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 - 第 15 页/共 23 页
第105回 卜大武矢志投诚 王远谋现身说法
话说王守仁准那贼目卜大武归诚,以观后效。卜大武自然感激,当下谢了元帅不杀之恩;随即出了大帐,又谢了徐庆义释之意,并与徐鸣皋等各人相见已毕,从此就随着徐鸣皋等人立功。看官,要知徐庆虽保了卜大武随营效力,以后王守仁督兵剿南安诸贼寨,若非卜大武作为内应,贼首谢志山尚不能就擒。此是后话,暂且休表。
再说王守仁见卜大武矢志归诚,满心欢喜,便传令各营,犒赏三日,专候华林、漳州两处捷报一到,便合兵进攻南安,当下无话。次日,又传卜大武进帐问道:“现在山寨虽已焚毁,所有喽兵以及银钱粮饷尚有若干,你可即日到山查明来报。”命徐庆一同前去,查明之后,所有喽兵愿降者准其投降,不愿降者即着一体解散,各回本籍归农。
徐庆得令,即同卜大武一同前去大庚山盘查钱粮、稽核喽兵数目去了。一日,回来报道:“钱粮共有三千,喽兵不足二千,愿降者约有千余,其余尽皆遣散。”王守仁见说,即命将钱粮全数悉解大营,以充军饷;所有喽兵亦即编入队伍,即命卜大武管带,以便收驾轻就熟之力;其前留守山部卒,亦即调回大营。徐庆、卜大武答应,又至山上,将所有钱粮,悉数饬令小军运回大寨;已降之各喽兵,亦即编入队伍,仍由卜大武管带,一同驰归大营,合兵一处,专等华林、漳州两处捷报。由此卜大武就在王守仁部下,实心实力,任劳任怨,以图后报不提。
且说王远谋这日又来庆贺,到了营门,当有小军传报进去。王守仁见报,即刻亲自迎出营门。王远谋一见,拱手贺道:“元帅神威,指日剿平山寨,真乃国家之福,某等地方之幸也,今特竭诚前来庆贺。”王守仁也笑谢道;“山寨荡平,非某之力,实先生指画之功也。”说着,就让王远谋进入大帐,彼此分宾主坐下。元帅又命人大摆筵宴。
一会子酒席摆上,王守仁邀王远谋入席。三巡酒过,守仁问道:“前者某欲求先生同往南安,借听方略,先生以欲与尊夫人商议,迩来当有定议,不卜可蒙赐教否?尚求一言,俾免悬念。”王远谋道:“承元帅盛意,某焉敢不遵?但日来与老妻熟商,满拟随镫执鞭,藉观韬略,奈老妻苦苦相留,不放前去。某当以富贵爵禄动之,告以南安距此并不过远,且荡平山寨之后,元帅必以某随营效力,不无微劳足录,章奏肃清之时,某亦可蒙元帅保奏,仰荷天恩,大小得点功名。将来回家,虽不能谓衣锦荣归,亦可借此为亲戚交游光宠。若老于株守,伏处草茅,但不过问舍求田,日与田舍翁为伍,虽曰自适,终为野老一流。富既不能,贵又不得;庸庸一世,不几与草木同腐乎?某说了这一番话,以为老妻必以富贵为可慕,以功名为可荣,以亲戚交游光宠为可羡。那里知道他另有一副心肠,说来殊觉可笑。究竟妇人见识与须眉志向不同,却以可慕者为可厌,以可荣者为可辱,以可羡者为可耻,且与某言道;‘方今之时,所谓富若贵者,动辄骄人,其实可耻之至。在不知者,以为某也富,某也贵。本非亲戚,至此而强与往来;本非交游,因此而欲求接纳。推其意,皆欲藉若人之声势,为自家光宠。而富若贵者,亦因此夜郎自大,欺压乡邻。究其所以既富且贵之由,实皆由摇尾乞怜、俯首帖耳所致。与其有此富贵,徒觉外观有耀,不若求田问舍,做一个野老农夫,虽没世无闻,草木同腐,尚可得清白终身,不致与富若贵者龌龊卑污,在外面看来似觉可慕、可荣、可羡,即令他自己问心细想,实在有许多不能对父母、妻子之处。我看你不必慕此富贵罢。至于功名一节,更可不必妄想。不必说你生成一副寒乞相,就便命中应得贵为天子,位极人臣,及至一旦无常,依旧一杯黄土。此就命有应得者而言。若本无此命,勉强而求,不必说勉强不来,即使勉强得来,亦未免徒费心血。而况当今之世,举世皆浊,权贵当朝,正直者反屈而不伸,卑污者却得以重用。即以军营而论,有那身经百战、功绩昭然的,当时自问将来荡平之后,必可荣膺懋赏,藉此酬功,初时未尝不以此自幸;及至奏章既上,身经百战的,不尽滥竽之辈,其中亦有十之二三;更且黑白混淆,是非倒置,甚至坐观成效的,竟得邀上赏,身经百战的,不过得微荣。在天子高拱九重,何由尽悉?而保奏者或因私意,或为夤缘,以致颠倒是非,致使有功者抱屈莫伸,无功者坐受上赏。人情如此,已莫可挽回。虽王元帅为,一代名臣,亮节高风,原非苟且贪污者可比,有功必录,有过必惩。我虽女流,亦甚钦佩。然而你年已花甲,何必再入迷途?即使富贵功名皆如所愿,曾几何时,又将就木,也觉无趣味了。在我看来,还是株守田园,以老妻稚子相对,终身虽无功名,也还不失天伦之乐。若徒以功名为重,免不得抛妻撇子,背井离乡,受些旅况凄凉,风尘劳碌。而况随征之事,更觉难堪,你又非身受国恩,何必自寻苦恼呢?若以元帅之意不可却,定欲从事征途,我便请从此死,好使你趱赶功名便了。’某给老妻这一席话,说得甚觉有理,且某本与老妻伉俪甚笃,朝夕不离者已四十年,一旦远离,情固有所不忍。加以稚子幼孙,牵衣顿足,啼号文集,相与咨嗟。某见此情形,又不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因一转念间,终觉富贵如云,功名似水,还是与老妻稚子伏处草茅,作一个田舍翁了此终身,反觉计之为得。元帅的盛意,某当铭感不忘。非某有心逃世,实为老妻所累,不忍暂离,尚乞原谅。”
王守仁听了王远谋这一番议论,因自叹道:“老先生现身说法,足使某万念俱灰。诚哉富贵如云,功名似水,本无可乐之境。惟某身受国恩,不能不勉尽臣道。然抚衷自问,虽欲如先生求田问舍,共得天伦之乐而不可得。老先生虽非富贵,实是神仙,可羡可嘉!”说罢,嗟叹不已。不一会酒筵已毕,王远谋又再三相谢,即便告辞而去。王守仁仍依依不舍,争奈他无心世事,不可勉强,只得送出营门,一揖而别。
又过了十日光景,一枝梅、王能已肃清漳州贼寨;包行恭、徐寿已肃清华林贼寨,皆得胜回营缴令。王守仁当即传进大帐,问明一切。一枝梅、包行恭等便将漳州、华林两处如何进攻,如何纵火,如何力杀漳州贼目邓武、陈如虎、韩韬、代水龙,华林贼目孙有能、李志海、孟铭山、周尚勇等人,并所得器械粮饷若干件,收服喽兵苦于名,细细说了一遍。王守仁听了大喜道:“似此多年巨寇,官军屡剿失利,今不过三月之功,一律肃清,此非本帅之功,实赖诸位将军之力也。明日当驰奏进京,既慰朝廷宵旰之忧,借表诸位将军之绩。”一枝梅等又谦逊了一回,这才退下。安营已毕,又与徐鸣皋等叙了阔别。
王守仁当晚写成表章,次日着人驰奏进京。又命各营养军三日,拔队起行。三日之后,仍命徐鸣皋为先锋,其余各人均安本职。三声炮响,金鼓齐鸣,督领大军,离了大庚,一路上浩浩荡荡,直望南安而来。毕竟攻打南安、横水、桶冈诸寨,剿灭贼首谢志山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06回 献妙计卜大武陈词 去诈降谢志山受骗
话说王守仁收眼了卜大武,一枝梅等已剿灭了华林、漳州等寨,便合兵一处,进攻南安。一路上浩浩荡荡,真是秋毫无犯,不愧王师。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这日已离南安不远,即命安营。
当有各将进帐参见。王守仁还礼已毕,便问卜大武道:“尔可知南安、横水、桶冈三寨,何处最为险要,何处次之?这三寨之中,以何寨最易攻剿?你可细细谈来。”卜大武道:“南安、横水、桶冈三寨,以桶阿最为险要。这冈岭四面皆山,环抱如桶,所以起名桶冈,贼首谢志山就住在这里面。四面山上皆有擂木炮石;并高设烟墩,以为号令。守山喽兵见有官兵前往,便于烟墩内放起烟来,里面就知道预备。且不识路径者,往往遭彼埋伏,因那冈外四面,在外面远看,皆有大路可通里间,其实那些大路皆是死路,万不可进。如果由大路进去,必遭埋伏无疑。冈内出入,皆由小路。那小路实不易行走,不但羊肠曲折,而且荆棘横生。官兵屡剿失利,亦皆由此。贼首谢志山又多谋有勇,凡有官兵前来攻剿,他类皆以逸待劳,不肯轻于接战;就便兵将奋勇进攻,他将招术炮石打下,任你再骁勇,总使你不能前进;再不然,将官兵诱入大路里面,只要进了谷口,他便放起地雷、火炮,将官兵轰死殆尽,他仍安然无恙。地势之险,莫险于桶冈;埋伏之多,亦莫多于桶冈。能先将桶同攻破,其余横水、南安皆不足虑。”
