫寨,各营都有火了!”一枝梅等一闻此言,吓得心胆俱裂。再一细看,只见满营红光烛天,各处皆起了火,而且火势甚炽。一枝梅等正欲上马前去退敌,贼将李三泰、王英、吴用贤、金仁远已一齐杀进营来。一枝梅等不及上马,各人只提着扑刀,各去对敌。一霎时,营中的帐栅俱已烧着,那些官兵皆从梦中惊醒,没得一人有准备的。于是喊杀之声,啼哭之声,互相不绝。一枝梅等也来不及检点,只顾冲杀出去,逢人便杀,逢马便砍,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那知李三泰等本来从四路杀进,此时却合兵一处,把一枝梅等团团困在垓心,任一枝梅等武艺高强,也不能冲出。东奔西踹,那里能杀透重围。此时一枝梅杀得兴起,当即飞舞单刀一顿乱砍,杀死了有数十个贼兵。各贼兵见他勇猛非常,不敢十二分前进,反倒退后数十步,远远的站在四面,虚张声势喊杀。一枝梅一见,心中暗道:“若不趁此时冲杀出去,更等待何时?”当时就在腰内取了些弹子出来,把背后一张弩弓取在手中,装上弹子,登时如雨点般一路打将出去。那些贼兵被他弹子所伤,头破血流者,不计其数,众贼兵俱备纷纷倒退。一枝梅一见,好不欢喜,就趁此又发了一阵弹子,将贼兵打得纷纷向两旁闪让。
一枝梅将要冲出围来,忽见营外一骑马飞奔杀到,马上坐着一人。一枝梅再一细看,原来还是邺天庆。也不与他打话,登时发出一弹。那天庆正来接应,匆匆而来,那里知道防备一枝梅的弹子,只见骑在马上如旋风般飞来。一枝梅看得真切,即刻发出一弹,认定邺天庆额角上打去。邱天庆躲避不及,正中一弹,却打得鲜血进流,在马上晃了几晃。却好一枝梅已经杀到,只见他一个箭步,平空窜到邱天庆马前,手起一刀,直望胸前砍去。不知邺天庆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2回 用火攻官军大败 摆恶阵妖道逞能
话说一枝梅打中了邺天庆一弹,打得血流不止,坐在马上晃了一晃,正要预备带马向旁边冲杀进去,却好一枝梅平地一个箭步窜到邺天庆面前,当胸就刺。邺天庆说声:“不好!”赶着将马一夹,闪在一旁,顺手就是一戟,向一枝梅当头挑下。一枝梅是在步下,邺天庆在马上,究竟不如一枝梅来得轻佻。只见一枝梅见他一戟刺来,急将单刀向上一架,身子一缩,早窜到邺天庆背后,煞手一刀,认定邺天庆马后腿砍下。邺天庆来不及防护马腿,早被一枝梅砍中一刀。那马就一纵飞奔,溜缰而去。邺天庆坐在马上,险些儿跌下马来。
一枝梅见邺天庆的马溜缰而去,心中一想:“我若此时就走,周湘帆等三人尚被围在那里,不知性命如何;若再进去将他们救出来,我终久是个步下,如何冲杀进去?”正在疑惑不定,忽见周湘帆从里冲杀出来,后面一员贼将紧紧追赶。一枝梅一见,立刻生出一个计策,赶着向旁边一闪,等周湘帆的马走过,看看后面贼将已经赶到,一枝梅从旁侧出其不意,大喝一声:“贼将休走!看刀!”真个是声到手到,一声未完,那把刀已到了那贼将的胸前。那贼将措手不及,早被一枝梅砍于马下。一枝梅即将那贼将的马夺过来,飞身上马,复行冲杀进去。真个是如入无人之境,只见贼兵纷纷向两旁让开。
一枝梅到了里面,只见徐寿、杨小舫还在那里同着三个贼将死力战斗。一枝梅一马上前,飞舞单刀,出其不意,当即砍倒了一员贼将。徐寿、杨小舫见一枝梅复杀进来,也就并力杀了出去。三个人杀出重围,只得落荒而走。
再说邺天庆被马溜缰直跑下二十余里,才把马兜转回来,到了官军营寨的地方,已是天明。当下鸣金收军。只见那些官军已死得不计其数,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本部的兵卒亦复死得不少。再查随兵的将士,李三泰、王英俱已阵亡,皆被一枝梅杀死。邺天庆心中大恨,还要重整旗鼓,追赶下去,不将一枝梅擒住,誓不回营!还是金仁远、吴用贤二人苦苦劝住,方肯收兵回城。此次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却丧了两名牙将。
当下回至城中,先着人报进宫去。宸濠闻言,即传令进见。邺天庆进入宫内,见了宸濠备达一遍。宸濠道:“虽然丧了两将,总算将敌寨劫去,敌军也算覆没了。”又见邺天庆血流满面,因问道:“将军面上何以许多血痕?”邺天庆道:“系被一枝梅弹子所伤,险些儿丧了性命。”宸濠怒道:“一枝梅等如此猖獗,若不及早擒住,是心腹之患也!将军等有何妙策,可擒若辈?”李自然道:“别无他法,惟有请千岁星夜差人驰往非幻道人营内,请他火速摆阵,令王守仁破阵。王守仁必不知道阵法,只要将徐鸣皋等陷入阵内,无论他生死如何,王守仁必然惊恐。而且他无甚猛将,势必调回一枝梅等人,然后再请非幻道人设法以除之。只要将他等一干人除去,王守仁不足虑也。”宸濠答应,即刻修书,命人星夜驰往吉安府界,催非幻道人火速摆阵。邺天庆退下,又密令细作出城打听一枝梅的底细。
且说一枝梅的大寨被贼军劫去,遂与杨小舫、徐寿落荒而走,退下十数里远。再将残兵招集起来,计点人数,已伤了大半;所有旗帜、器械,焚毁殆尽;又不知周湘帆败往何处去了。一枝梅好生忧闷。若欲重下营寨,器械一概全无;若不安营,竟回吉安,又恐元帅见罪。正在踌躇不决,忽见周湘帆回来,彼此相顾,好生不乐,又各说了一番细情。一枝梅道:“今日大败如此,总是愚兄疏忽之处,有何面目去见元帅呢?”周湘帆道:“兄长勿忧,胜负乃兵家常事。而况今虽大败,却斩了他两员贼将,便是元帅见罪,也可将功抵过。现在既不能重安营寨,莫若赶回吉安,见了元帅,或再增兵前来,以图报复便了。”一枝梅等正在商议,忽见一骑马如旋风般跑来,马上坐着一人,手执令旗,到了面前,滚鞍下马,高声说道:“奉元帅令,速调慕容将军星夜驰回吉安,勿得延误!”说罢站起身来,飞身上马而去。一枝梅见王元帅差人调他们回去,不知何意,不免大吃一惊。因即振顿残兵,连夜拔队,驰回吉安而去。
你道王元帅何以飞调一枝梅回军?只因非幻道人已将非非阵摆好,徐鸣皋首次探阵即陷入阵中,诸将亦多有陷阵者,所以王元帅赶紧调一枝梅等回去。看官莫急,等愚下慢慢说来。非幻道人自从得了宸濠续添的三千精锐,他便连夜进军,距王元帅大寨相隔十里远近,安营已毕,他就连夜摆下一座非非大阵。你道他这非非阵有何利害么?原来内藏六丁六甲,外面摆列十二门,这十二门名唤死、生、伤、亡、开、明、幽、暗、风、沙、水、石。只有开门、生门、明门,可以出入。若从生门杀进,由开门杀出,再由明门杀入,其阵必乱。若误入死门,其人必气闷而死。误入伤门,必为热气蒸亡。误入亡门,必为冷气所逼,骨僵而死。误入幽、暗两门,不见天日,必为贼将所擒。误入风、沙、水、石四门,登时被狂风卷倒,飞沙迷住,大水冲去,石块打下,皆有性命之患。其实皆是阴气、邪气凝结变幻出来,驱使六丁六甲,以助邪术。及至破阵之后,这阵内依然空无所有,所以名唤非非大阵。这日,非幻道人将非非大阵摆设好了,自己为主阵军师,又将如何变幻、如何擒人、如何捉将各邪术,细细与余半仙讲究了一夜,余半仙因也明白,即命余半仙为副军师。复又于每门安派精兵二百名,各执挞钩,以备擒人。阵中设一高台,台上摆了一张柳木八仙桌,桌上供设令牌、令箭、令旗等类。分派已定,即刻修了战书,差小军送入王守仁营中,请他破阵。
王守仁接着这封书,折开一看,原来是非幻道人请他破阵,当下批准,差来军带回。王守仁就即刻传齐请将商议道:“今妖道前来下书,内云非非大阵刻已摆完,约本帅前去破阵。本帅想来,这妖道邪术多端,今既摆此妖阵,其中必有变幻。本帅虽熟读兵书,从不曾见过有这非非阵的名目。而况昨得慕容将军来报,说及宸濠其所以有恃无恐者,皆赖非幻道人邪术,而且他又添兵与妖道摆设妖阵。本帅所虑,这阵中必然皆是妖气凝结而成,若误入其内,必凶多吉少。诸位将军皆具有本领,又兼是高人的门徒,可有识得此阵应如何破法否?”徐鸣皋首先说道:“末将等明日先随元帅前去一观,看究竟如何光景,再作计议。此时未见阵势,也不知那阵内如何。”王守仁道:“将军之言甚是。诸位将军就于明日随同本帅前去观阵,先将阵势察看一遍,然后再作区处便了。”当下各人退出帐外。
