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 - 第 11 页/共 23 页
第三部分
第72回 陆家湾庄汉说前因 葫芦套英雄诛众寇
话说陆松年正要答应张永的话,只见有个庄丁向着耳畔低低说道:“小的们近来耳里闻得传说,那个强盗船害的人不少了,也有人去县里投告,县里只是不准。听说那强盗船是宁王府里什么邺大将军邺天庆手下徒弟派的人,专在各处私自劫掠。县里也有风闻,所以不敢缉获,就是有人告了,只是不准而已。小的看起来,张公公这件事,多分也是那起人了。”陆松年听罢,大怒道:“岂有此理!”张永也就追问起来,陆松年便将庄丁说的话告诉了一遍。张永道:“如此说来,一定不差了。老弟也不必去县里令他缉获,他也没法的,还是愚兄再作道理罢。”陆松年道:“老哥如此说,难道就算了不成?知县为一县的父母,有这等事他不去管,有谁管来?”张永道:“老弟有所不知,如今宸濠势恶滔天,不久便有反意。如那一个小小县官,怎么吃得住那一班如狼似虎的恶贼?所以知县官亦迫于势之无可如何,只得多事不如省事。就便他为民心切,任意问起来,又从那里去捉强盗呢?但有一件:不知这强盗船窝藏那里,为首是谁,只要知道他窝聚的地方,便可易于下手了。”
正说之间,又见那庄丁说道:“老公公若问那强盗船窝藏的所在,小的倒也闻人说起,就在鄱阳湖对面葫芦套里,为首的唤作褚大胆,却不知果否的确。”徐寿在旁说道:“但不知这葫芦套还是全个儿水路,还是有旱路可通?”那庄丁道:“水路近些,旱路要过鄱阳湖对岸绕鹅颈项湾去,远五六里地面,才到那里呢。”徐寿听说,暗记在心。只见张永说道:“既知他窝聚在那里,咱家自有拿他的法子了。”陆松年便问道:“老哥哥是怎么样儿去拿他呢?”张永道:“现放着十二位英雄在此,仗着愚兄老面皮,随便请两位去走一趟,还怕那些草寇不手到受缚么?”陆松年听说也道:“如果请他们一班英雄内去几个人,那伙强盗定然是束手待缚的。”不觉大悦起来,于是三人痛饮,直饮到三更时分,这才席散。陆松年便请张永在内书房安息,徐寿在外书房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梳洗已毕,用了早点,张永就要起身。陆松年还要留他再住一日,张永道:“非是愚兄如此决绝,只因要赴京覆旨,若日期多了,恐怕圣上见罪。而况葫芦套之事尚要耽搁一半日,如此算来,是万万不能久待了,咱们后会有期。我干儿子袭荫的,俟我进京后再代他弄一副便了。”陆松年不敢勉强,只得相送出庄,揖别而散。
张永同徐寿仍走到陆家湾口,雇了船只回去。时将日午,已到了大船停泊的所在,张永就上了大船,徐寿也一同上去。当时开发了船钱,那小船自然开去。张永就将陆松年家庄丁所说的话谈了一遍,因道:“这事据咱家看来,还得仰仗诸位辛苦一趟才好,不然遗害于人甚是不浅。”当下徐鸣皋说道:“老公公放心,我等众弟兄当前去一走,将这伙贼擒来,请老公公自办便了。”徐庆道:“但是我们如何去法呢?”一枝梅道:“我却有个计较,只须将这只大船放到那葫芦套口,我们大家却都不要在船上,恐怕他看见不来,反而躲到别处去了。我们都上岸去,只叫徐寿兄弟一人坐在舱内,老公公也不要坐在前舱,去到里面不露眼的地方。那里既是盗薮,必有巡船往来,一见我们这只大船停在那里,他必定以为是宗好买卖,我不去寻他,他必来寻我,我们便可以逸待劳,将他一网打尽。恐怕他未必全行上船,我们可分派四人,去他套里搜捉,包管他没处藏躲。”大家听了皆道:“如此极好。”张永亦极其佩服。于是即刻将船户喊来,告诉明白,又再三吩咐船户不可泄漏风声。船户答应出来,也就立刻开船,望葫芦套进发。
却好到了那里,正在天晚,船户便将船停泊下来。徐鸣皋等人先至船头四面一看,见无船只,并无行人来往。又将那葫芦套看了一遍,只见那套里芦苇丛杂,好个僻静所在,不必说藏那盗船,便埋伏一两万兵马,外面也绝不知道。当下徐鸣皋等十人,便一个个跳上岸去,只留徐寿一人坐在船内。徐鸣皋等十人到了岸上,各在芦苇深处藏躲起来。看看到了二更时分,并无动静,我且按下。
再说那劫掠张永银两,并害他性命的那个船户,原来就是这葫芦套里一起的人,而且的确是宸濠那里的无敌大将军邺天庆手下的徒子徒孙。邺天庆却不知道,全是殷飞红派来的。现在殷飞红虽然被焦大鹏的妻子孙大娘、王凤姑杀死,他们这一起人还在这里断劫客商。为首的一个头目,唤作褚十二,绰号褚大胆。一起共有二十只小瓜皮艇,专在湖上截害过客,只要有人上了船,便将他荡到这里动手。就是张永也在这套里被劫的,不过他那时吓昏了,未曾看得明白,所以记不清楚在什么地方。
徐鸣皋等十人看看等到二更以外,仍然毫无动静,大家暗思:“难道这个套内并非窝盗之所?不然何以到了这时,还不见一些动静?”正自大家疑惑,忽闻隐隐有划桨之声从套里出来,徐鸣皋等见了,还不急急动手。只见那只船又慢慢的划出港口,泊到大船旁边。忽见跳出一人,手执板刀,上了大船,也不喊叫,只望中舱而去。到了中舱,望着徐寿迎面一刀砍去。徐寿亦不喊叫,赶着将身子一偏,趁势飞起一腿,将那人踢倒在舱板以上。复一进步,将他手中刀抢夺过来,便认定他脑袋就是一刀,登时那人已送了性命。外面小船上那个划桨的,正在那里探头探脑,向舱里望。忽见舱里一个已被人砍死,他便急急的将船放开,摇着桨,如飞箭一般直向套内划去。徐鸣皋等看了,知是进套去喊人,众英雄也不追去,只在岸上静等。
不一刻,果然划出一阵船来,徐鸣皋等人在那里看得真切,便代他一只只数过去,却整整二十只。一会子,这二十只划船,皆荡出套口,一声呐喊,团团的齐将大船围住。复一声呐喊,只见划船上跳出有十几个人来,个个手执板刀,蜂拥上了大船,口中大声喝道:“那里来的牛子,胆敢伤俺褚爷爷手下头目!”说了一声,舞动板刀,直向徐寿砍去。徐寿一见这许多人上船,也就将自己的刀取了出来,大声怒喝道:“好大胆的草寇,胆敢劫掠客商,图财害命!尔这一伙毛贼认得老爷么?”说着便舞动钢刀,向那一伙贼砍去。那一伙贼一面接着厮杀,一面便欲到后舱搜寻财物。徐鸣皋等此时也就跳上船来,只听扑扑扑一阵声响,手起刀落,立刻就砍倒了几个。于是大家大喝一声:“尔这一伙毛贼,可知江南徐鸣皋等一众英雄么?尔等胆敢前来劫我等的船只!”说着,只见各人手上的刀如旋风般飞来飞去,那一伙强盗那里抵挡得住,不到片刻,已砍得七零八落,倒在舱内,褚十二也被砍倒在舱。外面那些小船还围绕在那里,一只都未开去。你道这是为何呢?原来徐庆与一枝梅两个,已将那小船上的人个个杀了。
大家进得中舱,见强盗都已捉住,一个不曾逃脱,便将张永请出舱来,使他相认。张永逐一看过,即指出一人,这人正是褚十二。徐鸣皋便笑说道:“你请人家吃一顿东西,我却要请你先吃板刀面,后吃馄饨。”褚十二听说,还在那里哀求。徐鸣皋也不答应,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一刻已收拾得清清楚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3回 宁寿宫垂询往事 武英殿召见英雄
话说众英雄将葫芦套的水寇全行杀尽,也就请他吃了些板刀面、馄饨,收拾干干净净,大家痛快非常。张永叩谢道:“设非众英雄之力,此贼如何擒获。今日此举,咱家虽报了前仇,却是代往来客商除了一件大害,众位英雄可也积德不浅了。”徐鸣皋等谦让道:“锄恶除奸,此是我等分内之事,何足挂齿。”此时天已明亮,即吩咐船户开船,直望京城而去。不一日到了湖北,大家就舍舟登岸,遵陆北上。
