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 - 第 16 页/共 23 页

邺天庆收兵回营之后,聚集随营各将弁说道:“不意今日败了一阵。本将军实指望冲杀过去,就这一阵,可将官兵杀得个片甲不留;即使不然,也可大获全胜。不料他用乱箭射住阵脚,使我兵不能前进;又被一枝梅冲杀进去,杀死兵卒不少。南康又攻打不下,旷日持久,这便如何是好?”当有稗将张尔铣上前献计,说道:“将军勿忧,末将有一计在此。某料敌军今既大获全胜,必有骄矜之意。莫若乘他战胜之余,今夜前去劫寨,敌军必不防备。就此一阵,可以杀得他片甲不存。如将军以末将之计为然,某请为前部。”邺天庆闻言,因道:“张将军之计虽善,特恐徐鸣皋、一枝梅二人非一勇之夫,难保不虑及到此。万一早有防备,则更画虎不成,反受其害,那时更觉不利了。若能一战而胜,自是妙不可言,仍须从长计议。”   邺天庆正在犹豫不定,忽又有裨将陈如谋上前说道:“将军勿疑,张将军之言是也。今夜前去劫寨,如果不胜,某甘军法从事。某逆料敌军绝无防备,失此机会,未免可惜了。”邺天庆道:“既二位将军皆言可行,某当依计行事。”当即密令张尔铣、陈如谋率领所部精兵一千,于二更时分抄出敌军之后,但听呐喊之声,即便掩杀进来;又令裨将王志超、吕英俊率领所部精兵一千,于三更时分急急衔枚疾走,到了敌营,便从左右杀入,使他腹背受敌;自己便亲率大兵前往接应。分拨已定,各贼将得令而去。按下慢表。   且说徐鸣皋、一枝梅二人大获全胜,回到大帐,彼此互相议道:“今日大胜他一阵,也可使逆贼丧胆了。”徐鸣皋道:“彼虽丧胆,必不甘心,明日定与我等决一死战。”这一句话,忽将一枝梅提醒过来。当下一枝梅道;“诚如兄言,邺天庆必不甘心,定要报复。兄所虑者在明日,弟所虑者在今夜。”徐鸣皋听说,也忽然悟道:“非贤弟所言,某几误事。为今之计,必须加意防守,方可保全。但彼众我寡,万一前来劫寨,只有你我二人,如何对敌?贼将除邺天庆而外,尚有裨将,虽不必皆如邺天庆猛勇,常言道‘众志成城’,而况兵将?必得善为计议,方保无虞。”   一枝梅道:“小弟有一计在此,说来彼此商量。可暗使所部各兵,即刻将营门内左右挖下深坑,两旁各埋伏挠钩手二百名、短刀手二百名,皆暗藏火种,陷坑一带堆列干柴火种等。贼兵到来,进入寨内,便令放起火来,断他归路。再将营帐预先让出,亦暗藏引火之物,俟贼军杀进,亦放起火来,使贼兵互相践踏。虽不能将他全数烧死,也可令他烧死一半。此处不远有座土山,名唤独孤岭,我等可于二更时分,暗暗率领所部潜出大营,尽往独孤岭埋伏。但听喊杀之声,或号炮声响,便令各军一齐将火箭射入本寨去引火。然后由独孤岭抄出贼兵之后,再奋勇杀出,使他仓猝不能兼顾。某料如此,不识大哥以为何如?”徐鸣皋道:“妙是妙极了,但不识贼将果如我等所算,且不识今夜是否必来,必得探听清楚,方好行事。”一枝梅道:“此事不难探听。大哥可一面暗令所部,赶挖陷坑及所需各物,以便备而不用。等到初更时分,小弟即暗往贼营,探听动静。如果不出我之所料,随即趱赶回营,尚来得及。设若贼将并无此意,那时小弟便羁留贼营,等到夜静之时便各处放火,大哥但见贼营火起,也可率领所部前去劫营。总之,都要使贼将邺天庆为我等所算。能早得手,将南康解围之后,还可赶紧驰往南昌,与元帅合兵一处,并力去杀宸濠。”徐鸣皋道:“贤弟如此谋画,贼将必为所算。但是贤弟前去,务要小心。能如所算好极;设若贼营防守甚严,不能得手,贤弟可急急回来,不可贪功,要紧要紧!”一枝梅答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5回 设妙策令派官兵 因劫寨火焚贼众   话说一枝梅等到天将黑暗,便脱去长衣,换了夜行衣靠,手执单刀,暗藏火种,别了徐鸣皋,竟自出了大营,暗暗直望贼营而去。这里徐鸣皋也就密令各军赶挖陷坑,堆积干柴火种;又令挠钩手、短刀手于营内左右埋伏妥当,专等一枝梅回信。   且说一枝梅暗暗到了贼寨,方值初更时分。真是他们剑侠的武艺,身轻似叶,体捷如风,偌大个贩营防备得不为不密,竟是人不知鬼不觉,任凭一枝梅在贼营中各处探听。只见邺天庆传出令去,命各寨火速预备。一枝梅一闻他传出此令,早已明白,以下也不要打听了,当下暗道:“邺天庆呀,今番要使尔中吾之计了。”说着即一蹿身,出了贼营,赶即回奔大寨。   徐鸣皋正在那里盼望,忽见一枝梅从半空中飞下。此时尚未二鼓,徐鸣皋早已明白,因复问道:“贤弟前去打听如何?”一枝梅道:“果不出吾之所料,兄长可以行事预备便了。”徐鸣皋闻言,即刻密令各军道:“方才慕容将军前往贼寨探听,贼众今夜前来劫寨,尔等可将各营帐即刻让空,内藏引火之物,自有妙用。一面随本将军速速暗出大营,前去埋伏,专待贼众到来,杀他个片甲不回。”各军齐声答应:“得令。”徐鸣皋又密令营门左右那四百名挠钩手、四百名短刀手,叫他依计而行,不可有误,如违者定斩。这挠钩手与短刀手也是唯唯听命。于是徐鸣皋、一枝梅即各分兵一半,暗暗偷出大寨,往独孤岭而来,以便埋伏。所有大营竟是一座空寨,惟有干柴火种暗藏各处而已。   话分两头。再说邺天庆到了初更时分,即命各军饱餐战饭,预备前往敌营劫寨。贼兵那敢怠慢,随即饱餐已毕。先命张尔铣、陈如谋两技兵暗暗出了大寨,直望敌军后营抄出;又命王志超、吕英俊带了精锐,直向敌军两营进发。这四个贼将领着二千贼兵去讫,邺天庆便自统大军,率领偏裨将住,亦出了营门,前往进发。   且说张尔铣、陈如谋领着一千人马,人衔枚,马疾走,迅速抄出敌营后面,却值二更以后,便按兵不动,专等前营消息。王志超、吕英俊所领一千人马,也是迅速驰往,衔枚疾走,到了敌营,大喊一声,奋勇争先,抢杀进去。王志超、吕英俊二人进了营门,分向左右杀入,只听一声响亮,如山崩地裂一般,连人带马跌入陷坑以内。这一片呐喊之声,真个震动山岳。左右四百名挠钩、短刀手见此情形,也就一面近者刀砍,远者钩擒,只杀得喊声震地。一面取出火种,急急将那些干柴引火之物全行引着,登时烈焰腾空,不可向迩。所有贼兵知道中计,急急欲想退出,那里知道邺天庆自统的大军已到,一见敌营内火起,以为本部军马从敌寨内放起火来,也就大喊一声,率领各贼将、贼兵一齐奋勇冲杀进去,不分皂白,只顾逢人便杀,只杀得人喊马嘶,哭声震动远近。此时张尔铣、陈如谋在寨后听得人马之声,又见火起,亦以为官军中计,也就率领所部从后面掩杀进来,也是不问情由,逢人便杀,那里分得出是自家人与敌军,真个是互相践踏,自家人杀自家人。   正杀得难解难分,徐鸣皋、一枝梅在独孤岭看得清楚,也就急急命所部各军,将火箭直望营中乱射。各军一声答应,立刻将火箭向营中射去。只见无数红光,如火龙一般在半空飞舞。顷刻间,大寨内所有暗藏的火种一齐烧着,只烧得烟雾迷空,火光烛地。   邺天庆等还在那里自相乱杀,难解难分,后来还是陈如谋看出,知道中计,忙传知各军急急退出,已是迟了。邺天庆此时也知道中计,深恨张尔铣、陈如谋献计,致有此败,于是传令各军,火速退兵。正要杀出后营逃命,又见营中各处遍地皆火,不能杀出,陈如谋当被火烧死。张尔铣赶紧前来,预备保护。邺天庆冒烟突火,杀出营门。刚走至张尔铣面前,邺天庆一见,不由的火高三丈,大声骂道:“总是尔这无知鼠辈,献什么劫寨之计。我计不成,反受其害,尔尚有何面目来见我耶?”说着,不觉咬牙切齿,深恨不已。张尔铣见了如此,心中暗道:“回我本来要好起见,不料误中敌人之计。前后均是一死。即便逃得出去,邺天庆也断不能容我。不若乘此将他杀了,割取首级,前去献纳,不但不致死命,或者还可有功。而况邺天庆自恃宠信,狂诈妄为,将来也断难信任。