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 - 第 23 页/共 23 页
广武话犹未定,只见李祥说道:“非是小人触忏主人,小人却有句放肆的话要说,主人即掌小人两个嘴巴,小人也是要说的。”广武道:“你说什么?”李祥道:“主人难道得了疯癫不成么?”广武道:“我怎么得了疯癫?”李祥道:“放着如此家产,官不差,民不扰,安居乐业,还不快活?反欲去寻罪恶滔天的事做,要想封什么王位,这不是主人得了疯癫症么!”广武道:“你那里知道,我虽放着有如此家产,终不过是个田舍翁,无声无息过了一世,过到一百岁也不过与草木同腐,那里能留名万古,使后世人人知道我这个人很做了一番事业?而况宁王得了天下,我便是个开国元勋,再封我一个王位,上能显亲扬名,下能封妻荫子,何等不荣耀?何等不光辉?你怎么说我得了疯癫的病症,这可也真奇怪了!你平时是个极有干办之人,怎么今日也学着那妇人一派,毫无知识,不明时事呢?”
李祥道:“主人究竟真有此心,还是戏言么?”广武道:“我同你有什么戏言,你几曾见我有过戏言么?自然是真心真意,决计如此。”李祥道:“若是主人定要为此罪恶滔大的大事,小人也无法想,只有保全合家的性命,可不能顾及主人。小人便去首告,或尚不致有灭族之患。主人也不想想,但知在利这一边,将害这一边全个儿抛撒。不必说宁王是个叛逆的奸玉,终久难成大事;就使他成了大事,主人得有王位可封,也要跟着他东战西征,拿着自己性命去伴,将来才可有王位。还要命长寿大,万一在半途死了,或是阵亡下来,那还不是个白死吗?这是在利这边说。若是在害这边说,那更可怕。一经败露,首先主人就有隐匿不报、通同谋为不轨的罪名。还不但在主人一身,定要累及家属。那时一家大小,就连小人们恐也不免。这可不是因主人一念之动,便连累了这许多人,波及无辜?小人不知主人是何用意,放着福不享,反去寻罪受。若说草木同腐,不能千古留名,在小人看起来,这虚名又有何用?就便留得个万古留名,当那盖棺论定的时节,上自君王,下至乞丐,也还不是一杯黄土,白杨衰草,一任他雨打风吹么?总之两句话,听主人择善而从:主人若有回心,小人当设法将他二人弄去,免贻后患;若竟不然,小人惟有保全合家性命,免得将来同受诛戮之惨。小人言尽于此,愿主人自择便了。”
广武听了这番话,暗想:“人说李祥忠直精细,果然不差。但听他这侃侃数言,已于这四个字不愧。我洪广武幸而得此贤妻、义仆么!”暗暗赞叹不已,因又说道:“据你说来,这是害多利少,万万做不得的了。”李样道:“这乱臣贼子之事,虽三尺童子,也知道是做不得的,何况主人是个极明大义、极知忠孝的人呢!在小人看来,实在万万做不得。”毕竟洪广武还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
第177回 投机密义仆奔驰 入网罗奸王就擒
话说李祥说了一番话,洪广武又问道:“据你说来,这件事既做不得,你又有什么主意将他二人弄出去呢?”李祥道:“小人别无主意,惟有将他二人捆缚起来,押送到王元帅营里去,听王元帅照例惩办。”洪广武道:“怎么?有我表兄在内,如何使得呢?”李祥道:“主人岂不闻‘大义灭亲’的这句话么?此时可顾不得主人的表兄了。”广武道:“我却另有个主意。这件事既不能做,我想使你去到王元帅营内送个信,请他那里派几个人前来捉拿,免得我将他二人绑了送去。如此办法,也可于我表兄面上稍过得去。但不知拟遣谁人去才好?此事却也要机密。”李祥道:“主人既决意回心不做此事,若欲往王元帅营内送信,小人愿当此任,前去一行。主人仍宜殷勤将他二人藏在这里,却不可使他知道消息,让他二人逃走。万一被他脱逃,那时主人又要得个放纵的罪名了。”
洪广武听了他这些话,这才将真话与他说道:“我那里是真要与反王共做此事,我岂不知道有灭族之患!一只因我欲去王元帅那里送信,恐怕无人前去,要使你去;又恐你做事不密,反露了风声。今既据你如此说法,我可放心了。”当下又谆嘱了一番。李祥道:“主人无庸谆嘱,小人岂不知道利害?包管主人将事办到。明日一早,便悄悄前去便了。”洪广武大喜。当下李祥出了书房,洪广武也就进去。一宿无语。