王守仁道:“据你所说,桶阿是最难攻了?”卜大武道:“不但难攻,而且谢志山手下有两个贼目。一唤飞天虎冯云,惯用两柄生铁虎头拐,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他能半空飞走,又有二十四枝袖箭,能于半空中施放,打人百发百中。一唤赛花荣孟超,惯用一杆烂银枪,虽不比冯云骁勇,却也不弱,谁是他的弩箭极其利害,他平日在山中无事,专以飞禽作为箭靶。他这弩箭,不但百步之外射人百发百中,而且是连珠箭,一箭不中,连着射出来,任你会让,总要中的。若中一箭,七日之内,必然送命。原来他那弩箭上是用毒药煮过,只要射中敌人,受伤之处登时发痒起来,然后溃烂,七日之内,烂见心肺而死。元帅若要攻剿,必先将此两人擒获过来,然后此寨即不难破。再不然,能将他两人袖箭、弩箭盗出,使他无此暗器,也就易于为力了。”王守仁道:“本帅就差你前去,盗那件暗器何如呢?”卜大武道。“元帅之命,本不敢辞,怎奈平时只会马上,不会飞檐走壁,盗那暗器须有飞檐走壁的本领,才能盗得出来;不然,不但徒劳无功,且恐有误大事。某却有一计,元帅主裁,如果可行,当竭力报效。”
王守仁道:“你既有妙计,不妨说来。如果可行,也不负你投诚之志。将来剿灭之后,本帅当奏知圣上,论功行赏。”卜大武道:“现在某虽已投诚,谢志山那里必不知道,某即拟率领所部,抄出桶冈之后,前去诈降,即说大庚为元帅攻破,诸人已死,无处可归,因此尽杀喽兵,前来投降,望他安止,他必可相留。那时某即作为内应,一面请元帅拣众将中有能飞檐走壁者,至少四人,扮作喽兵模样,暗藏利刃,杂入某所部以内,一齐上山,得便行事。如此而行,似觉较为妥当,不识元帅意下如何?”王守仁听罢,当下说道:“所言正合吾意,即照尔所说去办便了。惟是尔宜机密,不可泄漏。本帅却有一件可虑,尔虽绝无异心,但不知尔所部喽兵,到了那里,可否不生他意?”卜大武道:“此事某虽可保,惟虑元帅不能深信,莫苦就于元帅部下拨发一千精锐,充为喽兵,在元帅既可放心,某亦放胆前去。但元帅必须坚令所部。若山上有人盘问,万万不可稍露马脚,要紧要紧!”王守仁道:“此计最善,本帅即挑拨精锐一千,给你带去便了。”当下便命徐鸣皋、一枝梅、狄洪道、周湘帆、包行恭、徐寿六人,扮为喽兵,各藏利刃,随同卜大武前去,“务要小心,将袖箭、弩箭盗出,能再就近行事更妙;设若不能,万万不可躁进,可赶即回营,再设良计。”徐鸣皋等一面答应,一面说道:“元帅但请宽心,末将等只患不能入山,既到山内,自可见机而作,能随时就近将贼首捉住、捣毁巢穴更妙;万一不能。末将等自当遵命,断不敢因躁进而致误大事。”王守仁见说大喜,徐鸣皋等亦即退出大帐,回至本帐。
徐鸣皋与大家计议道:“我等既然前去,必须将他两件暗器盗回,方显我等本领。慕容贤弟与包贤弟可去盗冯云的袖箭,我与徐寿去盗弩箭,狄大哥与周贤弟作为接应。包贤弟可再将那鸡鸣断魂香分给与我与慕容贤弟两人一用,以便易于着手。”一枝梅道:“我可不要。我自有一种薰香,你带便了。”六人计议已毕。一宿无话。
次日,即挑选了一千精锐,又扮作委顿情形。徐鸣皋等也就改扮停当,外穿陵兵号褂,内衬紧身衣靠,各藏利刃暗器,即于当日拔队,故意抄由桶冈后路而进。走了一日,已到桶冈山后,当由卜大武打了暗号,守山喽兵知道是自家人,即问明来历。卜大武在山下喊道:“你快去与你家大王说知,你就说大庚山卜大武前来,有要话面说。”那喽兵赶即飞奔大寨,去报谢志山知道。谢志山一闻是大庚山卜大武前来,有要话面说,也就即刻相请。那喽兵得令,随即飞奔下山,向卜大武说道:“咱家大王有请。”卜大武闻言,即命所部一千精锐暂在山下等候,他便一人上山。走到半山,已见谢志山率领冯云、孟超迎接出来。谢志山一见卜大武那种情形,便问道:“贤弟如何这等狼狈?”卜大武道:“一言难尽,且进里面细谈便了。”
谢志山等三人当邀卜大武进入大寨,彼此行礼已毕,各人分宾主坐下。谢志山问道:“贤弟到来,莫非大质有什么意外之变么?”卜大武见问,登时二目圆睁,双眉倒竖,发怒骂道:“只因那王守仁这狗官,带领大兵前去剿灭。第一日官兵分三路进攻,一路打前山,两路分打东、西盘谷、夹谷。大哥即率我等,也就分头下山迎敌。及与官兵交战,见那些将士皆非我等敌手,不过数合,已将各将士打得大败而回。大哥与我等见此情形,却毫不介意,以为仍如前次官兵。第二日官兵又来索战,我等下山迎敌,还是如此。一连三日,皆如此情形,我等更加不以为意。那知王守仁这狗娘养的,却用了骄敌之计,将我等暗暗稳住,使我等无心防备,他却暗使猛将于第五日分了四路:三路来攻前山东、西两谷,一路暗暗抄出山后,由羊肠谷而进。沿路纵火,先将寨栅焚烧起来,断了我等归路;然后由山内杀出,里外夹击。就此一阵,可怜我大哥以及胡、任、郝三位兄长,皆死于非命。小弟幸亏逃得快,率领了千余败残兵卒,逃出境外。因想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又思无处可奔,只得率领喽兵投奔到此。还望兄长可怜众家兄弟死于非命,看顾小弟无路可归,收留帐下,一同报仇雪恨。闻说王守仁那狗娘养的,不日即要进攻到此。等他来时,皆要仗兄长大力及冯大哥、孟大哥二位神艺,并合迎敌,务要将他杀得个片甲不存,一来为小弟那里众家兄弟雪恨,二来也可使他知道兄长的神威,不敢藐视。”说罢纳头便拜。
谢志山听罢,只气得三尸冒火,七孔生烟,跌倒地下,昏晕过去。毕竟谢志山有无性命之忧,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07回 一枝梅盗箭斩冯云 赛花荣暗器伤徐寿
话说谢志山听了卜大武这番话,登时三尸神冒火,七孔内生烟,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昏晕过去。当下卜大武即与冯云、孟超将他扶起。停了片刻,苏醒过来,大怒说道:“卜贤弟,你不必着急,咱给你代众家兄弟报仇便了。就便这王守仁狗娘养的不来,咱也要兴兵下山去杀他。”卜大武道:“兄长,你不必患王守仁不来,只愁这山上人少,非他的对手。”谢志山道:“贤弟,你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必说咱山上尚有三四千人马,就便没有,咱又何足惧哉!”卜大武道:“小弟现尚带有不足一千人,虽系残败喽兵,只要养息数日,也还可以使用。”谢志山道:“现在那里?”卜大武道:“现在山下候示。”谢志山道:“可即命他们上山便了。”当有小喽兵下山招呼。不二刻,所有一千精锐全上山来。在山喽兵缴令已毕,谢志山仍命卜大武管带。卜大武又再三相谢。
当下谢志山即命大排筵宴,与卜大武洗尘压惊,四个人畅饮起来。直饮到日落,谢志山即令卜大武在偏寨安住,然后各归本寨而去。原来这桶冈寨却有三座寨栅,谢志山居中寨,冯云居左,孟超居右。平日却各就本寨居住,有了大事,始在聚义厅会议。
卜大武当就偏寨安住下来,故意命徐鸣皋、一枝梅、周湘帆、包行恭、狄洪道、徐寿六人在偏寨上宿。徐鸣皋等会意,当即到了偏寨。等到三更将近,各寨业经睡宿,徐鸣皋等即至卜大武房内,低低问道:“那冯云、孟超两个贼目的卧房在那里,我们便可前去行事。”卜大武忙止道:“今日尚不可动手,且等一日。明日可至各处将路径看明,至明夜再行动手。”徐鸣皋等闻说,也觉有理,随即出了卧房,仍就寨内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即杂在本山喽兵内,各处去看路径。所有出路及那有埋伏的地方,全行看过,切记在心。到晚间又至偏寨,歇息了两个更次。等到三更时分,徐鸣皋等六人各脱去外面衣服,取出利刃暗器,招呼了卜大武,又将脱下的衣服在僻静地方藏好,然后徐鸣皋、徐寿使出夜行手段,直奔孟超右寨而去,一枝梅、包行恭直奔冯云左寨而去,狄洪道、周湘帆往来接应。只见他们六个人身于一缩,并无一点声息,但见六条黑影子飞出寨外,登时已不知去向。卜大武看得清楚,暗暗赞道:“原来他们尚有这样的手段,我幸亏识时务早早归降,不然,即不死于阵上,也说不定为他们暗中刺死。”