到了次日,王元帅即传齐合营将士,戎装戎服,一齐出得营来,前往观阵。不一会到了贼营,但见贼营中杀气腾腾,阴风惨惨,风云变色,日月无光。王元帅正与诸将察看阵势,忽见阵门开处,一声炮响,走出两个妖道:上首非幻道人。头戴华阳巾,身穿鹤氅,手执云帚,坐下梅花关鹿,后背葫芦;下首便是余半仙,头戴纯阳巾,手执宝剑,身穿八卦道袍,坐下一匹四不象,皆是满脸的妖气。只见非幻道人将手中云帚向王守仁指道:“呔!王守仁,今本师摆下此阵,尔既身为元帅,应知破阵之法。若破得此阵,本师即日回山,重加修炼,永远再不下山;若破不得此阵,尔即速速归降,本师尚可于宁王前保举你一个官职。若再执迷不悟,尔死在旦夕,可莫怨本师不存仁爱之心了!”王元帅听了这番言语,真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大叫一声,倒于马下。不知王元帅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3回 徐鸣皋探阵陷阵 海鸥子知情说情
话说王元帅听了非幻道人那一番话,真气得口不能言,大叫一声,倒于马下。当下徐鸣皋等赶着救起,扶上马回到营中,用姜汤救醒过来。切齿恨道:“若不将非幻道人擒住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当下众将劝道:“元帅请暂息雷霆之怒,末将等当效死力去擒妖道便了。”王守仁道:“悉赖诸位将军之力,总之一日妖道不除,宸濠一日不能就戮。”徐鸣皋道:“末将有一言容禀:前者余七摆设迷魂阵,经末将等诸位师父、师伯、师叔前来将他迷魂阵破去,余六败逃上山。当时就有末将的大师伯玄贞子说道:‘将来尚有白莲教首徐鸿儒下山。’这徐鸿儒就是余七的师父,想来非幻道人也是徐鸿儒的徒弟了。末将的大师伯并又言道:‘俟徐鸿儒下山之时,诸位师怕、师叔、师父还要下山,帮同剿灭徐鸿儒。’今日看来,非幻道人虽摆下这妖阵,我等师伯、师叔即不全来,也要有几位到此。只要来两位,就可破他的阵了。末将之意,明日俟末将暗暗的去探一回,看他那阵内究竟如何利害。倘能设法,末将等可以去破。诚如元帅所言,早将妖道捉住,正了国法,好去剿灭逆贼。设若末将等不能破他的妖阵,末将当将傀儡师伯所留的宝剑请将出来,修书付那飞剑传去,先请傀儡师伯到来,再作区处。元帅切勿烦恼,有伤贵体。”徐鸣皋说了这番话,王元帅觉得颇为动听,因道:“将军明日要前去探阵,务宜小心要紧。”徐鸣皋又道:“末将之意,明日前去还恐他知道,反为不美。不若今夜暗地前去探看一番,料他不能知觉。”王元帅道:“只是本帅不能放心使将军深夜前去。”徐鸣皋道:“逆贼宫内,末将还时去时来,而况贼营,有何不可?元帅若果不放心;可请徐庆贤弟同去便了。”王元帅道:“能徐将军与将军同去,本帅也可稍觉放心了。”说罢,徐鸣皋退出。
到了夜半,徐鸣皋便同徐庆换了衣服,两人皆穿元色紧身短袄,脚踏薄底靴,背插单刀,先到王元帅前告辞了,然后二人就从帐后窜出帐外,但见两条黑影向东而去。王元帅一见,也自欣羡。
且说徐鸣皋、徐庆二人出了营门,直奔贼营而去。不到一个更次,已到敌营。徐鸣皋便与徐庆说道:“贤弟,你且在外接应,让愚兄先到阵中探看一回。若无什么利害,愚兄即刻出来,便同贤弟进去,出其不意杀他一阵,能就此破了他的妖阵更好;即不然,也要伤他些贼众。设若果真利害,愚兄也便即刻出来,就赶紧回营,用飞剑传书,请傀儡师伯。万一愚兄被他捉住,陷入阵中,贤弟万不可步兄后尘,也到阵内寻找。可急急回营禀知元帅,请元帅按兵不动,也不要与妖道厮杀。贤弟可赶紧去请各位师伯、师叔、师父到来。愚兄曾记傀儡师伯临行时,暗与愚兄说过,说我应有四十九日大灾,而且九死一生。当时曾付我一粒丹药,叫我到了急难时节,将此丹药吞下,可保不死。我今日已带在身旁,恐防有难。”徐庆道:“兄长何故出此不祥之语?”徐鸣皋道:“事有前定,勉强不来,但愿不应傀儡师伯的话,则更大妙。设若被傀儡师伯说上,贤弟可万万不要入阵,急直去寻各位师伯、师叔要紧!”徐庆也明知事有前定,就不十二分阻拦。徐鸣皋说罢一番话,即刻别了徐庆,身子一晃,早不见了所在。
他已经窜入贼营。先在无人处暂停一脚,然后慢慢走入阵中。方到阵门,便有小军喊道:“有奸细!速去禀知阵主!”徐鸣皋见小军说了这句话,立刻拔出刀来将那个小军砍死在地,便大踏步走进去了。到了里面,并不见什么利害雌觉阴风砭骨,冷气侵入。那知徐鸣皋正是误入亡门。走不一刻,忽觉毛骨悚然,浑身冷不可耐,暗自说道:“何以这阵内如此天寒?”当下知道不妙,将那一粒金丹放在口中,吞了下去。才将丹药吞下,忽见非幻道人指着鸣皋笑道;“过来。”徐鸣皋一见大怒道:“好大胆的妖道,本将军前来破你这妖阵!”只见非幻道人手执云帚、说道。“你死在目前,还不知之。你已误入亡门,本师也不必与你厮杀,包管你不到五日,冷得骨僵而死。”徐鸣皋听说,方知道这是亡门,怪道如此冷法,即刻掉转身来向外就走。非幻道人复又大笑道:“你既误入我阵,尚容你出去么?”说着将云帚一拂,忽然阴风大作,尤加冷气百倍,登时不知道路,但是黑沉沉一个地方,再也看不出东西南北。加之那股冷气渐渐侵入心苞,徐鸣皋觉受不住,说声:“不好!”立刻打了一个寒噤,两脚立不住,遂跌在尘埃。非幻道人见徐鸣皋跌倒在地,就叫了两名小将将徐鸣皋拖人冷气房,好使他骨僵而死。当下小军将鸣皋拖去。这里非幻道人复将云帚一拂,依然风定尘清,他便回台去了。到了台上,复又传出令来,谕令三军务各小心把守阵门,若有官军前来探阵,火速报知,不可有误。
再说徐庆在阵外等了有一个更次,不见徐鸣皋出来,心中暗道:“难道他果真陷入阵内么?不然,何以这会儿还不出来呢?”因又等了有半个时辰,依然不见鸣皋出来,此时知道不妙,却好天色已将明亮,便赶紧回转大营告知。王元帅一听此言,吃惊不小、登时作急道:“妖阵未破,却先陷我一员大将!这便如何是好?”徐庆道:“元帅勿忧,末将料徐将军必不致有伤性命。此时惟有一法,末将赶往各处寻找诸位师父、师伯、师叔到来,以助元帅破此妖阵,以救徐将军性命。”王元帅道:“诸位仙师云游无定,急切那里去寻、那里去找呢?”徐庆道:“只须寻得一位,其余就易于寻觅了。”王元帅道:“这是何说?”徐庆道:“末将等的诸位师父,皆能飞剑传书,故此寻到一位,便请那一位用飞剑传书,各处去请。所以只须寻到一位,便可大家会齐的。”王元帅道:“就是如此,但这一位又从那里去寻呢?”徐庆道:“先将末将的师父一尘子寻到,便好计议。”王元帅道:“你师尊可有定所么?”徐庆道:“末将的师父是易于寻觅的,只须到飞云亭上,望西呼唤三声,我师父便即知道了。”王元帅道:“若果如此,将军何日前去呢?”徐庆道:“事不宜迟,即刻便当前往。”王元帅道:“既如此说,便劳将军辛苦一趟了。”徐庆道:“元帅说那里话来,此是末将应该前往。”
说罢,正要告辞而去,忽闻半空中有人笑道:“徐庆贤侄,无须你空跑一趟,你师父不久即来了。”徐庆闻言,声音颇熟,便仰面向上一望,却不见人,只得口中说道:“那位师伯、师叔驾临,敢乞示知,以便迎接。”话犹未了,只见一道闪光从空落下,现出一个人来。徐庆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徐鸣皋的师父海鸥子。徐庆当下拜道:“不知师伯远临,有失迎迓。罪甚!罪甚!”海鸥子便指着王元帅问道:“这就是元帅么?”徐庆道:“正是元帅。”王守仁此时也就赶着出位与海鸥子相见,又让海鸥子坐下。当下就道:“难得仙师惠临,尚未请教仙师法号。”海鸥子道:“贫道名唤海鸥子。元帅如此尊称,贫道万不敢当。小徒素承元帅青眼,诸位师侄亦蒙元帅垂青,贫道深为感激。”元帅道:“但不知那位将军是仙师的高徒?”海鸥子道:“鸣皋便是小徒。”王元帅惊讶道:“徐将军前去探阵,误入妖阵之中,某正为忧虑,尚不知有无妨碍否?”海鸥子道:“贫道早知小徒有四十九日大难,却不致有伤性命,元帅但请放心。贫道方才已在贼营中见过小徒,当已留下解救的妙法了。”王元帅道:“既是仙师已入妖阵,究竟那阵内如何光景,想仙师定然看透机关,不知尚能立破否?令徒究于何日方免此灾?尚求一一指示。”不知海鸥子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4回 海鸥子演说非幻阵 狄洪道借宿独家村