行有半月光景,已到北通州,当有官员迎接出来,张永就命本地方官备了车马夫役人等,一路趱程前进。走了三日,已抵北京。张永便请徐鸣皋等十一位英雄先在馆驿安歇,他便当日进宫覆命。武宗见张永已回,即着于宁寿宫召对。张永闻武宗召见,那敢怠慢,就在内宫先行了礼。覆命已毕,当下奏道:“奴才奉万岁旨意,前往江西赵王庄,召取徐鸣皋等十二位英雄,奴才现已召至,皆在馆驿安歇。惟内有焦大鹏一人,因他自己已脱凡胎,原无心于功名,苦苦乞休。当时奴才未敢遽允,后经徐鸣皋等一再代告,并允以焦大鹏之义弟伍天熊,现在九龙山,情愿召取前来,令他代职。奴才见他诚心不愿功名,只得允诺。该壮士又令奴才于万岁前代为转奏,上达天听。现在徐鸣皋等计有十一人在此,伏乞圣上示下。”
武宗闻奏,便问道:“据你说那焦大鹏已脱凡胎,这是怎么讲,难道他成了仙不成?”张永又将焦大鹏如何被宁王面前无敌大将军邺天庆杀死,如何以后被傀儡生救活,如何焦大鹏帮助七子十三生大破迷魂阵的话,前后细细奏了一遍。武宗闻奏,这才知道,因道:“既是如此,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而行,也只好随他独行其是便了。”张永又奏道:“焦大鹏虽说无志官爵,他临行时也曾言及,如朝廷有需用之处,他还出来帮助,并不置身事外,不过但不受官爵而已。”武宗大喜道:“这更难得了,到底英雄立志与众不同的。”因又问道:“现在宸濠究竟是怎样了?”张永又将各节奏了一遍。武宗当下传谕所有应召之江南壮士、现授指挥之职之徐鸣皋等共十一人,着于明早在武英殿召见,不得有误。此旨当由内阁传了出去,徐鸣皋等十一人奉到这道圣旨,个个预备召见,启不必说。张永当日也奉旨先回东厂去了,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天才黎明,徐鸣皋等十一人已穿了朝服,在朝房内候召。不一会,只听静鞭三响,武宗临朝,百官朝参已毕,当有值殿官喊道:“各官有事奏事,无事退朝。”但见张永出班,俯伏金阶奏道:“所有奉召特授指挥徐鸣皋等十一人,昨奉传旨召见,现在朝房候旨,请万岁示下。”武宗闻奏,便传旨着辰初三刻,在武英殿召见,所有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一清,着即一同前往。说毕退朝,各官朝散。
张永下了殿,便同杨一清同到朝房,知会徐鸣皋等人。徐鸣皋等见张永前来,大家皆站起来行礼。张永还礼已毕,便指着杨一清向众人说道:“这便是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大人。”徐鸣皋等闻言,各各行了礼。杨一清又各问了名姓,然后分次序坐下。杨一清首先说道:“久仰英名,无由相见。今幸为同朝之士,将来建功立业,锄恶除奸,前程未可限量。所望一心为国,不失为忠义之臣。”徐鸣皋道:“蒙大人汲引之恩,承圣上不次之擢,某等当竭力图报,上答高厚鸿慈于万一。不日均隶麾下,其有不谙之事,尚求遇事垂教,以期仰副大德,则是某等大幸。”杨一清闻言,见他们这一班人虽是纠纠武夫,吐属甚是文雅,心中大喜。张永又将在葫芦套遇盗,多亏徐鸣皋等将那班水寇全行诛戮的话,说了一遍。杨一清更加喜悦,因道:“寘鐇现已造反,连日叠据甘肃所属飞驰奏章,请兵剿灭。宸濠固为心腹之患,但此时尚未显露反情,不便遽加征伐。光景圣意先去剿灭寘鐇,俟宸濠反情大露,再行征伐。今得诸位同行,某亦可得资臂助了。”徐鸣皋道:“某等识见浅短,幸而成功,皆圣上之福与大人之威望,某等亦何敢妄逞己能。”
大家正在那里谈论,忽见两个小太监飞跑而来,高声喊道:“圣上已临殿,特召张老公公、杨御史及十二位指挥,速去武英殿听候召见。”张永等闻召,那敢怠慢,当即与杨一清率同徐鸣皋等十一位英雄而去。
不半刻已到。但见宫阙巍峨,香烟缥缈,说不尽那种富丽端严,真个是咫尺天威,令人不严而肃。张永、杨一清二人先至金阶俯伏,三呼已毕,只听武宗在上问道:“那新授十二个指挥,都在这里么?”张永奏道:“已敬谨前来,听候宣召。”武宗道:“着即宣他们上殿。”当有值殿官传宣下来道:“旨意下,特召新授指挥徐鹤等上殿。”徐鸣皋等闻召,便一齐随着传宣官,到了殿上,俯伏金阶,口称:“臣徐鹤、徐庆、罗季芳、慕容真、狄洪道、王能、李武、杨小舫、包行恭、周湘帆、徐寿,愿吾皇万岁万万岁。”三呼已毕,跪在地下不敢抬头。武宗在上,闪开龙目,望下观看,但见他们个个皆是一表非俗,相貌魁梧,他日必为栋梁之器,龙颜大悦,因道:“诸卿均赐平身。”徐鸣皋等又磕头谢了恩,然后站立一旁。
武宗又将各人打量了一回,因向张永、杨一清道:“这十二个指挥,若非俞谦密保,朕几为宸濠所误。”因又问徐鸣皋道:“卿等久在江西一带,宸濠所作之事,卿等可细细据实奏来。”徐鸣皋当下出班跪奏道:“臣等罪该万死,因宁王所为皆非正道,因此臣等欲为朝廷保护起见,以致狂妄胡为。”武宗道:“此正卿等忠义可嘉,何罪之有。究竟宸濠所为有什么大逆不道呢?”徐鸣皋不敢隐瞒,于是将一切情形,如何金山寺假作替身,暗自招兵买马,如何私造离宫,如何计献美女,如何潜养死士,谗害忠良,如何不称谕令、敢称谕旨,以及纵掠赵王庄,毒设迷魂阵,以往之事奏了一遍。武宗听罢,龙颜大怒,当下说道:“逆濠叛迹已彰,罪在不赦。朕本即派兵前往,声讨问罪,奈叠据甘肃所属飞驰表章,奏称安化王寘鐇刻已谋叛,擅杀甘肃巡抚,已据有庆阳、秦州各府州县,势甚猖獗。若不速为声讨,必致生灵涂炭,势成蔓延。卿等皆具有赤胆忠心,为民为国。今特遣右都御史杨一清带领十万人马,前往该处声罪征讨。卿等即着派入杨一清部下,随营差遣,务期各奋天良,竭忠尽志,一俟奏捷,朕定再加封官爵,以酬助劳。所有一切事宜,均归右都御史杨一清遣派,卿等不得稍有贻误。”徐鸣皋磕头谢恩,其余十位英雄也就叩头谢恩已毕,站立一旁。
武宗又向杨一清道:“现在寘鐇猖獗异常,昨又据阶州驰奏前来,奏称该州危急异常,请速发天兵声讨。卿可即于三日后带领兵马十万,随带新授指挥徐鸣皋等克日前进,务速讨平,毋负朕望。朕再加派张永随卿前往,以为监军之任。如有要事,可同张永和衷共济,总期早为平定,即日班师,论功授爵。”杨一清也出班跪下,叩头谢恩道:“臣夙荷天恩,敢不竭忠报效,惟期叛王早日平定,上慰宵旰之勤,下免生灵之苦。臣遵即于三日之后亲带兵马,率同十二指挥,星夜驰往。所有一切军务,臣自敬谨与张永和衷共济,断不敢任意独断,上负天恩;亦不敢贻误军情,有负重托。惟臣才疏识浅,恐不能胜,伏乞圣上再于各大臣之中加派一人,与臣同往,臣既可得其臂助,又觉事半功倍,臣不胜幸甚。”武宗道:“朕意已决,有卿前往,足能克敌。再加十二指挥听卿调遣,何患逆鐇不平?卿但勉矢公忠,毋得渎请。”杨一清遵旨,不敢再奏,只得退下。武宗亦即回宫,各官朝散。
杨一清便令徐鸣皋等仍回馆驿,一面传檄各营,着令于明日亲赴教场,听候挑选出征。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4回 挂帅印杨御史讨贼 拒叛逆毕知府出征