即使宁王大逆无道,指日也就要歼灭,我何勿及早去邪归正、作一个好人?且有我这样本领,归顺朝廷,也可博得个功名,何必定要俯顺逆贼?”主意想定,便大喊一声道:“邺天庆,尔休得恃强责骂于我,我也是为好起见。现在误中敌计,又与我何干?而况曾与你熟商,你当时绝意不行,谁来强你?既尔视我如此,料想尔也不久于人世了,我也不能从贼叛逆,看刀罢!”说着手起一刀,便砍杀过来。邺天庆听了他一番话,也知道他有变,又见他一刀砍来,也就大骂一声:“好大胆的匹夫,竟敢中变!不要走,待本将军送尔狗命。”说着一面将张尔铣的刀架开,一面刺进一戟。张尔铣那里能敌,当即刺中前胸,翻身落马,邺天庆复一戟结果了性命。   此时各处的火仍未熄灭,邺天庆心中暗想:“若待火势灭后再行杀出,万一敌军再掩杀来,更加掣肘,不若冒火杀出,再作计议便了。”主意已定,即喝令众贼兵冒烟突火,冲出营来。才到营门,却好徐鸣皋从左杀入,一枝梅从右杀来,即着四百名挠钩短刀手也奋勇当先掩杀过来。邺天庆万万不敢恋战,只得左冲右突,奋勇拚命,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手下各裨将又被徐鸣皋、一枝梅杀死几个。邺天庆此时也就不敢回营,只得落荒而走。等到天明,见追兵未至,才暂就树林中坐下,稍为歇息。计点人马,只剩得一千余人,其余的兵卒并非为敌军所杀,皆是自相践踏而死。当下邺天庆只得收拾败残兵卒,逃回南昌不提。   且说南康城中,早有细作报进:徐鸣皋杀退贼兵。南康府这一问,欢喜自不必说,当即开城,预备出城劳军。这里徐鸣皋与一枝梅二人率领所部杀退贼兵,大获全胜。等到天明,查点本部兵马,死伤有限。只见本营内外那些已死的贼兵,有的被火烧得焦头烂额而死的,有的互相践踏,自家残害,骨断筋连、倒在地下的,也有有头无足、有足无头的,还有洞穿胸腹、身体支解的,真个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且一种臭味,真要掩鼻。徐鸣皋等一见如此,也就目不忍视,只得在附近又择了一片空地,安下营寨。一面传令各军,将所有贼兵尸首火速掩埋去讫。诸事吩咐已毕,又去贼营中,将所有旗帜器械、粮饷号衣等件,全行运回本营;又传报进城,饬令居民照常生业。南康府也就出榜晓谕居民,略谓:贼兵已经我官兵杀退,所有绅商士庶,应即各安本业,毋得惊惶。   合城居民见了此榜,无不欢喜安怀,于是就有在城的绅士,率同居民集资杀牛宰马,牵羊担酒,禀请南康府,请率同一起出城,前往大营劳军。南康府亦即应允,也就备了许多犒赏之物,预备次日出城。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6回 牵羊担酒太守犒师 折将损兵逆贼请罪   话说南康府见合城绅士率同居民,杀牛牵马,担酒牵羊,预备出城劳师,南康府也就备了许多犒赏之物,即于次日约同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率领绅士居民齐出城来,前往徐鸣皋营中犒赏三军,兼谢徐鸣皋等援救之力。当有差官报进营去,徐鸣皋便与一枝梅亲迎出来。南康府郭庆昌等众一见徐鸣皋、一枝梅二人亲迎出来,赶即下马迎上,拱手称谢道:“徐将军、慕容将军请了,敝城危在旦夕,幸蒙将军驰救,得以保全,合郡生灵,幸免涂炭。今者聊具不腆,率同合郡绅士,前来犒赏三军,并竭诚趋谢保救之德,尚求笑纳勿却为幸。”徐鸣皋、一枝梅二人一面谦让,一面向后面一望,只见扶老携幼,牵羊担酒,手执瓣香,欢呼笑道:“我等合城百姓,若非将军等亲领大兵前来,杀退逆贼,我等生灵不免涂炭了。现在合城生灵性命得以保全无恙,皆将军等所赐。兹特各竭微忱,聊具薄物,为将军寿,并兼犒劳工师。幸求将军俯念愚诚,赏赐收纳,转给各军,用慰劳苦于万一。”说罢,大家又齐跪下去,称谢不已。徐鸣皋、一枝梅便与百姓还礼已毕,即命各兵将所有犒劳之物全行收下,又再三答谢。南康府见收下犒赏礼物,即命众人回城。众百姓答应,随即欢呼而去。   徐鸣皋、一枝梅这才将南康府郭庆昌、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让进大帐,彼此又行了礼,然后分宾主坐下。南康府复又谢道:“某等久仰威名,如雷贯耳。当逆贼宸濠举兵之时,某即驰书于邻省告急,迟之又久,并未见有一兵一卒到来。某等正在忧虑,深恐此城不保,及闻王元帅已奉旨就近征讨,某等即私相喜道,以为宸濠虽据有南昌,究竟兵力不足,虽曾派令各贼将分往邻境各府州县攻取城池,某料他一闻王元帅有就近征讨之权,又兼诸位将军神勇,大兵所指,战无不克,他必然胆寒,不敢分兵外出。那里知道他已派令邺天庆前来攻取南康。某等见贼将临城,毫无计策,虽云兵来将当,其如兵力素薄,万难与之抗衡。所幸民心尚固,不得已而思其次,惟有‘守’之一字,尚可勉力而行。于是与合郡人民相约:闭关自守,以待救兵前来。不料邺天庆竭力攻打,相持已逾半月,而兵民登碑死守,劳瘁不堪。再逾十日,救兵不到,真有岌岌可危之势。正深忧虑,盼望弥殷,乃得将军驰救前来,某等已喜出望外。又复一战而胜,杀退贼兵,保我城池,伤彼兵卒,非将军神勇素著,智谋兼人,何能救斯民于水火之中,保此城有完全之绩?今者万民完聚,各保身家,合郡安然,斯城无恙,非特国家之幸,抑亦万姓生灵之福也。”徐鸣皋让道:“太守说那里话来!某等一介武夫,毫无知识,幸而战胜,杀退贼兵,此皆某等分内之事,敢蒙挂齿称道?而况此城保全,皆太守之策,参戎之力。设平日不能深得民心,一旦贼兵忽至,闭关自守,必致万姓居民争相迁徙。一经骚动,便疑草木皆兵,虽太守禁止之不逞,何能全力合作?是可知太守平时德政勿衰,入人已深,虽至兵临城下,犹能众志成城,处仓猝而不惊,临大难而不惧,非有贤太守,又何堪克保斯城么?某等真是佩服之至,钦仰之至。今者又蒙犒劳,虽皆出于万姓至诚,然某等何德何能,敢蒙厚贶!而又不敢有负良意,只好且代所部兵卒为之道谢了。”   郭庆昌又谦逊了一回。徐鸣皋、一枝梅当命差官将所有犒劳各物,悉数分派士卒,俾各兵咸沾德惠,并准其大饮三日。差官答应,当即前去,按名分赏已毕。是日合营便大吹大擂,欢呼畅饮起来。一连三日,皆是如此。果然营规齐肃,军令森严。三日之后,又皆肃静无哗,各守军令。徐鸣皋与一枝梅又亲往城中,参将赵德威、守备孙理文留在营中筵宴,是日尽欢而散。   次日,徐鸣皋也就将南康府郭庆昌谢步;南康府等也就大排筵宴,留徐鸣皋、一枝梅二人在署宴饮。到了第四日,徐鸣皋便传出令来,次日一齐技队,前往南昌。乃至拔队这日,南康府暨合郡官绅士庶,又亲送官军至十里之外,然后回城。徐鸣皋等督队星夜趱赶,往南昌进发。按下慢表。   且说邺天庆率领败残兵卒回至南昌,当即进入王府,先与宸濠请罪。定濠见他败得如此而回,便问明一切。邺天庆就将如何攻城,南康坚守太严,攻打不下,后来徐鸣皋如何带兵前去援救,如何对敌,如何张尔铣设策劫寨,如何误中诡计,张尔铣如何中变,如何将张尔铣刺死,前后细细说了一遍。宸濠闻言,也不免大怒道:“孤令你前去,原为你素来勇猛,必能不负孤意;乃竟不自审察,听信张尔铣之言,虽张尔铣死有余辜,尔又有何面目前来见我?”喝令推出斩首。当有军师李自然说道:“千岁且请息怒,臣有一言,求千岁容纳。邺天庆大败而回,本当斩首,然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可因此一败,便丧一员猛将。而况邺天庆虽难辞咎,在臣看来情尚可原:若非张尔铣献计,陈如谋决策,邺天庆似不致大败如此。今张尔铣、陈如谋已死,亦复死不足惜。