话说海鸥子听了王守仁这一番话,当下说道:“元帅的明见,这非非阵贫道虽曾看过,却非贫道一人之力所可破得的。元帅不知,此阵却非寻常阵势可比。只因他内按六丁六甲、六十四卦、周天三百六十度,变化无穷,外又列着十二门。按十二门名唤死、生、伤、亡、开、明、幽、暗、风、沙、水、石。只有三门可入可出,其余皆是死门。”王元帅道:“那三门是生门呢?”海鸥子道:“开门、明门、生门这三门皆是生门。若从开门入阵,必须从明门出来,再由生门杀入,其阵必乱。若误入死门,其人必因气闷而死,因死门内皆积各种秽气而设,所以误入者不到一刻,为积秽气所门,必致身亡。须带有辟秽丹,方能入得此阵。若误入伤门,此门系积各种火气而设,如天火、地火、人火三昧火,合聚一处,其人必热气蒸倒,顷刻身亡。非带有招凉珠,不能进入。若误入亡门,此门系积各种阴气所致,其人必为冷气所逼,骨僵而亡。今徐鸣皋所入者,即此门也。”
王元帅听在此处,不觉失惊道:“果尔,则徐将军性命休矣!何仙师尚谓无妨耶?”海鸥子道:“只因小徒已服傀儡生丹药,又经贫道用了解救的方法,所以无妨。”王元帅道:“其余各门,又有什么利害呢?”海鸥子道:“这亡门,必须带有温风扇方可进入。至若幽、暗二门,如误入进去,里面阴气腾腾,暗无天日,必为敌人所擒;必须带有光明镜,方能进去。更有风、沙、水、石四门:误入风门,立刻为风卷倒;误入沙门,两眼为沙所迷;误入水门,登时被水冲陷;误入石门,定为大石压死。此就十二门而言。到了中央,还有一座落魂亭,无论何人到了那里,心性就为其迷惑,不知不觉就要昏倒下去。就便将十二门破去,无人破那落魂亭,也是枉然。所以此阵,非贫道一人所可破得。而且非幻道人还有一个师父,名唤徐鸿儒,是白莲教的魁首,早晚只恐要来。他若不来,此阵尚易破得;他若来此,更觉大费周章了。”
王元帅道:“既如仙师所言,何不趁徐鸿儒未到以前,先去破阵,也可少费周章?”海鸥子道:“元帅那里得知,其中皆有个定数。孔子云:‘欲速则不达。’俗语说得好:‘事宽则圆,急事缓办。’元帅的心是急切万状,恨不能立刻将非幻、余七捉住,然后进攻南昌,将道首擒获,押解进京,以正国法。无如天数已定,应该需时多少方可成功,竟是多一日不行、少一日不可,总要到了应除的时候,无如天数成功,献俘阙下,不然也算不得个数了。”王元帅道:“仙师之言,虽顿开茅塞,但是劳师糜帮,上累主忧,某实不安耳!”海鸥子道:“元帅为国为民,心存忠厚,贫道实深感激。但事有定数,万难勉强而行的。为今之计,元帅可一面急修表章,驰奏进京,申奏一切;一面将一枝梅、周湘帆、徐寿、杨小舫星夜调回,听候差遣。贫道再去请两位同道前来,以助元帅成此大功,何如呢?”王元帅道:“若蒙慨助,某感激不尽了!”说罢,便命人摆宴。海鸥子道:“元帅休得客气。贫道在麾下,尚有两月耽延,若过客气,贫道何以安呢?”王元帅道:“仙师初次惠临,理当如此,以后谨遵台命便了。”海鸥子道:“元帅且请去办正事,黄道自与诸位师侄闲谈便了。”王元帅也就不客气,当即退入后帐,修表驰奏进京。又拔了令箭一枝,差人星夜往南昌,调取一枝梅、徐寿、周湘帆、杨小舫回来。诸事已毕,这才出来相陪海鸥子叙话。
闲文体表。一会子,酒席摆上,王守仁就命请海鸥子入席,让他在首坐上坐定。王守仁又亲自送了酒。海鸥子又谦逊了一回,然后这才对饮。徐庆等一众英雄,自在外面饮酒、吃饭,这也不必细表。不一会,大家席散,王守仁又命家丁给海鸥子检了一处洁净地方,让海鸥子为下榻之所。海鸥子就此住在王守仁营内,直至破了非非阵,方才与七子十三生各处云游,自寻安乐。
且说海鸥子这日命狄洪道去请漱石生。狄洪道受命而去,在路行程不止一日。这日狄洪道走到一个地方,名唤独家村。这独家村四面皆是乱山丛杂,并无人家,只有这姓自的一家住于此地。你道这姓白的,因何独住此间?只因自家老夫妇两个,男的名唤白乐山,妻蓝氏,生有一男一女。儿子名唤白虹,女名剑青。这白乐山生平最爱山水,因带领妻子儿女住居此地,享那林泉之乐。村庄四面广有田亩,家中雇些长工,耕种度日,每年倒也无忧无虑。儿子白虹,今年才交十八岁,却生得一表堂堂,聪明绝世。女儿小白虹两岁,也是生得美貌异常。一对儿女皆能知书识字,博古通今,白乐山老夫妇真个是爱如珍宝。不料他女儿近日为山魈所缠。这山魈自称为燕燕才郎,终夜在白家缠绕,定要白剑青为妻。白乐山也曾请了些羽士、上人,代他女儿退送,争奈山魈毫不足惧,比从前尤加闹得厉害。白乐山好不烦恼,逐日打听名山羽士、宝刹僧人,前来建斋、打醮,总想将山魈退去,使女儿安身。
这日又请了一班道士,在家拜玉皇大忤,以冀忤悔消灾。却好狄洪道因贪赶路程,又走入歧路,无处觅宿,但见这独家庄内隐隐露出灯光,狄洪道便思前去投宿,信步而来到独家庄上。正要敲门而进,但闻里面饶鼓声喧,讽诵之声不绝于耳。狄洪道也不管他里面所做何事,便向前尽力敲门。敲了好半刻,里面方有人答应。柴门开处,走出一个庄丁。狄洪道先向那庄丁拱了一拱手,因道:“某系过路之人,只因贪赶路程,错过止宿之处。又误入歧路,无处栖身。顷见贵庄灯火尚明,特地前来,敢求借宿一宵,明日自当厚报,务请方便则个。”说罢一番话,那庄丁道:“客官且请少待。某却不敢作主,须要回明主人,是否可行,当即回报。特恐今夜不便相留,那却如何是好?”狄洪道道:“敢烦请去通报一声,务与贵主人情商,暂借一宿,某自永感大德便了。”那庄丁也就转身进内。
过了一会,只见那庄丁同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翁出来。狄洪道一见那老翁精神矍铄,相貌清高,迥非恶俗之辈,不禁暗暗羡慕。心中暗想:“这老翁光景就是主人了。”正要上前施礼,只见那老翁问道:“莫非就是这位客官住宿么?”狄洪道见问,赶向上前深深一揖,口中称道:“老丈在上,便是不才冒昧,敢借尊府暂宿一宵。”那老翁也答了一揖,又将狄洪道打量了一回,见他是个军官打扮,因问:“大驾由何处而来?为何迷失道路?”狄洪道道:“不才向在王守仁元帅麾下,充一个游击将军。只因现在奉命前往汉皋有一件公事,又因公事急促,不才不敢误公,贪赶路程,以致失了止宿之所,因此冒昧造府,敢请容纳一宿,明早当即告辞。不知老丈尚可容纳否?”只见那老丈笑道:“原来是一位将军,老汉多多得罪了。但是寒舍蜗居,似不足下将军之榻。好在止有一宿,简慢之处,尚望见原。”狄洪道见那老翁已肯相留,真是喜出望外,因谢道:“不才只须席地足矣,老丈何谦之有乎!”那老翁遂邀狄洪道进里,当命庄丁仍将庄门关好。
狄洪道走入里间,见是一顺三间茅屋,却似客厅仿佛,当下又与老翁重新见礼。那老翁让他坐定,然后彼此问了姓名,庄丁献上茶来。狄洪道正要问他的家事,忽又听得里面铙钹之声,接着又是讽诵之音。狄洪道便向白乐山问道。“敢问老丈,尊府今夜莫非建做道场么?”白乐山见问,因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辱问,敢不奉告,但是一言难尽,又何敢以区区琐屑,上演将军?”狄洪道道:“老丈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细述。不才若可为力,亦可稍助一臂,必不袖手旁观。”不知白乐山可肯将情节说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5回 狄洪道除害斩山魈 白乐山殷情留勇士
话说白乐山听了狄洪道的话,因道:“既蒙将军辱问,只因老汉生有子、女各一,女唤剑青,生得有几分姿色,近为山魈所缠,每夜到此缠绕不休。老汉又无法想,只得虔请些上人、羽士来家作法,欲退山魈,不意依然无用。近闻小茅山道士法力高明,因此去请到家建醮,以冀超脱。大拜四十九日玉皇大忤,已经拜了四十五日,还有三日,即可圆满。所以这铙钹声喧,即是小茅山的道士在后堂讽诵玉皇经忤。”狄洪道道:“既然如此,想令爱定能渐全愈了?”白乐山道:“那里全愈,还是依然。老汉现在也没有别法,只等这玉皇大忤圆满之后,能好更妙,不好也只得听天由命了。”狄洪道道:“老丈不必忧虑,既为山魈作祟,某可助一臂,为令爱驱除。但不知这山魈何时到此?来时如何光景?”白乐山道:“每日约在三更以后便来到这里,也并无甚动静,只有阴风一阵,风过处,便有个美貌男子走进屋内,但见这山魈别无异样,椎身后有尾约长尺余,此外宛然人形,惟妙惟肖,进入小女之房。据小女云,这山魈进了卧房,望着小女吹一口冷气,小女便昏迷不醒了。现在小女被他缠得骨瘦如柴,行将待毙。将军若能相助除了此怪,不但小女感激,老汉一家皆感激不尽的。”狄洪道道:“今夜曾来过否?”白乐山道:“现在尚未二鼓,还未到来。”狄洪道道:“既如此,某有一计可除,不知老丈肯从否?”白乐山道:“将军有何妙策,请道其详。”