次日天明,李祥即起来带了几两银子作盘川,便悄悄的出了庄,直往南昌趱赶前去。不一日,已到南昌,当时问明了王元帅的住处,知道王元帅住在南昌府衙门,便即到了署前。走到大堂,见有两个亲兵站在那里。李祥便上前问道:“请问今日那位值日?我有机密话要面禀王元帅,敢烦进去通报一声。”只见那亲兵问道:“你是从那里来的?姓什么?”李祥道:“我从饶州府德兴县来的,我名唤李祥,要见元帅面禀机密。”那亲兵见他口口声声说有机密面禀,却不敢拦阻,只得进去通报。等了一会,见那亲兵出来,后面又随着一个差官模样,向他说道:“你有什么机密,元帅唤你进去。”李祥答应,即刻随着那差官进了暖阁,到了二堂,差官又将他引入书房,便指他说道:“这就是元帅,你有什么机密,向元帅面禀罢。”
李祥当下就向元帅跪下,先磕了一个头。王元帅也就随问道:“你唤什么?”李祥道:“小人名唤李祥。”王元帅道:“你是那里人?有什么机密事?”李祥道:“小人的主人姓洪名广武,家住饶州府德兴县小安山。只因前五日天明时节,小人的主人尚未起来,就有主人的一个表兄,名唤雷大春……”王元帅听说“雷大春”三字,便作惊道:“雷大春怎样?”李祥道:“雷大春还同着一个人去寻小人的主人。彼时主人听说是他的表兄前去,亲戚之道,不便不出来会他,当下就将他请进去。那知雷大春同来的那人也就跟了进去,及至主人出来见了面,问起那人,才知是宁王。”王元帅道:“现在宁王还在你主人家么?”李祥道:“主人知道宁王是个反王,又知道万岁与元帅正在各处捉拿他。当时主人就不敢惊动他,便将他留下。及至与他闲话起来,他还说是要报仇雪恨,要使主人帮助他共图大事。”王元帅道:“你主人曾答应他么?他又何以去寻你主人呢?”李祥道:“这总是主人的表兄雷大春的主谋。以为小人的家主人家资甚富,又有一身的好武艺,他便将宁王带了去,打算用甘言去惑主人。那知主人是个极明大义、极知王法的人,何能为他所惑!而又不便辞绝他,恐仿他走了。现在元帅方各路拿获他二人,岂有见着他二人,反去放他逃走之理?因此就假意允他,答应他共图大事,将他匿在那里,终日殷勤相待,使他毫不疑心。本来拟想将他二人设计擒获,捆绑起来送往大营,又恐沿途多有不便。因此,主人特差小人星夜到此,与元帅送信,请元帅即速派人去捉,以便乱臣贼子,一起就擒。所以小人不敢怠慢,火速至此,报与元帅知道。”
王元帅听罢大喜,当下就道:“你可赶速回去,密告你家主人知悉;就说本帅即刻差人前来捉拿,务使你家主人妥为看守,不可使那两个奸贼知道消息,再行脱逃。本帅这里人不过两日,便可到你庄上了。”李样道:“既如此,元帅何不就派这里的将军与小人同去呢?”王元帅道:“同去未尝不可,恐防他两个奸贼知道这里有人去捉,又要闹出别样事来,带累你家主人,反为不美。你现在先回,与你主人说明,今日是十月十六,定于十八夜三更,本帅这里有人前到你庄上拿捉,最好叫你家主人于十八夜间设计将他灌醉。我这里的人一到,他二人便可成擒了。不然,又要大杀一阵,方可将他二人捉住,那时你家主人也就因此不安了。”李祥唯唯答应、也就即刻退出,趱赶回庄。这里王元帅一面派令焦大鹏、伍天熊、王能、徐寿四人前去拿捉,一面进去行宫,奏知武宗。
且说李祥沿途趱赶,星夜兼行,却好十八这日赶到。当下就将王元帅的话密告了洪广武,叫他设计灌醉,洪广武也甚以为然。到了晚间,便殷勤劝酒,居然把宸濠、雷大春灌得酩酊大醉,仍在内书房安歇。又命是夜合家人等概不能睡觉,等候王元帅那里的人来。看看到了三更,并无人到。洪广武正在盼望,忽见厅堂院落内,一个黑影子由半空中落下来。洪广武到吓了一跳,断不料就是王元帅那里来的人。再一细看,见当面已立着一人。洪广武便问道:“来者何人?”一声未完,只听那个人低声说道:“我乃奉元帅之命,特来捉拿反王并雷大春这两个贼子的,我即焦大鹏是也。”洪广武正欲下问,又见半空中一起又落下三个人来。广武此时也不惊恐,知道是他们一起的了。当了焦大鹏又向广武问道:“元帅的话想已照办了么?”广武道:“敢不遵办。”焦大鹏道:“现在那里?”广武道:“现在内书房里。”因即用手指了所在,又向大鹏说道:“烦将军将他二人拿住之后,必得还要做作:要将小人带至元帅营内审问,方好遮他二人的眼目,使他二人疑惑不出是小人前去报信。只因小人有个表兄在内,不得不姑事做作,将军也能曲谅的。”焦大鹏也就答应。
