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 - 第 17 页/共 23 页

王守仁一闻此言,更是大惊失色,道:“诸将受伤,三军疲困,以言御敌,万万不能,似此如之亲?尚望仙师们诸将之颠危,救三军之性命,为某亟思良策,以御贼氛。不独某感激无穷,即众三军亦衔感再生之德了。”傀儡生道:“元帅勿忧,贫道设法以御之。但是孤掌难鸣,必藉诸位将军之力。”王守仁道:“诸将前受重伤,尚未痊愈,如何抵敌呢?”傀儡生道:“是不难。诸位将军所受之伤,无非为妖火所炽,贫道有药可治。但即请传诸位将军到帐,俟贫道一一治之,包管立时无恙。虽冲锋陷阵,执锐披坚,不难也。”天守仁听说大喜,即刻将受伤诸将士传齐,进入大帐。傀儡生先将诸将细看一遍,分别受伤轻重,然后在腰间取出一个葫芦,倾出二三粒丹药,命人取了清水,将丹药和开,与诸将士分别敷上。果然,顷刻间生肌长肉,登时痊愈。   诸将伤势已痊,便请王守仁发令,四面埋伏,以待贼军前来劫寨。王守仁当下便命徐鸣皋、徐庆、王能带领兵卒,在于大营左边埋伏,一枝梅、周湘帆、李武带领兵卒,在于大营右边埋伏;徐寿、包行恭、杨小舫带领兵卒,在于营后埋伏;狄洪道、罗季芳、卜大武带领兵卒,往来接应。诸将得令而去,王守仁与傀儡生坐守大营,以待动静。   吩咐已毕,看看将近三更,并无动静。王守仁正在疑惑:“贼兵既来劫寨,何以到此时仍无消息?”正疑虑间,忽闻金鼓喧天,喊声震地,那一片喊杀之声,真个如地裂山崩相似。傀儡生道:“元帅信否?若非先事预防,这亿万生灵,定要遭此涂炭了。”王守仁道:“三军之所以不遭此厄者,皆仙师仁慈所赐也!”   且说非幻道人率邺天庆及偏裨牙将,带领众贼兵衔枚疾走,来到大营,以为玉守仁当惊魂甫定之余,将士败亡之后,必然计不及此,预为防备。邺天庆一马当先,冲入营门。才进了营门,只见灯火通明,旌旗环列,知道有了准备,当即回马便走。尚未走出,忽听一声炮响,左边徐鸣皋、徐庆、王能杀出,右边一枝梅、周湘帆、李武杀出,当即将邺天庆围在当中,奋力厮杀。邺天庆也就抖搜雄威,力敌六将,左冲右突,预备杀出重围。那知他本领虽然高强,争奈寡不敌众,怎禁得六将降龙伏虎的生力军,围住他一人死斗?看看已力不能敌,居心望非幻道人前来接应。   那知非幻道人在后面押着队伍,以为邺天庆必然杀入官军大寨,将官军杀得马仰人翻,正拟往前助战,以期一战成功;那知狄洪道、罗季芳、卜大武三人闻得贼兵已到,他便出兵前来接应,却好遇见非幻道人率领贼众向大营驰往。狄洪道等当即上前截杀,将贼兵冲为两截,死命力斗,不容非幻道人进前。此时非幻道人也不敢遽行妖法,惟恐有伤自家兵将,因此只与狄洪道等并力战斗,又不能直冲进前。虽然狄洪道等胜他不过,他却也不能取胜于人。   那里邺天庆被徐鸣皋等六人围在垓心,冲杀不出,急望后队的兵前来接应,却又不见前来。好容易将王能刺伤一戟,这才舍命冲出,逃入后队。那知才到后队,只见非幻道人也被官兵围在那里厮杀。邺天庆一见,望非幻道人大声喊道:“还不快走,等到何时?今番上了你的当了!”非幻道人正与狄洪道等力战,不分胜负,上见邺天庆大败出来,又听他说“上了你的当”这一句话,非幻道人好不惭愧,因此恼羞变怒。又见徐鸣皋等随后紧紧追来,若再不行妖法,更要大败而回,因此也顾不得伤及自家人马,只得将坐下梅花关鹿头顶一拍,登时鹿嘴一张,喷出烟来,一霎时变成烈火,直望官军队里烧去。那些官军于日间经过利害的,谁人不怕?就便徐鸣皋等也知道火势甚猛,身上的伤痕才经傀儡生治好,今又烧来,也是采栗危惧。因此官兵官将又是抱头鼠窜,望本营中乱逃。非幻道人见官军已退,即使催督邺天庆,率领众贼将兵车反杀过去,那一片喊杀之声,更加惊天动地。   傀儡生正在帐中与王守仁议论非幻道人的妖法,忽见营外烟雾迷漫,一霎时红光照耀,又听那一片喊杀之声震动天地,知道又是妖人作法,说声:“不好!”也来不及与王守仁说明。当印出了大帐,将手中的宝剑向空中一放,口中说道:“宝剑宝剑,将这一片妖氛扫回贼队,使他自烧其身,毋得有误!”傀儡生说罢,郑宝剑果然在半空中飞舞了一回,登时一道白光如一条白龙相似,飞出营外,竟将那一派妖火扫了回去。   非幻道人正督率贼将邺天庆,催赶官兵官将杀人大营,忽见一阵狂风向本队卷来,接着那一片烈火亦向本队中烧来,非幻道人好生诧异。当下一面传令,命所有贼众休得赶杀,速速收队:一面念念有词,收那妖火。那知贼众正赶得高兴,非幻道人虽然传令收队,争奈众贼军不及收兵,只顾迎着火光赶杀过去。非幻道人即便收火,那知再念真言,火也收不回来。众贼军正望前发,忽见那烈火向本阵中烧到。在先传令收兵,众贼军不闻不见;现在不等传令,大家惊扰起来,高声喊道:“我们快走呀,火烧过来了!”一面说,一面跑、互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非幻道人见妖火收不回来,也就着急,若再等片刻,本队的兵卒就要烧死尽净了。因此只得将葫芦盖揭开,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即将葫芦一阵倾倒,立刻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才算将这一派烈火灭熄。   官军队里见妖火烧过去,知道有人破了妖道的法,也就掩杀过来,紧紧追赶,因此杀死贼兵亦不计其数。直至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这才收兵不赶。算是到南昌打了两仗,今夜才大获全胜,然而兵卒死伤者,亦复不少。非幻道人见大雨灭了火,却不敢再去追杀,只得收兵回南昌,再作计议。   宸濠正在城里盼望信息,满望这一阵就定将王守仁的大兵杀个净绝,那知正望之际,忽有探事报了进来,口中称:“千岁不好!非幻仙师杀得大败而回,众兵将死伤甚多。非幻仙师现在已经率领众兵卒回城了。”宸濠闻言,好生烦恼。却好非幻道人与邱天庆已进入宫中,邺天庆当下给宸濠请罪。不知邺天庆果得问罪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4回 非幻妖召神劫大寨 傀儡生遗法代官兵   话说邺天庆向宸濠请罪,非幻道人亦向宸濠道歉,宸濠当下便向二人说道:“胜负乃兵家之常。今虽败了一阵,已胜他两阵,也算抵得过来。尚望仙师不可轻心,努力向前,以助孤家共成大事。”非幻道:“贫道料定王守仁绝无准备,才敢决计前去。不知如何,他已经防备起来,这也罢了。他虽有防备在先,并未大败。后来贫道放火烧他,已将那些官军烧得抱头鼠窜,败将下会。不知又如何会反转风头,将火卷入本阵,烧了过来。因此本队三军见了烈火烧身,这才败将下来,自相践踏,死者甚众。幸亏贫道见景,赶着用法下了一场大雨,才算将火灭了,救得三军回城。吾料王守仁必无此等法力,能反风卷火,其中定然有了妖人相助于他。明日到要细细打听出来,究竟何人相助,破贫道的法术。”宸濠一闻此言。心中早料到八分,定是破迷魂阵的那一起人。当下向余七问道:“莫非还是前者破道友大阵的那一班人么?”余七道:“只须明日细细打听,便知明白了。”说罢,大家便去歇息。   到了明日,宸濠派了细探打听出来,果然是大破迷魂阵内的人。宸濠因也颇为思虑,当下便着人将非幻道人及余七请来议道:“孤今日着人前去打听,顷据回报,说是唤作什么傀儡生。孤想这傀儡生颇为利害,法术也甚高强,当得如何除却此人才好。”非幻道人道:“千岁勿忧,前日贫道所以猝败者,以其不知为何如人,并未料及至此,以至始有此败。今既知是傀儡生,非是贫道夸口,只须聊施小计,不用一人。