不言卜大武暗地自语,且说一枝梅与包行恭来到左寨,两个人由屋檐上倒挂下来,向左寨一看,但见卧房内尚有灯光。一枝梅与包行恭便将身子垂下,手执单刀,轻轻的将窗纸戳了一个小孔,就此两脚一会,已落在平地,真个一点声息没有。先向四面一望,见无人影,便走近窗格,将一只右眼从窗格内小孔上望了进去。只见房内坐着一人,尚未睡觉,在那里做八段景的工夫。一枝梅看罢,也不惊动,即从身旁取出薰香,复又跳远了一丈多地,取出火种,将薰香燃着,又来至窗脚下,将薰香由窗户小孔中透至里面。他这薰香可与众不同,他人所制的都有一种香味,他这薰香却一点香味没有,好似若有若无一股热气而已。不论何人,只要触着这一点热气,登时就骨软筋酥,坐立不住。一枝梅将薰香透送进去,过了一刻,料已散开气味,便将薰香取回闷熄,仍收在身旁,又立在那里静听。又过了片刻,只听里面呵欠之声,一枝梅知道冯云已触着香气。复从窗眼内望了进去,只见冯云已睡床上。一枝梅看毕,便向屋檐上击了一掌,包行恭也就将手掌一拍,当时跳下房檐。一枝梅又将单刀向着窗格轻轻拨开,便一窜身进了卧房,直奔冯云床前。手起刀落,先将冯云杀死,取了首级,然后四面来寻袖箭。寻了半会,只是寻找不出,又复在冯云身上去搜。那知这冯云袖箭是随身携带,此时却在他腰内搜出。取过来就灯下观看,却是一个八寸长的竹筒,内有消息,中藏二十四枝连珠铁箭,只要一枝打出去,接连着二十四枝一齐发出,果然利害。一枝梅从前也学过此艺,他也会用。后因暗器伤人,终非正道,以此不用多年。现在见了此箭,却爱他制造精工,便于携带,又系绝好防身之器,因即藏在身旁。复行出房,将窗格仍然倒关起来,会同包行恭跳上房屋,直奔右寨而去。
却说徐鸣皋与徐寿二人到了右寨,也是从檐口倒垂下来,侧耳听声,向房内听去。只听里面并无鼻息之声,知道孟超还未睡觉,便轻轻的跳落下面,也从窗格纸上用津唾舐湿,戳了小孔。孔内望了进去,只见迎面设着一张床铺,垂着帐门。徐鸣皋也不知里面的人曾否睡熟,却又不敢进去,便欲取鸡鸣断魂香,打算取出香来,燃着透进去,使里面人触着香气,昏迷过去,他好动手。那里晓得却不带得,包行恭也不曾给他。两人虽说过这句话,却都忘记了。徐鸣皋见不曾带来,欲去寻找包行恭,恐来不及,只得放着胆,执定手中刀,去拨窗格。轻轻的拨了几下,居然将窗格拨开;又听了听,好似帐内有鼻息声音。他便招呼徐寿小心在外等候。徐寿答应,他就纵身入卧房,借着灯光四面观看。看了一会,并不见有弩箭,心中暗忖道:“我何必如此?只要将贼囚杀死就完了事,不必一定要盗他弩箭。与其盗箭寻不出,不若将他杀了,反而直截了当。”主意已定,即手执单刀,扑向床面而来。掀开帐门,手起一刀,砍了下去。那里晓得并无人睡在里面,只听一声响亮,只将床铺砍成两段。徐鸣皋说声“不好”,急待要走,只见从床后已跳出一人,手执流星锤,大声喊道:“何来杂种,敢到爷爷这里来盗何物,这不是老虎头上扑苍蝇?不要走,吃爷爷这一锤。”说着,一流星锤已打将过来。徐鸣皋实在手段高强,急将手中刀向锤上一架,登时隔开;一个箭步,急急退至房门口,复一腿将房门踢落,就势已窜出房门。孟超见一锤未曾打中,又被他逃出房外,登时也就追赶出来,两人就在寨外接战。
徐寿此时也就上来助战。孟超虽然勇猛,究竟敌不住两人。看看抵敌不住,正待要走,却好周湘帆又到,登时从屋上跳下,大喊一声,手舞双刀,直奔孟超扑来。孟超力战两人,已自不能取胜,何况再添一个,心中一想:“若再恋战,必然吃亏,不若急急跳出圈外,用暗器伤他便了。”主意已定,即便虚晃一锤,跳出圈外。徐鸣皋见他跳出圈外,知道他必取弩箭射来,却早为防护。只见孟超一转身,便向腰中取出一张弩弓,左手执锤,右手将弩箭执定,认准徐鸣皋射来。鸣皋是早已防备的,便急急一纵身窜上屋檐。徐寿、周湘帆却不曾防备,正自赶来,不提防徐寿面门上已中了一箭。接着,又一箭望周湘帆射来,所幸让得快,不曾射中。徐鸣皋在屋上看得清楚,说声“不好”,正要从孟超背后跳下去,给他个出其不意,打算将孟超一刀砍死,忽见迎面一条黑影远远飞来,又听嗦的一声响,从面前飞过去,即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下面咕咚一声,徐鸣皋再仔细一看,孟超已跌倒在地。欲知孟超如何跌落尘埃,以及徐寿、周湘帆二人有无性命之忧,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08回 一枝梅得箭还箭 玄贞子知灾救灾
话说孟超忽然跌倒在地,你道这却为何?原来一枝梅盗了袖箭,斩了冯云,便与包行恭直奔右寒。刚走至右寨屋上,见徐鸣皋等三人在下面与孟超接战,正欲上前助战,只见孟超跳出圈外,手一扬,一枝弩箭射出,幸亏徐鸣皋早有防备,跳上屋檐,却中在徐寿面上。一枝梅说声“不好”,即将所盗得冯云的袖箭取在手中,正欲向孟超射去,又见孟超手一扬,又是一枝弩箭向周湘帆射来,不曾射中。一枝梅此时可万万不能再缓,也就一箭认定孟超右手腕射去。孟超却实在意料不到,因此正中手腕,登时一惊,跌倒在地。周湘帆却不曾中箭,一见孟超跌倒下去;随即抢上一步,举起一刀向孟超砍下。那里知道,孟超虽然跌倒在地,却受伤不重,忽见周湘帆举刀砍来,他便将左手流星锤从下翻起,认定周湘帆手腕打到。周湘帆也不曾防备,以为孟超既跌倒在地,定然手到擒拿,却不料他受伤不重。这一锤急难躲避,正中手腕,只听噹啷一声,手中的刀抛落下去。孟超此时却不敢恋战,急急的奔出右寨,直望中寨而去。周湘帆也不敢追赶。
此时徐鸣皋、一枝梅、包行恭俱已跳下房檐来看徐寿,只见徐寿两只手抱定西门,在那里尽抓。徐鸣皋当下说道:“万万抓不得,你忍着些儿罢。”徐寿道:“实在忍不住,痒不可言,是不能不抓的。”一枝梅道:“似此如之奈何?”徐鸣皋道:“周贤弟也是受伤,莫若我等急急寻了狄大哥,一同保护着他二人杀出山去,且回营中,再作计议。”一枝梅道:“徐大哥与包贤弟护送他二人回营,我与狄大哥且慢下山,再混入喽兵一起,在这里探听消息,或者有什么主意可将弩箭盗出,方可易于着手了。”徐鸣皋当下答应,即刻与包行恭保护徐寿、周湘帆二人,一路穿房越屋,飞跑下山。
刚到栅门口,正要砍开栅门下山而去,只见山内喽兵已追赶出来。原来此时谢志山已得着孟超的信,即命合山喽兵点起灯笼火把,将所有恶隘严加防守,一面着人去到左寨呼唤冯云。不一会,去的人来报冯云已被杀死。谢志山一听,这一惊非同小可,便去喊了卜大武,一齐提了兵器,出得大寨,沿路追赶下来。却好遥见徐鸣皋正欲砍开栅门逃下山去,登时如旋风一般一齐赶去。徐鸣皋一见,那敢怠慢,也就急急的将栅门乱砍开来,与包行恭二人,急将徐寿、周湘帆各人背上,撒开大步,直望山下逃回。及至谢志山追出栅门,徐鸣皋等已跑到山下,追赶不及,只得仍然回山,吩咐各处喽兵严加防守,仍恐有奸细前来。吩咐已毕,即与卜大武同至左寨,去看冯云尸首。不见犹可,这一见怎不伤心?但见冯云只有一段身躯横在床上,那颗首级已不知去向。谢志山看毕,大哭一场,便命人掩埋去讫。