狄洪道道;“老丈可将令爱即刻移住别处,令爱之床可让与小生暂住,某自有驱除之计。再请老丈饬令众庄丁,等山魈进房以后,即便把守房门,务要不放他出去,某当以宝剑斩之。我之宝剑却是仙家所授,无论是何妖怪,某只须一剑,他便迎刃而死的。但有一件,若还山魈与某争斗起来,老丈切不可惊恐,至要!至要!”白乐山听了狄洪道这番言语,却是半信半疑。狄洪道见那般光景,也知他有些不信,因又说道:“老丈勿疑,某如不能为,断不敢夸这大口。就请老丈赶紧将令爱移避他处,让某作个李代桃僵便了。”白乐山暗想:“且不管他,或者可以驱除也未可定。”当下谢道:“难得将军慷慨相助,老汉当即遵命。”说罢,便起身进内吩咐去了。
过了一刻,白乐山出来向狄洪道说道:“里间已由内子安排,小女即刻移住他处。但将军远来,尚未晚饭,老汉略备酒肴,半为东道之情,半助将军之兴。”狄洪道此时腹中正有些饥饿,因便谢道:“老丈何必如此客气,既蒙见赐,幸勿过费。”白乐山又谦逊了一回。少停,里面已端出酒肴,白乐山便请狄洪道小伙、狄洪道也就不再客气,于是痛饮起来。饮到半酣,又吃饱了饭。饭毕,又稍坐了片刻。将到三更时分,狄洪道便令白乐山引至后面剑青房内。当时白乐山又致谢了一番,无非请他竭力帮忙,狄洪道亦满口答应。白乐山出了房门,又暗令各庄了手执耰锄,暗暗埋伏,一俟山魈进房之后,即便把守房门,不使出去。料理已毕,白乐山便去自己房中,坐待信息。
且说狄洪道自进剑青房内、白乐山出去之后,他便据床静坐,以待山魈。等了一会,并无动静,狄洪道便有些瞌睡起来,因即下床将灯吹灭,便上床倚剑而卧。将要睡着,忽觉帐幔一动,狄洪道便睁开两眼,仔细一看,见有一人站立床前,向自己面上吹气。狄洪道知是山魈到了,即便手执宝剑,轻轻从床上避着山魈,跳了下来,真个是身轻如燕,虽山魈也不得知。狄洪道下了床,又复蹑足潜踪,走到山魈背后,看他的举动。只见山魈吹了一阵风,便纵身上床,扑了过去,若与人敦伦相似。背后果然有一尾,约一尺余长。
狄洪道此时见山魈已经上床,知道他不见有人必然要走,那敢怠慢,即将手中宝剑拔出,认定山魈背后一剑砍去,打量这一剑就要将山魈砍为两段。那知山魈才扑上床,觉得并无人在上,也就跳将起来,预备下床而去。将翻转身来,却好狄洪道的宝剑已到。那山魈一见有剑砍来,虽不会人言,只听“忽喇喇”一声大叫,登时已变了形相,不似从前那美貌男子一般。但见他口如血盆,眼似铜铃,浑声白毛,直望狄洪道扑来。狄洪道一看,喝道:“好孽畜,你还不知罪,胆敢迷人家女子!今本将军前来拿你,你尚敢相拒么?不要走,看剑!”说着又是一剑砍来,只见那山魈又大叫了一声,向旁边一跳,躲过了一剑,随即又向狄洪道背后扑来。狄洪道赶着掉转身躯,以剑相抵。只见那山魈见狄洪道掉转身来,便将两手一举,两脚望后一奔,认定狄洪道扑到。狄洪道看他来得凶猛,不慌不忙,等山魈来得切近,遂将身子一偏。那山魈扑了个空,又是一声大叫,翻转身又望狄洪道扑来。狄洪道仍用此法。那山魈连扑了三次,皆未扑到,好不着急,于是又要扑到。狄洪道见他力已将乏,便站定身子,将手中宝剑露刃于外。只见那山魈两手一抬,两脚将后一发,用尽全力又扑过来。狄洪道就乘他扑来的时候,即将宝剑一起,腰一湾,从那山魈腹下乘他的来势,就这一戳,那口宝剑已深入山魈腹内去了。那山魈知道剑已入腹,便用足了全力,望后倒退。狄洪道见他倒退,更加将宝剑送进,就势望上一剖,顷刻间,山魈肚腹已被宝剑剖开。只见那山魈就地一滚,登时变了原形,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狄洪道还恐他逃走,又用宝剑在他身上连砍了十数剑,方喊人点火进来。
当下众座丁在房门口把守,一听喊人点火,众庄丁也就赶着拿了烛台进入里面。狄洪道向庄丁说道:“山魈已被我除了,你等可快请你主人进来看视。”众庄丁先向狄洪道问道:“山魈现在何处?”狄洪道指道:“这不是么?”众庄丁将烛台向地上一照,只见毛轰轰一团摊在地上,四面鲜血直流。庄丁看罢,立刻出去请乐山前来。
白乐山一闻此言,尚不相信,还是庄丁竭力说明,乐山才随着庄丁来到里边房内。狄洪道先向白乐山说道:“某幸不辱命,山魈今已为我斩除矣!”便指地上说道:“这就是那为祟的孽畜。从今以后,令爱当无复有怪物相缠,得以相安无恙了。”白乐山低头向那山魈一看,果然被斩而死,但见毛轰轰一团,似兔非兔,似狐非狐,也认不出是何怪物。当下便向狄洪道谢道:“非将军大力,尚有何人能除此怪物耶?真是小女之幸也!”说罢,又向狄洪道深深一揖。狄洪道说:“些须小事,何足言谢。”白乐山还是谢不绝口。
此时乐山的妻子、儿子通知道了,大家也前来看怪物,连那些道士也到房内观看。狄洪道道:“老丈,今山魈已除,可即令贵庄丁将他焚化,免得以后再要为祟。”乐山答应,连夜的命庄丁架起火来,将山魈焚烧至肉尽骨枯而止。又命庄丁将房内血迹打扫清净,便请狄洪道就在房内安息。此时已有五更时分,狄洪道亦颇困倦,也不推辞,就在床上安睡。白乐山当下出去,又将此话告知了女儿,女儿亦甚欢喜。于是大家也就安歇。
次日一早起来,玉皇大忤也不拜了,虽尚有两日未曾拜完,白乐山照送经资,分文不少,请一众道士而去。却好狄洪道已自起来,乐山命庄丁打面水,给狄洪道梳洗已毕,又命厨房内做上等点心,请狄洪道用早膳。狄洪道却也不便推让,吃了一饱,即便告辞,要去寻他师父漱石生。白乐山那里肯放,因坚留道:“将军幸留一日,老汉已聊备薄酌,借表寸心。将军若不肯留,则是见弃于老汉矣。况小女蒙将军救命之恩,也当出来面谢。今将军匆匆而去,不但老汉未曾报德,就是小女知道,也要怪老汉何不坚留。将军今日万不得去的。”狄洪道道:“某非决绝,实有要事在身,且系奉有王元帅之命,设有迟误,回营后定要见罪。那时见罪下来,则今日不是老丈爱我,反是老丈害我了。若老丈果真见爱,他日归来,再造府请安便了。”不知白乐山可肯放狄洪道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6回 独家村赠金辞金 飞霞楼遇旧叙旧
话说白乐山见狄洪道说得如此决绝,坚不肯留,也知他实有要事,不便再行强留,因道:“将军既如此说,光景是有要事。若老汉强留,万一贻误将军大事,诚如将军所言,不是老汉爱将军,反变成害将军了。但请将军少待片刻,老汉去去就来相送便了。”狄洪道只得答应。停了片刻,白乐山果然出来,只见他手捧白银两绽,向狄洪道致敬道:“区区不腆,非为酬劳,不过聊作将军路费,幸勿见却。将军若不肯笑纳,便是将军见弃,以老汉为鄙物了。”说着便送过来。
狄洪道见白乐山如此,当下也就谢道:“某既蒙盛意,焉敢因辞,而况长者见赐,更不敢却。只因某行囊愈轻愈妙,稍重便不良于行。老丈既如此殷殷,某当敬领高谊。但有一件,请将此款仍存府上,俟某事毕,道经此地,定当造府取携。幸老丈俯如所请,勿再过谦为幸。”白乐山道:“些须薄敬,亦雅不累人,还请将军笑纳。若说存留寒舍,将军公务匆忙,归期又不知何日,即使归期有定,亦断不肯再临寒舍了,老汉此时怎肯受将军之遗么!”狄洪道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待到归时,某定不失信于老丈。还请老丈勿再坚执,某赶路要紧,幸老丈鉴之。”白乐山见狄洪道又如此坚执,只得说道:“将军此去,何日归来,请以定期相示,届时好使老汉下榻以待。区区薄敬,即遵命留存寒舍,待将军归来再行奉上。但将军不可作失信人,使老汉望穿秋水也。”狄洪道见他答应,心下好不欢喜,因说道:“某至迟不过半月,即便归来。届时道经此间,定造府奉访,来取厚赠。”说罢一揖,爱时出了庄门。白乐山赶着相送出来,早已不知狄洪道去向。白乐山暗暗欣羡道:“此人英气勃勃,举止高超,非惟行伍中人,殆亦剑侠之流亚也。”叹羡一回而罢。
再说狄洪道出了庄门,直望岳阳楼而去。原来海鸥子是差他到那里去,请他师父漱石生前往吉安,议破非非大阵。狄洪道晓行夜宿,这日走到一座高山。这山名唤独孤山,但见树木参天,孤峰耸日,那些颺岩峭壁,一色浓青,高耸半空,真不亚天台四万八千丈的光景。狄洪道便走到山根之下,席地而坐,稍息片刻,又复举首向山上,凝眸赏识这独孤山的风景。正在凝神观望,忽见那山顶上一道白光直射下来,狄洪道大惊道:“这白光既非云影,又非电光,似飞剑相似,难道我师父现在此山么?”