所幸王守仁大兵现尚未到,徐鸣皋、一枝梅见已将南康保救下来,必然即日拔队趱赶到此,以为王守仁之兵现已驰抵,他便好合兵一处,合力进攻,且臣料徐鸣皋等,必然间道前来。南康守城各官见徐鸣皋、一枝梅大获全胜,我兵大败而回,必料我等业已丧胆。且料王守仁已到此处,然兵力甚单,断不敢再分兵前往报复,南康必然毫无防备。臣却有一计,乘王守仁大兵未到,南康无备之时,急急再拨三千人马,仍使邺天庆倍道而驰,星夜从大路火速向南康进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克日袭取南康,将功赎罪。若再不能取胜,二罪并罚,按军法从事,罪不容诛。”   邺天庆跪在下面,听李自然这番话,当下磕头说道:“千岁若俯如李军师所请,再拨精锐三千,使臣星夜驰往袭取南康,若再不能取胜,占得该城,臣即提头来见,尚求千岁恩准。”宸濠见说,因道:“姑念军师苦苦说情,免汝初犯。今再付你三千精锐,趱赶前去。若再不将南康攻取,汝亦不必前来见孤,汝便自寻死地便了。”邺天庆见宸濠已允,当即叩头谢恩退出。随即挑选三千精锐,次日即带领所部,拔队起程,星夜复向南康进发。   邺天庆去后三日,即有探马报道:“王守仁亲统大兵十万,随带猛将多员,现已离南昌九十里了。”当有差官禀报进去,宸濠即命再去探听。不到半日,又有探马来报:“徐鸣皋、一枝梅分领精锐三千,由南康间道星夜趱赶到此,已离城八十里了。”差官又报进去。宸濠闻报,当与李自然道:“大兵临境,孤所有大将均尚未回,一至兵临城下,如何抵敌?”李自然道:“千岁勿忧,可就近差人一面飞往进贤,将雷大春调回,以拒敌军;一面差人飞调邺天庆,伤令暂缓进攻南康,即日改从间道星夜驰回,听候调用。”宸濠只得依允,当即差人飞马分头调往去讫。忽又有探马报道:“王守仁所统大兵,现已离城三十里下寨,请旨定夺。”欲知宸濠如何抵敌,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7回 分雄师急救南康城 刺降贼夜入按察署   话说宸濠闻报王守仁大兵已离城三十里下寨,便与李自然议道:“大兵现已压境,所有雷大春、邺天庆尚未调回,似此如何是好?”李自然道:“千岁可即一面传旨胡濂、杨璋,令他赶速统领合城兵卒,坚守四门;一面令波罗僧率领护军前往西门,以备御敌;再火速加差驰往进贤,飞调雷大春赶紧回城。某料王守仁虽统大兵前往,兵卒劳瘁,即日未必开兵。即使随到随攻,我却以逸待劳,等他攻守力乏之际,可命波罗僧奋勇出城,杀他一阵,务要获胜,先挫他锐气,然后缓缓图之。旬日之内,南昌必不致失守。那时雷大春已回,即使邺天庆无论南康得与未得,他一闻飞调,亦必星夜驰回。彼时有此二将,虽王守仁兵力再厚,猛将极多,亦不足虑也。”宸濠没法,只得如此依计而行。按下不表。   且说王守仁安营已毕,即与徐庆等议道:“徐鸣皋、慕容贞二人往救南康,不知胜负如何,南康有无失守。本帅之意,大兵虽已到此,拟俟南康驰报前来,再行开兵,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徐庆道:“元帅之意虽属不差,但兵贵神速,既已到此,何不即日开兵,前去讨战?或者宸濠无甚防备,来此可以一鼓而擒;若从缓下来,等他防备已严,那时便难得手了。请元帅斟酌。”王守仁尚未回言,只见探马报进:“探得徐将军、慕容将军往救南康,现已杀退贼将邺天庆,救了南康,不日即要驰抵了。”说罢,飞身上马而去。王守仁见报,知徐鸣皋大胜,欢喜无限。正要议及开兵,忽又见探马报来:“探得南康虽经徐将军驰救,杀败贼将邺天庆,得以未失,现在邺天庆又复带领精兵,间道驰往,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乘徐将军离了南康,他又将该城袭取了。”说罢,又复飞身上马而去。王守仁闻报大惊道:“似此南康得而复失,这便如何是好?”沉吟一会,随命徐庆、周湘帆即刻率领精锐三千,驰往南康克复,务须克日前进,不得有误。徐庆等得令下来,正要率兵即刻拔队,又见探马报道:“探得宸濠因元帅大兵已到,城中兵力甚微,现已飞马分往两路调取兵马:一路往进贤调取雷大春,一路往南康调回邺天庆。”徐庆闻报,当即进帐,报与元帅知道。王元帅闻言,却又大喜,因道:“如此说来,南康虽失,不难复得了。”因秘授徐庆妙计道:“将军前去,可如此如此,则克复南康,指日间事也。一经克复,可即趱赶回营,要紧要紧。”徐庆得令,这才拔队前行。   一日无话。次日王元帅率领众将,亲统大兵,前往攻城。三声炮响,金鼓齐鸣,不一会直抵南昌城下。只见吊桥高挂,城门紧闭。王元帅并令各军排成阵势,亲自出马,带了众将,来到城下,喝令护军高声喊道:“城上听者:速令逆贼宸濠前去答话,若有迟延,我家元帅便督率大兵,并力攻城!”喊了一阵,并无人答应。王元帅又喝令骂战,众兵卒又大骂了一阵,只见城头上有一人应道:“王元帅请了。”王守仁抬头一看,不是宸濠,却是按察使杨璋。王守仁一见,也就答道:“尔受朝廷不次之恩,不思报效尽忠,为何甘心从贼耶?”杨璋道:“元帅之言差矣。当今巡幸不时,昏暗已极,任用阉宦,谗害忠良,万民怨恨,眼见大明江山属于他人。宁王系帝室宗亲,不忍使祖宗基业改归异姓,因此吊民代罪,应天顺人,以帝室宗支接承大统,何谓贼耶?以元帅经文纬武,智略过人,何乃计不及此,而亦人云亦云,窃为某所不取也。若蒙俯听鄙言,将来也不失封侯之位。”王守仁不等他说完了,泼口骂道:“忘恩竖子,背义匹夫,尔不思朝廷待汝之恩,反敢阿附逆贼,已是罪不容诛;乃又嘐嘐忤毁朝廷,尔若祖若父在九泉之下,当亦恨尔不但甘为逆臣,抑亦不孝的孽子,尔又何面目见乃祖乃父乎?”杨湾被王守仁这一顿骂,只骂得顿口无言,羞惭无地,因即恼羞成怒道:“王守仁,尔休得逞能,看箭罢。”说着,便喝令守城兵一齐放下箭来。顷刻间万弩齐发,王守仁只得命各军向后退下,鸣金收军。回到大营,王守仁恨恨不已。   次日正要复去攻城,却好探子报来:“徐鸣皋、一枝梅己率领所部,离此只有五里了。”王守仁闻报大喜。不一会徐鸣皋、一枝梅已进帐来。王守仁一见,便将南康争战情形问了一遍,徐鸣皋便细细回覆。王守仁又将邺天庆二次袭取南康,并已派徐庆、周湘帆驰救的话,说了一遍,徐鸣皋听了,又将南康府如何深得民心告诉王守仁,王守仁也甚钦佩。彼此先将已往之事说了一遍。徐鸣皋复又问道:“元帅到此,与逆贼战过数次,胜负如何?”王守仁道:“一阵尚未开战,只昨日杨璋被本帅骂了一阵,本帅本拟即时就要围攻,不料杨璋恼羞成怒,反喝令各兵放下箭来,不能进攻,只得收军,再为计议。”一枝梅道:“杨璋这厮背义从贼,断不可饶。末将今夜定往城中,将这厮先自杀了,然后再作计议。”王守仁道:“惟恐他那里防备甚严,不能下手,还是明日开战,就阵上擒之。”一枝梅道:“元帅此言差矣,杨璋系文士,向不知‘武艺’两字为何物,如何亲临阵前?还是末将前去杀他。”王元帅道:“慕容将军既要前去,须得格外小心才好。”一枝梅道:“元帅放心,末将城里是熟路,绝不妨事的。”王元帅也就答应。   这日即按兵不动。到了晚间,一枝梅就改扮行装,扎束停当,等到二更时分,便藏好兵刃,竟自向南昌城里而去。真是他们剑侠的手段与众不同,任凭南昌守城的兵那样严紧,竟没有一个知道。   一枝梅已进了城,直奔按察使衙门而来,一路皆是穿房越屋。走到按察使衙门上房,伏身细听,只听里面已打三更。又向各处一看,见灯火尚明,不便下去。正在探望,又见更夫远远的敲着三更而来。等他走到切近,一枝梅便从屋上一个箭步跳落下来,拔出单刀,向那更夫面上一晃,口中说道:“你嚷,就是一刀。”