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 - 第 10 页/共 23 页
第三部分
第64回 飞云子名言劝世 玄贞子妙术传徒
却说庆喜随了飞云子走进茅屋,倒身下拜道:“何处仙长,来救小子性命?”飞云子扶起道:“我先问你从何处来?”庆喜将一切告知飞云子。飞云子道:“原来是徐鸣皋那里来的,并且见过我大兄玄贞子。我便是飞云子,在葛岭接到大兄的飞剑传书,动身来到此地。先见你要到茅屋中投宿,我前年走过此地,记得里面有一个念佛老人。不料开门出来的是一个妇人,满面邪淫之色。我最喜风鉴观人的行为,看你貌虽美秀,却是心正无邪,但既进了茅屋里去,我定要察看怎样行事。我便隐身随你进去,看那妇人百般勾引,你只是不动心,我在暗里赞叹。后来不知不觉,你竟被他勾引动了,解衣上床,我深以为可惜,原来见色不迷,是最难之事。不料你一上床,即便下床,任那妇人呼唤,竟不转来,此是悬崖勒马的大本领,实是难得。那头陀满面凶恶邪淫,他要来害你,我怎肯不救?”庆喜道:“想起来心中凛凛,若不是转念得快,已被那头陀杀死在床上,老师怎肯救我?想来好不怕人。”飞云子道:“正是。你若迷恋一刻,不下床来,那头陀一到,就在床上杀死二人,我便不来救你。等头陀杀了二人之后,我再杀头陀不迟。只为你能够悬崖勒马,所以救你。我辈剑客,不是妄杀人的,亦不是妄救人的。这就是这妇人,他料头陀转来必定杀他,故先自缢死了,省得污我宝剑。此等邪淫,岂可留在世上的么?总而言之,万恶以淫为首,讲道术的第一要戒淫。天下古今许多英雄好汉,都为这一字看不破,没有好好的收成结果。其实想破了毫无意味。你看这妇人缢死,再几日尸身臭烂,人皆掩鼻而过了,他生前的如花美貌尚在么?我有四句诗劝化世人道:
生前原是美如花,死后何人再看他?
随你娇容生得好,骷髅总要肉来遮。
这四句诗,你去传说与人。只要想破了,天姿国色,不过是带肉骷髅,何必要终身迷恋?你这悬崖勒马的本领,非有根器的人不能如此。如要学道,倒是容易,可惜尚是富贵功名中人。我前在苏州,初次会见徐鸣皋,相他终身,亦是这几句说。但现在他专心为国家出力,剿除叛逆,亦是功德,与学道无二。事成之后,享受功名富贵,后来仍可成仙。你亦要记我今日之言,终身行善,将来受过功名富贵,亦可学道成仙了。”庆喜拜谢领受。二人说话之间,月落西山,天渐明了,分手而别。庆喜自回河南家中,告知母亲,说表兄死后,傀儡生度成仙道,见他无异生时,日后来见姑母。庆喜又说遇见了许多剑仙侠客,他母亲听了欢喜,按下不提。
且说飞云子与庆喜别后,要到赵王庄来,将身腾起空中,御风而行。约有一里之遥,看下面有古庙一座,天井中坐一老人,向阳念佛。飞云子见了,将身落地,向古庙面前进去,叫老人道:“你可回家去了。你一生好善修行,天赐你金银物件,放在你茅屋里,快回去罢。”老人听了,起身来正要拜问,一阵清风,已不见了。
不说飞云子到赵王庄去。且说老人疑心是仙家指点,想必不错。前日见披发头陀带一妇人到他茅屋里来,手提戒刀,怕要杀他,逃到这古庙中来。此时扶了拐杖,一步一步走回去,只见门前披发头陀死在地下,仔细一看,原来头不连在头上,是杀死的。进门一看,一个妇人挂在壁上,是缢死的。你道这两个尸身,为何飞云子不用剑法消化了他?因为要寻老人来,用他的金银物件,故留这善举叫老人做。当下老人进屋里仔细查看,见剩下白米比前少了些,柴草亦少了些,榻上多一条绣被,枕头边一大包金银首饰,喜道:“方才仙人所言果然不错,我老运亨通了。但两个尸身,要把他埋了方好。”寻了一把铁锄,在空地掘了两处,将床上绣被包了妇人尸身埋了,又将头陀尸身埋了,收拾干净。后来将金银首饰兑换铜钱,又买了一个农家儿子,娶一个媳妇,买两亩田,耕种度日,倒也安闲自在。老人过了几年死了,儿子媳妇收成结果的十分周到。这是良善的报应,不在话下。