正自暗想,再一回头,已见那白光落下。只听一声唤道:“洪道贤弟,违教了。近日好么?”狄洪道见有人唤他名字,急掉转身来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焦大鹏。狄洪道一见,好生欢喜,因与大鹏先作了一个揖,接着说道:“小弟自从与兄长在赵王庄一别,自我不见,于今两年,何幸相遇于此!真是意料所不到。但不知兄长近两年来有何佳境?两位嫂嫂想已添了侄儿?今兄长到此有何公干?尚乞明白示我。”焦大鹏道:“自与贤弟别后,愚兄日念诸位兄弟。只因遵奉玄贞大师伯的慈谕,不敢违背,终日株守家园,与荆妻相对而已。幸托贤弟之福,已于上年连得两子,也算是香烟有继了。”狄洪道道:“真是可贺之至!遥想我那两位侄儿,定然头角峥嵘,身躯雄壮的。”焦大鹏道:“也算魁梧,只是粗笨罢了。”狄洪道道:“难得,难得。”焦大鹏道:“此处非谈心之所,贤弟可与愚兄拣他一座酒楼,对饮几杯,好畅叙别后光景。”狄洪道也就答应,当下站起身来,即与焦大鹏同行而去。
只见焦大鹏在前,狄洪道后跟,转过独孤山,走未多远,就是一个小小镇市。二人上了镇,便到一座酒楼。狄洪道一看,那酒楼上挂着一面招牌,上写着“飞霞楼”三字,虽不十分宽大,也还窗格轩明。二人走上酒楼,当有酒保前来招呼,焦大鹏即命酒保:“将上等可口的酒菜,只管取来,随后一总算帐便了。”酒保答应,下楼而去。不一刻拿了两壶酒、二副杯箸、四个小菜碟、一大盘鸡、一大盘烧肉,摆在桌上。焦大鹏先给狄洪道斟一杯酒,然后自已也斟上一杯,二人便对饮起来。
焦大鹏便问道:“听说宸濠现在已举兵造反,贤弟一向有何功劳?诸位兄弟,想皆功名上达了。”狄洪道道:“说来话长,容小弟慢慢详告便了。自从小弟与诸位兄弟随张永老太监入京,本来是要征剿宸濠,后来忽然安化王寘鐇造反,皇上便命杨一清大人挂帅,命小弟等随征,先剿寘鐇。幸未多时,就将寘鐇平定,回京覆命。又拟去征宸濠,忽然杨大人不愿为官,上疏告老,皇上准旨。我等就留在京都,以待宸濠的动静。不到两月,有江西浰头寨诸贼揭竿起意。皇上即命王守仁大人总督江西军务,兼巡抚御史,率领小弟等前去征剿江西各寨诸贼。又幸而不过半年,也就次第剿灭清楚。正拟班师回京,此时宸濠就举兵造反,先杀巡抚大臣,后又劫监翻狱,抢夺钱粮,盘踞府库。各路告急表章,驰奏进京。皇上当命王元帅就近征剿。王元帅奉旨之后,即刻带兵前往。那知宸濠已派邺天庆攻破南康,雷大春等攻陷进贤等县。王元帅得知消息,一面分兵,命徐大哥等进援南康;一面大队往南昌进发。宸濠知有大兵到来,怕兵力不足,即将邺天庆调回南昌。因此徐大哥等克复南康已毕,仍回大营,都算打了两个胜战。不意宸濠那里,又来了一个非幻道人,说是与余七师兄弟,却与余七同来。因这非幻道人一来,偏用邪术,我军便败了两阵,也还罢了,不意他暗设毒计,要将我军全行灭没。幸亏傀儡老师前来相救,用了个替代之法,属令王元帅连夜退兵驻吉安。现在大营在吉安府驻扎。那非幻道人又追到吉安,头一次被王元帅用计劫寨,将他打了个全军覆没。他又往宸濠处坚请增兵,宸濠又添兵与他。他现在摆下一座非非大阵,欲与元帅斗阵。元帅头一次出去观阵,被那非幻道人骂了一顿,元帅几乎气死。第二日,徐大哥便黑夜前去探阵,不料就陷入阵中。元帅直急得要死,打算差人往各处寻觅众位师尊。却好海鸥老师惠降,告知元帅:徐大哥虽经陷阵、却无妨碍,只因他有四十九日大灾,过此以往,自有人救。又说这非非大阵利害非常,非海鸥老师一人所可破得,因此令小弟会岳阳楼,请漱石生师父前去,共议破阵。不期在此遇见兄长,真是大幸!但不知兄长因何在此山上?所做何事呢?这山名唤什么?”
焦大鹏笑道:“愚兄早知贤弟到此了,漱石师伯昨日已往吉安去了。”狄洪道道:“兄长如何知道我师父已往吉安呢?”焦大鹏道:“只因愚兄昨往岳阳楼游玩,适遇师伯,他便向我说道:‘来得极好,我即要往吉安王元帅那里,议破非非大阵。我徒弟即日就要前来寻找,你可迎上前去。若遇见我徒弟,叫他不要去岳阳,可同你即日回吉安,听候差遣。’愚兄听了这话,所以到此山相等,料定贤弟必由此经过,果不出吾之所料。但这非非大阵,难破异常,必须众位师尊到此,方才破得此阵。昨日途遇玄贞师伯,据他老人家说,已各处去约众位师尊,于四月十五日吉安取齐,然后共议破阵。还说要等一个产妇前去,方可行事,却不曾告诉明白。贤弟今既到此,不必耽搁,明日愚兄就同贤弟前往吉安便了。”狄洪道听了这番话,好生欢喜。当下饮酒已毕,算还酒钱,二人便下楼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7回 赶路程二义士御风 具杯酒两盟嫂设馔
话说狄洪道、焦大鹏二人下得酒楼,便望狄洪道说道:“贤弟,今日天色尚早,愚兄与贤弟尚可趱赶一程,贤弟尚不畏辛苦么?”狄洪道道:“小弟却不畏辛苦,但虑前途无止宿之所,那就大不便了。”焦大鹏道:“这怕什么。随着愚兄前行,还怕没有止宿之处么?”狄洪道听说,也就答应,即刻与焦大鹏起程。那知焦大鹏行走如飞,狄洪道万赶不上。焦大鹏是个脱胎之人,又兼他剑术高超,狄洪道怎能比得?
焦大鹏见狄洪道不良于行,也知道他断赶不上自己,因立住脚向狄洪道说道:“贤弟,你走得太慢,何不赶快儿走呢?”狄洪道道:“小弟已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一些不敢停留。兄长不说自己走得太快,偏说小弟太慢,未免不近人情,不知小弟的艰苦了。”焦大鹏笑道:“愚兄也知贤弟赶不及,前言特有以戏之耳。贤弟不必作恼,愚兄当思良法,使贤弟既不费力,又跟得上愚兄,而又使贤弟不走一步何如呢?”狄洪道道:“兄长勿自取笑,天下岂有不走一步,便能登山涉水、趱赶路程的道理?”焦大鹏道:“贤弟不必疑惑,姑且试之,以验愚兄之言何如?”狄洪道道:“兄长虽如此说,小弟终不敢相信。”焦大鹏道:“你且过来,伏在愚兄背上。愚兄若教你闭目,你切切不可睁开;等我教你睁开,那就到了安息之处了。”狄洪道道;“兄长,这不是又来取笑吗?小弟偌大年纪,又不是个小孩子,怎能劳兄长背我?就使兄长不弃,小弟在背上一伏,兄长便多一累赘,还能行走如飞吗?那可不是要快,倒反更慢么?兄长不要取笑罢!”焦大鹏正色道:“贤弟,你勿要噜嗦疑惑,尽管伏上背来。愚兄若无神通,也不敢令贤弟如此。”狄洪道见他正色相告,心中暗想:“或者他有此膂力,有此神通,且姑试之。设若不然,再作计议也可。”于是就将两只手伏在焦大鹏两肩,然后将两只脚盘绕到焦大鹏前腹。只听焦大鹏说道:“就如此好了。”又道:“贤弟快闭眼罢!”狄洪道不敢怠慢,即将双眼一闭,耳畔只听呼呼风响,真是行走如飞,却也不敢睁眼下望,一任他登山涉水,只牢牢抱定焦大鹏的肩头。
约走了有两三个时辰,耳畔住了风声,正在疑惑,暗自笑道:“难道不走了么?”还不敢睁眼。只听焦大鹏一声招呼道:“贤弟,你睁眼罢了,到了。”狄洪道才将双眼睁开,望下一望,见在一所屋内,着实羡道:“兄长如此神通,那得不令小弟佩服倒地!”
正自说着,忽见后面走出两个妇人,齐声喊道:“叔叔久违了,叔叔可好么?愚嫂这旁万福了。”狄洪道一见,却原来是焦大鹏的妻子孙大娘、王凤姑二人。狄洪道当下也就一面答礼,一面说道:“嫂嫂安好?小弟托庇,不过是平庸罢了。今日小弟却有累兄长,背走了不知多少路。兄长的神通,小弟真是倒头百拜!”王凤姑道:“这是他的惯技,也不算什么。”孙大娘道:“叔叔还不知道,他平时没有事,便出去各处游玩,说不定一日尽管走三四千里,也不知道这腿劲从那里来的。”焦大鹏道:“你们那里知道?我本来善走,从前一日可走三四百里。自从傀儡老师传授了我御风的法了,我便可以乘风而行了,走来毫不费力,但凭着风而行,所以每日可行三四千里。不然,如遇大江大海,又怎么能过去呢?”狄洪道道:“原来兄长有此神术,所以走得这般快。”
当下又向王凤姑、孙大娘说道;“闻得兄长说及二位嫂嫂已生有两个侄儿,请嫂嫂抱出来,与小弟见见。”王凤姑道:“丑小孩子,要讨叔叔见笑呢。”孙大娘道:“不管他丑不丑,好在叔叔是自家人,又怕什么见笑?但是初见面,叔叔曾带得什么见面仪儿,来与两个小孩子呢?”狄洪道道:“这是有的,不过菲些罢了。”焦大鹏道:“你们也太老实了,人家还不曾见着小孩子,就要人家见面礼。幸狄贤弟是自家人,若是别人,岂不被人家笑话?”王凤姑道:“正为叔叔是自家人,不然我们也不说这话了。”
说着,二人走入后面,不一刻各人抱一个小孩子出来,向狄洪道说道:“狄叔叔在上,侄儿见礼了。”说着,抱了小孩子点了两点头。狄洪道便走过来抚摩一回,只见一个面目恰似焦大鹏,那一个酷似王凤姑。因道:“这两个侄儿倒也罢了,一个像父,一个像母,真是可爱之至!”又问道:“那个大些呢?”王凤姑指着自己的说道:“这一个大一个月,是去年正月廿四生的。”又指孙大娘抱着的那个道:“他是二月廿五生的。”狄洪道又问:“这两个叫什么名字呢?”王凤姑道:“我这个唤世昌。”孙大娘接着道:“他唤世荣,乳名唤寿儿。”王凤姑道:“他乳名唤喜儿。”狄洪道便望焦大鹏道:“兄长真好福,有此两个侄儿,后半世也可享福了。”焦大鹏道:“说什么享福不享福,不过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此两个小畜生,可以告父母于无罪罢了。”狄洪道此时便在腰间摸出两锭银子,每锭约五两重光景,喜儿、寿儿各给一锭,说道:“此不过些须薄物,聊为两性添寿,随后再补便了。”王凤姑、孙大娘齐道:“我等不过是句笑话,难道真要叔叔的见面仪么?”焦大鹏道:“都是你们说,人家未曾见着小孩子,你们就向人家讨,现在人家拿出来给小孩子,你们又说是取笑,当真要见面仪么,这不是都由你们说么?在我看来,在先既托老实,向人家讨,此时人家给小孩子,爽性老实到底收下来,不要学这两张婆婆妈妈的嘴了。”王凤姑、孙大娘听说,齐笑道:“既这么说,就多谢叔叔厚赐了。”又将两个小孩子抱过来给狄洪道,拜谢了一回,然后才把小孩子送进去,便到厨房内做饭。
一会儿,将饭做好,拿出两副杯著,在堂前桌上东西摆定,又复进去取出两壶酒来,接着搬了五六样菜,一齐摆在桌上。焦大鹏邀狄洪道西向坐定,自己东向相陪,二人便对饮起来。王凤姑、孙大娘在旁说道:“我等不知叔叔惠临,匆忙间也不曾备得一两件菜,多多简慢,只好请多用两杯酒罢!”狄洪道谢道:“有累嫂嫂费事,实在过意不去。”焦大鹏道:“我看你们都不要说客气话。没菜已经没菜,说了这闲话,还是就算好菜不成?费事已经费事,说了这话,还是就不费事不成?”说得狄洪道及王凤姑、孙大娘皆大笑起来。王凤姑、孙大娘又带笑说道:“总像你一句客气话儿都不会说,只知道有酒吃酒,有菜吃菜,吃过了高起兴来,便出去溜腿劲,动辄走三四千里;只要人家说你走得快,你便得意非常。”焦大鹏道:“天下事总要心口相应。我看现在世上的人,皆是嘴里说得如花如锦,叫人耐听,其实心里不是如此。就如你们,今日做了这两件出来,在你们心里已觉得很费事,很过得去,嘴里偏说是没有菜,很简慢,这就是心口不相应。狄贤弟心里未尝不以这两件菜不好,又实在太菲,且明知你们并不曾费事,偏要说你们费事,他自过意不去,对不起你们两人,也算是心口不相应。在我看来,嘴上又何必说得好听呢?”