彼此说罢,焦大鹏抽出一口宝剑。伍天熊、徐寿、王能三个人见焦大鹏将宝剑抽出,他们三人也亮出刀来。焦大鹏复又说道:“徐贤弟与伍贤弟仍然上屋,以防他们窜逃,在屋面上好有个接应。”伍天熊、徐寿答应,当即又跳上屋去,以便接应。这里焦大鹏与王能,大踏步直望内书房而去。
顷刻间进了内书房,见桌上还有一盏半明半灭的灯。焦大鹏将灯光剔亮,四面一看,见上首一张铺睡着宸濠,下首一张铺却是雷大春睡在那里。焦大鹏与王能便一齐上前,先去捉拿雷大春,只要将雷大春捉住,不患宸濠逃走。于是大踏步走到雷大春床前,一声大喝道:“雷大春!你这贼子助纣为虐,今日看你是恶贯满盈,本将军特来捉你!”一声未完,雷大春已从床上惊觉,一睁眼见床前站着两人,一执宝剑,一执单刀,恶狠狠便欲动手的光景。他知道不好,一翻身便欲窜下床来。焦大鹏一见,如何肯再放他逃脱?说时迟,那时快,早已手起剑落,向他腿上砍来;接着王能一刀,又向他臂上砍下。任他雷大春本领高强,此时已中了一刀一剑,再也逃走不脱。当下焦大鹏说道:“贤弟,这里交与把我罢,不怕他再逃脱了。你可赶紧去捉奸王罢。”
王能答应一声,一个箭步早跳到宸濠床面前。此时宸濠已早惊醒,只吓得在床上乱抖,浑身就如冷水浇的一般,再也爬不起来。知道不能逃脱,又见雷大春已被捉住,只得束手就缚。王能当下就拿出一条粗麻绳,将宸濠绑缚起来,抛在铺上。又到雷大春床前,同焦大鹏将雷大春绑好,也抛在那里。然后便招呼伍天熊、徐寿下来,专等天明,好押往南昌,听候武宗发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
第178回 朱宸淳割舌敲牙 明武宗散财发粟
话说焦大鹏、徐寿、伍天熊、王能四人在洪广武家,将宸濠、雷大春二人捉住,等到天明,又将洪广武一齐带了,押往南昌府而来。不一日,到了南昌,由伍天熊先行到王元帅那里报知。王元帅闻报,即命将宸濠、雷大春二人先行寄监,一面去行宫奏报。当下武宗听说逆王与贼将均己就获,龙颜大悦,即传旨命王守仁于次日亲自率同将士,将宸濠押赴便殿;听候亲审。
王守仁遵旨出来,到了衙门,便将洪广武传进,先问他一番。王元帅见洪广武生得一表非俗,心中甚为喜悦,因问他道:“你是祖居德兴县小安山么?”洪广武道:“小人祖居德兴县。”王守仁道:“宁王与贼将雷大春逃遁尔处,尔能不避亲谊,心向朝廷,实可嘉之至。本帅明日当面奏圣上,赏你个一官半爵,以酬其劳。”洪广武道:“小人毫无德能,何敢妄邀上赏!至于好王、贼将,因小人延留因而就获,这不过是遵那‘叛臣贼子,人人可诛’之义,亦臣下所应为之事。何敢以此等细故,上思朝廷恩泽?而况借此博取功名,亦复心有不忍。请元帅原谅,非小人故为矫情,实不敢受朝廷雨露之恩,而甘愿为朝廷一个安分的愚民罢了。”王元帅道:“本帅观尔一表非俗,可为朝廷栋梁之臣。本帅不忍见贤故遗,有负国家尊贤之意。本帅明日定代面奏,且看圣意如何便了。”洪广武此时也不便再说,只得唯唯退下。
到了次日天明,王守仁仍即上朝。武宗升殿之后,各大臣朝参已毕,王守仁便跪奏道:“宁王得以就获,皆民人洪广武之力。臣昨日细察洪广武一表非俗,而且武艺精通,堪为国家栋梁之选,拟请皇恩加奖,以示鼓舞,尚乞圣裁。”武宗道:“据卿所奏的洪广武,朕随后再有旨嘉奖便了。午朝后,卿即押解宸濠在便殿,候朕钦审。”王守仁遵旨,武宗退朝,各官皆散。
到了午后,即由王守仁将宸壕换上刑具,带入行宫。宸濠进了自己的府第,也不免多所感叹,悔也无及,只得在官外候旨。不一刻,值殿官传出旨来,命带宁王听审,王守仁那敢怠慢,即将宁王带赴便殿。王守仁先又向武宗三呼毕,然后跪下奏道:“宁王叛臣,业已带到,请旨示下。”武宗便命带上。王守仁退下金阶,将宁王带上便殿。