如今要说玄贞子带了徒弟草上飞焦大鹏去学剑法,两人在空中御风而行,从南昌府西边飞过大江,看了西山,山色苍翠可爱。玄贞子道:“徒弟,这西山好一个修道所在,仙家古迹不少,我二人在此住上三天罢。”焦大鹏随师父到西山最高的岭上。玄贞子道:“这山是道家第十二洞天,在南昌府西边,名为西山。这最高的岭,名为鹤岭,仙家王子乔跨鹤到此。现在留得仙迹,夜里月光照起来,如有鹤影。下面梅岭,是仙家梅福学道的地方。前面山风,名为鸾冈,古时的洪崖先生,乘一青鸾到此留停。左边两峰,名为大萧峰、小萧峰,仙人萧史时常到此游玩。后面还有葛仙岭,下有葛仙源,是葛仙翁住过的。这山中仙迹最多,我们就在鹤岭亭子上歇息罢。”焦大鹏见亭子上石刻“舞鹤”两字,方知就是舞鹤亭。到了夜间,月光照进来,果然有鹤影在亭中飞舞,这仙迹真是奇妙。
玄贞子在月光之下,将剑法传授焦大鹏。焦大鹏生前学过的,这时脱了凡胎,他魂灵又是傀儡生妙法炼过的,与仙无异,所以三日就成功了。一样吐剑成丸,可与七子仿佛。只有一事最难,凡练成剑术的人,先把富贵功名、贪嗔痴爱,俱看得绝淡方好,略有一念未消,剑术仍不能成功。所以第三日焦大鹏圆满之时,玄贞子吩咐道:“今日须要小心。你功将圆满,必有魔道来试心的。若心一有不定,剑术不能成功了,切须小心。”
这一夜正是二月十七,月到中天,已半夜后了,岭上光明如昼,万籁无声。看那玄贞子坐在亭中,如老僧入定,鼻息俱无。这名为龟息,乃仙家吐纳长生之法。大凡剑仙到得至精至妙的地步,便与真仙无异了。焦大鹏在月光中习练剑术,口吐白光,飞入月中,又从月中吸入口内。这鹤岭本来是极高的所在,焦大鹏觉得身子渐渐的高起来,那天上明月渐渐的低下来了。心知有异,口中只是一吐一吸。忽然明月已在头顶,仰看一看,把丸剑吸一吸,霍的一声,连一轮明月都吸到喉中去了。一霎时面前黑暗,伸手不辨五指,想必是魔要来了,心中一定,不以为奇。觉得眼中一闪,大放光明,一轮明月依然在天。仰首望一望,原是高不可攀的天。自己身子立在一块平阳大地,四面并无一人。
正要移步去寻师父,忽见前面来了一人,大叫道:“焦大哥原来在这里。快同我去朝见天子,我们众兄弟都封了官爵,快去享用这功名富贵。”焦大鹏看这人,正是徐鸣皋,便对他说:“我先前还有功名富贵的心,如今脱了凡胎,是没有的了,我不同你们去。”焦大鹏话未说完,徐鸣皋已不见了。四面搜寻,远远的一匹马飞来,马上将军挺戟直刺,原来是邺天庆,大叫道:“你是我手下败军之将,已做了无头之鬼,敢在这里出见么?”焦大鹏听了,不由心中大怒,忽地一想,此是魔来相试,不与计较,闭目坐在地下,耳边并无人声。张眼一看,邺天庆不知几时去了。
远远的又是两匹马来,行近看时,是两位女将军走到面前,一个正是妻子孙大娘,一个是张家堡招亲的王凤姑。孙大娘道:“我与贤妹合兵一处,杀败邺天庆,他独自一马逃走了,这里可走过么?”焦大鹏道:“方才走过,不知那里去了。”王凤姑道:“我姊妹两个要杀了他,以报夫仇,如今寻着了丈夫,不必追他了。”两姊妹在焦大鹏左右坐下。孙大娘道:“丈夫可回去了。你我青年尚无子女,难道要学剑术,不顾后代么?”王凤姑道:“况且我父亲招赘你来,原为我终身之靠,难道你如今弃我不顾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左倚右偎,温柔香腻,兰麝薰心,焦大鹏不觉心动,连忙定一定心,立起身喝道:“你两个休来缠我!”口吐剑丸要去斩他,两人忽已不见了。只听得耳边大笑道:“好了好了。功行圆满,不负我一番教导之功也。”未知何人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65回 焦大鹏独救苏州城 徐鸣皋三探宁王府