又至右寨来看孟超。只见孟超虽受伤不重,却睡在那里养息。当下谢志山问道:“孟贤弟,你这会儿觉得伤势如何?”孟超道:“受伤倒不甚重,只须养息一两日就可痊愈。惟有我受伤之处,却是被袖箭打中。方才将袖箭拔下,细细观看,这袖箭明明是冯二哥的防身之器,为何他又来打我,难道他反了不曾?此事须得查明方好。”谢志山听说,便道:“贤弟你尚不知道,冯贤弟如何肯有异心?但是他现在不知被谁人已经害死,只剩着半段身躯放在那里,那颗脑袋已不知去向。你说这袖箭是他的,必是有人前来盗他的袖箭。”孟超闻言,当下惊诧道:“兄长如此说来,我们山上定有了奸细,必得查明方好。不然,恐误大事。”这句话把谢志山提醒,道;“贤弟此话果然不差,倒要细细到处访查。”说罢,又叫孟超好生养息,这才出寨而去。
回到本寨,又与卜大武道:“卜贤弟,我看我们山上定然有了奸细,不然,冯贤弟的袖箭如何被人盗去?”卜大武听说,即暗暗着急道:“他既知道有了奸细,万一他查明出来,必致误事,不若如此回答,且将他掩饰过去,再作计议。”因道:“兄长此话果然不差,但是小弟闻得王守仁手下能人甚多,皆是来往无形、走壁飞檐之辈。在小弟看来,冯大哥定为王守仁手下的人所算。若说山上有了奸细,兄长这里的人,全是心腹,自然可以放心的;就是小弟带来的,也是心腹,在小弟甚觉放心得下。最好兄长明日就于小弟带来这起人内访查明白。如果查出奸细,即请照兄长这里的定例,从重治罪便了。”谢志山听了这番话,却不疑惑山内现放着一枝梅等人,反深信王守仁手下的能人暗暗到此,因道:“据贤弟所说,冯贤弟被害,定是王守仁手下的人了。他既作了此事,断不会仍在山上,况且我们方才追赶的那四人,一定就是那一起了。虽然如此,在山的人是不须查得,倒是明日要格外防备,怕他们还要再来。”卜大武道:“此话甚是有理。”彼此议论一回,也就各去安歇。此时已经天明,一枝梅、狄洪道二人也不便与卜大武会话,只得暂等一日,再作计议。暂且按下。
再说徐鸣皋、包行恭二人将徐寿、周湘帆保护下山,飞奔回营,见了王元帅,说明一切。王元帅道:“冯云虽已杀死,争奈徐寿被毒箭所伤,如何是好?周将军受伤有无妨碍?”徐鸣皋道:“周湘帆虽中一锤,却无性命之虞,惟有徐寿伤势甚重,但恐毒气攻心,性命便不可保,却不知用何药解救。”王元帅听说,又道:“现在徐寿究竟如何?”徐鸣皋道:“说也奇怪,自中毒箭之后,人事到也清楚,也不叫痛,只是叫痒,尽自将两只手向那伤处乱抓。现在已经抓破,还是口称痒不可言。不但伤处甚痒,并据他说好似心也痒的。末将却有个主意在此,必得费几日工夫,寻到傀儡生师叔,问明缘故,或者徐寿有救。”王元帅听说道:“这傀儡生现在何处呢?”徐鸣皋道:“来往无常,云游奠定。末将且到一个地方先问一问,就知明白了。”王元帅也不知这傀儡生究是何人,也只得答应,准他前去。
徐鸣皋才出帐来,只见有个小军进来,说道:“徐将军,现在营外有个道士,说要见将军,有要话面说,小的特来禀知。”徐鸣皋一听,暗喜道:“莫非我师叔傀儡生预知徐寿有难,前来相救么?”一面暗想,一面走出营门。只见那道士喊道:“徐贤侄别来无恙?我等又相隔年余不见了。”徐鸣皋再一细看,并非傀儡生,却是玄贞子。当下大喜,赶着上前行礼道:“原来师伯到此,小任有失迎迓,多多得罪。”说着即邀玄贞子进帐,分尊卑坐下。有人献茶已毕,玄贞子问道:“诸位贤侄与我徒弟现在那里?”徐鸣皋见问,便将别后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又告知徐寿误中毒弩,现在伤势甚重,因道:“小侄本拟寻访傀儡师叔,问明原委,有无解救之法。难得师伯惠临,这徐寿定然有救了。”玄贞子笑道:“徐寿惯使弩箭,百发百中,怎么今日也误中人家毒弩?现在那里?可带我前去一看。”徐鸣皋当即带领玄贞子去看徐寿。不知徐寿有无解救之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09回 一枝梅再盗弩箭 卜大武初下说词
话说徐鸣皋带领玄贞子来到徐寿帐内,只见徐寿此时已有些神智昏迷,两只手还向着箭伤的步位,在那里尽抓。徐鸣皋因唤道;“徐寿,你醒来!玄贞子大师伯在此,特来看你。”徐寿闻言,将两眼睁开,果见玄贞子立在面前,便喊道:“师伯,小侄这箭伤甚是奇痒,不知是何缘故,请你老人家看看。把这痒给我治好了,小侄给你老人家磕头。”玄贞子笑道:“谁叫你平日惯用弩箭,今日你也受弩箭之伤,正所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着前来,看见那箭伤已是溃烂,因道:“你且养息,我给你医治便了。”说着便走出来。
此时王元帅已经知道,也就出来与玄贞子接见。当下二人行过礼,接着徐庆等一班兄弟也上来见礼已毕,王元帅即邀玄贞子进入大帐,分宾主坐下。王元帅道:“久仰丰姿,如雷贯耳,今得相见,真乃三生有幸。”玄贞子也逊道:“便是某也久仰元帅高风亮节,纬武经文,真乃国家柱石。徐鸣皋等得莅麾下,真是万千之幸了。”王元帅又谦让一回,因问道:“仙师方才见徐将军箭伤,究竟如何,尚可解救否?”玄贞子道:“此乃毒弩所伤,这毒弩是用烂首草之汁煮透,若射中皮肉,必然奇痒难忍,抓见筋骨而死,甚是利害。所幸徐寿虽中此毒,不过甫经三日,尚可能救。若至七日,虽灵丹妙药,也不可挽回。贫道已带有丹药,只须表里兼治,不过两个时辰,便安然无恙了。元帅但请放心,这是不妨的事。”说罢,便从身边掏出一个小小红漆葫芦,将塞子拔开,倒出两颗丹药,即交与徐鸣皋道:“贤侄可将此丹药用阴阳水和开,以一粒敷于伤处,一粒服下,但看吐出黄水,就安然无恙了。”
徐鸣皋接过丹药,随即走了出去,来到徐寿帐内,如法用阴阳水和开,先与他敷上,然后又与他服下,便坐在一旁,等候徐寿将丹药服了下去,箭伤处又敷好。说也奇怪,登时就止了痒。不多一刻,觉得腹中呼呼声响,并不难受,反觉得痛快异常。又过了一会,就吐出许多黄水,此时人事也不昏迷了,面门上也不痒了,即刻爬了起来,就向大帐而去。徐鸣皋大喜,也就跟着他出了本帐,竟望大帐面来。
徐寿进了大帐,只见元帅与玄贞子及诸位兄弟皆坐在那里谈闲话,当下便走到玄贞子面前,纳头便拜,口中说道:“谢师伯救命之恩。”玄贞子也谦逊了一回。此时王元帅见徐寿箭伤已愈,甚是欢喜,因向玄贞子谢道:“多蒙仙师解救,便是某也感谢不尽。”玄贞子道:“此事何足挂齿!惟徐寿尚须养歇三日,方能交兵,不然恐防中变。”王元帅听说,又道:“多蒙仙师指示,某当遵命。”说着即命摆酒,玄贞子也不推辞,入席畅饮。
酒席之间,王元帅便问道:“仙师法术精明,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但不知此间何日可以肃清,以后有无意外之事否?”玄贞子道:“贫道看来,此间不日即可荡平,并无意外之虑。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逆藩宸濠已有跃跃欲试之势。此间贼势未清,该逆贼尚可稍缓;一经剿他,便乘机而动了。但是宸濠一经起兵,即有一番大大的周折,不但元帅要勤劳王师,惟恐圣驾还须亲征,那时才可平定。彼时贫道等七子十三生还要前来保驾剿灭宸濠的。”王元帅见说,因道:“以仙师如此法术,岂不可以预为前去,将逆贼杀死,以免后患,何必定要圣驾亲征方可剿灭呢?”玄贞子道:“气数使然,必须如此,不可勉强的。”王元帅见说,也不便追问,仍然大家饮酒。席散之后,玄贞子告辞,王元帅仍欲挽留,玄贞子坚辞不肯,只得相送而去。出了营门,王元帅才与他一挥之后,登时便不知去向,王元帅赞叹不已。当时回转大帐,即命徐鸣皋、徐庆、罗季芳、王能、李武、周湘帆等人督领大兵,于次日清晨前往进剿桶冈贼寨。
且说一枝梅、狄洪道二人在贼寨中细探情形,作为内应,当夜未及与卜大武会话。等到次日晚间,才悄悄的问明卜大武各节,当即约定卜大武,于次日三更举火为号,先烧大寨,然后里应外合。卜大武答应。一枝梅当夜即潜往大营,面见王元帅,告明一切。又约定三更里应外合,共破贼寨,但见山内火起,即便猛力进攻,里面自有接应。王元帅大喜。