宁王在阶下跪倒,也不称臣,也不三呼,只有低头不语。武宗怒问道:“尔受祖宗恩泽、朕又广加恩赐,复尔父的护卫,尔就应该力图报效,以固朕之疆宇,才是人臣之分。尔乃不思报效,反要叛背朝廷,蹂躏生灵百姓。及至王师所指,你尚敢听信妖道邪术,抗拒天兵,夺取城池,劫掠钱粮国课,尔以为有那一班狐群狗党助尔为虐,尔就可以从此得志,纵横衰区,夺取朕之宝位。此等罪恶滔天,不但朕有所不容,即薄海臣民,亦皆切齿痛恨。今你既被获,你尚有何说,你可实实招来。”只见宸濠亦怒口而视道:“昏王!你今虽将我擒住,这也是我误中诡计,为我的臣子所误。虽然如此,我看你亦不久于人世的。你但知朝欢暮乐,宠嬖阉官;巡幸不时,政事不理。可知变起宫墙,祸生时腋?你今日在此,尚不知你回京的时节还有命无命!昏王!昏王!我死不足借,如你这般昏聩,恐将来尚不能如我这样收拾结果呢!我只恨王守仁这匹夫,与孤作对。孤又恨不能于半途将你刺死,不然你何能到此,任你作福作威么!我死之后,阴魂也不容你安富尊荣,总要将今日的仇报复过了,孤方才瞑目。”
武宗被他这一番大骂,天颜不禁,即命左右先将他的舌头割断,牙齿敲下,随后再将他凌迟处死。话犹未毕,早已走过几个力士,即将宸濠翻转身躯,一个按着头,把他仰面朝天;一人将他两只膀臂拘定;又一个人将他的嘴撬开来,拿了一把小尖刀,将他舌头擒住,用刀一割,割了半截;复又取过一个小铁锤,一把小铁錾,就在满嘴里将上下牙齿一阵乱敲,早见那满口的齿牙敲落下来。宸濠至此才算不骂,武宗怒犹未息,即命王守仁率同各将,先将宸濠押赴市曹,凌迟处死。王守仁遵旨,即刻将宸濠押出衙门,一面绑缚起来,一面传齐众将士押赴市曹。遵旨凌迟处死后,王守仁便去覆命。
当下武宗又传出旨来,着令王守仁将宜春王拱樤及雷大春二人照例正法外,所有其余三百余口,上自王妃、下自宫女等,着令讯明,分别照例惩办。其实在无辜并未附和者,一概豁免。娄妃着加恩免死。王守仁奉到这道谕旨,也就遵旨先将那宜春王、雷大春二人正法,其余讯得实在附从者,得四十二人,亦即分别照例处死,其余悉予豁免。覆命之后,武宗又命将娄妃好生看待,俟班师时一同带回京师,再行安置。
过了两日,武宗忽然想起,南昌各属在先既遭宸濠苛刻,在后又遇兵灾,因此失产抛田,夫离妻散,老弱转乎沟壑,壮夫逃散四方,荡产倾家,不可胜数。念彼小民,何堪遇此奇难,因思赈济穷黎,惠及民庶。这日早朝与王守仁说:“朕憨南昌所属各州县,自从宸濠起意后,兵戎叠见,民不聊生,朕心甚悯之。卿有何良策赈济穷民,可即奏来,以便朕酌察施行。”王守仁便跪下奏道:“现在圣恩顾惜穷黎,臣甚为斯民感戴。惟兵荒之后,国帑空虚,何有款项施惠穷黎?惟有一法:宁王府内所有查抄的各物,为数甚巨。陛下若欲施惠穷黎,将此项贪婪之物分散百姓,所谓苟敛十民者,仍还至十民间,则百姓不但感戴圣德,而且亦可藉此聊生;再将仓储发给,百姓更加感戴。惟陛下察之。”武宗见奏,当下说道:“卿所见甚合朕意。卿可一面张挂榜文,晓谕百姓,悉令于五日后亲赴南昌府,按名给发;一面将查抄各物,开单呈览。”王守仁又奏道:“臣意以为:先派妥当员弁,先就閤城百姓查明户口,按户施发,以冀均平,毫无偏重。外府州县,可即着本地方官,克日清查,造册呈送;再由臣着派委员,分别前往,督同该府州县,按户给发。在官既无中饱之弊,在百姓亦可实惠均沾,不知圣意以为然否?”武宗大喜道:“据卿所奏,实属井井有条,即着卿火速照此办法,使黎民均沾实惠。一经厘定,便即发给,朕好班师。”
王守仁遵旨退下,也回到南昌府,即命伍定谋带同焦大鹏、伍天熊等人,分别在本城城乡内外挨户确查。又即发了文书差往九江、南康、安庆等府,饬令该管知府克日确查;一面将宁王离宫内所有查抄封固各物逐件开单,并将仓储粮米查明实数,奏报上去。