那更夫正走之间,忽见屋上跳下一个人,手执单刀,向他砍来,已是魂不附体,那里还喊得出?只得跪下来磕头,却一句话说不出。一枝梅道:“我且问你,杨璋的住房在那里?你若告诉我,便饶汝狗命;若有半字虚言,登时一刀将尔砍为两段。”那更夫道:“大王饶命,小人愿说。”一枝梅道:“我非大王,我实告诉你,我乃王元帅麾下游击将军、外号一枝梅的便是。因杨璋背反朝廷,甘心从贼,特来杀他。快说出来,他现在住在何处?”那更夫听说,更加吓得要死,只得战兢兢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将军大驾前来,尚求免我一死。”一枝梅道:“谁同你说这闲话,尔快讲杨璋住在那里。”那更夫道:“走此一直过去,末了一进上房,便是他的内室。”一枝梅道:“你这话可真么?”那更夫道:“小人何敢撒谎,只因杨大人本来住在第三进,不久讨了个姨太太,甚是美貌,却住在末了一进,因此杨大人与姨太太同住在那里。”一枝梅道:“现在兵临城下,还住在那里么?”那更夫道:“听说今日不是杨大人上城守夜,是布政使胡大人守夜,所以我家大人今夜无事,才进去了不多一会,此时多半尚未睡觉呢。”一枝梅听罢,手起一刀,将更夫杀死,随即前去。不知能否刺杀杨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8回 劝儿夫妻妾进良言 杀从贼英雄留首级   话说一枝梅将更夫杀死,随即窜上屋面,依着更夫的话,直至末了一进,伏身屋上,将身子倒挂在帘口,轻轻的用刀尖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孔,聚定目力望了进去。只见里面灯烛辉煌,坐着一男两女。男的便是杨璋,一个女子约有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那一个却只有二十岁上下。那半老的妇人却生得端庄大雅,是一位夫人的样子;那二十岁左右的,虽是个小家气度,美貌天然,却也生得不俗,不像那风骚一派。一枝梅看罢,心中想道:“这老的想是杨璋的妻子,那个大约是他的妾了。”   正欲窜身进去,只听那半老妇人说道:“据老爷说来,邺天庆与雷大春不日便要回来了?”杨璋道:“至迟再有五日,他两人总有一个回来。只要他二人回来一个,便可与王守住这匹夫开战了。卑人不恨王守仁别事,我劝他的好话,他不相信,反将我大骂一顿。现在当今任用阉宦,谗害忠良,我辈虽做为他的巨子,终是栗栗危惧。宁王虽然是个藩王,待他的手下那班人极其宽厚,我今日归顺于他,将来他成了大事,我亦不患无封侯之位。可恨王守仁计不及此,反骂我背叛朝廷,甘心从贼,你道可恨不可恨么?若能将王守仁这匹夫擒住,我定将他碎尸万段,以消前日之恨。”   说罢,只见那半老妇人叹道:“老爷但愿目前富贵,不顾将来祸患。宁藩虽然待人宽厚,究竟是有心背叛,非若当今名正言顺。老爷也要抚心自问,就是今日做了这按察使司,若非朝廷厚思,那里有这地步?宁王擅杀朝廷命官,居心造反,此时正是人臣尽忠报国之日。老爷不能讨贼,已是落于下乘;再欲阿附逆王,于‘情’‘理’两字究嫌违背。在妾看来,宸濠虽然势大,终不能成其大事。一旦遭擒,必按国法从事。妾虽不明大义,似乎从贼究嫌不顺。老爷若俯念夫妻之情,追想祖宗遗训,虽不能出人头地、做一个讨贼忠臣,也当及早回心。或暗约王元帅即日进兵,作为内应,将来贼败之后,也可免身受国法。若但图目前,妾恐贼势既败,即老爷也不能置身法外。与其悔之于后,不若慎之于前。而况王元帅麾下,能征惯战之士,武术超群之人,何可胜数,且皆是忠心亮节,扶弱锄奸。宁王虽有邺天庆、雷大春之流,却皆一勇之夫,不足与论。就是那余半仙、余秀英两个,也是旁门左道,邪术欺人,何能如王元帅亮节孤忠,为一朝名臣?老爷请自计议。在妾愚贱,本来有夫唱妇随之道,但事关大逆,不得不苦口陈词。若其不然,妾恐将来不但有杀身之祸,且有夷族之灾。以老爷一人而上累祖宗,下连妻子,这是何苦呢?”   说罢,又见那少妇劝道:“老爷不必疑虑,太太这一番话实在不错。宁王虽是个落王,他现在造反,就是个反叛。老爷从他,不也是个反叛了吗?能杀这个反叛更好;不能杀他,就是自己拚着一死,总比从反叛好多着呢!贱妾虽是个小家女子,蒙老爷做作侧室,本不敢拂老爷的意,但是老爷要从反叛,贱妾也觉得不在理,还请老爷三思。”   杨璋听了他妻妾这一番话,在那稍明大义的,也要羞惭不已;那里知道他不但不知羞愧,反而怒不可言,泼口骂道:“你这两个贱货,知道什么时事,敢来忏逆老爷的意见!若再多言,先将你这两个贱货置之死地,好给你们去做忠臣节妇!”他妻子见他如此,当下哭道;“你不听良言,眼见得身首异处,连累家人。”杨璋的妾也就哭了起来,还是苦苦极谏。杨璋越发大怒,便要上前向他妻妾相打。   一枝梅听得清楚,此时也就无明火起高三丈,立刻跳下屋来,用了个燕子穿帘的架落,将右手一起,这一掌先将窗格打开,身子一晃,就跟着进了卧房,“噗”一声响,跳落在地,即将手内的刀向杨璋面上一晃,口中喊道:“杨璋,尔这逆贼!当今皇帝何曾薄待于汝,尔不思尽忠报国,反要从顺逆藩。尔妻妾苦苦相劝,实系一派良言,尔不知羞愧,反而恼羞成怒,要去向他们相打。尔可认得本将军一枝梅么?本将军今夜到此,本来杀汝,后听尔妻妾那番相劝的话,以为你一时糊涂,经这一派良言,当可自知悔罪。或如尔妻所说之话,暗约王元帅相助讨贼,本将军就可宽恕于你,不加杀戮。谁知尔不听良言,怙恶不梭。与其待到后来贼势既败,尔不免有夷族之惨,不若本将军先将尔杀了,将尔妻妾的这番话回禀元帅,好使尔妻妾尚不至因尔株累。”说着即走上前,将杨璋提过来,按倒在地。正要一刀送他性命,只见他妻妾跪在旁边求道:“请将军暂为息怒,再让妾等苦劝他一番。若再不从,听凭将军处治便了。”一枝梅说道:“尔等休得多言,本将军还是因尔等深明大义,才如此看待;不然连尔等一齐杀死,不免令尔等有屈。杨璋实系大逆无道,罪不容诛。他死之后,本将军自为尔等于元帅前表明一切,断不难为尔等便了。”说罢手起一刀,立将杨璋杀死。当即割了首级,一窜身上屋而去。   这里杨璋的妻妾眼见丈夫被杀,虽是他罪不容诛,咎由自取,也免不得大哭起来。此时前后的家人仆妇听见上房里哭声,大家赶紧起来,跑到后面一看,只吓得个个魂不附体。内中有两个胆大的,忙问了缘由。杨璋的妻妾团即告诉一遍,却不敢说出谏他不从,致被杀死,只说被刺客刺死,割去首级。于是合署的家人便各处寻找刺客。不必说寻不到,就便寻着,还有那个敢上前么?只得鬼闹了一顿,预备次日去宁王府报信。按下慢表。   再说一枝梅提着杨璋的首级,出了按察使衙门,心中想道:“我何不就此顺至奸王府一行,将这颗首级送与他看看,好叫他知道我等利害。”主意想定,即向宸濠府内而来。一枝梅本来是熟路,他们从前七子十三生大会江西的时节,他却来过好几次,因此毫无阻挡,穿房越屋,直至奸王的殿上,将这颗首级摆在宸濠坐的那张案上。一枝梅将首级摆定,这才出来回营缴令。   你道一枝梅既然入得奸王府,为什么不就此将宸濠刺死,岂不免了许多大事?诸君有所不知,宸濠的内官却是防备甚严,左右护从亦皆是超超等、顶顶好的武艺,若果能将他刺死,也等不到今日,当日七子十三生在江西的时节,早将他刺死了。一来因他防备甚严,二来因他气数未终,势必要等到那个时节,才能将他置之死地。不必说一枝梅不敢擅入险地,就便能独力而行,他们行侠的人也不肯逆天行事,所以一枝梅只能将杨璋的首级摆在宸濠平日所坐的那张案上,使他一见魂消,不敢小觑。   看看天明,当有值殿的差官将殿上打扫清洁,以便宸濠临殿。