一枝梅复又出了大营,仍回桶同,专等次日三更行事。忽然心中一想:“孟超毒弩尚未盗出,留在那里,终久贻害。不若就此前去,将他毒弩盗来,使他毫无所传;若再能就近将他杀死,更妙。”主意已定,当即来至右寨,仍从檐口倒垂下去,向孟超房内侦探。合该这伙强盗恶贯满盈,要死在一枝梅等手内。一枝梅正望里探,只见孟超急急的从房内走出。一枝梅一见,赶紧缩身上屋,潜伏瓦栊。等孟超走过,他便蹑足潜踪,穿房越屋,跟了下去。转了几个湾,只见孟超进入一间小屋内。那小屋并无窗格门扇,却是一间厕所。原来孟超忽然腹痛,到此大解。一枝梅一见大喜,暗道:“不趁此时前去盗箭,却待何时?”急转身躯,仍跑回右寨,当即飞身进房。四面一看,并无弩箭,心中正自着急,忽见孟超床铺上枕头边摆着一件东西。一枝梅上前一看,不觉大喜。只见那物是一个人寸多长的竹筒,上面有一张小弓,弓弦紧接竹筒口,弦上扣着一枝竹箭,半段在竹筒里,半段在外,一枝梅道:“原来此物就如此毒法。”当下即将弩箭收藏起来。正要出房,忽听门外脚步声响,知道盂超已解手回来,一枝梅当即将弩箭拿在手中。原来一枝梅早已看得清楚,知道那弩箭用法,等孟超将进房来,他便一箭发出,正中孟超额上。孟超向后一退,大喊一声道:“有奸细!”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未完,第二枝箭又到,孟超即便让过。一枝梅就趁这个空儿,已出了房门,身子一缩,早窜上屋顶。复一连几纵,早已不知去向。等到孟超出去喊人,一枝梅已到了自己帐内。
孟超喊起喽兵,并到谢志山那里送信,登时合山喽兵及谢志山等,均出来擒拿奸细。卜大武也就出来,各处寻找,却好一枝梅、狄洪道也混在里面帮着喊,奸细那里查得到。整整闹到天明,谢志山等才算没事。孟超虽中了自己毒弩,却有解药可救,当下回至卧房,取出解药,用水调敷上去,顷刻无恙。不过弩箭被人盗去,暂时制造不成,只得闷闷不乐。你道他的弩箭本来随身携带,如何误放枕畔?原来他因腹痛,急切要去大解,放在身旁,恐怕误触机关,自有不便,因此取下放在枕畔。不期被一枝梅盗去,这也是他合该如此。
这日合山喽兵及大小头目,防备甚严,唯恐再有奸细。到得晚间,更加严防。却好徐鸣皋等所领的大军已抵山口,向山上讨战,守山喽兵当即报入大寨。谢志山闻报,即传令坚守不出,俟等明日天明再行开兵。这一起喽兵才得令出去,又一起喽兵报入寨来说:“官兵现在攻打甚急,若再不出去迎敌,寨栅即难保了。”卜大武此时也在大寨,当下说道:“兄长,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不出去,官兵尚疑惑我等惧怯他。兄长若不去,小弟前去会他。”不知谢志山可否答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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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第110回 奔邪归正独力锄强 阳助阴违双刀杀贼
话说卜大武向谢志山道:“自古兵来将当,水来土掩,此一定不移之道。今官兵既来攻打甚急,若不前去,万一被官兵攻打进来,如之奈何?兄长如不出去,待小弟去敌官兵便了。”谢志山道:“贤弟有所不知,非愚兄好为濡滞,退缩不前,只因官兵诡计甚多,日间不来攻打,反到夜间前来,却是何故?”卜大武道:“原来如此。在小弟看来,官军此时前来,正以为我军无甚防备,且料他夜间必不前来,他便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我等即行前去迎敌,奋力厮杀,偏使他料我所不料,虽不能将他杀得片甲不回,也可伤他些人马,稍挫他的锐气。若能一鼓作气,必获大胜,兄长可勿多虑。”谢志山道:“据贤弟如此说,是能前去迎敌的。”卜大武道:“兄如不去,弟当愿往。”谢志山道:“兄尤有虑者,孟贤弟伤势未痊,不能令其出战;若兄一人之力,恐又不能取胜;若令贤弟同去,又恐寨内无人,万一隐藏奸细,变生仓卒,则更兼顾不及,必致如大庚之败,所以犹豫不决。”卜大武道:“兄长勿忧,小弟有两说,听兄择之。或小弟前去迎敌,兄长便坚守大寨,以防万一;或兄长前去迎敌,小弟坚守大寨。二者孰得,兄可酌之。不过小弟虽蒙兄长相留,特未尝久处,恐兄长见疑小弟耳。”谢志山听说,登时笑道:“贤弟何太多心。既是一家人,愚兄又何疑之有?果有疑惑,当日亦不相留了。既如此说,还请贤弟留守大寨,兄便去迎敌官军便了。但贤弟既守内寨,责任亦颇重大,万勿疏忽。”
彼此说定,谢志山正欲提兵出马,忽见一枝梅扮作本山喽兵的模样,故意仓皇失措,进来报道:“启大王爷:大事不好!现在官兵已将山下头道寨栅攻打开了,请大王速速定夺。”谢志山闻言大惊,立刻提了虎头枪上马而去。一枝梅见谢志山已去迎敌,当下即会同卜大武走入大寨,取出火种,就寨内放起火来,登时火穿屋顶。狄洪道在寨外看见火起,也就喝令带来的一千精锐即刻呐喊起来,往各寨去喊救火。各寨喽兵一闻火起,立刻仓皇不定。所有一千精锐官兵便杂在里面,互相践踏,浑杀起来。卜大武提了烂银枪,急急奔到孟超寨内送信。此时孟超已经得报,知道内有奸细放火,当下带着箭伤,飞马出得寨来,向山上喽兵大声喝止道:“尔等无须错乱!此系奸细放火,就中取事。若为他所惑,是中他的计了。若有不遵号令、妄自乱动者,立斩。”争奈喝止不住,还是自相践踏。加之那一千精锐官兵虚张声势,捏造谣言,互相喊说:“我们快逃命呀!官兵不知多少,又从后山杀进来。”这句话说出,那些喽兵更加惊恐,真个是抱头鼠窜,不知如何是好。又见火势甚焰,红光烛天。大家正无主意,又见一枝梅在乱军中大喊一声道:“官兵已杀到寨内了,你们大家看呀!右寨内火又起了,也是官兵放的火呀!”众喽兵抬头一看,果然右寨火势又复腾空,更是惊慌不已。
孟超知事不妙.便拍马赶往山前与谢志山送信。正往前飞跑,忽见卜大武提着烂银枪飞马前来。卜大武一见孟超,故意喝道:“好大胆的狗官,你胆敢偷越后山,前来放火,乱我兵心!不要走,咱卜爷爷在此,吃我一枪!”说着便当胸刺来。孟超见卜大武如此,疑惑他误认官兵,正要一面举刀相迎,一面告诉他是自家人,不可误会。那知两匹马皆是飞快,卜大武是有意,孟超是无意,只听孟超喊道:“卜贤弟,是自家人,不要认错了。”这一声还未喊完,卜大武的枪已到了胸前。孟超万万躲闪不及,正中一枪,刺于马下,当即割了首级。一枝梅、狄洪道见孟超已被卜大武杀死,大喜,登时二人即提了短刀,一路窜跳迸纵,直望山前而去。
不一刻,已到山口。只见谢志山与徐鸣皋等一班人在那里浑杀,一枝梅、狄洪道二人齐声喊道:“谢大哥不要慌忙,咱等前来助你!”谢志山正杀得不能逃脱,忽听有人前来助他,心中甚是大喜,当下便抖擞精神,预备力战。那里知道不是前来助他,正是前来杀他。他却不知道,还大喊道:“那位贤弟前来助我?速速杀进。”一声未完,只见左右两个黑团子飞到面前,一声喝道:“咱来也!”说着,一刀就望谢志山当顶砍来。谢志山一见不是自家人,心中已惊慌不已,正欲举枪相迎,又见右肋下一刀刺进。谢志山真个兼顾不及:一枝梅的刀已从顶上砍下,狄洪道的刀已从肋下刺进,两把单刀双管齐下,登时将谢志山杀死马下,那马溜缰而去。
狄洪道即刻割了首级,于是一声大喝道:“尔等众喽兵听者;谢志山、孟超俱被咱老爷杀死,山内的大寨亦被全行烧毁,尔等怕死的速速解甲弃戈,纳首投降,本将军等尚可免尔等一死;若道半个‘不’字,再思负隅,本将军等即率领大兵,将尔等杀个鸡犬不留了。”那些众喽兵听见如此,又知寨主全行杀死,大寨全行焚毁,谁不要命,大家也就喊道:“求将军格外宽恩,我等情愿归降,但冀免我等一死。”说着,这山上山下已密密的跪下有千余喽兵哀求免死。当下徐鸣皋等即喝令起去,听候定夺。那些喽兵一闻此言,登时站起来排立两旁,迎接徐鸣皋等上山。