不发一卒,包管将他一座大营,连同傀儡生—齐置之死地,以助千岁成功便了。”宸濠道:“据仙师所云,岂有不用一人、不发一卒,就可将官兵二十万众置之死地?孤窃有所疑焉!”非幻道:“千岁勿疑,但请派人于僻静处所,赶速搭一高台,以便贪道上台作法。三日之内,若不将王守仁的大营踏为平地,贫道愿甘军法便了。”宸濠闻言大喜,当即命人于僻静处所赶筑高台,以便非幻道人作法,暂且不表。   且说徐鸣皋等收兵回营,算是大获全胜。王守仁当即慰劳了一番,又谢了傀儡生相助之力。傀儡生复又说道:“贫道尚有他事去在天台一游,三日之内尚有一番惊恐,却不妨事。今有小瓶一个留下,等到第三日夜间初更时分,可将这瓶塞拔去,将里面的物件倾倒出来,洒在大营四面。元帅可即拔队速退,驻扎吉安府界。然后再徐图进兵,方保无事。不然,恐有大难。随后遇有急事,贫道再来使了。”王守仁还欲相留,傀儡生道:“元帅不必拘执,依贫道所说办理,自无遗误。”徐鸣皋在旁说道:“师伯云游四海,无所定止,此间若遇大事,欲寻师伯,急切难求。可否请师伯将这宝剑寄存小侄这里,遇有急难,便可飞剑传书,请师伯驾临,以解其危。可以诛贼众了。”傀儡生闻言,因道:“也罢,我便将这宝剑留下。贤任等切不可轻易使用,必须要到万分无法之时,方可使用一回,使他传书于我。”徐鸣皋唯唯听命。傀儡生当将宝剑留下,告辞而去。王守仁等将他送出营门,正要与他揖别,登时不知去向,王守仁羡叹不已。   看官,你道傀儡生这宝剑既留下来,他自己那里还有防身的物件呢?诸君有所不知,这留下的宝剑却是有形无精,他自己还有一口剑丸。那才是精灵俱备的。那剑丸他如何肯留下来?即使他留下,旁人也不能使用。这留下的难道真个会传书么?不过欲坚王守仁的心,免得纠缠不已,所以才留下来,就便徐鸣来等也不知道他是这个用意。   闲话休表,且说宸濠命人将高台筑成,非幻道人先到台上看了一回,然后又命人在台上设了香案,自己又取出一面柳木令牌。排在案上。见他每日上台三次,下台三次。凡上台一次泌须手执宝剑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所为何事、到了第三日晚间,将有初更时分,即请宸濠与余七同上高台,看他行法。宸濠大喜,随即同上台来。只见他仗剑在手,口中先念了一回,然后将案上那块柳木令牌取在手中,向第一拍,一声喝道:“值日神何在?速听法旨!”一声道毕,但见风声过处,从半空中落下一位金甲神来,向案前立定,向非幻道人唱了个诺,随即说道:“法官呼召小神,有何差遣?”非幻道人道:“只因王守仁不识天时,妄自兴兵犯境,特地呼召吾神,速即传齐十万天兵天将、前往王守仁大营,将他的所有人马,一齐灭尽。速来缴旨,不得有误!”非幻道人说罢,那金甲神说了一声:“领法旨!”登时化阵清风而去。非幻道人又向宸濠说道:“那怕傀儡生武艺高强,王守仁兵精将勇,就此一番,也要将他踏为平地了。”说罢,便与宸濠、余七下台而去,只等三更以后,再行上台退神。   再说王守仁自愧儡生走后,光阴迅速,看看已到了第三日。这日早间,即命各营三军。预备技队退守吉安。众三军不知是何缘故,却也不敢动问,只得大家预备起来。到了晚间初更时分,徐鸣皋即将傀儡生留下的那个小瓶将塞子拔去,把瓶内的物件倾倒出来,倒在手中一看,原来是些碎草以及小红豆。徐鸣皋看了,颇为称异,暗道:“这些草豆有何用处?难道他能变作兵马么?且不管他。”当下即将这碎草、小红豆儿在于大营周围一带,四面八方撒了下去,然后禀明王守仁拔队。王元帅一声传令,当下众三军即拔队退走吉安。   走未移时,只听后面扎营的那个地方,人喊马嘶,有如数十万人马在那里厮杀。你道这是何故?原来非幻道人遣了天神天将去平王守仁的大寨,那知这些神将到了那里,并不知王守仁已经拔队退走,只见还是一座大营,内藏无数兵马,当下便冲杀进去。那大营内的兵马,一见有人踹进大营,也就各人奋勇争先。向前迎敌,所以闻得厮杀之声。但见王守仁既将大营撤退,这些兵马又从何处而来呢?原来,就是傀儡生留下的那小瓶子内许多碎草、红豆变成的。尝闻人说“撒豆成兵”,即此之谓。那知天神天将与那些碎草、红豆变成的人马厮杀了一夜,直杀到四更时分,竟把些假人马杀得干干净净,才回去缴旨。   非幻道人到了三更时分,也就与宸濠上台,专等金甲神口来缴令。到了四更光景,金甲神果然翩然而来,在案前打了个稽首,口中说道:“顷奉法官法旨,已将大营内人马杀尽,特地前来缴旨。”非幻道人听说,当即念了退神咒,金甲神这才退去。非幻道人又与宸濠说道:“千岁可以从此无虑矣!率领大兵长驱直进,以成大事便了。”宸濠也是大喜。当下大家下台,各去安歇。   次日,又大排筵宴,庆贺大功。酒席之间,李自然在旁说道:“既是非幻仙师昨夜将王守仁的大营踏为平地,谅来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千岁何不着一队兵卒,到那里将这些死尸掩埋起来,免得暴露,也是千岁泽及枯骨的道理。而况千岁所恨者,只王守仁匹夫与那徐鸣皋等人,众三军之士,皆与千岁毫无仇隙,今者同罹于难,亦未免可怜。将他等枯骨掩埋起来,就是那亿万孤魂,也要感千岁之德于地下的。但不知千岁意下如何?”宸濠道:“军师之言正合孤意,孤即派队前去掩埋便了。”当下即传令出去,着令牙将丁人虎带同兵卒五百名,速去掩埋已死官兵的枯骨。   丁人虎奉令之后,也就即刻督队前往。走到那里,四处一看,那有一个死尸?并无尸首。丁人虎好生诧异,随即在附近寻了两个土人问明了一切,才知道王守仁早已撤队退下。丁人虎闻说大惊,即刻收队赶回南昌,去见宸濠与非幻道人,细禀各节。欲知宸濠与非幻道人听了此言,毕竟如何惊恐,更想出什么法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5回 丁人虎面禀细根由 王守仁预设反间计   话说丁人虎口到城中,将队伍安排已定,便至王府覆命。宸濠一听丁人虎回来,即命他进见。丁人虎趋至殿前,见宸濠与非幻道人、余七、李自然、李士实、刘养正等在那里饮酒。丁人虎代宸濠参见已毕,侍立一旁。宸濠便问道:“尔将尸骸掩埋清楚了?”丁人虎道:“禀千岁:不曾掩埋。”宸濠道:“孤家派汝去作何事?为什么不掩埋呢?”丁人虎道:“并无一具尸骸,使末将如何埋法?”宸濠听了这句话,就有些疑虑起来,因怒道:“汝那里如此糊涂,上日经天兵天将杀了一夜,将王守仁一座大营、二十万雄兵全行杀戮殆尽,怎么没有一具尸骸?这定是尔偷懒,不曾前去,回来谎报。速速从实招来!”丁人虎道:“千岁且请息怒。末将既奉千岁之命,焉敢不去,谎言禀报?千岁在上,末将有言容禀。”宸濠道:“既有话,快快说来!为什么如此碍口?”   丁人虎道:“末将所以不敢骤禀者,恐触千岁之怒,恐贻非幻仙师之羞。既千岁要末将从实禀陈,尚望千岁勿怒。只因末将带领兵队前去,到了那里,不但不见大营,连一具死尸也瞧不见,心下颇为疑惑,暗道:‘难道这里非是王守仁扎营的所在么?’当下便寻问土人,旋据土人说道:‘这所在正是王元帅扎营的地方。’末将又问土人道:‘既是王守仁在此扎营,为何不见他一兵一卒呢?’土人道:‘王元帅早拔队走了。’末将更是惊疑,因又问他何时走的,土人道:‘是前夜初更时分拔队。闻说退守吉安,避什么妖法。恐怕三军受害。还有一件奇事:王元帅拔队未有一会,约到二更时分,只听得半空中有千军万马厮杀之声,斗了有两个更次,方才平静。那时,只以为王元帅与敌人开仗。及至明日起来,方知王元帅早已退去,不知道夜间那一片喊杀之声是从何处来的。’末将听了此言,因才悟道王守仁的大营早已退去,自然是没有尸骸了,因此才回来覆命。”   宸濠听了这番话,直吓得坐立不安,神魂出窍。