话说杨一清奉了武宗之旨,挂帅出征安化王寘鐇。当下退朝出来,即传檄各营所有将弁兵马,均着于次日齐赴教场,听候挑选。各营得了这个械文,那敢怠慢,果然次日天甫黎明,俱已齐集教场。徐鸣皋等十一位英雄,也换了指挥服式,到教场伺候。等了一会,杨一清与张永二人俱骑坐马匹,前呼后拥,簇拥着一路而来,到了演武厅下马。此时兵部已将兵符将令恭送前来,杨一清先拜印绶,望阙谢恩,然后升入公座。诸将参见已毕,侍立两旁。杨一清这才查点三军,发出令箭一枝,命徐鸣皋为先锋,慕容贞为行军运粮使,徐庆、狄洪道为中军左右羽翼,包行恭、罗季芳为随营指挥,王能、李武、周湘帆、徐寿为随营参将。并传谕三军,择定九月初三拔队起程。吩咐已毕,杨一清与张永便率领徐鸣皋等人朝谢恩,并奏报开军日期,武宗又温谕了一番。然后各回私第、馆驿。
到了第三日,正是九月初三。甫交黎明,随征诸将以及大小三军,俱备顶盔贯甲,齐奔教场而来。到了教场,各按队伍排列两旁,真个旗幡鲜明,刀枪闪烁,说不尽军容之盛,如火如荼。徐鸣皋等亦各按本职,鹄立演武厅下。不一时,杨一清与张永连辔而来,直到演武厅下马升座。请将参见已毕,杨一清便按随征花名册,点名已毕,即命升炮祭旗,杨一清率领诸将祭拜大纛。诸事已毕,即命先锋官督队先行。徐鸣皋便带了周湘帆、徐寿二人为左右羽翼,督率三千兵马,上马前行。杨一清也就拔营,只听三声大炮,声震云霄,十万英雄,一齐列队,扬威耀武,真不愧讨贼工师,直望甘肃进发。我且按下。
再说寘鐇自据了秦州、兰州、庆阳等各府州县,势甚猖獗。这日又率领贼将进攻巩昌。这巩昌知府姓毕,名唤云龙,原系山西大同人氏,由军功保举知府。身长六尺相开,黑漆涂面庞,颔下一部胡须,惯使一柄金背大砍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性如烈火,颇有忠心,只可惜他有勇无谋,不免那“粗”、“劣”二字。城中还有一位参将,姓郝名忠,也系山西太原人氏,与毕知府同乡。这郝参将系武举出身,亦生得臂阔肩宽,身躯雄壮,一双环眼,两道浓眉,紫巍巍一副面庞,乱糟糟满腮胡须。年有四十余岁,也是性情刚烈,惯使一杆双钩连枪,却与毕知府最为相契。
这日毕知府正在书房清理公牍,忽见有个当差的慌慌忙忙进来禀道:“今有探子探得,逆贼寘鐇杀死本省巡抚,随据了泰州、兰州、庆阳、阶州各府州县,所到皆望风而降。现在又亲率贼兵三万,克日进攻巩昌,离城不过六十里了,因此飞报前来,请今定夺。”毕知府一闻此言,只气得三尸冒火,七孔生烟,大喝一声,骂道:“你这大胆的逆贼!朝廷不曾薄待于你,不思忠心报国,反敢造反,杀死封疆大臣,夺据城池,还敢进攻巩昌。须放着本府不死,你若到来,俺把你这叛逆拿住,碎尸万段,以为朝廷除一大害!”说着,一面就着探子再去探听,一面亲自骑马,直望参将郝忠衙门而来。郝叁将也得知了寘鐇的乱耗,二人便商议写了本章,飞驰进京告急,一面预备御敌各事,又即刻传令调齐守城兵马,准备开战不表。
再说寘鐇自据了兰州等四座州县,便思进取巩昌。他手下有十数员猛将,皆是能争惯战之徒。这日带领三万人马,直望巩昌府而来。不一日已离巩昌府不远,当令放炮安营,休息一日。次日寘鐇全身披挂,头带黄金盔,身穿一副盘龙锁子黄金甲,脚下花脑头战靴,手执一杆丈八长矛,坐下一匹黄骠马。后有人掌着一面大纛,旗中间写着一个斗大的“王”字。两排随着前军都指挥王文龙,后军都指挥杨立武,参将左天成、天方杰、温世保、薛文耀,游击魏光达、高铭、孙康、刘杰,还有许多稗将,各各皆是顶盔贯甲,胯下皆骑着马匹。只听一声炮响,率领人马,直望巩昌而来。
离城不远,但见城头上族旗飘荡,寘鐇知城中已有准备,便催开坐马,飞到吊桥口,大喝一声:“尔等听着:快报尔主将知道,叫他速速献城。倘有半字不行,俺王爷便踹进城了!”话犹未毕,只见城门开处,拥出一员大将出来,头带铁盔,身穿铁叶甲,手执一杆双钩连枪,坐下一匹乌骓马,见了寘鐇,大声骂道:“大胆的逆贼!你不思叨祖宗之余荫,为国家尽忠,反敢潜谋不轨,忍心背叛,天良何在?朝廷何曾薄待你来?你如悔过投诚,早早下马受缚,将来朝廷或可念尔宗室,赦以不死,留尔余生;倘若执迷不悟,尽背天良,待俺郝老爷杀尔这不忠不孝之徒,上为朝廷诛一叛臣,下为百姓免那生灵之苦。尔却有何话说,早早答来。”寘鐇闻言,亦大怒道:“现在朝廷荒淫无度,巡幸不时,任用奸邪,不理政事,眼见得大明江山为人夺去。本藩上念祖宗创造艰难,不忍将锦绣江山为他姓所取,因此本藩替天行道,上受祖宗之基业,下为万姓造福,正是天与人归之候,何叛之有?尔不过一小小参将,敢拒本藩王师。封疆大臣,本藩尚将他置之死地,何况尔乎?若知进退,快将城池献出,将来不乏封侯之位,本藩自然另眼看待;倘执迷不悟,须知王师所指,谅你这巩昌一城,亦难作负隅之势。一经打破,便是玉石不分,那时尔等悔之晚矣。”
郝忠听罢,不觉怒发冲冠,大吼一声:“待俺老爷将尔这叛贼拿住,碎尸万段!”说着催开坐马,望着寘鐇,迎面就是一枪刺来。寘鐇鞭梢一指,早见贼队中飞出一骑马来,上坐一员大将,手执开山大斧,大喝一声:“勿得有伤我主!俺老爷来取你的狗命。”话犹未毕,那骑马已飞到郝忠面前,举起开山大斧,望着郝忠就劈。郝忠急将长枪架住,喝道:“好大胆的逆贼!皆是你等这一班狗头助纣为虐,待俺老爷先将你这狗头杀了,然后再与叛首说话。但俺老爷枪下不挑无名之将,你可通报名姓过来。”只见贼将高声喝道:“你须听着:俺老爷乃安化王驾前前军都指挥王文龙是也。尔也须通过名姓。”郝忠也喝道:“逆贼坐稳了,俺乃大明正德驾前特授巩昌营参将郝忠便是,你可闻得老爷的威名么?”王文龙一听,哈哈大笑道:“吾道是谁,原来是个小小参将,也要在此夸耀。俺老爷这柄开山大斧,人是杀得不少了,还不曾杀过这样一个小小官儿。今日既遇见了你,也说不得污我的大斧了。”说着,又是一斧砍来,郝忠急架相迎,一来一往,大杀一阵,两边鸣金收军。
次日、寘鐇又带领贼将挑战。城内毕知府也领了人马,大开城门,出得城来,排成阵势。毕云龙在马上一见寘鐇,高声大骂道:“逆贼寘鐇,早至军前受死!尔可认得毕老爷在此么?”话犹未毕,只见贼中飞出一骑马来,手执两栖八角钢锤,高声大呼道:“待俺后军都指挥杨立武老爷取你的首级。”说着,把马一拍,直飞过来,手舞铜锤,认定毕知府当头打下。毕知府就急举起金背大砍刀,急架相迎,一面架开铜锤,一面暗道:“这厮好生利害,膂力不在我之下。”正自暗想,杨立武又一锤打来,毕知府又赶紧架开,趁势一刀砍到,杨立武也急急招架。二马过门,毕知府赶着兜转马头,手举大刀,连肩带背,向杨立武砍去。杨立武将钢锤架住。于是一来一往,大战起来,只杀得鼓角齐鸣,喊声大震。战了有十数个回合,毕知府暗暗想道:“这厮勇猛过人,若不用拖刀计擒他,断难取胜。”心中想罢,又战了两合,便卖个破绽,拖刀拍马就走。杨立武急急追来。看看追得切近,毕知府忽将马头一带,一转身抡开大刀,出其不意,向定杨立武一刀砍去。杨立武猝不及备,登时斩于马下。小军取了首级,即命打得胜鼓回城,当将首级悬挂城头示众。
寘鐇见杨立武丧命,当时即挥动全军并力攻打。走到城下,只见城头上擂木炮石直打下来,军士不能前进,只得鸣金收军。欲知能否攻破巩昌,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5回 知府尽忠参戎死节 将军建议元帅分兵
话说寘鐇见华知府杀死后军都指挥,当即率众攻城。争奈城上擂木炮石如雨点般打下,不能前进,只得鸣金收军。回至贼营,当有谋士李智诚劝道:“主公不必性急。胜败乃兵家常事,谅此小小城池,还怕攻打不下么!”寘鐇便对众将怒道:“本藩自出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提兵到此,竟败在这一个小小知府手内,又折了我一员大将。明日不破巩昌,誓不回营!”