及至收拾到案上,忽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案上正中间,面向里,准对着宸濠坐的那张交椅。那差官一看,只吓得魂飞天外,因道:“这颗首级是从那里来的?”却又不敢细看,只得报了进去。宸濠闻报,也是吃惊不小,当即起来,梳洗已毕,即传齐护从,来到殿上。只见案中间那颗首级还摆在那里,宸濠大着胆便走近案前,细细一看,但见鲜血淋淋,一双眼睛还自睁着。宸濠看了一回,只听“阿呀”一声,吓倒在地。毕竟宸濠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19回 见首级骇倒奸王 发弹子打伤贼将   话说宸濠见案上摆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两只眼睛还睁着,近前一看,始则分辨不出,再一细看,只听“阿呀”一声,吓倒在地。大家见宸濠吓倒,赶忙上前将他扶起。只听宸濠说道:“杨湾被何人所杀,却将他的首级送到孤这殿上?”一面着人将首级拿开,一面传值殿的差官问道:“尔等昨夜在这殿上,见有谁人到此,可速言明。”那差官跪下说道:“小人们委实不曾见有人来。”宸濠正在疑虑,忽见宫门官进来报道:“启王爷:现有按察使杨璋家属差人来报,说杨璋于昨夜三更时分被一枝梅行刺,割取首级而去,现在首级不知去向。”宸濠闻报,心中明白,当即命人将杨璋首级交还他的来差带回,令他入殓;一面向左右近侍说道:“既然是一枝梅前去刺了杨璋,这首级一定是他取来摆在案上,似此孤所住之处倒要更防备了。但一枝梅等现在王守仁部下,王守仁的大兵又逐日前来攻打,所调之邺天庆、雷大春二人又未回来,好不令孤焦急。”左右近侍也只得随着他说了两句,当下退入内宫。暂且不表。   再说徐庆、周湘帆奉了王守仁之命,令他二人带领三千精锐,前往南康驰救。他二人那敢怠慢,星夜火速前进,不数日已抵南康,也不安营下寨,即催兵将南康城围困起来。此时邺天庆已得着调他回南昌的信,正要拔队,忽被徐庆这一枝兵将南康围得个水泄不通。邺天庆好生着急,只得开城奋勇冲出。徐庆、周湘帆二人见他杀出来,也就与他力战。一连战了三日。这日夜间,徐庆等稍有疏忽,竟被邺天庆带领贼兵冲出城来,趱赶望南昌而去。徐庆等见他已经逃走,即刻进城安民已毕。所幸南康府郭庆昌虽然失了城地,却未丧命,现在一闻克复,他又出来,即向徐庆营中谢罪。徐庆当下安慰了几句,还请他刻刻防备。南康府感激不已。徐庆见城中民心已定,他也就即日拔队起程,仍回南昌,合兵一处。   再说一枝梅既将杨璋杀死,回营缴令已毕,又细细说了一遍,王元帅大喜。到了次日,即出了全队攻城,真是个个争先,人人奋勇。争奈南昌坚固,防备甚严,攻打不下。一连又攻打了三日。这日正在攻打之际,忽见后面西南角上,所有攻城的各兵纷纷退让。王元帅等再一细看,只见一匹马上坐着一人,手执方天画戟,逢人便挑,见马即刺,只杀得那些攻城兵卒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他那一枝戟飞舞起来,便如入无人之境。徐鸣皋看得清楚,便即飞马过去,接着邺天庆大战。邺天庆一见徐鸣皋,真是恨如刺骨:因被他在南康一把火,几乎将他烧死;及至见了宸濠,又几乎送命,你道他可恨不可恨。于是二人奋勇大战起来。只见一个手执烂银枪,飞舞处如故龙戏水;一个是手执方天戟,摇摆时不亚卧虎翻身。一往一来,足足战了有二十余合。邺天庆见不能取胜,便大喝一声:“匹夫休得逞能,看本将军的戟!”说着,一戟分心刺来。徐鸣皋赶着迎住,用足了十二分力架在一旁,也就大喊一声:“逆贼,还不代我下马受缚!”说着,一枪认定邺天庆助下刺来。邺天庆当即拨开,趁势一戟,向徐鸣皋左腿刺来。徐鸣皋躲闪不及,正中一戟,拨马便走。邺天庆那里肯舍,紧紧在后追来。   周湘帆看得清楚,恐防徐鸣皋有失,随在身旁取出弹子,一声喊叫:“逆贼休得追赶,看本将军的法宝!”话犹未完,弹子已经发出。邺天庆一听周湘帆大喝,便抬头来看究竟是何物件,就在这个时节,面门上已中了一弹。邺天庆不敢恋战,拨马便走。   一枝梅看他逃走,也就飞马赶来。此时南昌城里,已有贼兵迎接出来。一枝梅追至吊桥,正欲抢杀上去,忽然城内冲出一骑马来,马上坐着一个和尚,手执禅杖,迎上来就杀。一枝梅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波罗僧,两人也不打话,当时就对战起来。只听两边喊杀之声,真个震动山岳,一来一往,又战了有二十余合。波罗僧杀得兴起,飞舞禅杖,向一枝梅横扫过来。一枝梅也飞舞点钢刀,招拦隔架,上砍下剁,只杀得尘土冲天,旌旗蔽日。周湘帆远远见一枝梅不能取胜,也就将马一拍,抢杀过去。贼队里见有人助战,又飞出一骑马来,更不打话,敌住周湘帆,两人也杀了十数合。周湘帆暗道:“我何不如此如此。”主意已定,便虚刺一枪,拨马而去。那贼将紧紧赶来。周湘帆转身一弹,打了过去,正是弹不虚发,又正中贼将面门。周湘帆见他已经中弹,拨转马头又杀过去。那贼将正要负痛逃走,周湘帆的马已到面前,手起一枪,正中敌人咽喉,落马而死,随有小军上前割了首级。波罗僧还在那里与一枝梅对敌,城上见他不能取胜,恐怕波罗僧有失,赶着鸣金收军。波罗僧一闻金声,拨马进城去了。这里官兵也就收队回营。   大家缴令已毕,便去看视徐鸣皋,所幸枪伤不重,毫无妨碍,大家也就各去安歇。   邺天庆早中了一弹,回到城中,仍然血流不止。赶急用药敷上,将血止住,随来至宸濠宫内。宸濠此时早知他回来,一闻宫门官报进,即刻传他进去。一见他血流满面,即问:“将军何以如此?”邺天庆就将中弹子的话说了一遍。宸濠切齿痛恨。又问了南康何如,邺天庆道:“臣已经袭了南康,后来奉到千岁的谕旨,正要趱赶回来,忽又被王守仁手下的将官徐庆、周湘帆二人率领精锐三干,将南康困得个水泄不通。臣冲杀数次,不能突出。又与徐庆等战了三日,皆不分胜负。臣又不敢恋战,深恐南昌有失,后来还是夜间率领所部,奋勇冲杀出来,急急赶回前来缴旨,所幸人马并未损伤。但是徐鸣皋等这班人现为王守仁所用,个个皆奋勇争先,臣一人之力,恐不能与之对敌。千岁还得早设妙计,将王守仁杀败,方可长驱而进,不然终久不妥。”宸濠道:“孤也飞调雷大春回来,不知他何以至今未到。”   正说之间,只见宫门官进来报道:“雷大春由进贤回来,现在宫门候旨。”宸濠即命传他进宫问话,差官答应出去。不一刻,雷大春进来,先行了礼。宸濠见他形容憔悴,狼狈不堪,因问道:“将军为何如此?何以至今才回?”雷大春道:“臣奉了千岁之旨,当即趱赶回兵,不料半途忽然生起病来。一病十日,不能行动,终日卧困,也不思饮食,直至前日始觉稍好。惟恐千岁记念,只得带病勉强回兵,现在尚不能用力。”宸濠听说道:“原来如此。但是邻境各县,现在得了几城?”雷大春道:“所有南昌所属外六县,只有进贤未下。因进贤知县鲍人杰、守备施必成两人坚守甚固,施必成又超勇绝伦,因此十分难得。其余五县,皆毫不费事,有的是情愿投降的,也有因攻破的。臣在进贤逐日攻打,若不奉千岁调回的谕旨,再攻打五日,也就要攻打开了。因为奉了千岁谕旨,不敢恋战,赶急回来,听候调用。”宸濠听说,当下便命他与邺天庆出外安歇,俟病痊好,再行出战。   二人退出,宸濠好生纳闷,又与军师李自然议道:“似此兵微将寡,何日才可退得王守仁的大兵?军师有何妙计,可即说来,以便孤依计行事。”不知李自然有无计策,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部分 第120回 抉异端余七保逆贼 仗邪术非幻败王师   话说宸濠国王守仁率领徐鸣皋等十二英雄,并有十万大兵,终日在城外攻打,邺天庆、雷大春两人虽曾调回,一因身受弹伤,一因身抱大病,尚未全愈,不能即日出战。