再看非幻道人,也是目瞪口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宸濠因问非幻道人道:“仙师,这真可奇怪了!前夜孤亲眼见仙师遣神召将,分明那金甲神遵旨而去。凡人或者说谎,神将断无谎言。而况据土人所说,闻得人喊马嘶,厮杀了半夜,这更是的确有据。既然杀了半夜,又何以没有一具尸骸?既是王守仁退走吉安,又何以有人厮杀?这可真令人难解了!”这一番话,把个非幻道人问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回答不出。只见他面红过耳,羞愧难禁。还是李自然在旁说道:“在某的愚见,那傀儡生亦复不弱,莫非此事早为傀儡生知道,预令王守仁先期逃避?再施用法术,无非为李代桃僵之计。天兵天将只知逢人便杀,断不料是傀儡生赠用替代,所以厮杀了半夜,等将假变的兵马杀完,然后便来缴旨。这事须要探听实在的。千岁可一面命人前往吉安,打听王守仁是否驻扎该处;一面使人仍到王守仁原扎大营的所在,就地细寻有什么可异之物,寻些回来,便知明白了。”宸濠听了李自然一番话,也甚有理,当下仍命丁人虎前往王守仁原扎大营之处,细寻可疑之物;又差细作前赴吉安,打听王守仁消息。   两路的人皆奉命而去。这里宸濠又望非幻道人说道:“若果如李军师所言,王守仁那里有此等异人保护于他,更使孤晓夜不安了。但不知仙师尚有何法,可将傀儡生擒来、王守仁捉住呢?”非幻道人此时也不敢过于满口答应,只得说道:“岂无妙法?容贫道细意商量便了。”余七在旁又复进言,说道:“千岁勿忧,非幻师兄定有妙策,务要将傀儡生制服过来,方雪今日之耻。且等吉安打听的人回来,再作计议便了。”宸濠也是无法,只得答应。   正要大家各散,忽见值日官报进来:“今有雷将军差人前来报捷,已于三月初六得了九江。”宸濠闻报,不觉转忧为喜,当命将来人带进问话。值殿官答应出去,即刻将来人带进,原来是个旗牌。那旗牌走至殿前,先行跪下,给宸濠磕了头。宸濠便问道:“雷将军何时攻破九江,汝可从实说来。”那旗牌道:“雷将军自从在南昌拔队之后,即星夜间道驰往。三月初五夜行抵九江,并未安营,连夜便去攻打。九江府虽有防备,争奈兵力不厚。我军攻打甚急,直至次日午后,九江城坚守不住,被我军攻打开来。当即进城寻找知府,业已自刎身亡。所有在城各官,逃走殆尽,并无一个归降。现在雷将军安民已毕,又于该城中举出一个举人,名唤徐国栋,权篆知府印务。又留了两名牙将,相助徐国栋理事。现下已带领人马进围安庆去了。雷将军怕千岁忧烦,特命旗牌回来报捷的。”宸濠听了这番话大喜,当下命旗牌退去。又向众人说道:“九江既得,安庆亦可顺流而下了。只要安庆再得过来,孤便可督兵东下了。”刘养正道:“此皆千岁的洪福。九江不失一人,不折一矢,唾手而得,真是可喜可贺!”宸濠道:“但愿以下诸城皆如此易易,孤便高枕无忧矣!”说罢,大家退去。   且说王守仁大队退至吉安,当下扎定营纂,正是忧心如焚,仍拟进兵攻打。忽见探马报进营来,说是九江失守,被贼将雷大春于三月初六日攻破。知府魏荣章自刎身亡,在城各官逃亡殆尽。王守仁一听此言,好生忧虑。一面打发探子出去再探,一面着人去请吉安府知府伍定谋前来议事。   一会儿,伍知府到来,王守仁接入大帐,分宾主坐定。伍定谋开口问道:“大人呼唤卑府,有何见谕?”王守仁道:“方才探子报来,九江府于三月初六日彼贼将雷大春攻破,知府魏荣章自刎身亡。逆贼如此猖獗,已成蔓延之势。九江既失,必然进攻安庆。若安庆再一失守,该贼必顺流东下,以取金陵,这便如何是好?贵府身膺民社。也是朝廷重臣。尚有何策?某当得闻教,以启愚蒙。”伍定谋道:“大人说那里话来。以大人掌握雄兵猛将,名将谋士如云,卑府有何知识,可以设筹?还求大人以运筹帷幄之功,定决胜疆场之策。早擒逆贼,上分宵旰之忧;即率雄师,下保生灵之苦。则天下幸甚!朝廷幸甚!”王元帅道:“贵府未免太谦了。但某有一计在此,与贵府商量,不知尚堪试用否?”伍定谋道:“大人既有妙策,卑府愿闻。”王守仁道:“某拟以反间计,促令逆贼即速东下。一面再纵间谍泄之,逆濠必不敢出。或即不疑而去,必率全师以行。若果如此,南昌必致空虚。然后出奇兵先袭南昌,断彼归路。彼闻南昌既失,轻重悉具于此,彼必回军力争。一面再出轻锐,间道抄出逆贱之后,夹击过来,使他腹背受敌。似乎有此一举,该逆当无所施其伎俩矣!不识贵府以为然否?”伍定谋道:“大人识高见远,非如此不足以制服逆濠。”王守仁道:“虽然如此,某所可虑者,兵不足耳。以某现统之兵,不下十数万,合全力以攻南昌,似乎不致见弱;而抄出逆濠之后这一路兵,就分不出来。若以我军分道而进,又未能以厚兵力,则便如之奈何?现在当先将这路兵筹画出来,然后我军攻其前,奇兵击其后,方可设策不虚。不然,亦纸上论兵,徒托空言而已。”   伍定谋听了这番话,沉吟良久,因道:“大人何不学陈琳,草檄召取天下诸侯,共起义兵以讨逆贼呢?”王守仁被伍定谋这句话提醒过来,当下说道:“微贵府言,几使某梦梦如睡矣!这檄召诸侯,共诛逆贼,真是大妙!大妙!某行营无笔札之辈;某亦意乱心烦,不堪握管。贵府珠玑满腹,下笔千言。敢烦即日作成,饬人传送,庶义旗之举,不越崇朝,讨贼之后,即成旦暮了。”伍定谋道:“卑府才识浅短,何能扛此椽笔?还求大人主稿为是。”不知王守仁能否答应,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6回 王元帅移檄召诸侯 众官军黑夜劫贼寨   话说王守仁见吉安府伍定谋推辞不肯作檄文,复又说道:“贵府不必坚辞。某实因意乱心烦,不堪握笔,还请贵府代为书就便了。”伍定谋见王守仁一再谆谆,只得答应。当即告辞出来,回到自己衙门,立刻就作成一篇草檄,命人驰送大营,与王元帅观看。王守仁看了一遍,觉得言简意赅,甚是切当,也就仍命原差带回,属今赶速分缮,即日飞传出去。那原差将草檄带回,面与伍定谋说明一切。伍定谋却也不敢怠慢,就立刻分派抄胥手抄,缮了数十章,交付驿差,星夜驰送各处。暂且不表。   再说宸濠自派丁人虎到王守仁原扎大营的地方查检可疑之物,丁人虎查明之后,仍回南昌禀复。宸濠当命丁人虎进去。丁人虎见了宸濠,即呈上一包物件。宸濠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红豆与碎草,当下问道:“这就是可异之物么?”丁人虎道:“在平时原不足异,但据士人细说,该处向无此物,自那夜闻得半空中厮杀之后,次日一早见遍地俱是碎草、红豆,方圆十里,无处无之。末将听了此言,才将此物带回,进呈千岁,以便老脸。”   宸濠听了这番话,当命人将非幻道人及余七、李自然等传来,给大家细看。众人看视一遍,不知是何用意。只有非幻道人与余七说道:“启千岁:贫道竟为傀儡生这妖孽所愚了!原来他用的是撒豆成兵、剪草为马之法,所以天兵天将但知该处有了人马,便上前厮杀起来,却被王守仁达了此难。今既为贫道识破,傀儡生所仗者不过如此。他既会用,难道贫道不会破么?千岁但请放心。王守仁既在吉安,贫道当请千岁拨一旅之师,与余师弟二人前去,总要将王守仁置之死地、傀儡生送了性命,贫道方肯罢休。设或不然,贫道自己当提头来见!”宸濠道:“仙师虽抱奋勇,但不知需兵几何?”非幻道人道:“千岁能拨兵三千付贫道前往,足矣。”宸濠道:“王守仁有二十万雄兵。十数员猛将,仙师只以三千与之对敌,无乃不易乎?”非幻道人道:“千岁勿忧。王守仁虽有雄兵二十万,可不能敌贫道精锐三千。”余七在旁也道:“千岁这倒可以不必虑得,常言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只要精锐,何必徒多。而况非幻师兄又广通神术,万一不足,就是他那背上葫芦内,尚有十万雄兵。