到了次日,寘鐇又挥动大军,去攻巩昌。日夜攻打,一连攻打了三日,只是难破。寘鐇也无法可想,只得传令各军,猛力围攻,他便回营与众人商议道:“似此一座小小城池,竟攻打不下,旷日持久,为之奈何?”谋士李智诚说道:“毕云龙守御甚固,更兼他勇猛非常,若以力攻,此城恐一时难下。据参谋愚见,不若密传号令,使各军假装疲惫情状,以作诱敌之计。毕云龙本有勇无谋之辈,一见我军疲惫,必然统率全军杀出,我便且战且走。王将军可带三千人马,预先在城东埋伏,等彼出城追杀,可急急去袭巩昌,断彼归路,再将号炮放起,我便回军掩杀。如此,则毕云龙可擒,巩昌可唾手而得矣。”寘鐇听罢大喜,当将号令密传出去,各兵丁就渐渐的有些懈怠之状。过了两日,只见旌旗错乱,队伍不齐,弃甲抛戈,七零八落,真现出那种疲惫样子出来。
且说巩昌自被寘鐇攻打之后,毕知府与郝参将率领着守城兵士,真是日夜校巡,毫不疏忽。这日忽见贼兵渐渐的有些懈怠。又过两日,只见贼兵大半倒戈卸甲,军气不扬,或坐或卧,甚是疲惫。毕知府见此光景,心中大喜,便与郝参将说道:“贼兵如此疲惫,正是我等得手之时,何不乘此机会,挥兵出城,以精锐之师而攻疲惫之卒,且可攻其无备,杀他个片甲不留。不识将军意下何如?”郝参将闻说,并不思议,便大喜道:“太尊之言,正合鄙意。”于是二人大喜,便传齐兵卒,披挂上马,一声炮响,冲出城来。只见喊杀之声震动山谷,那些诱敌贼兵俱各且战且走。
毕知府与郝参将正与贼将酣杀之际,忽听城中一声炮响,毕知府吃了一惊,暗道:“此时城中谁人放炮,莫非有什么变动么?”正自疑惑,只听贼兵齐声大呼道:“我等奉了王爷之命,前来诱敌。知尔等有勇无谋,一见疲惫情形,必然挥军出城,攻我无备,那时便乘势袭取巩昌,以断尔等归路。此时巩昌已被我家前军都指挥王将军袭取多时了,尔等何尚不省,仍欲追杀么?依我等主意,不如早早下马投降,尚可免其诛戮;若再执迷不悟,定然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毕知府一闻此言,心中大惊,口内仍自骂道:“俺老爷误中尔等诡计,若不将逆贼擒住,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说着抡刀乱砍。
寘鐇在军中看见,一见如此光景,便将令旗一挥,那些贼兵贼将即一齐掩杀过来,将毕知府、郝参将二人团团围住,猛力厮杀。此时毕知府与郝参将也就拚命乱杀起来,左冲右突。但见刀起处人人丧命,枪到时个个身亡。好一场恶战,只杀得日月无光,旌旗减色。由辰牌杀至申刻,毕知府与郝参将看看抵敌不住,正思奋力冲出重围,落荒而走,再作计议,忽有贼将左天成,蓦地在郝忠背后举起镔铁钢鞭,出其不意一鞭打下,将郝参将连人带马打成肉泥。毕知府正与吴方杰死战,忽见郝忠被鞭打死,心中一慌,手中的刀一慢,早被吴方杰一枪刺中咽喉,挑于马下,当时取了首级。可怜两个忠臣,俱死干贼将之手。后人有赞华云龙力战身亡、捐躯报国诗云:
卓尔巩昌守,危城独力持。刀芒挥贼将,马革裹残尸。
血战捐躯日,孤忠报国时。可怜千古后,肝胆有谁知?
又有诗赞郝忠云:
大战沙场胆气寒,半生血肉染征衫。
忠魂到此犹遗恨,误失孤城属逆藩。
话说寘鐇袭了巩昌,便率同众将入城,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次日又盘查仓库,追拿华云龙、郝忠的家小。所幸毕知府与郝参将二家眷属,早已逃出城去,不为寘鐇所获。寘鐇犒军三日,又与李智诚议道:“孤闻宁远、西和两县,为巩昌根本之地,钱粮杂税,以该县为最富。若得此两县,巩昌便固若金汤。孤意分兵两枝,以左天成攻取西和,吴方杰攻取宁远。此二城一下,其余会宁、伏羌、安定、通渭、岷州,皆不战可得矣。军师之意以为如何?”李智诚道:“主公卓识,正合参谋鄙意,可急分兵取之。”寘鐇当即命左天成带领兵马三千,往攻西和;吴方杰带领兵马三千,往攻宁远。左天成、吴方杰当下领兵,分头而去,暂且不表。
再说杨一清大兵这日行至半途,忽有探马报道:“现在寘鐇围困巩昌府,甚是危急。巩昌府知府已坚守半月,城中人心惶惶,若再救兵不到,巩昌就支持不住了。”杨一清闻报,一面饬探赶紧再探,一面饬令先锋徐鸣皋趱赶前行。
走了一日,又见探子飞马前来,高声报道:“探得巩昌府被围甚急,不过日内即不能守了。”说罢,飞身上马而去。过了一日,又见探马报来说:“巩昌府已被寘鐇用诱敌之计暗暗袭取了,巩昌知府毕云龙、参将郝忠俱已尽节。现在寘鐇已盘踞巩昌,后又分兵往攻宁远、西和两县去了。”说罢,仍自飞马而去。
杨一清闻报好生着急,便与张永及诸将议道:“现在巩昌已失,宁远、西和又分兵往攻,若此两县再为过贼所得,其势更觉浩大。本帅之意,拟一面分兵进救宁远、西和,一面自统大军直取巩昌,使逆贼不能兼顾,或者西和、宁远两县可保,而巩昌亦易于克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徐庆道;“元帅之计,妙是妙极了,末将以为与其分兵进救宁远、西和,不若分兵间道进取安化。彼处是寘鐇根本之地,所有资财家属尽在彼处。闻安化游击仇钺本无心思背叛,以迫于势,不得已,故暂随之。现在寘鐇攻取各府州县,仇铖并未随征,推其意名为镇守安化、实则待兵援救,一俟大兵前去,他必开城献纳。今元帅若急分兵进取安化,只要安化一复,寘鐇必以为根本既失,大势已去,那时寘鐇可擒,巩昌可复,及已失之各府州县,也可不战而复得矣。不知元帅意下如何?”