不一日,伍定谋已将南昌一府所有灾黎查明清楚,分别轻重,极贫、次贫两等,造具清册,先行呈送王守仁阅看,复由王守仁进呈御览。武宗览后,即照灾民册上所著的户口,仍旧令王守仁将离宫内所抄各物发出一半,并仓储粮米也发一半,以便按户施发。王守仁遵旨后,即写了数十张榜文,晓谕百姓,限期听候给发。这榜文一出,那城乡内外的百姓,真个欢声雷动,只待给发,共沾圣泽。却好外省各府亦将清册造送前来,王守仁复又奏明武宗,通盘核算,按户均分,将所有金银宝器、仓储粮米一齐发出,分饬员弁施发。那些百姓前来领赈的,扶老携幼,个个欢声雷动,感颂圣明。足足施放了十日,才算将南昌一府给发清楚。又过了有十日光景,方据分委九江、南康、安庆三府的委员来呈报,一律竣事。
王守仁又去覆奏。当下武宗览奏已毕,即命伍定谋仍回吉安府署,并着赏给爵职,伍定谋奉到谕旨,便即进朝谢恩。武宗又嘉奖两句,伍定谋即便仍回吉安去了。这里武宗就预备择日班师,毕竟圣驾何日回京,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
第179回 明武宗西山看剑术 众英雄黑店灭强人
话说武宗散赈施惠穷黎之后,便思拟往鄙阳湖一游,借看樵舍火烧贼寨。这日传出旨来,命大小官员随驾前往都阳湖游览。此旨一下,当由地方官雇就大船,以便武宗前往游览。这日武宗率领文武百官、大小将士,出了南昌,乘坐龙舟,前往鄱阳湖而去。
不一日已到。果然天子圣明,百神护驾,是日湖中风平浪静、武宗便令各船在湖面上飞荡一回,又往樵舍观览一番。见樵舍这个地方果然形势极好,而且山色撑空,湖光如练,龙心甚悦。饱览已毕,便舍舟登岸,率同各官,驾幸西山,一尽远眺之乐。各官遵旨,随驾前往。
到了西山,武宗步上峰巅,凭高眺远。正在远观之际,忽见半空中有一队人,个个羽衣翩跹,临风而下。武宗道:“这是何说?难道朕在此山中遇仙不成?”正看之间,已见一队队落下,挨次向武宗面前跪下,口中称道:“臣等乃世外闲民,特来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武宗惊异不已。只见王守仁向前跪下奏道:“陛下勿疑,这就是臣所奏的七子十二生:玄贞子、一尘子、海鸥子、霓裳子、飞云子、默存子、山中子,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傀儡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鹪寄生、河海生、自全生。这七子十三生,皆是有功社稷、定乱匡时的,愿陛下善视之。”武宗闻奏,这才明白,即将七子十三生逐细问明姓氏,七子十三生也就一一奏明。当下武宗道:“朕闻卿等皆善剑术,此时空山无人,可能一逞妙技,与朕一观否?”玄贞子道:“臣等当谨遵圣命。”武宗大喜。
于是七子十三生便站起来。先是玄贞子面向西北,将口一张,只见一道白光从口中飞出,迎风飞舞,犹如一条白练盘绕空中。接着一尘子、海鸥子、霓裳子、飞云子、默存于、山中子、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傀儡生、独孤生、卧云生、一瓢生、自全生、河海生、漱石生、罗浮生、梦觉生、鹤寄生一齐吐出剑来,在半空中来击。只见那二十日飞鱼盘旋上下,或高或低,或前或后,真如万道长虹,横亘不断。到了酣斗之时,结在一起,真有“懎如异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之妙。武宗顾览大喜,正是看得不厌不倦忽见白光一散,顷刻全无。
武宗方在惊讶,又见七子十三生一齐跪下,奏道:“臣等击剑已毕,特来覆命。”武宗也就喜道:“卿等剑术高明,可敬可佩。有此奇术,无怪制敌图功,易如反掌了。宸濠显叛朝廷,妄施妖术,今得以成擒正法,皆卿等相助之力也。俟朕班师后。当再封赏。以酬厥功。”玄贞子道:“臣等野鹤闲云,无意于功名久矣,何敢妄邀恩赏,封号频加?”武宗道:“卿等虽不愿于功名,亲情泉石,朕岂可不加封号,用锡奇功?”