虽有波罗僧及裨将等人,终非敌人对手,而且寡不敌众,甚为忧虑,因与李自然商议,请他筹设良策。李自然此时亦觉束手无策,只得勉强说道:“可恨前者赵王庄一战,被什么七子十三生破了余半仙迷魂大阵,余半仙逃走。若非他受此大创,现在这里,不必说王守仁这十万兵马,就便再加一倍,也不足为虑。为今之计,千岁何不将余秀英小姐请来,与他商议,看他有何妙策可以退得敌人。”宸濠听说,因道:“孤非不想到此,争奈余小姐终是女流,他哥哥又不在这里,恐他不肯相助,因此孤未去请他。”   两人正在计议,忽见宫门官进来,跪下报道:“启千岁,前者逃去的那个余半仙,并同着一个非幻道人,现在宫门外候旨,说要见千岁,有要话相禀,特使小人禀知。”宸濠闻报,一听余半仙到来,又同着一个非幻道人到此,心中暗思:“这非幻道人定是有法术的,今既到此,孤无忧矣。”不觉喜出望外,即命宫门官请他们上殿。   宫门官下去,不一刻,已领着余半仙进来。宸濠远远看见,即刻下殿相迎。但见余半仙在前,后跟着一个道士,头戴华阳巾,身穿鹤氅,身背葫芦宝剑,面容秀丽,体骨清超,飘飘然颇有神仙气概。宸濠看罢,即拱手让道:“余道长别来无恙!后面莫非非幻道长么?”余半仙也就答应道:“臣保护来迟,多多有罪,后面正是非幻师兄。”说着上殿。   当与宸濠见礼已毕,大家坐下。宸濠:“余道长一别两年,孤时深记念,不意今日又见仙颜,真是意料不到。但不知这非幻道长仙乡何处,尚望示知。”余半仙道:“这位非幻师兄与臣同门学道,是敝师的首徒,法术高超,道行深奥。臣因王守仁率领徐鸣皋等前来攻城,臣一再哀求我师尊下山同心扶助,争奈敝师尚有己事,未便即日下山,因令这非幻师兄与臣同来。一来保护千岁共成大事,杀退敌军;二来帮臣以报昔日迷魂阵之仇。”宸濠听了这一番话,实在大喜,因道:“近日王守仁攻打甚急,虽经孤将邺天庆、雷大春由南康、进贤两处调回,其如邺天庆被周湘帆弹子打伤,雷大春又自己得病未愈,只靠着波罗僧等人出战,已是寡不敌众;又兼徐鸣皋等武艺超群,眼见南昌不能保守。孤正深忧虑,方才尚与军师念及,若道长在此,莫说王守仁达十万兵马、徐鸣皋等这十二三人,就便再加一倍,也难逃道长的掌握,可恨不在此处,只弄得莫展一筹。那里知道天助孤成功,忽蒙道长远临,又得非幻仙师相助,孤从此无忧了。”说罢,又喊着王守仁骂道:“王守仁呀,孤与尔毫无仇隙。孤举兵起事,是谋夺我朱家的天下,与尔何干?尔偏与孤作对,带兵前来征讨,仗着徐鸣皋等这一班鼠辈,任意猖狂。余道长不来,孤尚惧尔三分;余道长既来,眼见得尔全军覆没了。看尔这匹夫有何妙计良策,能敌得住余道长与非幻仙师么?”独自骂了一阵。   当下非幻道人躬身说道:“贫道闻余贤弟常道千岁仁义过人,宽厚无匹,真乃英明之主,贫道惟恨相见太晚。今见龙颜,果然名实相副。王守仁及徐鸣皋等虽然猖獗,非贫道敢自夸口,只须聊施小技,便令他等死在目前。千岁请放宽心,待贫道明日出阵,以观动静,即作计议便了。”宸濠闻言,更加大喜,当即命人大排筵宴,便在殿上畅饮起来。   当日宾主联欢,互相痛饮。席散之后,便留余半仙、非幻道人在偏房安歇。余半仙又将他妹子余秀英着人喊出来,叙谈了些别后之话,又命与非幻道人见礼已毕,然后备回卧房安歇。   次日一早,即有人报进说;“王守仁督率全队,又来攻打。”宸濠即请余半仙、非幻道人出阵,宸濠自己也陪着他二人出去观阵。三人来到城上,望外一看,只见敌军耀武扬威,在那里骂战。非幻道人见了大怒,因与宸濠说道:“待贫道前去会他。”宸濠道:“有劳仙师,若能一阵成功,当再重谢。”非幻道人又谦逊了一回,随即辞了宸濠,又望余半仙说了一声:“贤弟,愚兄去去就来。”说着,背上葫芦盖揭开,倾出一个纸鹿,执在手中,喝声道:“疾!”向地下一放,顷刻变了一匹梅花关鹿。非幻道人即刻上了坐骑,手持宝剑,下得城来,喝令升炮开门,直望城外而去。   王守仁正在外面催督三军奋勇攻城,忽听炮声响处,城门大开,知有贼将前来拒敌。当即抬头一看,并非铁将,却是一个妖道。只见他头戴华阳巾,身穿八卦袍,背后葫芦,手中仗剑,坐下一匹梅花鹿,形容古怪,面目可憎,满脸的妖气。王守仁看半,心中暗道:“此人定有妖法,不可不防。”即传令各将小心防备。   当下非幻道人已到阵前,大声喝道:“王守仁听者:尔等身为大将,不识天时,现在宁王天命攸归,尔等偏要道天行事,岂不知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尔等若识时务,若知天命,可即早收兵,免致三军涂炭;倘仍执迷不悟,尔可认得非幻仙师么?”王守仁听罢大怒道:“妖道体得乱言,待本帅命人取尔狗命!”说着,顾谓左右道:“那位将军前去会他?”只见罗季芳一声应道:“末将愿住。”说着手舞虎头枪,直杀过来。   非幻道人笑道:“来将休得逞能,且通过名来,待本师取尔狗命。”罗季芳喝道:“妖道听了:咱老爷乃王元帅麾下游击将军罗季芳是也。不要走,看枪!”说着一枪刺来。非幻道人急将手中剑架住,接着厮杀起来。战不数合,忽见非幻道人执剑在手,向罗季芳喝声道:“着!”罗季芳不知不觉,两眼发昏,在马上坐不住,登时跌下马来。非幻道人哈哈大笑,正要取他首级,卜大武看得清楚,飞马提刀,接杀过来。罗季芳当被小军救回本阵。非幻道人与卜大武战未数合,仍用前法,将宝剑一指,喝声道:“着!”卜大武也就登时跌于马下。徐鸣皋、一枝梅看了大怒,即刻大声骂道;“好妖道,胆敢用邪术惑人,本将军徐鸣皋、一枝梅前来取尔狗命!”此时卜大武已被小军救回本阵。_非幻道人见徐鸣皋、一枝梅二人齐杀上来,复又哈哈大笑道:“徐鸣皋、一枝梅,尔休得逞能。不必说你两人齐来厮杀,就便再添两人,也不是本师的对手。尔等来得好,看剑!”说着,手中的宝剑劈面砍来。说也奇怪,分明见他一口剑,乃至到了面前,却是两口。徐鸣皋、一枝梅两人分头敌住,杀了一会,并不见非幻道人动手,只见两口宝剑在空中飞舞。徐鸣皋、一枝梅看了,却暗暗吃惊。正在奋力遮拦隔架,忽听非幻道人喝道:“宝剑宝剑,还不与我击下!”一声才完,那两口剑一齐飞了下来。徐鸣皋、一枝梅二人说声“不好”,赶即躲让,那里让得及?徐鸣皋左肩上着了一剑,一枝梅右肩上着了一剑,当下二人负痛逃回。非幻道人见他二人败走,乘势将葫芦盖揭开,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顷刻狂风卷地,乱石飞天,半空中有无限人马卷杀过来,只杀得王守仁十万雄兵,许多勇将,抱头鼠窜,败下三十里,始各惊魂稍定。查点人马,已折伤不少。徐鸣皋、一枝梅虽中了两剑,却不妨事。卜大武、罗季芳此时也醒了过来。当下安立了营寨,王守仁好生忧闷。非幻道人大获全胜,宸濠接进城中,自然称谢不已。   随后非幻道人大摆非非阵,七子十三生议破非非阵,徐鸣皋等十二位英雄大破离宫,武宗御驾亲征,宸濠明正国法,许多热闹,且看下集书中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1回 刘养正议围安庆 王守仁再打南昌   话说王守仁自统大兵被非幻道人大败了一阵,退下三十里下寨。徐鸣皋、一枝梅、罗季芳、卜大武虽被妖剑着伤,幸不妨碍。王守仁安营已定,徐鸣皋等四人也就苏醒过来,再用了些绝妙的敷药敷上,只须一两日,自然就痊愈起来。暂且不表。   再说非幻道人大获全胜,宸濠将他接入城中,当即大排筵宴,欢呼畅饮。酒过三巡,宸濠谢道:“孤自从王守仁带兵到此,徐鸣皋等这一班匹夫,仗着自己的武艺,孤家屡被他所败。设非仙师驾临,这座城池危在旦夕了。今日大获全胜,已足令王守仁丧胆了。