贫道虽不能如非幻师兄法术精明,神通广大,就以贫道一人,也可敌他些兵将的。”宸濠道:“但愿两位师父言副其实,则便是孤之大幸了。所要精兵三千,孤当照拨。即派了人虎为两位仙师前部先锋何如?”非幻道人道:“若再以丁将军与贫道随行、那更万无一失了。”宸濠道:“但不知二位仙师何日起行呢?”非幻道人道:“明日是个最吉的日期,出兵是大吉大利。就是明日拔队前行,千岁可即传命出去。”宸濠答应,当即传了令。丁人虎奉令之下,也就预备起来。   到了次日,非幻道人与余七、丁人虎,并有七八名偏种牙将,带了三千精锐的贼兵,辞别宸濠,直往吉安进发。早有王守仁那里的细作探听清楚,也就飞马驰往吉安,报入大营去了。   王守仁得着这个消息,心下暗喜道:“这两个妖道既然带兵前来,南昌必然空虚,宸濠也就无所倚恃。我何不即日分兵,间道绕出吉安去攻南昌?然后再如此如此,虽未必就能擒住宸濠,也使他畏首畏尾,而且分他的贼势,有何不可?”主意想定,当即命一枝梅、徐寿、周湘帆、杨小舫四人:“挑选精锐一万,问道绕出吉安,连夜趱程前进,去攻南昌。若南昌攻打得下更好;设若不能,可急急分兵一半,去袭九江。以一半虚张声势,日夜攻打。只要得九江克复之情,南昌之兵便即出其不意,立刻撤退,进驱下流,与九江之兵合在一处,进援安庆。但贵神速,不可迟延。”众将得令,正欲退出,王守仁又将一枝梅喊到面前,附耳吩咐道:“将军未至南昌,可先入宸濠宫内打听刘养正住在何处,可如此如此。本帅并有书一封,与将军带去,到了那里,将此书遗下。行事已毕,然后再往南昌城中布散谣言,不可有误。”一枝梅答应,当下先行退出,在大营内挑选了一万精兵,燃后又至大帐取了书信,贴内藏好,方才与周湘帆、杨小舫、徐寿三人一同拔队前进。   话分两头。且说非幻道人与余七、丁人虎带领三千精锐,日夜兼程趱赶,望吉安进发,不到数日已到。当下择地安下营寨,与王守仁大营相隔不过十数里远近,暂且休歇一日。此时王守仁早已得着信息,因密传徐鸣皋等进帐议道:“今日妖道非幻道人与余七带兵已到。本帅之意,趁他安营未定,又兼他兵卒远来疲惫,今夜前去劫寨,先挫他的锐气。何如?”徐鸣皋等答道:“末将等当遵元帅吩咐。”王守仁大喜,当下向徐鸣皋道:“徐将军可带精锐二千,进攻贼纂中营,徐庆可带精锐二千,进攻贼寨左营;包行恭可带精锐二千,进攻贼寨右营;狄洪道、王能、李武可带精锐二千,抄至贼寨背后,进攻前寨;卜大武、罗季芳各带精锐一千,往来接应。但须多带乌鸡黑犬血,若鸡犬血措备不及,即多带污秽之物,以防邪术。诸位将军可于初更造饭饱餐;二更出队,务要衔枚疾走;三更一齐杀入贼寨,不可有误!”诸将答应,当即退出大帐。   到了午后,忽见辕门官拿进一封战书来,王守仁一看,原来是非幻道人约他明日出战。王守仁看毕,正中己意,暗道:“他既打下战书,约定明日开战,今夜必无准备。我即批准打回,也约明日开仗。他见了我批准明日,便更加不疑了。我却阴去劫寨,先发制人,有何不可!”当下将战书批准,仍着原人带回。王守仁又将徐鸣皋等传进帐来,告知他们批准战书的话。徐鸣皋道:“元帅此举,正所谓以安其心。他既不疑,即便无备。我军就乘此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大获全胜必矣。”王元帅大喜。徐鸣皋等也就退出大帐,各去准备。   到了初更时分,大帐内传出号令,命各营即刻造饭饱餐,众三军一闻此令,也就将饭造起来,一会儿饱餐已毕。大帐内又传出令来,命各营预备出队。众三军那敢怠慢,即将置备的乌鸡黑狗血喷筒及一切污秽之物,全行带在身边,以便随时应用。到了二更时分,大帐内又传出令来,命各营一齐出队。徐鸣皋等一闻此令,也就即刻被挂上马。督率所有精锐,摸黑带灯球、火把,人衔枚,马疾走。出了大营,直望贼寨进发。   不到半个更次,已经到了贼寨。当下各兵卒取出火种,将所有灯球、火把一律点得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呐喊一声,几如天崩地塌。徐鸣皋向中营杀入,徐庆向左营杀入,包行恭向右营杀入,狄洪道、王能、李武从贼寨背后杀入,那一片喊杀之声,真是山摇岳撼。   原来,贼营是分中、友、右三个大寨,中营是非幻道人驻扎,左营是余半仙,右营是丁人虎。且说非幻道人在中营内正自安歇,甫经睡着,一闻这一片喊杀之声,知道官军前来劫寨,当即爬起来,寻了宝剑,提了葫芦,走出大帐,徐鸣皋已经杀到。非幻道人一见徐鸣皋,泼口大骂:“无知的小卒,失信的匹夫!尔家王守仁既已约定本帅明日开战,为何今夜前来劫寨?如此行为,岂是大元帅所当作!尔望那里走,看本帅的宝剑!”说着一剑飞来。徐鸣皋一面招架,一面泼口大骂。两人正在酣战之际,狄洪道、王能、李武也从寨后冲杀过来,一见非幻道人与徐鸣皋在那里力战,狄洪道一声喝道:“好大胆妖道!还不快快受缚,等到何时!”说着,就一刀认定非幻道人砍到。接着王能、李武也夹击过来。毕竟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7回 众英雄大破非幻寨 一枝梅夜入南昌城   话说徐鸣皋、狄洪道、王能、李武四人夹击非幻道人,好一场恶战。非幻道人见势不好,即将手中宝剑祭在空中,准备以飞剑来伤徐鸣皋等人。那知李武瞥眼看见,当即向旁一退,在身旁取出乌鸡黑犬血的喷筒,将秽血喷出来。说也奇怪,非幻道人的宝剑顷刻就落将下来。非幻一见破了自己的法术,知道不好,当即想逃。徐鸣皋等人那里肯将他放走,团团围住他厮杀。非幻道人见势不好,暗道:“若不再放宝贝赢他,我却难保性命。”立刻就将葫芦盖揭开,口中念念有词,左手在葫芦上一击,喝声道:“疾!”登对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将众三军手内点的灯球、火把全行吹灭。众三军知道他又用长法,也就赶着将鸡犬血取出,尽力喷去。那知这狂风着了鸡犬血,又复散去,登时沙平风息,仍如从前一般。徐鸣皋等好不欢喜。大家又各显神威,并力杀去,却不见了非幻道人的所在。却又遍地漆黑,不敢乱杀上前雌恐伤及自家兵马。只得喝一声:“众三军且杀出寨去再说!”三军一闻此言,登时又复杀出来。   才走出贼营,却好卜大武、罗季芳的接应兵到,都是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徐鸣皋就个人借了他的火种,又将自己所带的灯球、火把点了起来,后又杀人进去,寻找非幻道人。寻了一回,仍然不见,于是又复杀出。就此一出一人,进去出来,可怜这本寨的那些贼兵,中刀着枪者不计其数。徐鸣皋等二次仍杀出贼寨,可巧包行恭从右寨内杀到,只见他骑在马上,手携一颗首级,飞马而来,一见徐鸣皋等大声唤道:“徐大哥,你们才把妖道捉住不成?小弟已将丁人虎杀了,首级在我手内。”徐鸣皋应道:“妖道被他逃走去了。我们现在可合兵一处,杀入左寨,去寻余七那妖道去罢!”包行恭答应,当下杀往左寨而来。   才到营门,只见徐庆还在那里与余七厮杀。徐鸣皋一声喝道:“不要放走了这妖道!我们大家来也!”徐庆一见徐鸣皋等一齐杀来,好不欢喜,立刻精神陡长十倍,刀起处,认定余七前后左右砍来。余七到了此时,也就惊慌无地,又不见接应兵到,更不知中、右两营如何,只得勉力支持。想要逃脱,又被徐庆等众人围得铁桶一般,插翅也飞不出去。若要作那妖法,争奈一些空儿没有,连招架的工夫还来不及,那里还能作法?   正在危急之际,忽见非幻道人从斜刺里杀到。狄洪道一见非幻,即刻舍了余七,登时望非幻道人杀来。非幻道人此时又不知在那里寻到一口宝剑,也就与徐庆复杀起来。余七见有非幻来助,当下把个心放了些下来。