王守仁复又奏道:“臣尚有一事,因军务倥偬,有疏上奏。前者陛下驾幸荆紫关,偶遇刺客,若非玄贞子法师预先送信,使臣饬令焦大鹏赶往救驾,臣固不知前途有此奇凶,即陛下亦不免为其所算。是七子十三生不但有助于国,即以玄贞子一人而论,陛下龙体实为玄贞子预保无虞。愿陛下勿以固辞、便收成命为幸。”武宗道:“原来朕前遇刺客,还是玄贞子卿家暗暗保护!非卿所言,朕岂可知道?别事休论,即以救驾一事,其功即属异常。朕定照卿家所言,俟回朝后,即荣加封号便了。”玄贞子听说,不敢再却,只得率众谢恩毕,因又奏道:“臣等尚有一事未办,暂且乞退。俟圣上班师后,臣等当在午门恭迎圣驾、上沐君恩便了。”武宗道;“卿等何以来去急急?朕颇愿与卿等同行。”玄贞子等齐道:“陛下前途安稳,无事过虑。而且臣等不必同行,随时可以保护。今所以前来者,非为他故,殆欲一仰圣颜、藉申都拥耳。臣就此请辞,当于出月午门候驾便了。”武宗道:“既是卿等有事,朕亦不便强行。到京后,卿等务来受封,幸勿观望,有负朕意。”玄贞子道:“臣等当谨遵圣旨、上沐圣恩便了。”说着,就掉转身来,御风而去。
武亲再一看时,已不见七子十三生的踪迹,不免赞叹不已。当下也就下山,仍回龙舟渡湖,直望南昌,仍就宁王府住下。这日传出旨意,谕令各官及大小三军,于十月十五日由南昌班师。这道旨意传出,随扈诸臣、文武各官、三军将士,皆预备随驾班师,不表。
再说徐鸣皋、一枝梅等四人,自从樵舍奉命前往,各处寻访宸濠、雷大春二人的踪迹,已有多日,并无影响。及至宸濠、雷大春均已就擒伏法之后,这风声传至远近,各处皆知,徐鸣皋等四人也就知道。于是四人会集一处,仍回南昌。
这日徐鸣皋四人走至安徽、江西交界之处,唤作殷家汇。这殷家汇却是个小小村落,并无许多人家居住。此时却已天黑,徐鸣皋瞥见山凹有个客店,他便与一枝梅等说道:“我们何不就在前面那客店住一宿,明日再走呢?”一枝梅等答应,于是四人亘向那客店而来。走进店来,见柜台上坐着一个妇人,约有三十岁上下年纪,生得粗眉大眼,满脸的凶恶之状。只见那妇人问道:“客人敢是投宿么?里面有极洁净的房间,请进去歇罢。”徐鸣皋答应着,走了进去,便向那妇人问道:“房间在那里?烦你带我们前去。”只见那妇人一声应道:“客官且少待,我去唤小二前来伺候。”说着便大声喊道:“王二,你快出来接客,躲在里面干什么?有客人来了!”只听里面答应道:“来了!”说着,又从里间走出一个店伙来。但见那王二生得兔耳鹰腮,满脸不正之状。徐鸣皋正在细看,那王二已走到面前,说道:“就是这四位客人么?”那妇人道:“就是四位,你赶快儿将后进那间单房收拾干净,请这四位客官进去安歇。”
王二答应着,即刻转身进去。不一刻,出来请徐鸣皋等四人到了里面,果然是一个大房间。四人进了房坐下,王二复走出来,打了面水送进去。又问徐鸣皋等道:“你老想当未曾用过晚膳,我们这里有鸡、鱼、肉、蛋、米饭、饽饽皆有,还有自酿的好酒,你老用什么请即吩咐,好使小人去备。”徐鸣皋道;“你只管将现成的送进来便了。”王二答应,转身出去,一会儿送进一盘饽饽、一盘肥鸡、一盘炒蛋、一盘白切肉、两壶酒、四双杯箸,摆在桌上。徐鸣皋当下向王二说道;“你不要在此处伺候了,我们要什么再喊你。”王二答应着,也就走了出去。
这里徐鸣皋向一枝梅等三人说道:“老弟,你看客店如何呢?”一枝梅道:“恐是那一伙。”徐鸣皋道:“我们可要防备些方好。”一枝梅道:“我们还怕不成么!”徐鸣皋道:“怕虽不怕他,恐这酒内有药。我们若被他迷住了,有些不妙。”一枝梅道:“小弟倒有个主意,让我此时出去,且看一看动静如何呢?看他们有什么话讲,再作道理。”徐鸣皋道:“我们且先吃些菜,把这酒摆在一旁。把肚子吃饱了,再去看他动静。如果无事的,我们再来饮酒;若有什么可疑之处,先结果了他店内的人,然后我们再来大吃。”一枝梅等答应。当下便不敢饮酒,将一盘肥鸡、白切肉夹着饽饽,四人狼吞虎咽,吃了一饱。