但是他虽然败走,尚未全军覆没;而徐鸣皋等那十二个人,皆是勇敢力战之辈,毫不畏死之徒,难保他不重整残兵,再决死战。在仙师之意,又当何如呢?”非幻道人道:“非是贫道夸大口,谅他这一班毛卒存多大本领!若他等能识时务,早早罢兵,还是他们的造化,这三十万生灵,尚可免就死地;若再执一不悟,贫道只须聊施小技,管教他这三十万人马,皆死在贫道手中,不留片甲便了。”宸濠闻言大喜。   当下副参谋刘养正在旁说道:“仙师之言因是好极。以仙师法力之高,视敌犹如草芥,毫不足虑。但某有一言,不识大王尚堪容纳否?”宸濠道:“卿有何言,请即说出,以便大家商议。”刘养正道:“某所虑者,以得地为先,以争战为后。若图目前与王守仁日角胜败,即将他三十万大兵全行覆没,后起之兵,难保不陆续而来。是徒以角力胜负,残虐生灵,而于土地、人民毫无所得。土地、人民既不我属,则军需粮饷又何自而来?即使今日胜一战,明日胜一战,而援兵纷至,吾恐亦不能任意屠戮,以伤上天好生之心。且仅传南昌一城,又有几何粮饷可以坚持日久?一旦军需不足,粮饷空匮,人民势必变心。民心一变,虽有仙师在前,雄兵在后,军无饷需,马无粮草,其又何能保乎?某是以为大王虑也。”   宸濠听了这番话,便惊然说道:“非卿之言,几使孤坐守孤城而不思辟地了。为今之计,卿有何策以为根本,庶使军无匮粮,库无匮帑,而有以自固乎?”刘养正道:“某之意,以为南昌旋得族失,既未得其钱粮,而所属各县,虽经雷将军得了几城,却亦断不可待。为今之计,莫若一面与王守仁对敌,一面潜师间道径趋下游,先取九江,进围安庆,以团根本。九江与安庆既得,仍宜分兵下攻芜湖。然后大王自统大兵,亲出长江,顺流东下,取金陵以为根本之地,然后大势成矣。若图目前之胜败为荣,某窃为大王不取焉。”   宸濠听罢大喜道:“卿这一番议论,真是言言金石!孤当照卿之言,分兵前往便了。”李自然在旁也就说道:“刘参谋之言是也。”宸濠因即斟酌道:“现在孤此间大将,惟邺天庆、雷大春二人,若再使他二人分兵前去,孤身旁又无大将可以保守了。”李士实道:“大王可使雷大春为统将,率兵三千先往九江。好在九江一城此时定然空虚,即有防备,亦不过是些老弱而已。得雷将军一人统领,再带些偏裨牙将,取九江如在掌握之中。九江一得,安庆自必惊慌。雷将军可急急率兵星驰而去,安庆亦断不难取也。却宜速不宜迟,迟则兵力一厚,急切便不可得矣。”宸濠当下大喜。酒筵已散,随即命雷大春率兵三千,星夜间道潜师,直取九江,然后进攻安庆。这枝令传出,雷大春的疾已好,当即奉令挑选了三千精锐,真个是潜师间道、星夜飞驰往攻九江去了。按下慢表。   再说王守仁自退下三十里,安营已定。停下两日,徐鸣皋等剑伤已各全愈,王守仁便齐集诸将于大帐前,议道:“前日为那妖道用了邪术,我军大败了一阵,幸喜徐将军等刻已全愈。士卒量折伤不少,细查实数,亦不过伤去了二三千人。我军锐气尚未大挫,若不并力攻取,未免有失诸位将军从前英勇忠义之名。即妖道虽然利害,亦不过所仗邪术。自古邪不胜正,理之必然。本帅拟多备乌鸡黑犬血,于临阵时,妖道若再传术,即移秽物喷去,或可破其邪术。诸位将军意下如何?”徐鸣皋等齐道:“末将等亦思如此,但未奉元帅之令,不敢擅自专主。今元帅虑及至此,末将等当谨遵钧命,准备与过贼决一死战。但冀攻破南昌,早擒逆贼为幸。着久久不下,不但师老无名,且上遗宵旰之忧,下累三军之苦,末将等亦所不愿也。”王守仁大喜道:“诸位将军既有此忠义之心,真乃国家大幸!即烦将军等各命本营士卒,连夜在于就近乡村等处,多寻乌鸡、黑犬。万一寻找不出,准其备价向畜养之家购买,毋得强自搜索,致遗民怨。”   各营士卒得了令,也就即刻出营,分往就近村落中寻找。到了天未黎明,各兵卒带了许多乌鸦、黑犬回来缴令。王守仁一见大喜,即命取了鸡犬血,又命人分贮喷筒之内,以便临阵时喷打出去,以破妖法。安排已定,王守仁又命众三军大家再养一日,将精锐养足,好去决战。众三军无不欢歌跳跃,擦掌摩拳,准备攻城擒贼。   过了一日,到了晚间,王守仁又传令出来,命各军四更造饭,五更出队。众三军奉了将令,那敢怠慢,真是个个戎装扎束,只待将令一下,即便出队前往攻城。不一刻,元帅令下。营门开处,金鼓齐鸣,炮响三声,一队队如熊如虎之师,直往南昌进发。   徐鸣皋先到南昌城下,即命排齐队伍,便自出马向城上讨战。这日却是布政使胡濂守城,当有守城贼兵飞报进去。胡濂闻言,当即上城,望外面一看,只见那二十余万雄兵,遮天盖地而来,声势好不可畏。又见徐鸣皋坐在马上,耀武扬威,骂不绝口,声称捉住宸濠,定然碎尸万段。胡濂那敢怠慢,也就飞命守城官驰报进宫。宫门官闻报,也就即刻报知宸濠,请遣将出城迎敌。宸濠闻言,一面先着胡濂开城迎敌。一面飞命邺天庆即刻出城,又请非幻道人与余半仙观阵。此时非幻道人早已得着了信息,宸濠的人尚未到,他已走了过来,因与宸濠道:“千岁不必惊疑。贫道已早算到今日王守仁欲带兵前来覆战。王守仁今日不来,贫道明日也要请旨前去。难得他自来送死,免得贫道又费跋涉了。只此一番,定要将王守仁杀得个片甲不回,把徐鸣皋等那一起匹夫,个个杀得粉身碎骨,以报我师弟迷魂阵之仇,以为千岁长驱直入之地。便请千岁观阵,看贫道指挥三军便了。”宸濠大喜,即刻与非幻道人、余半仙上了坐骑,直望城外而来。   且说徐鸣皋在城外骂阵,骂了一会,见城中并无贼将前来迎敌,正是焦躁不堪,却好大队已到,一字儿列成阵势。徐庆,一枝梅、狄洪道、罗季芳、徐寿、包行恭、周湘帆、王能、李武、卜大武、杨小舫等人也飞马到了阵上。只见徐鸣皋还在那里指着胡濂,大骂不止。又见胡濂也在城上望下骂道:“尔等众军体得威武,眼见得死在目前,尚不知觉。顷刻仙师一到,就要送尔等一齐归阴。我虽有志归降,终不失封侯之位,何若尔等碎尸在野,碧血成河,抛父母而远离,弃妻孥而不顾;魂飞天外,磷磷秋草之场;魄散空中,渺渺无依之鬼,未免可惜。何事矫情?岂如我等安富尊荣,家人团聚么?”胡濂正在城头上指着徐鸣皋等大骂,只见徐鸣皋一声大喝,将马一夹飞到城下,率领众三军并力攻城,正在激励三军,忽见胡濂应弦而倒。不知胡濂被何人所射,究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2回 擅绝技一箭射降贼 杖邪术二次败官军   话说胡濂正与徐鸣皋相对而骂,徐鸣皋听了他那一番无耻的话,直气得暴跳如雷,率领众兵了冲杀过去,忽见胡濂应弦而倒。你道这是为何?原来徐庆在马上听见胡濂那一番话,也是气不可忍,当下拈弓搭箭,使出神箭手本领,飕的一箭射去,正中胡濂咽喉,应弦而倒,当即送命。   徐鸣皋见胡濂被箭射倒下去,立刻催督三军奋力攻城。众兵车正在猛攻之际,忽见城门开处,冲出一枝兵来,为首贼将不是别人,正是邺天庆。徐鸣皋一见,更不打话,两下便厮杀起来。二人斗了有十余合,徐庆在后见徐鸣皋战邺天庆不下,也就将马一夹,飞出阵来夹击。邺天庆见有人来助战,他也抖擞精神独战二将,毫不畏惧。三个人杀作一团,两边鼓角齐鸣,喊声震地。   正杀得难解难分,忽又见非幻道人与余半仙从城里出来。非幻道人坐下梅花关鹿,手持宝剑,背系葫芦,一声说道:“邺将军且暂息少时,待贫道处治这一起孽畜。”邺天庆闻言,即便虚晃一戟,退入阵后。非幻道人便向徐鸣皋等喝道:“尔等乳牙未长,胎毛未干,但知仗自己的武艺,违背天心,这天行事。本师前者聊施小技,即杀得尔等弃甲抛戈,逃走不及,也就该知本师的利害,不敢再传己能,前来争斗;尔等乃妄自尊大,不识时务,复又胆敢将胡大人射死,种种逆天,实在罪无可逭。尔等体走,看本师的宝剑来了!”说着,即将手中剑向徐鸣皋砍下,徐鸣皋急架相迎,还不见非幻道人动手,只见那口剑在空中飞舞。   