走至山腰,只见迎面一骑马飞来,高声叫道:“诸位将军辛苦了!”徐鸣皋一见,正是卜大武,大家谢道:“多蒙卜大哥暗助,成此大功,可感可感。”惟有徐庆更加得意,当下跳下马来,上前要去执卜大武的手相庆。卜大武见徐庆下马,他也就跳下马来。徐庆便执手说道:“难得贤弟弃邪归正,今日成此大功。此番回营,元帅必然给贤弟保奏的,可喜可喜。”卜大武道;“小弟何功之有?若非兄长日前在元帅前保救,早已刀下断头了。今日微效薄力,不过聊报元帅不杀之恩、兄长及诸位将军相救之力,何敢自诩其功,妄邀保奏呢?”大家听说齐道:“非卜大哥相助之力,我等何能有如此快速,不到半日工夫,竟将这座山寨全行毁灭、贼首全行诛戮呢?”卜大武又谦逊一番,当与众人进得山来,在各处先看视一回,然后在那未经焚毁的处所先歇一会。又查点已经被杀喽兵,共有四百几十名,受伤的有二百多名,尚有一千余名皆情愿归降。徐鸣皋当即命众喽兵,将已死的尸首全行掩埋去讫;又将山内钱粮查明数目;那些受伤的各给银两,使其回家归农;已降的仍驻扎山中,听候禀知元帅,再行发落。
诸事已毕,徐鸣皋即与一枝梅、狄洪道、卜大武三人说道:“愚兄现在率领所部回营缴令,三位贤弟可仍督率所部及新降喽兵暂驻此地,俟元帅如何发落,当即命人前来招呼,再行率队回营。”一枝梅等三人齐道:“徐大哥此言正合某等之意,当静候示下便了。”徐鸣皋等也就别了一枝梅三人,率领所部回营而去。毕竟王元帅如何发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1回 驰奏章元帅报捷 论战绩武宗加封
话说徐鸣皋留一枝梅、狄洪道、卜大武暨所部一千精锐仍驻桶冈,听候元帅发落,自己便率领所部回营缴令。到得大营,门官禀报进去,王元帅一听大喜,即刻传见。徐鸣皋等人便一齐进帐。参见已毕,王元帅嘉劳一番,徐鸣皋又将留兵驻守桶冈并新降喽啰各节情形,听候元帅发落的话,说了一遍。王元帅当下吩咐一枝梅等三人仍驻守桶冈,俟将南安、横水两处剿灭以后,再行合兵回营复命。所有降车,即着编入队伍,仍归卜大武管带。吩咐已毕,当有随营差官飞报前去。
大营内养兵三日,王元帅又命徐庆、徐寿、狄洪道三人率领精锐三千,进攻南安;徐鸣皋、周湘帆、罗季芳三人统率精锐三千,进攻横水,均限一月内将两处悉数剿灭,先回营者便为头功。徐庆、徐鸣皋等得令已毕,料理一日,次日即各拔队前行,分头而去。话休烦絮,果然不足一月,已将南安、横水两处贼巢全行捣毁,杀毙贼首八名,贼兵二千余名,招降贼兵一千余名。徐庆首先回营缴令,王元帅便代他立了头功。徐鸣皋稍迟一日,也就回营缴令,王元帅也代他上了功劳簿。江西各贼悉数讨平,王元帅大喜,当日无话。
次日,王元帅又传令三军及一枝梅等,听候驰奏进京,奉旨何日班师,再行拔队,现在暂且驻扎此处,所有各兵卒务宜严加约束,不准骚扰百姓,抢夺民财,以及卖买不公,横行无忌,如违者定按军法斩首示众。各营得令,果然各遵约束,克守营规,于民间秋毫无犯,专候奉旨班师。闲话休表,当即写了表章,差弁驰奏报捷。
这日武宗接着章奏,当就尤案上展开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钦命督理汪西军务、金都御史、巡扶南、赣、汀、漳等处臣王守仁跪奏,为驰报剿灭江西南安、横水、桶冈、大庚、浰头、华林、漳州各贼寨,歼戮各贼首谢志山、池大鬓等,现在一律肃清,恭折具陈,仰祈圣鉴事:
窃臣于七月间,钦奉谕旨,以南安、横水、桶冈诸寨有赋首谢志山等,漳州、浰头、大庚诸寨有贼首池大鬓等,在于江西、福建、广西、湖广交界处所,方千余里,转徙啸聚,为害地方,实非浅鲜,若不迅速剿灭,何以请寇贼而安闾阎?即着金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王守仁亲统大兵,就近迅速进剿,毋任蔓延。钦此钦遵。臣遵即择日率领前总督军务、右都御史、臣杨一清所部前部先锋随营都指挥徐鸣皋、随营指挥慕容贞、徐庆、杨小舫、罗季芳、狄洪道、包行恭、周湘帆、徐寿、王能、李武等,暨大小三军,无分晓夜,趱赶前进,于八月初六日行抵江西、湖广交界之处。当经臣询悉土人,南安各寨地多深阻,大兵不易直入,臣即设计分兵,分令先锋徐鸣皋、指挥杨小舫进攻涮头寨,指挥慕容贞、王能进攻漳州寨,指挥包行恭、徐寿进攻华林寨。臣自亲统大军,随带指挥狄洪道、周湘帆、徐庆、罗季芳、王能、李武进攻大庚寨。盖大庚为贼首池大鬓之巢穴,是以臣亲率大兵进剿。各将弁分头去后,九月初二日据徐鸣皋驰报,于八月二十夜购线间道,暗攻浰头,纵火先焚贼寨,杀毙贼目镇山虎等五名,贼兵二百余名,招降贼兵八百余名,夺获粮草器械五百余件,于九月二十日驰回大庚,与臣合兵一处。先是,臣驰抵大庚,贼首池大鬓恃险负隅,臣又因不识路径,屡战不克。后经臣密访高士王远谋,再三咨询,知其大略。复经王远谋将大庚山路及进攻各法,绘图立说,细意陈明。卧即按图进攻,仍用火攻,幸一战而克。又得先锋徐鸣皋、指挥杨小舫由浰头驰抵,当即奋勇争先,会同指挥徐庆等力战,杀毙贼首池大鬓、贼目都大江、任大海、胡大渊等四名,收伏贼目卜大武一名,招降贼兵一千余名,所有粮草器械,悉数付之一炬。臣正拟回军进攻南安、横水、桶冈诸寨,十月初四日据指挥包行恭驰报,华林寨于九月二十三日剿灭。臣据报后,当即按兵不动,专候华林、漳州两处回军前来,合兵一处,再行进攻南安等寨,以厚兵力。十月二十、二十二等日,指挥慕容贞、包行恭等先后弛抵大庚,当经臣即日拔队,进攻南安。旋据降贼卜大武禀称,桶冈系贼首谢志山盘踞之所,桶冈一破,南安、横水不战自下,并称情愿亲为细作,以作内线,借偿前罪。当经臣派令前往,复令徐鸣皋、慕容贞、徐寿、周湘帆、包行恭等改扮喽兵,随同卜大武前往。先后由徐鸣皋、慕容贞杀毙贼目孟超等,复经卜大武约期十一月十八日里应外合,纵火焚毁寨栅,当将赋首谢志山等众歼灭殆尽,并招降贼兵一千余名。复经臣派令徐庆、徐寿、狄洪道率领精锐三千进攻南安,徐鸣皋、周湘帆、罗季芳三人率领精锐三千进攻横水。未及一月,先后将南安、横水两寨一律剿除,计杀毙贼首八名,贼兵二千余名,招降贼兵一千余名。现在各处已一律肃清。此次进攻,各将弁无不身先士卒,奋勇争先,询属异常出力。卜大武虽在先曾为贼目,一旦弃邪归正,矢志投诚,即能设计立功,实心助战,亦属可嘉之至。所有巨督剿各贼寨,先后剿灭,一律肃清,并随征各将士转战情形,可否吁恳天恩嘉奖及破格录用之处,理合恭折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再臣现在驻兵桶冈,是否即日班师,伏候旨示,以便遵行。谨奏。
武宗将这道表章阅后,龙颜大喜。当即先批加封王守仁为兵部尚书,徐鸣皋等为游击将军。卜大武矢志投诚,战功卓著,着加恩封为指挥,仍派往大营效力,俟后有功,再加升赏。所有各军,即着王守仁即日班师,另候调用。批毕,正欲发出,忽见黄门官又呈进一道表章,武宗展开一看,只见龙颜失色,吃惊不小。欲知为着何事吃惊,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2回 击杀命宫宸濠造反 奉旨征讨守仁督师
话说武宗见黄门官呈进一道奏章,展开一看,不觉龙颜失色。你道为何如此?原来宸濠打听南安各寨诸贼悉为王守仁、徐鸣皋等剿灭尽净,他便决计起兵。这日会宸濠生日,当有都御史孙燧、兵备副使许逵等,明知宸濠蓄意谋反,但系藩王,亦不得不前往拜寿。当日即亲至藩邸祝寿,宸濠亦留孙燧、许逵等饮宴。
次日,孙燧、许逵亲往谢宴。那知宸濠早将甲士埋伏停当,拟先杀孙燧等,然后起兵。一闻孙燧、许逵前来谢宴,即刻命人传进。孙隧、许逵到了厅上,正欲与宸濠谢宴,忽见宸濠命人将前后门重重关闭起来。孙燧、许逵不知何意,便向宸濠道:“王爷何故令人闭门?”宸濠见问,一声大喝,只见壁内埋伏的那些甲士,个个执刀,由壁内出来,环立左右。宸濠指孙隧、许逵道:“本藩奉太后密旨,说汝等在官不法,命本藩捉拿尔等。”孙燧闻言,不服道:“太后果有密旨,巡抚大臣安有不知的道理?王爷何得假传懿旨,却是何故?既是太后有密旨前来,请王爷将密旨请出,给我等一看。”宸濠闻言,也不与辨白,遂大喝一声:“尔等还不给我拿下!”当有左右甲士奋勇争先,立将孙燧按翻在地,登时取出绳索捆绑起来。