杨一清闻言,甚觉有理,当下说道:“徐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但安化之行,谁可任为己任?”徐庆道:“末将不才,愿当此任。”杨一清大喜,即刻拨兵三千,以罗季芳副之,便令徐庆去攻安化。徐庆得令,即便挑了三千人马,随同罗季芳间道趱赶前进。杨一清又飞令徐鸣皋改道进援宁远。此时一枝梅运粮已到,即命一枝梅带兵三千,随同王能进援西和,一枝梅也就领兵即刻前进。杨一清便自统大兵,率领狄洪道、李武、包行恭、杨小舫暨偏裨牙将等人,再望巩昌进发,暂且不表。
再说宁远县知县郭汝曾,这日闻报巩昌府已经失守,在城各官俱已尽难,他便与城守营守备赵尔锐议道:“叛王寘鐇势甚猖獗,巩昌既失,他必分兵来取宁远。在将军之意,战守之策,当以何策为先?”赵守备道:“以愚意万不可战。今逆王其势方张,又以战胜之兵,来攻此县,若与交战,势必难敌。不若一面死守,一面飞表入告,请速发救兵来援。况宁远一城钱粮甚富,以粮草而论,虽周年可守也。未识尊意若何?”郭知县闻言,大喜道;“高论甚合鄙意。”二人正在谈论,忽见探马进来报道:“叛王寘鐇今又派令参将左天成,带领三千人马,来攻宁远,离城不远了。”郭知县闻言,即刻与赵守备商议守城之策。欲知宁远果守得住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6回 郭汝曾议守宁远县 徐鸣皋伏兵土耳墩
话说宁远县知县郭汝曾与守备赵尔锐,正在那里议论守城之策,忽见探马来报:“逆藩寘鐇既据巩昌,现又分兵,派令参将左天成来攻宁远。”郭知县与赵守备闻报,即督率兵丁,将各城门所有擂木炮石均安置停当,准备死守。一面又写了文书暨表章,分头求救告急。忽一日,又有探马来报说:“朝廷已钦派右都御史杨一清,督领精兵十万,猛将多员,限日进剿逆贼。现在大兵已到宁夏了。”赵守备与郭知县闻报,心下略觉稍宽,因彼此商议道:“现有天兵到此,何不赶修文书,前赴大营求救,或可分兵前来救援,亦未可定。”彼此都道甚好。于是又修了求救文书,差人星夜驰往杨一清大营,投递告急。
差官去后,不到一日,又有探马来报:“杨元帅在宁夏闻报道藩分兵攻取西和、宁远,刻也分兵遣将,派今先锋徐鸣皋、指挥周湘帆、徐寿,带领精兵三千,间道进援宁远;行军运粮指挥慕容贞、指挥王能,带领精兵三千,进援西和,不日即可抵境了。”郭知县、赵守备闻报大喜,于是更加督率在城兵士,竭力御守。
这日天将晌午,忽听一声炮响,鼓角齐鸣。郭知县与赵守备正欲着人探听,忽见探子报道:“贼将左天成带领兵卒,已在城外挑战,请令定夺。”知县闻报,即刻飞马上城,向城外一望,只见左天成在马上大声喝道:“尔等守城官听者:现在朝廷荒淫无度,安化工应天顺人,特举精兵拯救生灵,所到之处,皆望风归顺。兹特派本参将前来,谕尔等知悉,速速献出城池,将来不患加官进禄;若执迷不悟,本参将即率领精兵攻打城池了,少不得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郭知县骂道:“逆贼胆敢如此,朝廷不曾薄待妆等,何敢造反!眼见天兵到此,尔等皆要身首异处了。”说罢,即命将擂木炮石放下。左天成也即督率贼兵奋力攻城。只听一声梆子响,城头上擂木炮石尽放下来,贼兵不能前进,只得鸣金收兵。次日又去攻打,这且按下。
再说徐鸣皋率领三千人马,正望宁远趱赶前行,忽见一骑马如旋风般跑来,走到军前,跳下马高声报道:“探得宁远县已被贼将左天成督率贼兵三千,攻打甚急,已将该城围得水泄不通了,请令定夺。”说罢,跳上马如飞而去。徐鸣皋闻报立刻传令三军,星夜趱赶前进。
不一日,有向导官报道:“前面已离宁远不远,只有六十里了。”徐鸣皋当即传令,再走四十里安营。不到半日,四十里已走下来,当即放炮安营立寨。休息片刻,徐鸣皋即带同徐寿、周湘帆及合营兵马,直望宁远城下而来。不一刻已离城不远,只听喊杀之声震动天地。徐鸣皋知是左天成在那里攻城,当即传令三军奋勇杀上前去。三军得令,便响一声喊,直望贼兵队里冲杀过来。左天成正在攻打宁远,忽见探子报道:“救兵已到,离城只有二十里,已立下营寨,现在已冲杀过来了。”左天成闻报,急传令众将分兵一半攻打城池,一半准备御敌,即刻以后队为前队,列成阵势。
徐鸣皋一见贼将已有准备,也就传令三军列成阵势。一声炮响,徐鸣皋已飞出阵来,大声喝道:“贼将何在,速来打话!”左天成就飞马走出阵来,怒道:“本参将系奉安化王谕旨,只因朝廷荒淫无道,不理朝纲,安化王应天顺人,救民水火,故特提大兵到此,以救生灵。尔是何人,敢来逆天行事么?快通名来,好待本参将取尔的首级。”徐鸣皋喝道:“无知道贼,大胆匹夫!尔死在目前,尚不知觉,还敢口出妄言,自取灭亡之祸。若问我老爷大名,乃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元帅麾下先锋官,随营都指挥徐鹤是也。尔系何人,亦通下名来,我老爷枪下不挑无名之卒。”左天成道:“俺老爷乃安化王驾前随营参将左天成是也。徐鹤尔这匹夫,胆敢口出狂言,违背天意,待俺老爷取尔的狗命。”说着举起大砍刀,向徐鸣皋当头劈来,徐鸣皋急将烂银枪架开。二马过门,徐鸣皋兜转马头,向左天成肋下就是一枪刺到,左天成也就急急将枪隔在一旁,翻起一刀,连肩带背向徐鸣皋砍下。徐鸣皋将枪向上一架,只听噹的一声,将大砍刀掀开,拨回枪就认定左天成当胸刺去,左天成急架相迎。二人一来一往,约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两边的金鼓之声,真是震动山岳。又战了十数个回合,两边鸣金收军。
当下郭知县早在敌楼上看得真切,见两军业已收兵,也就下了城头,回至县署,将守备赵尔锐请来商议道:“吾观两军对敌,贼兵势甚勇猛,恐大军急切不能得手。若令旷日持久,设使贼兵再有接应,其势更不可当。莫若今晚驰书前赴大营,暗约徐将军里外夹击,庶几事半功倍。不识尊意为何如?”赵守备道:“便是某也有此意,且看明日胜负如何,再作计议便了。”当下赵守备退出。到了晚间,又与郭知县轮流上城巡视,一夜无话。
次日,徐鸣皋又与左天成战了一阵,仍是不分胜负。徐鸣皋好生着急,便与周湘帆、徐寿说道:“贼将左天成武艺精通,兵机娴熟,急切尚难取胜。在两位贤弟有何妙策,可解宁远之围?若不急急救了此城,万一贼将再添兵接应,其势更不易敌了。”周湘帆道:“在小弟之意,莫若今晚便去偷营,使他猝不及备,或者可以杀他个片甲不留。”徐鸣皋道:“贤弟岂不闻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左天成非一勇武夫可比,智谋勇略,不在我辈之下。若去幼寨,是速取败之道也,万万不可。我却有一计在此,拟于明日以诱敌之计擒之。”周湘帆道:“如何诱法?”徐鸣皋道:“我明日诈败,二位贤弟可预先带领校刀手五百名,离此东南五里土耳墩埋伏。候贼将追赶到此,出其不意,并力截出,我再掩杀过来,如此贼将可擒,宁远之围亦可解矣。”周湘帆、徐寿二人听罢大喜,随即挑选了五百校刀手,连夜出了营门,暗暗的向土耳墩埋伏去了。