徐庆在后,看徐鸣皋战非幻道人不过,也就赶杀上来。非幻道人见徐庆也来助战,只见非幻道人哈哈笑道:“来得好,愈多愈妙,好让本师早些送尔等归阴!”说罢,喝一声:“变!”只见那宝剑登时变了两口,望着徐鸣皋、徐庆二人飞砍下来。一枝梅看得真切,也就从斜刺里向非幻道人杀去。非幻道人见一枝梅又来助战,复又一声道:“疾!”那宝剑又变了一口,在半空中飞舞盘旋,有欲望下砍之势。   此时包行恭、狄洪道、周湘帆、罗季芳、王能、李武、卜大武、徐寿等人见了非幻道人如此邪术,也就合力齐冲出来,围住非幻道人厮杀。非幻道人见了众英雄齐来助战,将自己围在当中,他便大笑不止,口中说道:“尔等来全了么?如未到齐,尚有几人?可着令他赶速前来,好试本师的法宝。”说着,复又一声道;“疾!”向那法宝说了两句:“速变速变!快取首级见吾!”话犹未了,只见那宝剑一变两,两变三,三变四,顷刻之间,变了十几口出来、认定各人,一人一口,直望下砍。   王守仁在阵上看得真切,说声:“不好!”当即喝令三军,将所有的喷筒一齐将乌鸡黑犬血速速喷出。三军得令,立刻将乌鸡黑犬血喷打出来。说也奇怪,就这一阵乱喷乱打,那十几口宝剑竟是纷纷落了下来。众军近前一看,原来皆是些纸做成的。   徐鸣皋等一众英雄见非幻的飞剑已破,无不欢喜,更加并力围裹上来,恨不能立刻将非幻道人碎尸万段。此时非幻道人见自己的法术已破,便大怒道:“尔等敢破本师的法宝,今日不送尔等的性命,本师誓不回营!”徐鸣皋等一众英雄也就大怒,骂道:“好妖道、不知羞耻,敢将纸剑前来吓谁?本将军等若不将尔这妖道擒住支解起来,也算不得本将军等的利害!”一面说,一面你一枪、我一刀、他一锤、我一戟,杀个不住。   贼阵上余半仙看见如此光景,恐怕非幻道人有失,也就大喊一声道:“师兄休得惊疑,我来助你!”说着,也即冲出阵来。包行恭、周湘帆正要去敌余半仙厮杀,忽见非幻道人将坐下梅花关鹿的头一拍,那梅花关鹿将口一张,登时从口中喷出烟来。那烟见风一吹,又变了许多烈烈烘烘、一片通红的烈火,直望徐鸣皋等卷烧过来。王守仁看见,说声:“不好!”又命众军齐将鸡犬血喷去。那知已经喷尽,三军皆束手无策。只见那烈焰腾腾的火,趁着风威直卷过来。徐鸣皋等见事不妙,也只得抱头鼠窜,率领三军向本阵中奔逃。只听那一片喊哭之声,真是震动天地。   此时,王守仁也知道立脚不住,即命后队改前队,望后速退。三军士卒真个是弃戈抛甲,各顾性命,望后而逃。非幻道人还在后面督率着贼兵一路追杀。所有那些官兵,有的被火烧得焦头烂额的,有的自相践踏因而丧命的,有的被刀着枪杀死的,有的逃走不及跌倒下来被贼兵踏死的,有的被马冲倒死于马足的,就此一阵,官兵伤了有五六千人,真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王守仁直退至五十里下寨。非幻道人见官军败走已远,方才收了火,鸣金收军。   宸濠在城头上看得亲切,好生欢喜。当即下了城来,一见非幻道人,即执手相谢,邀至城中,并马回去王府。此时众贼将皆来庆贺,宸濠即命大排筵宴,犒赏三军。   酒席中间,又向非幻道人说道:“孤前次见仙师的宝剑被王守仁破去,徐鸣皋等一众狐群狗党围绕仙师乱杀起来,孤那时好不为仙师担忧!正要派邺天庆前去助战,已见余道友出去阵前。不知如何,瞥眼间仙师又行出那喷烟吐火的妙法,将王守仁等以及三军烧得个弃甲抛戈,舍命而走,这真是仙家妙法,奇术难知!王守仁叠败两阵,料他也该胆慑了。但不知仙师的宝剑何以为他等破去,这是什么道理?”非幻道人道:“千岁有所不知,贫道所练的飞剑,本是仙家妙法,无论他有多少大将,可以取他性命。只有一件,不能经染秽物,一染秽物,立刻变成纸剑,纷纷落下尘地。今日阵上所以不能取他等性命者,恐怕王守仁暗用秽物喷打出来,以致宝剑为他所破。是以贫道一见宝剑破去,不能取他等性命,只好另用他法,使贫道的坐骑喷出火来,将他三军烧得个焦头烂额,虽不使他片甲不回,我们也算大获全胜了。”   宸濠道:“若非仙师协力帮助,妙术无边,又何能使王守仁大败而回、心惊胆落,徐鸣皋等抱头鼠窜、烂额焦头呢?孤只恨得遇仙师尚嫌稍晚!若早两年相遇,余道友固不致为什么七子十三生所败,而孤亦得横行于天下了。”非幻道人道:“吾料王守仁经此一番大败,断不敢再来搦战了。贫道之意,乘他惊魂未定之时,今夜前去劫寨、只要将王守仁擒住,徐鸣皋等武艺虽是超群,既见主将为人所擒,那有心不摇动之理?然后千岁再以甘言美语劝他归降,徐鸣皋等感千岁不杀之恩,念千岁招降之德,岂有不心悦而诚服,为千岁所有?千岁既得徐鸣皋等一干人众,然后再分兵各处,夺城争地,则大事定矣!”宸濠听了这番,好不欢喜,当下谢道:“蒙仙师相助之力,孤若位登九五,定再大大加封,以酬相助之绩。”非幻道人道:“贫道非敢望千岁赏赐,这不过上应天心,下舒民力,顺天而行耳。”一会子酒席既定,宸濠即传出密令,分属各营今夜三更前去劫寨。贼兵将得了此令,自然预备起来,等到夜间好去劫寨。   且说王守仁退到五十里扎下营来,查点人马,伤了一万有余。再看徐鸣皋等被火烧伤的甚夥,王守仁好生不乐,即命徐鸣皋等赶紧医治,等诸伤全愈,再行计议进兵。徐鸣皋等亦只得遵命,赶为医治。但是各人皆闷闷不乐,都道如此看来,这妖道如何制服?一枝梅道:“除非玄贞子大师伯及众位师伯、师叙到来,方可破得这妖道。”徐庆道:“好在我伤势不重,明日回明了元帅,将我师父寻到,请他老人家用飞剑传书,将众位师伯、师叔请来灭这妖道,共擒叛王,以安社稷。”大家议论一番,看看已将天黑,于是众人也就预备安歇。忽见大帐前从半空中飞下一个人来。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3回 解药施丹救全军士 反风灭火败走妖人   话说徐鸣旱等正要预备去安歇,忽见大帐内从半空中落下一个人来,大家吓了一跳,群相喊道;“拿刺客!”话犹未完,只见那人一声唤道:“你等休得惊慌,特地前来救尔等性命!”徐鸣皋等—闻此言,大家近前一看,原来是傀儡生。此时众人欢喜无限,即刻上前给他施礼。傀儡生道:“诸位贤侄休得闹此浮文。元帅现在那里?速将我带领去见元帅,有大事商量,万不可迟。迟则合营的性命难保!”徐鸣皋等一听,知有异事,那敢怠慢,当即先自进了后帐,与王元帅禀明一切。王元帅一听此言,即刻具了衣冠,升坐大帐,请傀儡生相见。由徐鸣皋出来将愧儡生迎入,王元帅降阶相迎。   彼此相礼已毕,王元帅遨傀儡生上座,向傀儡生道:“久闻仙师大名,如雷贯耳。今幸惠临见教,某有失迎迓,歉罪之至。”傀儡生亦谢道:“贫道四海云游,迄无定止。久闻元帅忠义,亟欲趋教,以未得便,故尔来迟,实深抱歉。今者元帅为妖人非幻道人两番擅用邪术,致元帅大败至此。虽为妖人作恶众多,亦是众军等应遭此劫,元帅到不必过虑以后之事,所谓恶贯满盈。自难逃其法网。所虑者,顷刻间有一非常之变,元帅得毋知之乎?”王守仁听了此言,登时大惊失色,避席而问曰:“某不敏,不能察过去未来,乞仙师正告之。”傀儡生道:“妖人将有劫寨之举,贼兵已在半途,若不赶紧预备,必有非常之变。”王元帅道;“仙师何由得?”傀儡生道:“贫道路经此地,见逆贼宸濠宫中妖气甚旺。贫道即潜入宫中探听一番,那知宸濠正与非幻道人在那里议论。非幻又劝宸濠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趁元帅惊魂未定之时,于今日三更前来劫寨。贫道一闻此言,知元帅必无防备,放特赶紧前来为元帅报信,望元帅急速准备,以救三军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