一枝梅便悄悄出了房门,却不走屋内,反跳上屋面,直至后进,去听消息。穿房越屋,即刻到了后面,伏身屋上,听了一回,并不闻有人说话;复又飞身来到前进,只听那妇人说道;“你去到房里看看,瞧他们吃完了不成?如果要添酒,给他们添上些好的。时候也不早,让他们早些儿睡下,我们还要去干那件事呢!”一枝梅在屋上听得清楚,暗咱说道:“我到要看你干出什么事来。”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
第180回 大奸已殛御驾班师 丑虏悉平功臣受赏
话说一枝梅在屋上听得清楚,又听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奶奶放心罢,不须添酒,已够那四个肥羊的了。”一枝梅听了这“肥羊”两字,早已明白。也就不往下再听,便一转身跳下房来,走到自己房内,向徐鸣皋等说明。徐鸣皋道:“我们何不就去结果了他性命呢?”一枝梅道:“依小弟的愚见,我们大家且装醉倒,各自睡下。他等一会儿必然进来,那时叫他死而无怨。此时就去杀他,他必有所抵赖。好在我们四人皆未饮酒,不曾上了当,还怕他两个么?不必说是两个,就便有十数个,也非我们的对手。”当下徐鸣皋也就答应,于是四人暗藏利刃,一齐假装睡在铺上,个个又打起呼来,却暗暗看着外面动静。
约有二更过后,只见从房外走进三个人来,两个便是那妇人、小二,一个却是彪形大汉,手执板斧。那妇人手中也执着单刀,那小二却拿着一捆粗麻绳,一齐到了房内。又见那妇人口中说道:“老娘有半个月不做买卖、正是没有使用,今日也算是好日了。”说着,就喝令小二道:“王二,你还不给老娘绑起来!”又向那彪形大汉道:“当家的,你做这个,我做那个。”说罢,那大汉便向徐鸣皋、那妇人便向一枝梅二人而去。
此时徐鸣皋、一枝梅二人不慌不忙。等到贼人逼近床前,只见一枝梅一个鹞子翻身,直竖起来,一声大喝道:“好大胆的贼妇!你将老爷们当作何人?敢在此开黑店,伤害来往客商性命!今日合该你恶贯满盈,遇着老爷了!”一面说,一面飞舞单刀,直向那妇人搠去。贼妇初未防备,一见一枝梅着力来搠,说声:“不好!”地就持刀迎敌。那知一枝梅刀法纯熟,手法精快,怎容得贼妇还手,早已一刀向贼妇胸膛刺进,趁势就望下一按,顷刻间将贼妇肚腹划开,一直划到那话儿为止,只听“咕咚”一声,跌倒在地,早已呜呼哀哉。那里徐鸣皋等三人也是同一枝梅一般光景,也将那大汉及店小二一齐杀死在地。当下众人鼓掌大笑道:“这样经不起杀的,也要开黑店,断劫客商?”一枝梅道:“我们何不再到后进,搜寻搜寻看,有余党,爽性结果个干净,好代来往客商除害。”说着四人就同跳出来,直望后面寻找。
正走之间,忽见迎面来了三个人,也执着兵器。徐鸣皋等也不打话,便即上前杀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并不动手,不曾送命,跪下哀求说;道:“小人瞎眼、误犯虎威,求爷爷饶命。”徐鸣皋问道:“你这店内姓甚名谁?还有几个贼囚?快快言来!”只见那人说道:“小人姓张,名唤张三,是这里的店伙。店主人姓陆,名唤陆豹,夫妻两个,他妻子扈氏,用着四个伙计,专在此间打劫客商。”徐鸣皋道:“在此有了几年,共害客商多少,你可从实说来。”张三道:“前年才到此间,共害客商也不过十数个。”徐鸣皋道:“害了这许多客商的性命,无怪他恶贯满盈,今日死在老爷们手里。这东西也不是个安分的,若不将你一起结果了,你后来还要作此勾当。”说着手起一刀,又将张三结果了性命。这店本来只有六个人,如今被徐鸣皋等四人杀了个尽绝。