到了次日,左天成一面传令各军仍然并力攻打,自己到大营挑战。徐鸣皋也就披挂出来,两阵对圆,更不打话,便自交战。自辰至午,约战了有百十余合,仍是不分胜负。徐鸣皋即卖了个破绽,虚刺一枪,拨马便走。左天成见徐鸣皋败下,暗道;“他枪法并无破绽,何以败了下去?其中必然有诈。且自追去,再看光景便了。”一面想,一面提着大砍刀,紧紧追来。只见徐鸣皋等他追得切近,拨转马头,战不数合,复又败走。左天成看见暗道:“这明明是诱敌之计,瞒骗谁来?我若不追,他必笑我胆怯;莫著追去,等到那时再议便了。”左天成复又追杀下来,徐鸣皋接着又战,看看已至土耳墩,徐鸣皋将马头一拨,直望东南角上跑去。
左天成在后看见,但见东南角上有座土岗,徐鸣皋只向那里败下。左天成见此光景,早知道那土岗内有了埋伏,不敢前进,便将坐马勒定,高声笑道:“徐鸣皋不要走了,你的诡计,我老爷早知道了。我劝你早早回营,明日再与老爷决一死战罢,俺去也。”说着拨转马头,回营而去。徐鸣皋在前面马上,听了左天成这话,心下大惊道;“此人见识优长,早料到此间有了埋伏。此计不成,当另寻别法擒他便了。”心中想罢,便在马上飞令小军前往土耳墩,将周湘帆、徐寿并五百校刀手调回,合兵一处,回了大寨不表。
且说宁远县郭汝曾、守备赵尔锐在城上,看见徐鸣皋败了下去,好生着急;又见左天成赶杀下去,更加着急。一会子见左天成独自回来,心中暗道:“不知徐将军胜负如何,若再败于他手,贼将更觉猖獗了。”欲令小军出城探听,又因各城门困得个水泄不通,不便出入,只得暗暗焦虑。到了晚间,仍然上城加意巡视。忽见城外射进一枝箭来,郭汝曾即命小军拾起,接过来一看,只见箭上绑着一封信。欲知这书信何人射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7回 投密约射矢遗书 慢军心设计骄敌
话说郭汝曾正在城上巡视,忽见城外射进一枝箭来,当命小军拾来观看。但见箭头上绑着一封书信,当下将书解下,就灯火下先将信面一看,原来是徐鸣皋的书。即将信囊抽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见上面写道:
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部下行军指挥、前部先锋徐鹤,谨致书于汝曾郭大令足下:某不才,奉主帅将令,以逆贼寘鐇分兵围攻宁远,遣某督率前部飞驰进援,比来已数日矣。对阵数次,皆难取胜。昨日某诱敌之计,逆料贼将能为我所诱,便可借此成擒,以解尊处之困。不图计未成而敌已识破,枉劳无功,用是深惜。今者尊处之围不解,某团不敢撤队,且窃虑逆贼,以该贼将旷日持久攻打不下,势必加兵前来。现在左天成已勇猛难敌,若再加兵接应,则该贼将兵力更厚,欲败其势,更有倍难于今时者。为今之计,利在速战,盖速战既不需时日,且可使贼将胆寒。故特驰书奉达,请约明夜三更,某当率全军直捣城下,与贼将死战。足下务督守城诸将士,开城突围,里外夹击,使该贼将腹背受敌。某再分兵于紧要处所埋伏以待,则贼将庶几可擒,而尊处之围亦可解矣。是否有当,立盼回书,不禁延颈待命迫切之至。徐鹤谨上。
郭汝曾将书看毕,大喜,随即下城,亲往守备署内,与赵尔锐商议道:“顷者徐鸣皋遗书前来,暗约我等明夜三更时分,督率守城兵卒突围力战,里外夹击,使贼将腹背受敌,则贼将可擒,而此城之围可解矣。某意似觉可行,合里外两处兵力夹攻贼将,虽贼势甚固,恐亦难支持得住。不识尊意以为何如?”赵尔锐道:“某愚见所及,早有此意。今徐鸣皋既有书前来暗约,此举真不可失之机会也。何不立即回书,便约明夜合力举事,俾得早解此围,早擒贼将,以免阖城生灵涂炭之苦。”郭汝曾闻言大喜,立即写了回书,密差心腹小军,暗暗偷出城去,驰往徐营投递。
四更将近,投书的小军已至徐营,正欲投递进去,当被巡夜小军捉住,随即报与徐鸣皋道;“小军们正在巡夜,忽见营外混进一个奸细,现已被小军们捉住,请令定夺。”徐鸣皋即令带进帐来审问。小军答应,即刻将下书的人带进大帐,跪在那里。徐鸣皋道:“尔是那里来的奸细,胆敢窥探本先锋的大营,究系何人所使,快讲!”只见那下书的禀道:“小的不是奸细,是我家太爷差小的前来下书,说是有机密禀报。”徐鸣皋闻言,便问道:“你家太爷既令你下书,这书在那里?可呈上来。”那个小军即将衣服解开,贴肉取出一封书信,呈递上去。徐鸣皋先将封面着过,然后将信囊抽出,但见上写着:
宁远县知县郭汝曾顿首再拜,谨上覆于徐鸣皋将军麾下;顷奉手书,备聆一是。某以樗栎之才,守此危卵之城,正虑弗克保全,乃蒙雄师遥临,以救生灵涂炭,某感愧何似。今者贼将势甚猖獗,若不急速扑灭,恐覆巢之完卵难期。与其坐失危城,不若与决死战,此正某有志而未敢遽行也。乃诲我谆谆,实深感佩,敢不如约,以副雅望。倘能一战成功,则危城幸甚,大局幸甚。仓卒作覆,书不尽言,汝曾顿首。
徐鸣皋看罢大喜,随即命人赏了来使。又与那下书的说道:“你回去上覆你家太爷,就说书中所言,我已知道,届时如约以往,断不误事,请他也速速预备便了。”那下书的答应,当即磕了头,退出帐来,急急的仍然回城而去。徐鸣皋也就与周湘帆、徐寿二人说道:“周贤弟明日可带领五百校刀手,离此西南十里青草岗埋伏。那里是往巩昌必由之路,明日巳牌时分左天成败后,必走此处前往巩昌,贤弟可截杀一阵。彼时左天成定然疲倦,贤弟可力擒之。若过巳牌不到,贤弟即可收军掩杀回来,如途遇左天成,也须奋力擒获。万一不能途遇,可急急前来接应,不可有误。”周湘帆答应。徐鸣皋又与徐寿说道:“你明日在阵上,我与左天成交战时,你务要生擒两个贼兵过来,回到营中,立刻将他斩首,随将他号衣剥下。你便穿了他的号衣,再令心腹小军一名,也将号衣给他穿上,各带防身兵刃,暗藏火种,仍自杂入贼兵队里,混入贼营,于二更三点在贼营内各处放火,但听信号一响,即便奋杀出来。如遇左天成得便下手,即将他生擒过来,或将他杀死,务要割取首级带回,不得有误。”徐寿答应。徐鸣皋又密令合营兵丁,明日上阵,务要假装疲惫,不可奋勇争先;三更时分却要并力死战,如有退后者立斩。合营兵丁俱已得令。徐鸣皋吩咐已毕,便至后帐安歇。
次日一早,左天成又来索战,徐鸣皋当即披挂上马,两阵对圆,更不打话,即便刀枪并举,两人奋勇争斗。酣杀之际,左天成留神观看,但见官兵虽然排成阵势,个个皆不上前,颇有退缩之意。左天成看罢,心中暗道:“军气不扬,任主将勇猛过人,也是不能成事,眼见早晚敌军必溃了。”心下甚是喜悦。徐鸣皋故作不知,只是奋力死战,自辰牌时分直战至申初,方各鸣金收军。
此时周湘帆早已带了五百校刀手,暗往青草岗去了。徐寿也将贼兵捉住两个,带回营中,随即将贼兵杀了,把他的号衣脱了下来,自己换上。又将那一件密令一个心腹的小军穿好,各人暗藏了火种,无非硫磺焰硝之类,又带了兵器,即刻出了营门,一齐杂入贼兵队里,混进敌营而去。徐鸣皋回营之后,饱餐了一顿饮食,进入后帐歇息了一会。到了初更时分,复又密令合营各兵,即刻造饭饱餐,于三更时分并力杀至敌营,如有一人退缩,定按军法立斩。各兵得令,那敢怠慢,也就即令造起饭来,大家饱餐,只待三更时分出战,按下不表。
再说城中郭知县与赵守备,当日也密令守城兵卒于二更造饭饱餐,三更奋勇开城突围杀出,留郭知县仍然守城,赵守备督队前往。贼将左天成自阵上见了官兵那般退缩的光景,回到营中,暗自说道:“今日敌军甚是退缩不前,如此看来,军心已是不振。再过数日,敌军必然溃败。吾当于彼时乘其溃败掩杀过去,徐鸣皋可擒,而此城亦唾手可得矣。”暗自想罢,不觉大喜,因此就有些不甚防备。各军见主将如此,也就有些懈怠起来。看到了三更,忽见小军进帐报道:“后营火起。”左天成闻报,即刻派人去救。尚未移时,又有人报道:“营中各处皆有了火了,请速定夺。”左天成一听,知道不妙,也立刻上马出帐观看。才出得帐来,忽听炮声响处,四面八方大兵杀来。毕竟左天成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8回 徐鸣皋活捉左天成 一枝梅计败吴方杰