狄洪道接着非幻道人又厮杀一阵,非幻道人暗想:“我辈总是个寡不敌众,不如用些法儿,先将此人退去,然后才能去救我师弟。”主意已定,即将手内的剑向狄洪道一指,喝声道:“疾!”只见一道白光,认定狄洪道眼中射去。狄洪道说声:“不好!”即刻望后面一退。非幻道人乘此撇了狄洪道,来救余七。却好包行恭手尖眼快,一见非幻道人前来接应余七,他便抖擞精神,迎着非幻复又杀去。非幻此时却也杀得兴起,喝声:“来得不要走!看本师的法宝!”就这一声未完,那手中的剑已砍到包行恭面前。包行恭说声:“不好!”便向旁边一闪,让了过去。非幻便趁着这个空儿,去救余七。   余七正在危急之时,一见非幻前来接应,心中好不欢喜,当下说道:“师兄,且来敌住这一起孽障,好让我放宝。”徐鸣皋虽然听得此话,那里放松一着,仍是大刀阔斧,直砍进去。非幻道人见余七不能脱身,此时却也真急了,因又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中的剑向空中一放,口中喝道:“速变!速变!”喊了两声,登时化出有数十口剑,旋舞空中,直望下砍。徐鸣皋等人知道他剑法利害,赶着逊让,幸亏不曾着伤。当下非幻道人就乘此将余七救出重围,喝令败残贼兵赶望下退。徐鸣皋等见贼兵退下,又复追杀了一次,看看天明,方才收兵回营。   非幻道人直败至三十里以外,方才立下寨栅。查点军马,已伤了大半,又失去丁人虎大将一名,心中好不懊恼,便与余七议道:“似此折兵损将,如之奈何?千岁前又纳下军令状,不但不便回去,而且性命难保。贤弟当有何策,以解此困?”余七道:“这是王守仁欺人太甚,言而无信。师兄放心,即日具函申报回去,就说我们打了战书,约定王守仁次日开战,王守仁亦批准次日,不意他言而无信,忽于夜半出其不意前来劫寨,以致损折大将丁人虎及众兵卒。我们先自认一个防范不严之罪名,看他如何。若不加罪,你我当再设法与王守仁算帐;他若加罪,好在你我不过帮他相助为理,又非食他的俸禄,好便好,不好你我就走他方,他又到何处去寻找我辈!”非幻道人道:“话虽如此,但是你我也曾得他的恩惠,若不稍竭微忱,不但对他不起,且于自己面上攸关:说了一顿大话,夸了一回大口,到末了不过是折将损兵,免不得为人唾骂。愚兄之意,自然是先行申报,必得还请他再拨二千人马到此,以补三千之数。然后愚兄即将那非非阵排演出来,使王守仁前来破阵。王守仁若果肯来,必为我擒;即使不来,也要伤他些大将。最好申报军情的信内将此层文章叙入里面,看他若何。他如尚以为然,等兵一到,愚兄即择地排阵;他若不以为然,我也算尽我之心,他也不能见怪于我。贤弟以为何如?”余七道:“你那非非阵虽好,但是小弟前者所排的迷魂阵,就是徐鸣皋等这干人破去。而且傀儡生那人,甚是法术高明,此阵排演出来,也恐瞒他不过,若再被他破去,那时更无面目立于人间。”非幻道人道:“我这非非阵比不得你那迷魂阵易破。我这非非阵,除非上八洞神仙,方知其中奥妙。那怕他傀儡生再有法术,亦不能知我这阵势的精微。”余七道:“既师兄有如此法术,可即修书,差人前往,报知一切,并将排阵一层叙入,千岁不但不见罪,定可发兵前来,以助师兄排阵。”非幻道人当即修书,差了心腹人驰往前去,这且不表。   且说徐鸣皋等回营禀明前事,又将丁人虎首级呈上,王元帅便代包行恭记了功,又与大家慰劳了一回。徐鸣皋等才退出大帐。过了两日,王元帅即议进兵,但不知一枝梅所言之事若何,即集众将商议。当有徐庆说道:“在末将之意,暂缓进兵,等慕容将军那里有确信前来,再行发兵前进,较为妥当。”王元帅深以为然。   王议之间,忽见探马来报:“安庆府于三月二十日被雷大专攻破,现在雷大春据守安庆,并探得宸濠有东下之信。”王守仁听罢,又命探子再探。过了一日,又据探子来报:“宸濠本有东下之信,因非幻道人大败了一阵,暂时尚缓东下。”王守仁听了这个消息,又复大喜道:“宸濠不往长江,这乃是国家之幸!”但不知一枝梅等曾否袭取九江,因此日望一枝梅来信。   且说一枝梅等四人带了一万精锐出吉安,间道前往南昌进攻,不日已将驰抵。一枝梅即暗暗带了书信,夤夜先往南昌城里遗书。自然短衣找靠,放出飞檐走壁的本领一到了南昌城下,四面一看,见各城门把守甚严,出入的人皆要细细盘诘,真个是风丝儿皆混不进去。一枝梅看了情形,不敢冒昧从事。恐怕为人识破,泄漏军机,遗误不小,当即往僻静处所暂躲起来。   等到三更时分复行出面,换了一身无色紧身衣靠,藏好书信,带了单刀,来到南昌东门城下。先向城头上望了一望,只见城头上灯火通明,万难上去。他又绕至东北角,向城上又望了一回,见那里防备稍疏。他便将身子一弯,一个箭步如飞也似,已经上了城墙。不知一枝梅此次进城有无妨碍,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8回 遗书反间布散谣言 度势陈词力排众议   话说一枝梅跳上城头,幸喜无人知觉,他便从此穿房越屋,一直来至宸濠王府。各处打听了一回,皆无人知觉。这宁王府里,一枝梅本系熟路,他所以处处知道,打听了一个更次,只不知刘养正住在何处。正在踌躇,忽听有人说道:“王爷叫请刘军师前去商量大事。”一枝梅听得清楚,心中暗想:“莫非就是请那刘养正么?”因此就跳了下来。只见那人转湾抹角,匆匆而去。一枝梅也就越屋穿房,跟了下来。走了一刻,果见那人进了一间房屋,一枝梅当即从屋上伏下身躯,倒垂在檐口,细细听那人说话。只听那人说道:“刘军师,王爷有命,请军师明日辰刻前往商议大事。”刘养正道:“你可知道王爷所议何事?”那人道:“闻说是为非幻道人打了败仗,复又前来请兵,说是要排什么阵,与王守仁斗阵。王爷委决不下,故此欲请军师前去商议。”刘养正道:“王爷信任邪术,不听良言,我恐将来便要把大事败坏。请你去回禀王爷,就说某明日一早就来便了。”那人答应而去。   一枝梅见那人出来,赶着将身子缩了上去,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人是宫内一个小太监。一枝梅等那小太监走过,又四面看了,看见无往来之人,他便轻身飞下屋来,走到窗户口,轻轻将窗槅拨开,从身上把那封书信取出来,由窗户缝内送了进去。他又一耸身上屋,伏在瓦栊内细听动静。听了一回,并无声息,他便不敢耽搁,连忙出了宫门,是夜就在城里暂住一夜。次日,便在城里各处布散谣言,说是宸濠即日发兵东下,先取南京以为根本,然后进图苏州。布散了一日,因一传十,十传百,通城里的人皆知道要发兵东下。一枝梅将事办毕,随即混出了城,赶回自己军中去了。   且说刘养正次日一早起来,见书案上有信一封,心中大疑:这书信是何人送来?便将那书信取来一看,见书面上并无谁人寄来的名姓,但中间一行写着:“宁王幕府刘大参谋密启”。刘养正更加疑惑,随即拆开,将书抽出,细细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道:      忧时老人谨致书于幕府刘大参谋足下:窃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未有能与言国家大事者也。一今者宁王以英武之才举谋大事,左右谋臣如雨,将士如云,不可谓不得人矣。窃以为庸弱者多,明哲者少。何以言之?自古王气所钟,金陵为善。昔太祖定鼎,首在金陵。其他据此而争者,不可胜数。某以为宁王不谋大举则已,既谋大举,则必先取金陵,以为建都根本。缘金陵地势,古称天堑,外有长江之险,内为膏腴之地,据此为国,谁曰不宜!而乃宁王既无东下之心,左右又无进言之人,徒以随声附和,竞言争战,毋乃为有志者窃笑乎!夫争战原为霸者所急务,第不顺天时,不占地利,不得人和,三者缺一,终不可霸。