此时不过三更时分,徐鸣皋等四人复行进房,酒也不吃了,大家睡了一回。将次天明,便即起来,放了一把火,将店房烧毁。所有这被,杀的六个贼子,一起葬身火窟。
徐鸣皋等也不待火熄,便自大踏步向南昌赶回。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这日到了南昌,却好离班师只一日,正值十月十四,当下去见了王元帅,又将在殷家汇除了黑店的话说了一遍。王元帅便命他四人出去安歇,次日又去奏明武宗说:“徐鸣皋等业已回来,到了十五日天明,各军均已预备停妥,专待旨意一下,即便拔队起程。”
到了辰牌时分,武宗已传出旨意,令各营技队。当下各营遵旨,放了三声大炮,一齐拔队。武宗也乘坐龙舆,文武各官骑马护送,城中百姓家家排列香案,跪送圣驾。不一会出了南昌,也不耽搁,只见王师遍野,如火如荼,一路上水陆并进,浩浩荡荡,真个是鞭敲金蹬响,人唱凯歌还。在路行程,不止一日。闲话休表。
这日已到北通州,那京里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早已接着班师的确信,已在通州来接圣驾。武宗也不耽搁,即日进京。不过两日,已抵京都,各官跪接已毕,王元帅部下即在外城一带安下营寨,王元帅也随驾入朝。圣驾到了午门,果见七子十三生已在那里跪接,武宗大喜,随即入宫。当日未及登殿,只传出一道旨意,命随征文武各官及七子才三生,均于次日五鼓上朝,听候封赏。
到了次日五鼓,各官皆朝衣朝服上朝。只听静鞭三响,武宗登殿;各官趋赴丹墀,三呼已毕,分班站立两旁。只听武宗在龙案上望下说道:“江西巡抚兼都察院御史王守仁,督师有功,勘定大乱,着特授武英殿大学士,即日入阁。先锋徐鸣皋,奉命随征,身先士卒,不避艰险,卒能匡定大乱,着加提督衔,遇缺即补。慕容贞、徐庆、周湘帆、包行恭、王能、李武、杨小舫、伍天熊、徐寿烈洪道与罗季芳等,随征有功,各著勤劳,实属异常出力,均着赏加总镇。卜大武能改邪归正,报效心诚,随征数年,亦复屡有劳绩,着赏加副将。焦大鹏救驾有功,既呈明不愿为官,着加思赏给封号,可为护驾陆地真人。其妻孙大娘、王凤姑破阵有功,着赏给总兵浩命二轴。余秀英力任破阵,矢志归诚,既为徐鸣皋之妻,仍加思着赏给忠武猛勇女将军之职。伍天熊之妻鲍氏,以产妇而立奇功,陷阵冲锋。洵属异常出力,亦着加恩赏给毅勇女将军之职。吉安府知府伍定谋,晓畅戎机,深知谋略,着传旨升授江西按察使之职。玄贞子可封为护国神武真人。海鸥子、一尘子、飞云子、山中子、默存子,可封为保国真人。霓裳子可封为卫国女真人。傀儡生可封为神武大法师。凌云生、御风生、卧云生、一瓢生、独孤生、云阳生、河海生、自全生、梦觉生、罗浮生、漱石生、鹤寄生,皆封为威武大法师。其余随征各员,着就本职均加一级。又着赐宴三日,同庆太平。”面谕已毕,自王元帅以下,均各叩头谢恩。武宗退朝,百官朝散。
到了次日,武宗又传出旨意,命随征各官均于武英殿筵宴三日。各官也就遵旨,大宴了三日,这才各就本职。王守仁即日也就入阁办事。七子十三生并焦大鹏隔了一日,又上朝面辞了武宗,云游而去。
自此以后,真个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邦有协和之休,四海庆升平之乐。设当日无七子十三生这一班剑仙剑客、徐鸣皋等这一班烈士英雄嫉恶锄奸,公忠体国,保护大明的天下,即使武宗英明威武,也说不定故为宁王宸濠所夺。几府卒为徐鸣皋等克复,以致武宗安然无恙,仍做一个太平天子、有道君王。大功告成,封官锡爵,这也是国体万不可缺者。
一部《七剑十三侠》奇奇怪怪之事,至此方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