话说左天成正在帐中安歇,忽见一连数起来报,营中各处火起。左天成知道有变,即刻披挂上马。才走出帐外,又听一声炮响,只见巡营小军飞奔前来,高声喊道:“前面城中各军杀到,后路敌营全军杀来,请速速预备厮杀。”左天成一闻此言,只惊得手慌脚乱,也赶着传令合营兵卒奋勇死战。那里晓得各兵丁见主将已经疏忽,他们也就疏懈起来。一闻此令,又见各路大兵杀到,前后夹击,真个是个个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手忙脚乱,那里能够御敌。左天成见此光景,知道不能取胜,便思逃走。正自暗想,忽见一人从背后杀到,左天成赶即拨转马招架。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徐寿。他在营内各处放了火,一听炮声响亮,他便杀进帐去,砍倒几个小卒,搜寻左天成不见,他又杀出帐来。却好遇见左天成骑在马上,指挥兵丁奋勇厮杀,他便从左天成背后杀来。两人正战得难解难分,忽见徐鸣皋杀到,徐寿便合了左天成,去往各处赶杀兵卒。可怜那些兵卒,只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个个怕死,皆情愿归降。徐寿正杀得高兴,又遇见宁远县守备赵尔锐杀来,当下便合兵一处,大刀阔斧,不分皂白,各处乱杀起来。
徐鸣皋力战左天成,竭力厮杀,两个在那里战到有四十余合,不分胜负。徐鸣皋急将枪杆一挥,只见全军团团围拥上来,将左天成困在核心,拼力死战。左天成也是死斗,左冲右突,不能杀出重围。看看抵敌不住,因暗道:“我若再不杀出,便要束手持缚了。”遂大喊一声,这刀一起,一连杀死数人。只听呐喊一声,杀开一条血路,把马一拍,跳出重围,出得营门,便思落荒而走。那里晓得才出营门,却好徐寿从后营杀出,才到前营,正欲再杀进去,偏又遇见左天成逃出营来,他便截住又杀。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徐寿身躯灵便,只见他那把刀,只在左天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砍杀进来,又兼他审跳迸纵,灵便已极,左天成稍一大意,坐下的马腿已被徐寿砍去一只。那马倒下,左天成也就跌下马来。小军一见,立刻拥上前去。左天成大喝一声,也就立刻扒起来,这刀一起,一连又杀了几个小军。那些小军不敢上前,左天成趁此正欲逃脱,徐寿又赶杀上来,接着徐鸣皋又复杀到,三个人又大战起来。
左天成抖擞雄威,力战二将,毫无破绽,徐鸣皋暗暗喝采。左天成仍是死战。彼此又混战了一会,杀得徐鸣皋兴起,进大吼一声,一枪刺去,左天成急将大砍刀架开,趁势复进一刀,用了个枯树盘根,认定徐鸣皋两腿砍来。徐鸣皋即将身子一偏,跳出圈外。左天成一刀砍空,又因他用力太猛,便向前一倾。徐鸣皋眼尖手快,左手的枪出其不意在左天成右膊上这一点,左天成正欲还刀招架,徐鸣皋已转身进来,便将枪杆用力在左天成的手腕上一击。左天成不曾躲闪得及,正中手腕,手这一松,只听噹啷一声,一把金背大砍刀掷落在地。徐鸣皋趁势伸开猿臂,将左天成的勒甲绦抓住,轻轻提过马来,望地下一掷,喝令小军绑了。当时小军奋勇上前,将左天成按定,绑缚起来,收军回营。徐寿仍在贼营内逢人便杀,宛如入无人之境,那些贼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腿。
徐鸣皋见徐寿仍在那里乱杀,当即传令:“贼将业经擒获,尔等各兵丁如愿归降者,本先锋体上天好生之德,准其一并归降。如不愿降者听便。”此令一出,那个不愿归降?贼兵三千,除自相践踏以及杀死的不计外,归降者倒有一千余人,其余不过数百人逃走去了。徐鸣皋当即鸣金收军,赵尔锐也收兵回城而去。所有贼营中器械旗帜,皆由降军送入大营收纳。徐鸣皋又传令降军另在一处屯扎,即命徐寿、周湘帆二人暂行管带。此时已过巳牌时分,周湘帆在青草岗等候贼将未到,所以也就回营缴令,与徐寿合在一处,暂行管带降军。当日休息一日。次日宁远县知县郭汝曾、守备赵尔锐又前来谢过,并抬了许多牛马,到营内犒赏。徐鸣皋又至城中回拜了一次,这才传令合营三日后拔队,望巩昌前进,这且按下。
再说一枝梅随同王能带领三千人马,去救西和。及至县界,西和已经失守,当下便离城二十里下寨。吴方杰见有援兵前来,一面差人到巩昌飞报,请加兵接应,一面准备对敌。一枝梅安营已毕,次日即带同王能并合营兵士,前去攻城。吴方杰也就开城出来接战。两边排成阵势,吴方杰在马上喝道:“何来小卒,胆敢到此攻城?若是识时务的,早早下马投降,将来安化王登了宝位,尔亦不患无官禄荣身。若执迷不悟,本将军这枪下可是容情不得的。”一枝梅听罢,哈哈大笑道:“这贼毫不知耻,甘心助逆,为天下耻笑,尔尚扬扬得意。尔之祖宗不知作了几世孽,生出尔这不忠不孝的儿子来。还在大言不惭,抗拒天兵,毫不知海。尔可知死期已至,何尚茫茫无知耶?”吴方杰听罢大怒,喝道:“毋得多言,尔可通过名来,与我决战。”一枝梅道:“逆贼,尔且听了:我乃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元帅麾下行军运粮使、特授指挥慕容贞是也。逆贼,尔亦通过名来,俾俺老爷刀下不致斩无名之辈。”吴方杰也说道:“尔不过一名小卒,敢自口出大言。既要老爷通名,尔可在马上坐稳了,不要跌下马来。我乃安化王驾前参将吴方杰是也。”说着即手起一枪,直杀过来。一枝梅即将镔铁点钢刀架住,两人搭上手,便大战起来。一个是钢刀起处,犹如出海蛟龙;一个是枪杀过来,好似归山猛虎。只杀得两边喊声大振,金鼓齐鸣,足足战了有五十余个回合,忽被一枝梅翻起一刀,正中吴方杰马腿,吴方杰败回城中去了。一枝梅见他败走,当即将鞭梢一挥,全军皆追杀过来。赶到城下,吊桥已经拽起,不能过去,只得鸣金收军。
次日又去挑战,吴方杰不出,只将擂木炮石放下,军士不能前进,仍然收军。次日又去挑战,吴方杰仍然不出来。一枝梅便令各军大骂,吴方杰还是不理。一枝梅便密令各军席地坐骂,一连骂三日,各军渐渐有些怠惰起来。接着又骂了一日,到第四、五日,各军或坐或卧,抛戈弃甲,在那里休息,并无骂声。吴方杰在城上看见如此光景,以为各军疲惫,当即传令开城,将所部三千人马一齐杀出。一枝梅见城中有了举动,也就密令所部准备厮杀。忽听城中一声炮响,城门开处,只见贼兵蜂拥出来。一枝梅看得真切,等贼兵来得切近,忽然一声梆子响,那些或坐或卧的兵卒,一个个直立起来,出其不意截住就杀,而且奋勇争先,以一当十。贼兵猝不及备,自相践踏,纷纷望后退下。一枝梅早已抄出贼兵之后,一见贼兵退了下来,即大喝一声,举起刀来,如砍瓜切菜般拦杀上去。吴方杰知道中计,也就飞马上前,敌住一枝梅大杀。二人一往一来,又杀了有二十个回合。吴方杰看看抵敌不住,却待要走,王能又带了一枝军拥杀上来。吴方杰力敌二人,又勉强战了十数个回合,实在抵敌不住,只得手舞长枪,刺中两个小军,夺路而走。一枝梅、王能在后紧紧相追。不知吴方杰可能逃得回城,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9回 西和城慕容行刺 安化县徐庆进兵