若先取金陵,则地利既占,天时亦顺,二者既备,而尚患人和之不可得乎!一得人和,然后南取苏、常,北窥燕、冀,由此横行天下不难也。乃计不出此,仅以区区尺寸之地,朝夕图谋,犹复大言欺人,侈谈王霸,某窃为不取焉!足下为一时英俊,抱匡佐之才久矣;今又遇明主加之以上位,某以为足下定能据理而争,不与庸庸者之唯诺可比,乃亦人云亦云,未尝划一谋,设一策,徒窃素餐尸位而已!现在金陵防守空虚,取之甚易。此而不取,将来兵力既厚,防备既严,虽欲图谋,亦不可得。某不知足下平时所自期许者何在?而自命有匡时之略者又何在?某窃有所不解也。某无志于功名非一日矣!空山无人,泉石自傲,何必作丰干之饶舌!第忧时之心,望时之志,诚不能一日已已!又以足下为当时之杰士,赞襄幕府,定决机宜,某窃不能已于言而不为足下道。幸足下取纳,即为宁王决之,则天下幸甚!大事幸甚!谨白。   刘养正将这封书看毕,暗道:“忧时老人是谁呢?”又道:“据这书上所说各节,实系名论不刊。先取金陵,以为根本,虽三尺童子亦以为然。惜乎宁王计不及此,而左右之人又不能据理以争。失此不图,未免可惜。某今日当力劝其东下。”说罢,将这封书藏入怀中。梳洗已毕,便往离宫而去。   到了宫内,宸濠尚未升殿,只见大家皆在那里议论,有说非幻道人不足恃的;有说亟宜发兵,以助其排设阵势的;有谓非幻道人实在法术高妙,当今之世难得的。议论纷纷,各执己见。刘养正听了,殊觉可笑,却是一言不发,只与李士实暗自议论而已。   一会子,宸濠升殿,各人参见已毕,挨次坐定。宸濠向大家问道:“诸位军师悉在于此。非幻道人昨日来书,声称为王守仁所欺,约定开战日期,忽然中变,以致为王守仁暗来劫寨。所有带去精兵,折丧大半,丁人虎又为敌人所杀。来书呈请再发精兵二千,星夜驰往,好助他排设大阵,与王守仁一决雌雄。孤犹豫未定,所以请诸位前来,大家计议:是否以添兵益将为是?或将非幻道人饬调回宫?诸位军师即为孤家一决。”   宸濠话才说完,李自然即首先说道:“千岁,既蒙垂问,以某所见,仍宜增兵为是。非幻道人其所以致败者,以其王守仁言而无信,暗施诡谋,并非非幻道人毫无法术。今既前来请兵,以助其排设大阵,与王守仁一决雌雄,正可因此以图振作。若按兵不发,是离其心矣。非幻道人其心一离,则余半仙必为牵动,以后必不肯为千岁出死力以御守仁。而况傀儡生又邪术横行,舍非幻道人又何能对敌?无人可敌,则千岁之大势必败。某之愚见,尚宜从速增兵;不然孤立无援,万一王守仁乘其锐气一再攻击,我军力薄不能抵御,势必全军覆没,又将何重整兵威乎?千岁请速作计议。”   此时,刘养正不等宸濠开口,即问道:“千岁自起义以来,兴兵动众,将欲以谋天下乎?抑徒逞血气之勇而博区区之报复乎?愿大王明以告我。参谋虽不敏,请为大王决之。”宸濠听了此言,急切会不过意来,因问道:“先生之言是何言也?孤若不欲谋定天下,又何以蓄死士、养谋臣、秣马厉兵、兴师动众!先生之言,诚为孤所不解也!”刘养正道:“大王不欲谋定天下则已,若欲谋定天下,则莫如图久远之计,定万全之策。顾其大而遗其细,弃其短而就其长,然后横行天下,莫之能御。倘就其方圆之地,朝争夕取,此得彼失,今日获胜,明日败亡,虽历数十年之久,不足以定天下、得土地、安人民;而况听信左道之言,徒争尺寸之地,丧师损将,劳而无功,窃为大王所不取。大王诚英明之主,某不揣谫陋甘心归附大王者,亦以大王有志于天下,而为一代之明主耳!今观大王自起义迄今日,并不闻定一大谋,决一大策,为万全之计,图远大之基;徒以人云亦云,依阿唯诺,此某之所不可解者也。愿大王自度之,则大王幸甚!某等幸甚!”毕竟宸濠答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9回 刘养正议取全陵城 一枝梅力打南昌府   话说宸濠听了刘养正这一番议论,当下说道:“先生金石之言,孤敢不唯命是听。但何以为‘万全之策’?何以为‘远大之基’?愿先生明白一言,孤当受教。”刘养正道:“所谓万全之策、远大之基,则莫如先取金陵,以为根本。金陵古称天堑,外有长江之险,内有石城之固。我太祖龙兴之初,即定鼎于此。大王若欲绍先王之业,垂后世之基,舍金陵更无他取。而况当此之际,金陵毫无防守,只欲以一旅之师,间道而出,攻其无备,金陵虽固,必为大王所有。既得金陵,然后南取苏、常,东顾齐、鲁,西窥秦、晋,北指幽、燕,纵横数万里,听我所之!王师所过,莫之敢御!其不能横行天下、南面称孤者,来之有也。若仅以弹丸之地,誓以死守,固不足道。即使攻于邻邑,地不过千里,民不过数万,府库不足以供我财用,人民不足以供我驱使。设一旦朝廷分召各路诸侯,兴师问罪,旌旗遍野,大兵云集,并力进攻,吾恐此城虽固若金汤,亦不足与各路勤王之师以相抗。而况所以为根本者,不过区区南昌一府,其视金陵进则可战,退则可守,财用之足,人民之富,长江之险,石城之固,为何如哉?如以为然,则请早日顺流东下。今若不取,窃恐过此以往,虽欲取亦不可得矣!愿大王自思之。”   这一席话,把个宸濠说得无言可对。仔细暗想:“先取金陵,实系万全之策。又恐大兵东下,南昌空虚,官军乘隙而来,又复首尾不能兼顾。”沉吟良久,迄无一言。   只见李自然道:“刘先生之言于‘远大之基’一层,固是尽善尽美;而于‘万全之策’,窃恐尽美矣,尚未尽善也。昔人有言:‘羽毛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今根本未因,而遽欲长驱东下,以取金陵,是合其本而先取其末。幸而一旅之师,金陵唾手而得,则石城坐拥,然后进窥各路,固是万全。不幸而阻于半途,诚如先生所言,各路勤王之师扼其前,王守仁大兵乘其后,则是腹背受敌。而况南昌空虚,定又为他人所得。彼时欲进则大兵间隔,欲退则无家可归。徒以‘远大之基’,失此‘根本之地’,又不知其何以为大王计也?刘先生仍幸而教之。”   宸濠听了这番话,亦甚有理,当下说道:“二君定谋决策,皆系为孤。请各暂退,容孤商量。至于增兵助阵,好在各行其事。远取金陵,近守南昌。亦无与于此,分别办理便了。”李士实在旁,惟恐刘养正又欲力争,因赶着说道:“大王之言是也。分道而行,最是上策。”说着,就站起身来告辞。宸濠亦即退殿。刘养正虽欲再言,亦不可得,只好也就告退出来,却是心中忿忿不平。回到自己房内,又将那忧时老人的书取出来反复看了一遍,实在佩服。因暗道:“计不可行,亦只‘奈何’徒唤耳!”这且按下。   且说宸濠回到宫中,自己思想了一会,仍是李自然的话不错,至此就有些疑惑刘养正大言而夸。次日,又有两个心腹私语宸濠说:“刘养正之言,万不可信。若舍南昌顺流东下,万一敌人乘虚而入,将南昌袭去,则归路断矣。愿千岁勿再狐疑,仍以李自然之言为是。”宸濠更加坚信。接着又有心腹传进官来,声称南昌城里无人不知千岁早晚欲取金陵,各营兵车亦互相在那里预备。宸濠问道:“这话是从何处传出去的?”那心腹的道:“据说是刘养正传出此言,以致合城全行知道。”宸濠听罢,即怒道:“竖子几败孤大事!”当下即折箭为誓,以后再不听刘养正之言。过了两日,刘养正知道此事,也就自退去了。宸濠决计不取金陵,即日便发兵三千,以付非幻道人大排非非大阵而去。   再说一枝梅回到行营,便修了一封书,连夜差人将所行之事,细细告知王元帅,然后进兵攻取南昌。这日已离南昌不远,当有探子报进宫去。宸濠一闻此言,聚众议道:“孤幸不听刘养正之言,若竟舍此留他,今日大兵一来,谁为孤保守城郭呢?”说罢,即命邺天庆率领大兵前去迎敌。   一枝梅等四人到了南昌,离城十里安下营寨。休息一日,次日即率领一万精锐攻打南昌。行至城下,各队列成阵势,一枝梅首先出马,到城下骂战。当有小军飞报入城。邺天庆一闻此言,也就提了方天戟飞身上马。一枝梅正在那里索战,忽听城中一声炮响,城门开处,冲出一骑马来。