王凤姑、孙大娘、狄洪道三人听了这番话,复又大笑起来。狄洪道当下又道:“焦大哥,小弟有一句话,倒要驳你:你说小弟心口不相应,两位嫂嫂心口不相应,我们的口,姑作隐藏不起来,难道你看得见我们的心么?倒要请教请教,我的心倒底是什么样儿?还得大哥演说一遍,方使我们佩服。不然又何以知道我们是心口不相应呢?”王凤姑在旁说道:“狄叔叔,你这句话说得真痛快!偏要问他,我们的心是个什么样儿。”焦大鹏道:“你们的心我皆看见,都是外面光明,其实中间皆是空的;而且你们两人,不但空,还有些黑点子,我这话可说得对么?”当下王凤姑将焦大鹏啐了一口道:“我看你不要嚼舌头了,只管饮酒吃饱了饭,好与狄叔叔安歇一宵,赶紧到吉安去罢。”不知焦大鹏尚说出什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8回 焦大鹏初见王元帅 玄贞子遣盗招凉珠
话说焦大鹏听了王凤姑教他快些吃饭,好安歇一夜,便与狄洪道赶往吉安而去。焦大鹏便同狄洪道又饮了两杯酒,即刻将饭吃毕,收拾床铺,与狄洪道安歇。次日一早,用了早点,即与狄洪道回转吉安。在路行程,也无多日,这日已到吉安大营,狄洪道先自进营,与王元帅缴令,并将相遇焦大鹏、说明师父漱石生已先来营、未曾到岳阳楼的话,先说了一遍;复又禀明元帅:“焦大鹏已来,现在营外。”王元帅听说,当下说道:“将军,令师尊已于十五日前到了此地,现在后帐。焦义士既已前来,就烦将军请他进帐,以便本帅相见。”狄洪道答应一声,即刻出了大帐,到了营外,将焦大鹏请进来。
王元帅一见大鹏,即降阶相迎,又将焦大鹏邀入大帐,与他分宾主坐定。焦大鹏首先说道:“某久仰元帅大名,如雷贯耳,早欲趋前请安,奈元帅军务倥偬,不敢造次;今奉敝师伯玄贞老师之令,前来效力,才得仰见威仪,就此一见尊颜,足慰平生之愿了。以后元帅如有差遣,某当效力不辞。”王元帅也谦逊道:“本帅亦久闻诸位将军谈及义士忠肝赤胆,本帅亦亟思仰晤芝仪,只以军务控偬,王事鞅掌,无缘得见。今幸惠临敝营,真是万千之幸!以后尚多借重之处,还乞相助为荷!”焦大鹏道:“元帅如有驱使,定当效劳。”王元帅又谦逊了一番,然后又向大鹏说道:“义士曾见过诸位仙师么?”大鹏道:“尚未谒见。”王元帅道:“漱石生、海鸥子、一尘子、一瓢生、鹪寄生、河海生、独孤生、玄贞子共计八位,皆在后帐,义士欲相见,可请狄将军引带前去便了。”焦大鹏当即辞退出去,便与狄洪道到后帐参见玄贞子等人。
玄贞子一见大鹏到来,甚为欢喜,因即说道:“我们皆已到此,不知你师傀儡生何故迟迟,至今日尚不曾到?”焦大鹏道:“不知我师父可知道这里的事么?”玄贞子道:“他怎么不知?我们还是他相约的。譬如请客,客人已俱到来,主人尚未见面,这可不是笑话?”焦大鹏道:“或者我师父另有他事相羁,故尔迟迟。他老人家既然知道,又邀请位师伯、师叔到此,他者人家断不误事的。好在今日才三月十九,距四月十五还有二十余天,似乎也来得及。”玄贞子道:“贤任有所不知,这非非大阵,尚须好两件宝贝,要分别去借来,然后才能破阵;现在一件未得,若再迟延,那里等得及呢?”
焦大鹏道:“需什么宝物?徒弟尚可去得么?”玄贞子道:“眼前即有一件,名唤招凉珠,是破阵最要紧之物,能先将此物取来,究竟到了一件。”焦大鹏道:“这招凉珠何处有呢?”玄贞子道:“这招凉珠宸濠那里就有,不过他深藏内府,难得出来,必须前去盗回方好。”焦大鹏道:“不知他收藏何处,即使去盗,也是枉然。”玄贞子道:“他那招凉珠我却知他收藏的地方,但是甚难到手。”焦大鹏道:“只要知道所在,那怕升天入地,也要盗来。师伯何不将他收藏的地方说出来,或者徒弟前去一趟盗来,亦未可知。设若盗不来,也好再作良策。”玄贞子道:“某也想如此,但贤侄前去,务要留心谨慎方好。”焦大鹏道:“若使徒弟前去,徒弟敢不小心。”玄贞子道:“既是如此,他这招凉珠现收在宸濠卧室之内、碧微王妃第十六个皮箱之中,用捕木小盒收贮,盒盖上糊作宋锦。所难取者,须将那十六个皮箱搬运下来,然后才好翻箱倒笼,寻找那楠木盒,便有招凉珠了。这招凉珠最易试验,只要将盒盖揭开,便有一股冷气逼人毛发,此便是招凉宝珠。只因这第十六个皮箱内,里面藏的皆是珠宝,往往易于取错,故须格外留心。贤侄既是要去,我当回明元帅。好在一枝梅业已调回,就请元帅派令一枝梅与贤侄同去,究竟有个帮手。等将招凉珠到了手中,临行时务要留下名字,使他知道,才好使他引出个人来。不然这个人终不出来的。”焦大鹏道;“请问师伯:这人究竟是谁呢?要引他出来何用?”玄贞子道:“此时不必再问,随后自然知道。”焦大鹏只得唯唯答应。你道玄贞子欲引出一个人,究竟是谁?要他出来何用?诸公不必作急,看到那里自然得知,此时若便说出,即非作书者欲擒故纵的法了。
当下玄贞子率同焦大鹏进了大帐,与王元帅说明一切。元帅答应,就命一枝梅与焦大鹏同去。你道玄贞子如何要使一枝梅同去?只因一枝梅到宁王宫里已非一次;焦大鹏的本领,虽比一枝梅高强,路径却不如一枝梅熟识,所以使一枝梅同去。一枝梅奉了王元帅之命,那敢怠慢,当即扎束停当,便与焦大鹏出得大营,赶紧望南昌而去。
在路行程,不过两日,已经到了南昌,当下寻了客店,暂且住下。等到夜间,二人便出了店门,直望宸濠宫内而去。一枝梅本是熟路,他就领着焦大鹏一路行来,直到碧微王妃宫内屋上停了脚步。二人就先在屋上伏下身子,侧耳细听里间的动静,曾否安睡。细听了一会,并不闻有声息,焦大鹏便暗暗与一枝梅打了暗号,一枝梅会意,焦大鹏早飞身跳下房檐。有人说他身如落叶,还是冤屈他的,真个是一毫声息全无。已经到了院落,复进一步,走到宫门口,细细一听,只听里面有两个人低低说话的声音。焦大鹏听不出来说的是些什么话,又不知这两个是否宸濠与碧微王妃。因又复行出来,绕到窗户口,用津唾将窗纸沾湿,戳了一个小孔,便向里面细望。只见里间灯烛辉煌,上坐一人,却是个藩王的打扮,焦大鹏知道必是宸濠。靠着宸濠肩下,斜坐一人,是个妃子的模样,焦大鹏也知道这定是碧微妃子了。只见他二人坐在一处,低低的谈心,还是听不出来说些什么话。看了半会,但见宸潦将碧微妃子抱入怀中,用两手将碧微妃子的脸捧了过来,先任他依偎了一回,然后代他将外衣脱去。碧微妃子便站起身来,坐在一旁。宸濠自己便去宽衣解带。不一刻,宸濠脱去外盖,露出里衣,复又到碧微妃子面前,将他抱在腿上,代妃子解去里衣的钮扣,又代他将怀打开,露出大红盘金绣凤的兜子,宸濠便伸手怀中,去抚摩他的双乳。两人相偎相爱,好不亲热。焦大鹏正在那里出神细看,心中骂道:“奸王,奸王!你指日就要身首异处,现在还这般作乐!”正暗骂时,忽见碧微妃子微启樱唇,倦舒杏眼,向宸濠秋波一盼,说一声:“王爷,时候不早了,安寝罢。”宸濠答应道:“美人,孤也知你情不自禁了。”说罢,就将碧微妃子拥抱上床,登时将帐幔放下。
焦大鹏在外,又等了一会,里间已无声息,便思破扉直入。复又转念道:“我何不如此如此?”正要回转身来与一枝梅说话,忽听一声大喝道:“有刺客,速速捉拿!”焦大鹏一闻此言,登时双足一蹬,已窜上屋面。焦大鹏才上了屋面,那下面的人也飞身上来。焦大鹏见随后有人追来,此时一枝梅早已知道,即与焦大鹏二人越屋窜房,如旋风般窜去。看看到了前殿,正往前跑,忽见迎面来了一人,大喝一声:“该死的贼囚,向那里跑?”说着一刀飞砍过来。不知焦大鹏、一枝梅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9回 焦大鹏设计盗宝 一枝梅奋勇杀官
话说焦大鹏、一枝梅二人正望前跑,忽见迎面来了两人,大喝一声,拦住去路,各人一刀,向他二人砍到。焦大鹏、一枝梅也不打话,赶着迎敌,且战且走,不一会已出了宁王府。只见他二人行走如飞,登时已不知去向。那赶他的二人,见追赶不着,也只得回宫而去。