此时,兵备副使许逵见孙燧无辜被缚,知道宸濠有变,便大骂道:“逆贼!尔之诡谋潜蓄已久,我等岂不知道?尔昨日生日,我等不过因尔系朝廷的苗裔,不能不看圣上金面,前来与尔祝寿。尔不思尽忠报国,上报朝廷大恩,反思谋为不轨,假传懿旨,执缚大臣。我等系圣上巨子,岂容尔这逆绒执缚?尔既谓太后有密旨,何不取出使我等一观?果有此事,我等也甘愿受缚。尔又取不出来,岂非有意造反么?圣上待汝不薄,尔今如此,有何面目见太祖、大宗于地下乎?”许逵大骂一顿,宸濠闻言大怒,即命甲士击杀之。许逵至死犹骂不绝口。孙燧见许逵被杀,也就大骂起来。宸濠又命甲士击杀孙燧。
由是宸濠便带领邺天庆、殷飞红等一干死士,并护兵千余名,直往布政使胡濂、按察使杨璋衙门而来。那胡濂、杨璋知孙燧、许逵被杀,料敌不过,当即请降。宸濠得了胡、杨二人,又将致仕官李士寔、在籍举人刘养正二人收入门下,为左右副参谋。宸濠见胡濂、杨璋皆降,当下率领新收参谋李士寔、刘养正,及原带之殷飞红、邺天庆暨护兵一千余名,仍回藩邸。当有军师李自然迎接出来。
宸濠进内坐定,便命李士寔、刘养正与李自然相见已毕,宸濠便与李自然说道:“孤前往布政使、按察使两处衙门,那胡濂、杨璋颇知孤意,当即请降,孤亦随时允准。现在当复如何行事?”李自然道:“在臣之意,莫若先遣各将分头带兵,前往省内所有监牢,全行打开,放出死回,属令充当兵卒。一面将府库钱粮搜括出来,作为军饷。先将此两事行过,再行遣将分兵,夺取邻境州县,以为根本。然后再统大军进攻南康。只要南康一得,我便占大势,即使朝廷派兵前来。我却进则可战,退则可守,又有各州县钱粮器械可以接济,何患大事不成么?”李士宴即从旁说道:“李军师之言是也。南康钱粮富甲一省,而且殷实之家亦复不少。只要将南康得来,先将府库钱粮搜括殆尽,设仍不足,即责令殷实之家计产均分,情殷报效。彼时南康既得,何患那些富户不肯输将?彼时钱粮既富,兵饷又足,然后长驱直入,大事成矣。”宸濠大喜,即命波罗僧率领护兵五百名,前往本城斩监劫狱,搜括钱粮;又命雷大春统率各将,分往进攻丰城、进贤、奉新、靖安、武宁、义宁各州县;又命邺天庆率领各将进攻南康。当下各贼将分头前往而去,暂且不表。
就此一来,不到十日,湖北巡抚与安徽巡抚早已知道,当即一面传令本标各营严加防守,一面会行告急,驰奏进京。接着,南康府早有探马报去,知本省都御史、兵备副使被杀,布政使、按察使又皆降贼,现在贼将已带兵进攻南康。此时南康知府也就一面加兵守城,一面驰奏进京告急。
武宗所接那本奏章,就是湖北、安徽两省巡抚告急的奏本。当下武宗看毕,不觉大惊失色,顾谓在殿诸臣说道:“不料逆藩宸濠竟举兵造反。据湖广、安徽两省巡抚告急前来奏称,宸濠已将都御史孙隧、兵备副使许逵,假传太后密旨,就逆藩府邸执缚击杀;布政使胡濂、按察使杨璋甘心降贼。现在宸濠又分兵进攻南康及南昌所属邻境各州县,猖獗异常,请旨飞速派兵前往剿灭。诸卿有何妙策,可即奏来。”当有武英殿大学士杨廷和出班奏道:“现在宸濠既已举兵起事,击杀朝廷命官,复又分兵进攻各处。据湖广、安徽巡抚驰奏前来,请旨派兵火速剿灭。臣意京师距南昌甚远,即使派兵丁星夜前往,此事亦复缓不济急;若再耽延时日,必致蔓延。南康一失,贼势更加浩大。莫若请旨火速加派王守仁亲统大兵,就近剿灭。乘方胜之师,剿叛逆之贼,似觉事半功倍。臣意如此,不识圣意何如,尚求圣裁为幸。”武宗闻奏喜道:“如卿所言,正合朕意。”当即传旨,加派王守仁总督军务,就近亲统所部星夜驰往南昌,剿灭宸濠,务使克日歼除,毋任漏网。所有应需粮饷器械,亦着就近于湖广、安徽两省便直拨用。又传旨湖广、安徽两省巡抚,预筹饷需,听候王守仁拨用。当即交与兵部,由兵部出了火票,每日八百里,加紧饬差,分头驰往。
不日,已到王守仁大营,驰报进去。王守仁见有圣旨到来,当即排设香案,跪迎已毕,然后恭读一遍。一道是加封的圣旨,一道是命他就近剿灭宸濠。此时王守仁已风闻宸濠举兵,今见圣旨到来,他那里敢稍怠慢。当下打发来差去后,即刻传齐众将,先将加封旨意说了一遍,众将又各各望阙谢恩。然后即将宸濠造反、奉旨加派就近征剿的话,又说了一遍。当时徐鸣皋等无不咬牙切齿,齐声骂道:“宸濠,你这道贼,不思尽忠报国,上报朝廷大恩,反敢谋反,杀死朝廷命官。指日大兵亲临,不将你这道贼擒住碎尸万段,何以为百姓除害、为朝廷诛奸?”大家骂了一顿,即向王元帅道:“元帅意在何日拔队?”王守仁道:“逆落势甚猖獗,现已分兵进攻南康。若再迟延,恐南康一失,必成蔓延之势,而且生灵必遭杀戮。本帅既奉旨促令火速进兵,拟即于明日技队前进,克日进攻。诸位将军意下如何呢?”徐鸣皋道:“元帅为国为民,所见甚善,明日即可拨队。末将还有一言,望元帅容禀,不知元帅意下何如?”王元帅道:“将军有何言语,不妨说来大家斟酌。”徐鸣皋道:“在未将之意,元帅可统大军进赴南昌,以攻逆藩根本之地。末将与慕容将军请拨三千精锐,星夜间道,直往南康驰救,能保救下来。逆贼虽据有南昌,究竟钱粮不足,恐亦不能作虎之负隅。元帅如以为可行,请即分兵,俾末将等星夜趱赶前去。”
不知王元帅是否可行,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3回 徐鸣皋分兵驰救 邺天庆督队进攻
话说徐鸣皋拟请分兵往救南康,与王守仁商议。王元帅听了此话,因道:“将军之言甚善,可即与慕容将军率领精锐前往便了。”当下徐鸣皋得令,即与一枝梅连夜挑选了三千精锐,直往南康进发。王守仁亦即亲统大军,趱赶望南昌而来。
话分两头。且说南康知府郭庆昌自发了告急文书之后,便会同本城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赶紧调齐合城兵卒,日夜校巡,加意防守。又将各城门添设擂木炮石,以备坚守。
这日有探子报道:“探得逆藩宸濠派令邺天庆率领大兵五千,猛将十员,前来攻取,现在已离南康七十余里,今晚便要兵临城下了。”郭庆昌闻报,当即将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请来商议保守之策。郭厌昌道:“顷据探马来报,声称贼将邺天庆统领大兵五干,猛将十员,已离城只有七十余里,今晚便要兵临城下。所幸城内早有预备,虽不能与之对敌,尚可坚守。惟望二兄合力死守,只要保得一月,便可有大兵前来援救。某再一面修成告急文书,差人驰往邻省;一面修书往王御史守仁营内,请其就近分兵援救。计算时日,两处均须一月方可有兵前来,所以这一月之内,万万不可失守。好在城内粮饷尚足,民心尚固,某料这一月之内尚可坚守得住,还请二兄合力同心,日夜轮流防备,全城幸甚,生灵幸甚!”赵德威、孙理文齐道:“同有守城之责,敢不竭忠报国,死守此城,太尊但请宽心便了。”说罢,便与郭庆昌一同出了衙门。先到四门周阅一交,又将各处细意查点,见有疏忽之处,又随时加添擂木炮石等类。又与守城各兵说了许多一体同心、坚守此城的话。众兵牢亦复众志成城,誓以死守。
郭庆昌大喜,正要与赵德威、孙理文二人下城,忽见又有探子飞跑上来,跪下报道:“探得金都御史、巡抚江西等处、总督军务、招讨南安各贼大元帅王守仁,现在已奉旨就近统领大兵征讨宸濠,即日便由桶冈拔队了。”郭庆昌闻报,不觉心下为之一宽,当即饬探前去再探,并与赵德威、孙理文道:“据探子所报,王御史既奉旨征讨,必然克日进征。宸濠向惧王元帅,并闻王元帅部下多剑侠之士。果能克日前赴南昌,大兵一到,宸濠必然丧胆。宸濠既心存畏惧,又恐兵力单薄,难与争敌,势必将这枝兵调回,那时南康就可保全无恙了。所虑王元帅所部大兵不能迅速前去,此处贼兵又攻打甚急,因此愈不能不并力死守。”赵德威、孙理文道:“太尊了如指掌,某等当竭尽人力便了。”于是一齐下城,各回衙门而去。