一枝梅一看见是邺天庆,两人更不打话,接着便杀。一枝梅手执烂银枪,劈胸刺去,邺天庆赶将方天戟架开。二马过门,一枝梅兜转马头,顺手就是一枪,认定邺天庆左肋刺进。邺天庆将画戟一隔,掀在一旁,乘势就是一戟,由下翻上,直对一枝梅当胸刺到。一枝梅把马一夹,身子一偏,让了过去;复又兜转手中枪,向邺天庆腰下刺来。邺天庆又复让过。两人一来一往,约有十数个回合,不分胜负。只杀得旌旗蔽日,尘土冲天,两边金鼓之声,震动天地。   官军队里见一枝梅不能取胜,却恼了一位英雄。只见徐寿大喝一声,手执金背大砍刀,将马一拍,飞出阵来,直奔邺天庆,举刀就砍。邺天庆正拟双敌,忽见贼军队里也飞出一员大将,但见他身长八尺,豹头环眼,颔下一部钢须,手执长矛,坐下黄马。一声喝道:“来将通下名来,本将军矛下不刺无名之将!”徐寿见有人出来迎敌,也就应声喝道:“贼将听者:我乃王元帅麾下指挥将军徐寿是也!尔亦通过名来,好使本将军斩你的首级!”那人喝道:“本将军系宁王驾下都指挥孟雄是也!”徐寿一听,不等他说完,便举起金背大砍刀,如泰山压顶一般,当头砍下。孟雄赶着将蛇矛望上一架,掀开过去,也就还了一矛。徐寿急急架开。当时二马过门,兜了一个圈子,二人回转马头,复行又杀。只见四匹马、四个人杀在一团,约战了有数十个回合,皆是不分胜负。   周湘帆、杨小舫见他二人还不能够取胜,也就将马头一领,齐出阵来,夹击孟雄、邺天庆。六个人团团厮杀,又杀了有二三十合,孟雄被杨小舫着了一枪,他却不敢恋战,拨马就走。杨小舫见他败走,便急急赶将下去。邺天庆见孟雄中枪,也就虚刺一戟,回马就走。徐寿、一枝梅、周湘帆三人见邺天庆又败下去,当下鞭梢一指,那一万雄兵便蜂拥过来。一枝梅就想乘势追过去抢城,走到城下,早见邺天庆、孟雄二人飞过吊桥,当将吊桥高扯。一枝梅等不能飞越,只得收兵,即在城外立下营寨,将南昌围困起来。当日无话。   休息一日,次日又去攻城。只见城中按兵不动,一枝梅便令三军一齐骂战。骂了半日,仍是不见开兵。一枝梅等四人即暗自设道:“逆贼昨日一战,并未大败,何以今日不开城出战?其中必有缘故。难道他有什么诡计么?”周湘帆过:“依小弟愚见,最好兄长进城去打听一番,再将逆贼是否进攻金陵打听清楚,好给元帅送信。”一枝梅道:“愚兄本有此意。既是所见略同,愚兄今夜当即前去。”于是传出密令:命各营今夜以一半不准卸甲,皆要倚戈而待;一半早为安歇,等到三更时分,便换上半夜那一半去睡。如违令者立斩。此令传出,各营那敢有误,却亦乐从,皆感一枝梅等宽猛相济。   一枝梅到了晚间约有初更时分,便脱去外衣,换了夜行衣靠,手提单刀,又望周湘帆等三人谆嘱一番:“务要严加防守,万万不可疏忽,恐防敌人劫寨。”周湘帆等答应。一枝梅当下即出了营房,一晃身早已不见。这就是他们剑快的本领。来到城下,仍是蹚来蹚去。城头上虽有兵卒把守,实在毫不介意。只因一枝梅身轻似燕,步快如风,不必说这城头上不过数百人在那里把守,就便在百万军中,也未必有人夺得出来。一枝梅进得城中,当即去往宁王府内探听消息。不知有什么消息打听出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0回 一枝梅诱敌国贼兵 邺天庆守城战官将   话说一枝梅来到城中,直往宫内而去,暗暗伏于瓦栊之上,细听动静。只听殿上先是饮酒欢呼之声,既而各散,并未打听出什么消息。停了一会,宸濠回寝宫安歇。一枝梅复又跟到寝宫,仍在瓦栊上伏定。只听下面有女人声音问道:“千岁今夜进宫,何以到这时候?现在城外官军攻打如何了?”只听宸濠说:“官兵日夜攻打,却不妨事。南昌把守甚严,他急切攻打不下。孤业已打听切细,王守仁仍在吉安,并未前来。前数日,孤已添兵与非幻道人,相助他排设非非大阵。半月后王守仁即欲全军覆没了!现在一枝梅等所带攻打城地之兵,孤又与李自然设了一条妙计。官军才来,锐气方张,不可与敌。等他攻打多日,三军疲惫,然后出奇兵以袭之。一枝梅等虽勇,其破必矣。”又听女子道:“闻得千岁急欲进取南京,现在究竟若何定议?”又听宸濠道:“那是刘养正不识进退,南京急切何可进取?孤已作为罢论了。”又听那女子道:“臣妾之见,亦以为先固根本,后取南京。若合其本而取其末,是败亡之道也。但不知安庆近日曾否攻打下来?”宸濠道:“早已攻破了,雷大春现在那里据守。”那妇人道:“如此,且等非幻道人排设非非大阵,破了王守仁之后,再进攻南京不迟。”宸濠大笑:“卿言正合孤意。”说罢这席话,随后就是些亵秽之语了。   一枝梅听了个真切,也就即刻穿房越屋,出了宫来。来到府外,仍趁着夜间,飞身出城。周湘帆等正在那里盼望,只见一枝梅已由半空中飞下,此时不过四鼓光景。周湘帆等接入内帐,问道:“兄长前去打听消息如何?有什么诡计?”一枝梅就将以上的话说了一遍。周湘帆道:“似此,宜早作准备方好。”杨小舫在旁说道:“以小弟愚见,莫若将计就计:以诱敌之策,去诱贼军出城;然后反兵以攻之,必获大胜。一面可急修书告知元帅,请其早作准备,破妖道的妖阵。不识兄长之意何如?”一枝梅道:“贤弟之言,正合吾意。”当即修了书,差心腹连夜驰往吉安,告知王元帅消息。   到了次日,即与周湘帆、杨小舫、徐寿议道:“今日即可以诱敌矣。”周湘帆道:“诱敌之策若何?”一枝梅道:“吾观离此地五里有座马耳山,此山虽不高,势颇曲折。徐贤弟可于今夜暗带轻锐二千,往那里埋伏。俟贼兵追过此处,贤弟即出兵截杀过来,以断贼兵归路。周贤弟可引兵三千前往,离城西北有座大王庙,可于此处埋伏。俟贼兵出城,便可就近夹击。愚兄与杨贤弟前去诱敌。”分拨已定,大家称善。   到了夜间,周湘帆、徐寿二人各人引兵前去埋伏已毕,一枝梅便传了密令:命那些攻城的士卒,上午以前务要着力攻打,互相骂战;午后便故意各自疲惫,或抛戈弃甲,席地而坐,以诱贼军出城。若贼军果然出城,可赶急退走,让贼军乘败赶来。等过了马耳山,反杀过去,便急急出其不意,必获大胜。务要合力向前,与贼军死斗,如有心退后者立斩。   众三军得了这个令,那敢稍有违背,也就一起遵行。到了次日,真实并力攻打,口中骂声不绝,比前数日攻打的尤加利害。到了巳牌时分,渐渐有些疲惫下来,过了午时,故意更加疲惫。及至以后,众三军也有席地坐骂的,也有虚张声势空骂而不攻打的。又过了一会,众三军不但不合力攻打,连骂也不骂,大家都席地坐下,歇息起来。甚有就地而卧,真是疲惫不堪了。那把守城池的众贼见官军如此情形,即刻报了进去。宸濠闻言,即命邺天庆督率游击马如龙、指挥王士俊、副指挥使李三泰并精兵五千,立刻冲出城去,乘官军疲惫之时,大杀过去,必可杀他个片甲不留。邺天庆闻言,赶急又进宫去,向宸濠说道:“一枝梅诡计甚多,难保其中无诈。干岁可使马如龙、王士俊、李三泰出城攻击,末将请为后劲,以防敌军前来袭城。若全军齐出,万一敌军用诱敌之计,于左近埋伏精锐,俟我军一出,他便前来袭城,那时如何抵敌?不知千岁意下如何?”李自然便在旁说道:“邺将军之言是也。愿千岁勿疑,即照此办法,方可无虑。”宸濠答应。   当下邺天庆即辞出宫来,率领马如龙、王士俊、李三泰三人,带了精兵五千,如风驰电掣般而来。来到城下,尚未开城,邺天庆先上城头望城外一看,但见那些官军果然弃甲抛戈,坐卧不一。邺天庆看罢,随即下得城头,向马如龙等三人说道:“将军等可急出城冲杀,某当为后应。”马如龙等答应。于是各付精兵一千,使他三人而去。只听三声炮响,马如龙等三人带领精兵冲出城来。那些官军一闻城中炮响,知有贼兵出来冲杀,各人也就预备停当,好待败走。只见贼军由城内喊杀出来,一枝梅、杨小舫更加装出那马不及鞍、人不及甲的光景,前来迎敌。战不数合,便拨马败走。那些官军也就随败下来。马如龙等三人不知是计,以为果真败下,也就带领着贼众蜂拥追杀下去。   