话说焦大鹏剑术将成,有魔道几回来试他,心绝不动。忽听耳边有人大笑,正是师父玄贞子。焦大鹏看自己的身子原是在舞鹤亭中,当下向师父拜问方才之事。玄贞子道:“此所谓富贵功名、贪嗔痴爱,都是人生的魔障,若将此等事缠绕于心,不能看破,剑术就不得成了。可喜你心绝不动念,此刻功已圆满,明日可到徐鸣皋师侄处,助傀儡生老师破余七妖法。他妖法已到九十九日上,不宜再迟。”焦大鹏道:“师父自然同去。”玄贞子道:“余七命不该绝,傀儡生只能破其法,不能伤其命。待约束他的死期到了,我去诛他不迟,今且暂缓。”焦大鹏点头领训。
不多时天已明了,叩别师父,离了西山,御风而行。过了大江,将近南昌府城,下面望去,只见两个披发头陀从城里出来。焦大鹏料他是宁王打发出来的,且看他作何勾当,跟在他后面,听他一路说话。一个带银箍的道:“三师弟,我知你在少林寺动身,已在四弟之后,到是我二人先来投宁王,不想他迟了好几日方到。”一个带铜箍的道:“二师兄原来不知。我盘问四师弟,他在襄阳府城中得了一个美妇,不但容貌十分艳丽,且枕席上的工夫极好。四师弟带他来,寄在村中。昨日天尚未明,他说去带了来同到苏州,不知何以至今尚未转来,我与你去寻他。”那带银箍的又道:“原来如此。我们到苏州去助宁王成了功劳,那苏州美女甚多,多取几个受用,有何不可?”那带铜箍的又道:“李军师果然是妙计。我弟兄三人到苏州做了内应,等无敌大将军带兵到来,破了苏州城,救出知府,叫那知府选城中美女来供奉,岂不甚妙。”
原来苏州知府张弼被俞谦拿了,下在狱中,写了一封书信密投宁王。宁王接到了,请军师李自然商议,忽有两人来投见,一个是银头陀,一个是铜头陀。宁王叫他进见,一个头带银箍,一个头带铜箍,两个都是披发齐眉,虬须豹眼,相貌凶恶。二人说出来意道:“贫僧兄弟五人,大兄、五弟都为徐鸣皋所害,与他冤仇不小。特来投千岁帐下,愿效犬马之劳。还有师弟锡头陀,不日就到。”李自然道:“既然如此,贫道有一妙策。千岁就叫他三人先到苏州,做了内应。再叫邺天庆带一千人马,假扮各种生意人,暗藏兵器,到苏州城一并杀入,俞谦可擒,张弼可救,苏州城唾手可得了。”宁王大喜,便对银头陀、铜头陀说道:“等你师弟到了,三人同到苏州,照军师妙计行事。功成之后,孤自有重谢。”当下二人住在城中。过了几日,锡头陀来了,见过宁王,三人一同行事。锡头陀对铜头陀说道:“三师兄,请二师兄城中再住一夜,我今夜要到村中取了美人来,明日同往苏州。”锡头陀便将美人来历告知铜头陀。铜头陀依他,与银头陀在城中等了一日,竟不见他转来。
次日二人出城,来到村中寻锡头陀。不料一路言语被焦大鹏听见了,想道:“这厮竟是宁王党羽。他用诡计袭取苏州,我若不救,不但俞谦性命难保,并且苏州百姓被他掳杀奸淫,不堪设想了。”于是立在二人前面,拦住去路,大喝道:“贼头陀,你敢助了叛逆,行施诡计,方才我听得明白了,快快纳命!”银头陀、铜头陀大怒,各举戒刀,当头砍来,焦大鹏拔剑相迎。若论头陀本领,都与焦大鹏相等,两个杀一个,焦大鹏本是敌不住的。只见焦大鹏口吐白光一道,忽的两颗带箍的头同坠于地。焦大鹏用剑法将两段尸身消化,提了两颗头,飞入城中,掼在宁王殿上。宁王见了,大惊失色,连忙问军师:“这是何故?”李自然道:“想必是遇着剑客了。如今邺将军且慢出兵,余军师大法明日已是一百日,杀尽赵王庄中剑侠等辈,千岁出兵取了南京,苏州在掌握之中了。张知府在监不至于死,不妨缓缓去救。”按下不提。