话说吴方杰被一枝梅用了骄敌之计,杀得大败。接着王能又带了一枝兵将吴方杰团团围住,吴方杰枪挑了几个小军,夺路向城中逃走,一枝梅与王能随后紧紧追来。到得城下,吴方杰已过了吊桥,随将吊桥拽起。一枝梅等不能前进,只得收军回营。次日又去攻城,吴方杰但令小军坚守,并将擂木炮石打下,一枝梅督率军丁一连攻了数次,只是不能前进,只得仍然收军。回至营中,密与王能议道;“你今夜可小心守营,我去城中一走。如果得手,但听城中连珠炮响,你即率兵前来攻城,我便出城接应,里应外合,便可克复此城。但万万不可泄漏,要紧要紧。”王能答应。
一枝梅挨到二更,即脱去外衣,换了夜行衣靠,提了宝剑,暗暗的出了大营,直望城中而去。不一刻到了城下,越过护城河,走到城脚下黑处,将身子伏定。等到三更时分,他便使出壁虎游墙的手段,由城脚下一溜烟游上城头,先将头伸在城墙垛子空穴处,四面探了一遍。见有两个小军在那里手敲更锣,是个守夜的样子,其实是一面敲锣,一面打盹。一枝梅一见,也不惊动,即将身子向上一缩,便由那城墙垛子缺处上了城头,还在那个守更的小军头上拍了一下。那小军被他一拍,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并不见人,还疑惑是同伴的拿他取笑,那里知道是一枝梅已经进城。那小军既不曾看见有个人影儿,也觉罢了,还在那里将更锣敲了起来。
一枝梅下得城去,便各处探听了一会,打听吴方杰的大帐。那知吴方杰并不在营内居住,却在西和县衙门里。一枝梅打听清楚,望西和县署而去。不一会到了那里,四面一看,见县署里外防备甚严。一枝梅便溜到西和县衙后垣墙外,由那里窜上屋去,一路穿屋越脊,到了里面,侧耳静听,但闻敲锣击析之声不绝于耳。一枝梅伏在屋上观看,忽见二堂旁边夹巷内,有个更夫敲着锣,提着灯笼,一行而来。一枝梅等他来得切近,他从屋上便轻轻望下一跳,将手中宝剑即在那更夫脸上一晃,口中说道:“你叫,我便一剑送你的性命。”那更夫正低着头向前走,忽见迎面从屋上跳下一人,又拿着宝剑在自己脸上一晃,只吓得魂飞天外,赶着跪在地下哀求,说道:“求大王饶命。”一枝梅道:“我非大王,你不要怕,且不许高声。我只问你这县内太爷现在何处,你实告诉我,便饶你性命。不然即将你政为两段。”那更夫低低哀求道:“你老不要问俺家太爷了。可怜俺家太爷已被贼将吴方杰攻破城池,将他杀死,他现在住在这里。”一枝梅道:“这吴方杰现住何处,你亦须从实说来。”那更夫道:“现在上房居住。那上房共计五间,他住在上首末了一间,其余皆是他的护卫居住。现在还不曾睡觉,在那里议论,明日要差人去往巩昌,求反王的救兵呢。”一枝梅听说,复道:“你这话可真么?”那更夫道:“小的何敢撒谎。”一枝梅道:“既不撒谎,我便留你一条狗命,等我办过事再来放你。”说着,便将更夫背绑起来,用宝剑在他身上割下一块衣衿,塞在他口内,又将他拖到一个僻静处所,抛在那里。
一枝梅照着更夫的话,一路穿房越屋,寻到上房,望下一看,果是一顺五间。他便蹑足潜踪,走到上首末了一间屋上,一伙身从檐口倒吊下来,两只脚挂在屋上,身子倒垂下来,从风窗外面望了进去。只见里面灯光犹明,尚未熄灭,隐约间有人坐在一张交椅上打盹。一枝梅再凝神一看,正是吴方杰,并未卸着铠甲,坐在那里打吨。一枝梅望得真切,赶着将窗格轻轻拨开。真是他本领高强,拨了一会窗格,总不曾将吴方杰惊醒,连个声息儿都没有。他见窗格已经拨开,又赶着轻轻的跳下屋来,就使了个燕子穿帘的架式,从窗外穿进房间,噗一声先将房内灯火吹灭。然后提着宝剑,直望吴方杰刺来。走到吴方杰面前,便喝了一声道:“逆贼醒了,俺慕容将军前来结果你性命!”说着按定宝剑,直对吴方杰胸膛。此时吴方杰被一枝梅喊醒,他便急急的要站起身来,提刀来敌。那知一枝梅的宝剑早已按定,何能容他还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吴方杰惊醒要站起来的那点工夫,一枝梅的宝剑已刺入吴方杰胸膛内去了。可怜吴方杰连哎呀一声都不曾喊出,就一命呜呼,往见阎罗天子去了。
一枝梅见吴方杰已死,当即枭了首级。此时已经天明,一枝梅就带了首级,出得县署,飞跑到城头上,将连珠炮放起。那些守城贼兵,到了这个时刻,俱已打盹的打盹,疲倦的疲倦,一听连珠炮响,个个都惊慌起来。一枝梅提着吴方杰的首级,大声喝道:“尔等听着:尔家主将已被我老爷取了首级,现已身亡。尔等如要性命,速速开了城门,将老爷的兵马迎接进来,归降在老爷麾下,饶尔等的性命。倘若不然,少时大兵到来,将尔等全行诛戮,那时可悔之晚矣!”话犹未完,只见有几个不怕死的,拿着刀奋勇抢杀过来。一枝梅便大喝一声道:“好不识好歹的狗头,我老爷格外加恩,不取尔等性命,尔等反要抢杀过来,这可不要怪老爷心毒了。”说着宝剑一挥,登时砍死了几个。内中就有那怕死的,见了如此光景,“主将已被他杀了,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本领可以与他对敌?不如早早归降,尚可保全首领。”因此就有急急跑下城头去开城门的,有的情愿归降的,一枝梅此时也就住手不杀。
只听城外一声炮响,瞥眼间遥见本营内刀矛耀日,旌旗蔽空,王能督着三千精兵抢杀过来。一枝梅急急下了城头,走到城门口,命人将吊桥放下,自己便飞跑过去,止住所部精兵不要进城,就在城外依城屯扎。各兵得令,当即安下营寨。一枝梅又将归降的贼兵不足一千余人,编入自己队伍以内,又命所部各兵两人监察一个。又命王能就在城外驻扎,督率新旧兵卒,恐防滋事。他便暂假县署居住,又将吴方杰尸首叫人掩埋起来,又着人将那个更夫放去,又命人将吴方杰的头用木笼装好,提着木笼,在城内大街小巷知照居民,安抚百姓。又差人投往大营报捷,并请委知县前来印事,以便自己撤队回营。又命人将已故被杀知县的尸首搜寻出来,用棺木盛殓,掩埋标记,随后招取家属来领,并事后请恤,以慰忠魂。
诸事已毕,那满城百姓见一枝梅克复了此城,无不欢呼载道。一枝梅在西和专等杨元帅派委知县前来接手,他便拔队起程。所有部下新旧各兵,皆经一枝梅严加约束,真个是军令森严,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无不欢喜。等了有十日光景,已奉到杨元帅的大令,调往巩昌,合兵攻打;所有西和遗缺,着于在籍绅士中公举一人,暂行代理,候请旨简放新任到来,再行交卸。一枝梅奉了这件公事,当即将在城绅士请来,说明此话,由绅士大家公举去了,这可不必细说。一枝梅也就传令拔队起程,望巩昌进发,暂且按下。
再说徐庆同罗季芳带领三千人马,到了安化,安营已毕,即日排成阵势,便去攻城。徐庆骑在马上,到城下大声喊道:“尔等守城官听者:可速报你家主将游击仇钺出来答话。”守城兵卒便急急的去报仇钺知道。仇钺一闻此言,随即披挂上马,飞出城来。一见徐庆,喝声骂道:“此乃安化王根本之地,何来小卒,胆敢前来侵犯城池?”徐庆也骂道:“好大胆的逆贼,敢助叛王造反么?俺乃总督兵马、右都御史杨元帅麾下指挥官是也,特来擒你。”仇钺听罢,不觉大怒,飞舞开山大斧,直杀过来。徐庆赶将方天画戟接住,二人好一场大杀。战到有二十余合,仇钺虚砍一斧,拨马落荒而走,徐庆紧紧追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80回 仇游击暗地说前情 杨元帅督兵攻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