一枝梅与杨小舫且战且走,贼众在后紧紧相追,看看到了马耳山。马如龙等一见此山,恐防埋伏于内,若有不追之意。一枝梅见他到了此处有些疑惑,不十二分紧赶下来,怕他就此回来,不来再赶,那就大失所望,因又上前与马如龙杀了一阵。接着,杨小舫重又回战过来。王士俊也就上前迎敌。二人战了有数十回合,杨小舫又败走下去。马如龙等见山内并无动静,复又放胆追杀下去。   才过了马耳山不足半里,但听背后一声炮响,马如龙等大吃一惊,说声:“不好!”赶着传令回军。尚未来得及,只见后面一片喊杀之声,震动天地,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为首一员大将,手执长枪,掩杀过来。马如龙正预备迎敌,却好一枝梅、杨小舫又回军杀到。马如龙即刻分头迎敌:王士俊敌住徐寿,马如龙敌住一枝梅,李三泰敌住杨小舫。两边战起来,只听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一枝梅、杨小舫、徐寿三人率同众三军,将贼众团团围住,裹得如铁桶一般。马如龙等也就并力死斗,争奈寡不敌众,大家战斗了一会,徐寿一枪刺王士俊于马上。马如龙见王士俊被刺,心中更觉胆裂,却也不敢恋战,只是左冲右突,要冲出阵来。无如被一枝梅等三人合力死战,不肯定放一着,因此急切难得出围。只可怜那些贼兵,被官军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真个是血染成河,尸如山积。暂且按下。   再说周湘帆伏在大王庙内,一闻贼军杀出,料定城内空虚,便赶着带领精锐出了大王庙,前去袭城。一声炮响,冲到城外,正预备喝令军卒抢城,忽见一员大将手执方天画朝,立马于城门之外,大声喝道:“来将通下名来!可告知一枝梅,你等已中了本将军之计了!”周湘帆一听此言,吃惊不小。因也喝道:“邺天庆,你这狗贼!本将军今夜不将你捉住,碎尸万段,本将军就不叫作周湘帆了!”说着手起一枪,便望邺天庆刺去。邺天庆哈哈大笑道:“照你这样的本领,也不是本将军马前三合之将。来得好,看家伙!”说着就将一戟迎接过来,把周湘帆的枪轻轻掀在一旁,顺手就是一戟,向周湘帆胸前刺去。周湘帆也就急急将枪来架。那知邺天庆的膂力甚大,这枝戟就如泰山一般,周湘帆好容易架在一旁,暗道:“此人我不是他的对手,怪道常听徐大哥说此人甚是利害,果然名不虚传!”正在暗想,又预备还他一枪,那知邺天庆又一戟向周湘帆助下刺来。周湘帆欲待招架,万来不及。不知周湘帆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31回 马耳山英雄齐却敌 南昌府赋将再兴兵   话说邺天庆直向周湘帆肋下一朝刺去,周湘帆欲待招架,万来不及。说声:“不好!”赶着将马往旁边一让,打算让邺天庆的那枝戟。那知邺天庆神速异常,肋下虽不曾被他刺到,大腿上已中了一戟。周湘帆“哎呀”一声,不敢恋战,拨马就走。那些三军见主将受伤,也就一齐败下。邺天庆见官军败走,乘势将鞭梢一指,所有兵将一齐也追赶下来。   周湘帆在前舍命奔逃,邺天庆在后紧紧追赶,直追至马耳山不远。周湘帆见前面一彪军拦住去路,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如旋风一般掩杀过来。周湘帆在马上惊道:“前有阻兵,后有追兵,我命休矣!”正惊惶间,瞥眼见着一枝梅在后面追赶一员贼将,忽又大喜道:“我何不如此!”当下把马一夹,也不管腿上痛不痛,手起一枪,直对来的贼将出其不意当胸刺去。那员贼将正被一枝梅赶得急切,慌忙逃命,焉能顾及前面?正跑得没命,忽听一声大喝:“贼将望那里走,看枪!”话犹未完,枪已到了面前。再待招架,万来不及,登时刺于马下。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贼将马如龙。因他好容易杀出重围。舍命向南昌逃走,不意被周湘帆出其不意刺于马下。   此时一枝梅已到,因惊问道:“贤弟如何到此?”周湘帆也不及细述,但大略说了两句,邺天庆已经赶到。一枝梅就将周湘帆放过,他便与邺天庆大战起来。二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却好徐寿又复杀到,当下就与一枝梅夹击邺天庆,三人战了有二十余个回合。邺天庆又不知官军多少,不敢恋战,只得虚刺一戟,拨马就走。一枝梅等复又赶杀过来。邺天庆在前且战且走,绕过马耳山,忽又一军从刺斜里赶到,邺天庆惊道:“真个中敌军计了!”再细看时,只听马上一人大声喊道:“邺将军救我!”邺天庆闻言,知是自家人。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李三春。因被一枝梅等困在核心,好容易冲出重围,只得绕道逃走,争奈杨小舫不肯相让,紧紧在后赶来,此时却好遇见邺天庆,喊他相救。邺天庆见是李三春,当下把他放过。却好杨小舫已到,邺天庆又与杨小舫战了两合,拍马再走。此时一枝梅、徐寿的大兵已到,便与杨小舫合在一处,又往下追赶一程,直追至邺天庆、李三春进了南昌城,方才不赶。   当下仍在城外立下寨栅,安营已毕,周湘帆亦缓缓回到营中。大家问及前事,周湘帆便细述了一遍。一枝梅道:“今日一战,周贤弟虽受有微伤,却杀了他两名贼将,贼兵战死者不计其数,也可谓全军覆没了!”周湘帆道:“小弟虽腿上着了一戟,不曾杀得邺天庆以报此仇,却杀了他贼将一名,也稍雪心头之恨!”一枝梅道:“贤弟可归帐歇息去罢。”周湘帆到了自己本帐,解开衣服,用刀疮药将腿上伤痕敷好,在那里歇息。一枝梅又令合营士卒养息一日,次日预备攻城。又发出许多酒食,犒赏士卒。   话分两头。再说邺天庆回至城中,见了宸濠备述一遍,宸濠惊道:“果不出将军所料!若非将军预计,南昌险些儿被敌人袭去!今虽伤了两员大将,还是不幸中之大幸!将军辛苦了,且请养息养息罢。”邺天庆道:“五千精锐,即此一阵已丧去一半,这便如何是好?”李自然道:“某管定获全胜。”宸濠与邺天庆急问道:“似此计将安出?”李自然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今敌军连获大胜,其志必骄。我正可乘其骄矜之时,攻其无备,定可大获全胜。”宸濠道:“如何攻法?”李自然道:“可急于今夜出全队以劫敌寨。彼军昨日大获全胜,定料我军不敢复出,今夜必不防备。我却因彼军料我不敢复出之时,出奇兵以劫敌寨,未有不大获全胜者。不过,将军等未免辛苦耳。”邺天庆道:“军师之言差矣。某蒙千岁豢养之恩,不次之擢,今者身居将军之职,未报涓埃,虽赴汤蹈火,亦不敢却,且可籍以图报;而况屡致挫败,正欲一振军威,何可因辛苦有辞前往?若果能一战全获大胜,不但军威重振,而且可赎前罪,何辛苦之有!”宸濠闻言大喜,因道:“既蒙将军如此相助,今夜若果全胜。孤定酬大功!”邺天庆道:“千岁何出此言,某当效犬马便了。”因此宸濠又命督兵五千,率同牙将王英、副指挥使李三泰、吴用贤、金仁远四人,于今夜二更前去劫寨。   邺天庆答应,退出营来,当即传令:命王英领兵一千去打一枝梅中营,李三泰领兵一千打杨小舫左营,吴用贤领兵一千打周湘帆右营,金仁远领兵一千打徐寿后营,自领一千精锐为四路接应。你道他何以知官军扎有四营?原来从一枝梅扎下营寨之后,就有细作探听清楚,报进城内去了。邺天庆分拨已定,又命各军:二更造饭,三更出城,均宜衔枚疾走,各带火种,到了敌营一齐放起火来,务要并力前进,如有退后者立斩。暂且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