当下宸濠听说外面捉拿刺客,只吓得心惊胆战,与碧微妃子坐了起来。一会子有人来报,说是刺客,未曾拿住,已被他走了。宸濠听说刺客已走,当令众人小心防护,他仍会安寝。次日一早起来,又命人各处擒拿,不许将刺客逃走去了。
且说焦大鹏、一枝梅二人出了宁王府,互相议道:“我等招凉珠既未盗出,又被他宫里人瞧破,此时城内断不可住。不如且自出城,暂宿一夜,明日夜间再行前去,总要将那招凉珠盗回,方显我等的本领。不然,我辈英名,行将伤去。”焦大鹏道:“贤弟,我有一计,明日可将此珠盗出。我料宸濠今既知我们前去,明夜断不敢仍住那里。无论他住在何处,贤弟可在前殿放火,宸濠必然惊慌,大众保卫之人,如太监等类,亦必往前殿救火,那时便去盗取招凉珠。吾料此珠必为愚兄盗出,所谓声东击西之法也。不知贤弟以为何如?”一枝梅道:“此计大妙,但恐防护太严,我们难于入内。”焦大鹏道:“不妨。且至明夜到了那里,再看光景。”说着,二人已飞出城外,就于古庙中暂息了一夜。
挨到次日旁晚,方敢出来,就近买了些干粮,吃了一饱。又拣那城头上防范稍疏之处,二人飞身进城,一直又来至宁王府。他二人却是熟路,便拣那僻静之处,慢慢的走到宫内,先在荷花池中间一座小亭子上,歇了好一会。只因这座荷亭,是宸濠夏间消夏常至之所,现在却无人前来。二人等到三更时近,出了花亭,又往各处转了一回,见宫里已是静悄悄,无人往来。一枝梅便带了火种,走到前房廊房上,将火种取出,先就廊房放起一把火来。不一刻,已是火穿屋顶。守前殿的太监,此时正在那里打盹,从睡梦中惊醒,一见东廊上火起,即刻大喊起来,各处喊人前来救火。登时那些看守宫门的护卫,也就率领众人,齐至前殿,催督救火。此时已有人报进宫去。宸濠一闻前殿火起,也来不及追问缘由,即刻带了十数名小太监,走出宫来,看人救火。只见风趁火势,火趁风威,那一片红光,烛照里外。
此时一枝梅见大众皆到前殿救火,他复又到厨房内,放起一把火来。前殿尚未救熄,忽又有人从后面报到前殿,说厨房内火又起了。那些救火的人,这一听好不惊讶。宸濠就疑惑起来,当下说道:“你等可赶速分别前去!孤料定必有奸细前来放火,不然此处火尚未熄,那里到又火起,若非放火,断未有如是之巧!”大家一听,都道:“千岁之言,甚是有理!”就即刻分别救火的救火,拿人的拿人,乱乱烘烘,忙无所措。
焦大鹏先见前殿火起,他便趁此时到了碧微妃子宫中。先在外面听了一回,见卧房里面并无人声,他又不知宸濠果在此否,心下暗想:“若不如此如此,再迟便来不及了。”一面暗想:一面将怀内所带的鸡鸣五更断魂香取了出来,将香燃着,向卧房内送进。不一刻,那香气散布房内,无论他什么人,登时就昏迷起来。焦大鹏料药性已透,即便将窗格拨开,鼻中塞了一团解药,飞身入内。只见东首真个堆着两排朱红漆皮箱,他便从上排第一只数起,数到下一排第十六只,心中暗想:光景就是这皮箱了。当下将下面七只一口气搬在一旁,即将手中刀拔出来,认定皮箱盖上一划,便把箱盖划开,即在内搜寻。翻倒了一刻,果见有个宋锦的小方盒子,他便取在手中,将盒盖揭去,就灯下细看。才将盒盖揭开,只见一股寒光逼入肌骨;再一细看,内有明珠一颗,有龙眼大小,光明难灿,真是可爱。因即收入怀中,仍代他将皮箱堆好,即刻出去,寻找一枝梅去了。
那里知道出得房来,才飞身上屋,但见火光中有一丛人,围住一了一些,早被一枝梅看出破绽,趁势就砍进一刀,却好正砍中邺天庆的腿上,螂天庆站立不住,登时从屋上滚跌下来。
一枝梅见邺天庆跌下去,正待要走,那些众护卫又复抢杀过来,所以焦大鹏远远望见一丛人在那里围住一枝梅厮杀。一枝梅正在抖擞精神,力敌众人,忽见一个黑影飞到面前,登时那些众护卫,就有两个身首异处,跌倒下来。一枝梅再一细看,见是焦大鹏,当下问道:“那宝物曾到手么?”焦大鹏道:“得了。”一枝梅道:“既到了手,我们走罢。”说着一个“走”字,只见他两人就从屋上两脚一蹬,已飞身离了此处。那些众护卫还待要赶上前去,只见两条黑影晃了两晃,已不知去向。当下众护卫知道赶不上,也就各人跳下屋来,去报宸濠知道。
宸濠不待众护卫去报,他却因邺天庆砍伤,已有人去报过了,所以他是早已知道的。又见二次的人报了进去,只把他吓得面如土色,半晌方说出一句话来道:“一枝梅等既已逃走,孤可要进宫去,看看碧微贵妃现在是怎么样了!”毕竟碧微妃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40回 自然建议请鸿儒 余七回山延师父
话说宸濠见焦大鹏、一枝梅二人已走,便去碧微妃子宫中观看。到了宫内,并不见什么动静。先将帐幔掀开,向里一看,只见碧微妃子拥衾而卧,尚未睡醒。宸濠疑道:“怎么奸细前来,将招凉珠都盗去了,何以贵妃还不曾惊醒?倒也奇怪。”因此便去呼喊。喊了半晌,仍不见醒,宸濠又疑道:“难道他吓死了不成?”因又近前细听,只听他呼吸不绝,并未吓死。宸濠更加疑道:“这更怪了,何以睡得如此糊涂?”当下也就不再呼唤,便去喊那些宫娥,那知再喊也是不应。
宸濠不知所措,复又走出来,喊了两个年老的太监进去,问明所以。内有个老太监说道:“千岁,如此看来,昏迷不醒光景,是奸细用了迷魂香,才如此昏睡。奴才从前也曾听人说过,是凡受了迷魂香气昏迷不醒者,但须用凉水在胸前激透,自然醒悟过来,否则等到天明也就醒悟过来。奴才看来,此时天已将近明亮,千岁且等一会,贵妃娘娘如果醒来则已,不然便用凉水去激便了。”宸濠也就不言,便命那老太监,将第十六个皮箱搬下来看视检查,除招凉珠已为盗去外,看果有别样什么珍宝遗失。那老太监答应,即刻将皮箱搬下。宸濠一看,见箱盖系刀划开,便将箱盖揭开,查看箱内的宝物。检查了一会,只不见了招凉珠,别样珍宝并未遗失。
此时东方已经发明,宸濠也甚困倦,即命老太监将皮箱堆好,把划开的这皮箱摆在一旁,以便收拾。老太监答应,宸濠便要去安歇一回。正要去睡,忽听碧微妃子叹了一口气,宸濠赶着近前喊道;“美人醒来!”碧微妃子听有人呼唤,也就睁开睡眼,向帐外一看,惊道:“千岁此时还不曾安睡么?”宸濠道:“美人那里得知!”因即将以上情形说了一遍,碧微妃子这才知道,也就惊恐起来。宸濠道:“美人不必惊恐,招凉珠虽为盗去,所幸美人无恙,这还算是万幸。现在孤也困倦了,与爱卿再睡一会儿,孤便要升殿与各官议事。”当下宸濠也就宽衣解带安睡,直睡至次日午刻方才起身。再说外面救火的人,将火救熄,也就各去安歇。
到了次日午刻,宸濠升殿,当有李自然那一干人进来参见,宸濠便向众人说道:“招凉珠为一枝梅盗去,倒是小事,椎虑王守仁那里必有能人帮助,不然何以知道这招凉珠是破非非阵的法宝?而况孤之招凉珠,虽非幻仙师亦不知道孤有此宝物。王守仁既派人前来盗取,他那里必有非常之人,这便如何是好?”李自然道:“但据非幻道人那阵图上所说,破阵之法,不但招凉珠一物,此外法宝尚多。王守仁既知此珠可以破阵,安知不各处找寻宝物?某想他那里不但有非常之人,而且这人甚是利害,若不早为防备,将来恐非敌手。依某之见,非幻道人与余七道人皆是一师所传。某曾闻余道人所言,他师父名唤徐鸿儒,道术高深。千岁何不及早饬令余七,去将他师父请来,以助一臂之力?将来事成之后,千岁登了大宝,封他一个法号,他也是乐从的。若不将徐鸿儒请来帮助,恐怕事到斗阵之时,非幻道人也非王守仁那里众人的敌手。某细想来,惟恐这些人还是从前破迷魂阵的什么七子十三生之类,千岁须要早作计议方好。”宸濠道:“卿言甚善,孤也想及至此。即日就可差人前往吉安,请余七前去请他师父便了。但是差那个前去?邺天庆昨又受伤,不能前往。军师之意,拟派何人前去?请军师分派便了。”李自然道:“这到无须大将,只要令个心腹人前往吉安,促令余七赶速请他师父,须要千岁亲笔下道诏书,方可相信,且不敢推辞。”宸濠道:“诏书不难,军师可即将人派定,以便前往吉安便了。”李自然当下答应,宸濠就在殿上写了诏书,交给李自然,好令心腹前往。李自然退出殿来,便差了个心腹,即日奉书驰往。暂且不表。