当日贼兵并未临城。直至次日,郭庆昌见贼兵未来,便暗自疑道:“贼兵此时未到,难道昨日探子所报不确么?”正在疑惑,忽听一声炮响,金鼓齐鸣,呐喊之声,震动天地。郭庆昌听得清楚,知是贼兵已到,一面飞饬细作前去探听,一面上马驰奔上城。走至半路,却好遇着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也是闻得喊杀之声,飞马前来。
三人一齐上了城头,望城外一看,只见贼兵如倾山倒海一般,蜂拥而来。贼兵中军高撑一面大纛,旗上写着一个斗大的红“帅”字,旁边有一行小字,是“值殿武威无敌大将军邺”。郭庆昌看罢,知是邺天庆,便与赵德威道:“逆贼如此僭越,贼将居然胆敢自称值殿大将军,你道可杀不可杀么?”赵德威也是怒不可遏。
正谈之间,贼兵已临城下。此时吊桥久已拽起。只见那些贼兵一字儿排开,列成阵势。不一刻,从中军飞出一骑马来,上坐一人,身长八尺相开,一副长马脸,两道扫帚眉,目若流星,面如重枣,颔下一部短钢须,手执方天画戟足有碗口粗细,坐在马上,望着城上高声喊道:“尔等守城兵卒,速报尔家本官,就说咱值殿无敌大将军邺天庆,奉了宁王之旨,特地前来取城,速令郭庆昌开城纳降便了。”郭庆昌闻言大怒,在城上指着邺天庆骂道:“该死的逆贼,逆藩宸濠心谋不轨,皆是尔等这一班逆贼怂恿而成。尔胆敢假逆藩之势前来攻城,须知此城系国家的城池,非过藩所可得而取之。尔等若知正道,速速退兵,劝令逆藩及早归正,或者圣上念先王之苗裔,格外施思,不加诛戮;若一味不知好歹,居心造反,指日天兵所指,免不得碎尸万段。”邺天庆见说,也大怒道:“尔好大一个知府,胆敢乱骂宁王!须知咱家王爷正因当今皇上巡幸不时,不理朝政,万民怨恨,因此咱家王爷应天顺人,救生灵涂炭之苦。现在布政使胡濂、按察使杨璋俱已投降,尔敢抗敌王师么?”郭庆昌道:“好大胆的逆贼,敢自嘐嘐为口舌之辩!本府虽为知府,却是朝廷命官,受国家俸禄,当尽忠节于皇家,何能如胡濂、杨璋甘心顺道,为万人唾骂。尔体得多言,速速退兵,方是正理;若再饶舌,本府便即刻要尔的狗命。”
邺天庆直气得三尸冒火,七孔生烟,喝令各贼兵奋力攻城,务在必破。众贼兵一声答应,即刻蜂拥上前,并力进攻。到了城下,城上所有的擂木炮石一齐打下,只打得各贼兵头破血流,骨碎筋断,不能前进。邺天庆见了如此,即命团团围住。众贼兵又一声呐喊,登时将一座南康城围得如铁桶一般。郭庆昌见城已被困,便与赵德威、孙理文督率兵卒,日夜巡防,合力死守。
邺天庆一连攻打十日,只是攻打不下,心中甚是焦躁。这日又在那里攻打,忽见探子报道:“禀将军:今有王守仁部下先锋、游击徐鸣皋、一枝梅带领精锐三千,前来援救,现已离三十里下寨了。”邺天庆闻报,一面着探子去讫,一面暗道:“此城攻打不下,又有救兵前来,此虽不惧,惟虑此城何日攻破呢?况且徐鸣皋、一枝梅等智勇足备,却是个劲敌,必须奋力争杀。先将徐鸣皋、一枝梅二人杀败之后,然后此城便不难攻打了。”主意已定,当命所部将士,如果救兵前来,务各奋勇厮杀,先挫敌军锐气。各贼兵自然答应,专等救兵前来,与其死战,暂且慢表。
且说徐鸣皋、一枝梅所带三千精锐,到了南康城外三十里,便分为两营,立下营寨。当命细作进探南康如何情形,曾否失守。细作日报:“现在南康坚守甚固,贼将邺天庆督率各贼兵攻打甚急,一连十日尚未攻打得下。但南康四面俱被赋兵团得个水泄不通,虽未攻破,也甚发发。”徐鸣皋、一枝梅闻言,即命细作去讫,便计议说道:“南康如此坚守,吾料贼将虽攻打甚急,旦暮未必能破。我等既已到此,明日即可开兵,能将邺天庆擒获过来,那些贼兵自然不战而退;即使难获全胜,也必须并力征剿,挫他的锐气。好在我辈以战胜之师,敌他的疲乏之卒,似乎不难获胜。”一枝梅道:“不然,我军虽是战胜而来,但是在路行程,不免风尘劳瘁,吾料贼军见我等长途跋涉,趱赶前来,他必然乘我暂时之惫,奋力死斗,挫我锐气。在小弟看来,明日开战,但须与他略战数合,便自收兵,然后再设计策,较为稳妥。若与之死斗,虽可勉力获胜,我军必然多伤。且彼众我寡,亦未必能操必胜之权,莫若从缓计议为是。”不知徐鸣皋听了此言以为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4回 一枝梅独奋神勇 邺天庆误听人言
话说徐鸣皋听了一枝梅一番议论,当下亦甚以为然,因道:“贤弟之言甚合我意,且俟明日开战后,看是如何情形,再作计议便了。”一宿无话。
次日即传令开兵。所有部下各兵,无不争先恐先,但听一声炮响,齐向南康贼营而来。此时邺天庆知救兵已到,但留一半精兵围城,其余一半已立下营寨,准备与徐鸣皋、一枝梅对敌。城中知府郭庆昌、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等,亦早有细作去报,也知道徐鸣皋等分兵来救,于是更加防守,虽有贼兵攻城,那里肯稍忽怠慢。
徐鸣皋督率所部,到了贼营不过有半里之遥,当下排成阵势,一枝梅首先出马讨战。贼营中早有人飞报进去,邺天庆闻报,也就披挂出营。彼此二阵对国,一枝梅大声骂道:“好大胆叛贼,赵王庄破了尔等迷魂阵,也该知道本将军等的利害,从此洗心革面,勉为好人。乃敢怙恶不悛,又怂恿叛王杀害朝廷命官,举兵公然造反,前来攻取城池,实属罪大恶极,憋不畏法。现在天兵到此,须知本将军所部人马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逆贼尔亦该耳有所闻。若再不早早受缚,还要抗敌,可莫要怪本将军踹进贼营,将尔这逆贼擒住碎尸万段了。”邺天庆听罢,直气得三尸冒火,七孔生烟,“哇呀呀”大叫一声,也就骂道:“好小子,休得逞能!须知今上昏暗已极,宁王仁义过人,合当身膺大宝。正天与人归之际,尔等不知时务、反敢抗敌仁义之师。不要走,看戟!”说着便一戟刺来。一枝梅赶着将点钢刀架住,一来一往,便大杀起来。两个战了十数合光景,彼此不分胜负。邺天庆杀得兴起,便虚刺一戟,将戟梢一指,只见那些贼将率领各兵,一声冲杀过来,个个奋勇争先,拚命死斗。
徐鸣皋在本阵中看得清楚,即命所部各兵不准接战,待等贼兵来得切近,一齐用箭射去,将贼兵射住。各兵答应一声,立刻将刀箭取在手中。看看贼兵逼近,即将所有的箭射出,真是万弩齐发,箭如飞蝗,各贼兵中箭者不知其数,那里能冲杀过来。此时一枝梅仍与邺天庆力战,渐渐抵敌不住,只得虚砍一刀,败回本阵。只见本阵中万弩齐发,射住贼兵,他便大喊一声,舞动手中点钢刀,从贼队背后奋勇杀进。那些贼将、贼兵那里抵敌得住,只见他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些贼兵乱砍乱杀,只杀得贼兵纷纷向两边退让。本阵内各兵见贼兵退让不迭,知是一枝梅杀进,也就住箭不射。一枝梅杀回本阵,邺天庆业已追来,各兵复又将箭射了一阵。邺天庆这才鸣金收军,徐鸣皋也收队回营。即此一阵,贼兵中箭受伤、被刀砍杀的亦复不少,也算胜了一阵。
南康知府郭庆昌等在城上见两军对阵,先见一枝梅败走,颇代他捏着一把汗;及见贼兵冲杀过去,更加忧虑;比及箭如飞蝗,将贼兵射回,又见一枝梅从贼队背后杀入进去,大获全胜,心中大喜,即与参将赵德威等道:“贼势虽大,得此一枝军前来救援,而又大获全胜,非特贼将大挫锐气,不免胆寒,即这一座城谅也可以保得住了,真乃国家之福,万民之幸也。”说罢,仍命各兵严加防守:“不可因贼兵败了一阵,即有所恃,顿生疏忽之心。胜负乃兵家之常事,万万不可因此稍懈。”各兵亦齐声答应。于是郭庆昌与赵德威先行下城,留守备孙理文暂行督率,稍俟一刻,再来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