再说焦大鹏、一枝梅二人出了宁王府,当即飞奔出城,仍在那古庙内歇了一刻,等到天明,便一齐赶急遄回吉安。进了大营,见了元帅,将招凉珠呈上,又细细说了一遍盗珠的情形。元帅大喜,当命一枝梅、焦大鹏二人出去歇息。二人退出,又到后帐见玄贞子等人。玄贞子见焦大鹏把招凉珠盗回,也甚欢喜。于是玄贞子即与海鸥子、一尘子、鹤寄生、河海生、独孤生、一瓢生等人议道:“今招凉珠虽已盗来,但是这温风扇现在徐鸿儒那里,光明镜现在余秀英那里,此两件宝物甚难盗得到手,那位前去走一趟?”当下河海生道:“小弟愿往徐鸿儒那里盗他温风扇。”一尘子道:“小弟愿往余秀英那里盗光明镜。”玄贞子道:“此处若得二位贤弟前去,那就妙极了。”说罢,焦大鹏、一枝梅二人退去,河海生、一尘子二人也就起身,分别前去盗那温风扇、光明镜来。暂且不题。
再说这日非幻道人与余七二人接到宸濠诏书,说是招凉珠为王守仁派令一枝梅盗去,恐怕王守仁军中有了非常之人,非幻道人与余七不能抵敌,欲令余七请他师父徐鸿儒来帮助。非幻道人与余七二人看罢,互相说道:“千岁也忒多心,招凉珠虽为他盗去,只此一件,又何足济事?他不知这温风扇现在师父那里,光明镜在余秀英那里,这两件宝物,缺一也不能破此大阵。就便他知道这两件宝物的所在,任他什么一枝梅本领高强,也不能前去盗窃。”余七道:“师兄,话虽如此,一枝梅这干人,却不能成什么大事,我恐那当日七子十三生又在此处,我辈可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在小弟之意,既是千岁招呼我们将师父请来,不着小弟就前去请师父到此,究竟多一帮助。”非幻道人道:“贤弟既如此说,愚兄也不能执意,况有宁王的诏书,即烦贤弟前去一走。师父肯来更好;设若不来,务要请师父将温风扇收好,不要遗失,要紧要紧!”余七答应,就即日起身,前往他师父徐鸿儒那里,请他下山助阵。
在路行程不过两日,已经到了山中,登时进去,当有小童子问道:“余师兄怎么又回山来?难道又打败了不成?”余七听了这话,好生不乐,便对那童子正色道:“你小小年纪,不知道理,偏要多嘴乱说!现在师父在那里?可即前去通报,就说我有要紧话与师父商量。”那小童道:“师父不在家,昨日才出去的。”余七道:“往那里去了?”小童子道:“不知师父往那里,但听师父招呼我们不要乱跑,不过一二日就回来的。你如有要紧事,你就寻找师父去。如无十二分要紧事,就在这里等一二日,师父也就回来了。”余七道:“师父昨日出去,你曾见他带些什么法宝去么?”童子道:“不曾看见,大约不过出去云游而已,也不见得有什么耽搁。据我看来,师兄还是这里等的好。”余七听罢,心中想道:“我便去各处寻找,怎知他老人家的所在?不若等他一两日,再作计议。”主意已定,即便暂住下来。
一连等了两天,徐鸿儒果然回来。余七先与他见了礼,徐鸿儒问道:“现在你为什么复又到此?那里是怎么样了?”余七道:“自从徒弟与大师兄下山之后,与王守仁战了两阵,互有胜败。现在大师兄摆下一座非非大阵,敌将徐鸣皋已陷入阵中。不意王守仁那里又来了一班能人,十日前宁王宫内的那颗招凉珠,不知如何被王守仁那里的人知道,就令一枝梅暗暗进宫,将招凉珠盗去,因此宁王好生担忧,说是招凉珠既被敌人盗去,则敌人中必有知破阵之人,恐怕大师兄与徒弟不是敌人的对手,故属令徒弟回山,务请师父前去一趟,助大师兄与徒弟一臂之力,务要将敌人打败,不然宁王终不能成其大事。故此徒弟子前日就到此了,只因师父不在山中,所以在此守候两日。师父还是与徒弟一齐下山,还是徒弟先往,师父随后就来?请师父示知。只因那里军务甚急,恐怕不日就要大战了。”徐鸿儒听了这话,沉吟不语。不知徐鸿儒果下山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41回 徐鸿儒下山奉伪诏 河海生盗扇得真情
话说徐鸿儒听了余七这番话,沉吟了半晌方说道:“王守仁那里究竟是些什么人呢?”余七说道:“光景还是七子十三生今又到此。先是傀儡生前来的,傀儡生未来之前,徒弟已与他打了两仗,都是大获全胜。自从傀儡生到此,被傀儡生用了替代之法,以后便接着是有败无胜了。若非傀儡生来,王守仁早已全军覆没了。”徐鸿儒道:“原来如此。但是你等却非是七子十三生的对手。今宁王既命你前来请我,为师的也只好下山一遭,与七子十三生斗一斗便了。”余七道:“既蒙师一二日,师父也就回来了。”余七道:“师父昨日出去,你曾见他带些什父允诺,但不知何日下山呢?”徐鸿儒道:“事不宜迟,我今即便与你同往。”余七大喜,又谢道:“若得师父即日同行,将来大功既成,宁王登了大宝,师父自然是有封号的。”徐鸿儒道:“我今虽与你同往,我却要先去见见宁王,然后再去吉安。你可先回大营,叫非幻务必等我到了再与敌人开战,万不可性急,要紧!要紧!”余七答应。当下徐鸿儒便收拾了些应带的物体,即便与余七下山。到了半路,余七便回吉安贼营,徐鸿儒便去南昌。
且说余七不日回到营中,告知非幻道人,说徐鸿儒不日即到,又坚嘱他务等师父到日再去开战,切切不可着急。非幻道人也就答应。
徐鸿儒这日到了南昌,便往宁王府而去,到了宁王府前,先与值门官说明,请他进去通报。值门官听说,那敢怠惰,即刻通报进去,由宫门太监进内禀知。宸濠一闻徐鸿儒前来,好不欢喜,当即请他。宫门太监传出话来,值门官飞跑至外面,将徐鸿儒引领进去。到了宫门口,复由宫门太监引入内殿。此时宸濠早已具了衣冠,在内殿恭候。一见太监引着一人进来,但见他头戴“万”字华阳巾,身披鹤氅,手执拂尘,背后葫芦、宝剑,脚踏逍遥履,身高八尺,鼻正日方,两道浓眉,一双秀眼,颔下一部长须,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宸濠看罢,当即降阶迎道:“孤未识仙师远临,有失迎迓,罪甚罪甚!尚望仙师海涵才好。”徐鸿儒亦赶忙施礼道:“贫道久仰千岁仁慈,早思趋叩天颜,只以疏懒性成,未曾到此进见。今蒙千岁降诏,想贫道有何德能,敢劳千岁存注么?”说着,宸濠就让徐鸿儒坐下,又命人将李自然请来。
当下宸濠说道:“仙师道法高深,孤久仰之至。只以无甚借重,不敢仰请玉趾惠临。今者王守仁猖獗异常,不久又将孤镇国之宝招凉珠,差派一枝梅盗去。孤此珠虽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惟虑他既得此珠,必去破令徒非幻仙师所摆的非非大阵。若但是王守仁部下如一枝梅等,尚不足以为患,有令徒在此相助,他等亦无能为也。不过有七子十三生暗助与他,令徒的道法团是高深,孤亦极其佩服,但究竟不如仙师之法术高明,孤恐令徒等非七子十三生的对手,故不揣冒昧,特请余令徒相请仙师下山,以助孤一臂之力。现在先封仙师为广大真人,俟功成之后,再行加封法号。但愿早日成功,俾孤得以早定大事,皆仙师之所赐也。”
徐鸿儒见宸濠已封了他法号,当下就给宸濠谢过,复又说道:“贫道何德何能,敢邀封号?第恐七子十三生神通广大,亦非贫道所可对敌。幸而有成,贫道因不敢妄邀封号;不幸而抵敌不过,还求千岁见谅,勿加罪戾才好。”宸濠道:“仙师神通广大,想七子十三生亦断非仙师的对手。仙师而不肯为力则已;仙师而肯竭力帮助,断没有不庆大功告成的。总乞仙师相助为幸。”徐鸿儒听了这番话,便高兴起来,当下说道:“贫道蒙千岁知遇之恩,不次之擢,敢不竭力相助,以效犬马之劳?并非贫道口出大言,谅七子十三生不过聊仗剑术,妄自欺人。贫道既已到此,那怕他七子十三生,就便十四子二十六生,又能奈贫道怎样?贫道若不将他诛戮殆尽,贫道誓不回山!干岁但请放心,只管高坐深宫、以听捷音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