且说焦大鹏无意中救了苏州一城性命,来到赵王庄,徐鸣皋与赵员外等一齐迎接。焦大鹏拜见了傀儡生,又拜见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六位师叔,当下众人问:“玄贞子何以不来?”焦大鹏恐泄漏天机,含糊答应。傀儡生道:“我日内一切安排已定,等你来了同去探听,便可下手。”徐鸣皋道:“老师妙术无穷,可带我同去一探消息。”傀儡生道:“你要同去亦可,我用袖里乾坤的法术,你藏在我袖子里,可避妖法,尽可同去了。事不宜迟,立刻起身。”原来傀儡生三日内炼成撒豆成兵的妙法,散布空中,可抵十万雄兵。请六子往来救应,却不可到妖人里面去着他的道儿。请鹪寄生领着罗德、徐寿、赵文、赵武、殷寿、杨挺、王仁义守住赵王庄,请河海生领着一枝梅、狄洪道、王能、李武、刘佐玉、郑良才、马金标、孙大娘去守马家庄。两处分兵都有三千多人马,防守谨严。
当下傀儡生起身来,并不结束,将左手大袖向徐鸣皋一举,徐鸣皋已躲在他袖子里面,安稳无忧。便叫:“焦大鹏随我来。”二人起在空中,御风而行。看官,你道怎么御风而行?这乃是剑术至精的本领,与仙人无异,只有玄贞子与傀儡生有此本领。他能乘风到东到西,无不可去,若一尘子以下就不能了。任你一跃千余丈,总不如御风而行的快,而且脚步不踏在实处,能在虚空行路,所以余半仙妖法虽极利害,仍为其所破。至于焦大鹏,自脱了凡胎,炼成剑术,任是天罗地网不能遮住他。他本是无影无形的,因傀儡生把他魂灵炼过,要现形便与凡人无异。他剑术并非高于一尘子数人之上,因是脱了凡胎,所以不怕妖法。傀儡生不带别人,只带他去,也是为这缘故。徐鸣皋一定要去,躲在袖子里方保无害。
且说傀儡生和焦大鹏到了城中,望下一看,一个极大茅篷扎得馒头形式,约有五亩之地。上插三百六十五面皂幡,点着一百零八盏绿色幽魂灯。茅篷周围立着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约有二三千个,都是黑衣红帽,动也不动,也不开口,觉得阴气逼人。傀儡生不去惊他,叫焦大鹏:“随我到茅篷里面去看。”果然进去千门万户,湾环曲折。若是他人便无从寻路,傀儡生有升天入地的本领,门户不能阻挡。同焦大鹏走到中间,只见有一万多个柳树削成的木人,每人面前一盏灯,火光绿色,这就是招魂灯。余半仙要把一万多人的魂灵招入木人身上,便把木人或杀或烧,一万多个人都要死的。焦大鹏道:“这妖人如此可恶,不知他在何处?”傀儡生道:“他还在下面作法,不可惊他。且叫徐鸣皋出来一看,到也难得看的。”傀儡生将左边袍袖一抖,徐鸣皋出来,看了许多木人,手足皆可活动,一万盏绿色的灯阴惨可怕,徐鸣皋汗毛直竖起来。傀儡生道:“到了明日,妖人都要动手,将一万个木人投在水中,我们两庄的人都没命了。待我来破了他的法。”
傀儡生将右边的抱袖一拂,一万盏灯都吹熄了,将一万多个柳树人都收在右手袖中。这正是袖里乾坤的妙法,任你多少人物都可收在袖中。又叫徐鸣皋:“仍旧到我左边袍袖里,我带你到宁王府去救出了三个兄弟。”傀儡生将左手一拂,徐鸣皋进去了。焦大鹏随了傀儡生出来。傀儡生道;“你且在茅篷上面,防着妖人出来,我到前面去了。”未知余半仙怎样出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66回 傀儡生救万人性命 徐鸣皋遇十世姻缘
却说余半仙在下面作法将要圆满,瞥眼见上一层灯光齐灭,大惊起来。叫两个披发童子手执大蜡烛,走上一层来,四面照看。一万多个柳树人,一个都不见了,大骇道:“谁人敢来盗去,有这般大胆的么?”将宝剑提在手中,出茅篷来查看。只见焦大鹏守在上边,待余半仙出来,举剑便砍。余半仙见了大怒,提剑相迎。
不说两人在此斗剑。且说傀儡生到宁王府望下去,见余半仙之妹余秀英在此守把,看着那一幅画图,任你剑仙侠客要到宫中来行刺,他画图上能现出形迹来。他手中将天罗地网向上一掷,被他擒去,逃也逃不及。前徐鸣皋二探王府之时,与一尘子同去,险些儿被他擒去,幸亏走得快,徐鸣皋一顶武士巾被他卷去了。此时徐鸣皋在傀儡生袖中,万无一失。傀儡生将身子一隐,那画图上并无形迹,走进宫中,余秀英看不见。过了这个关口,里面便无大害。傀儡生将左边袍袖一抖,徐鸣皋从袖中出来,跟着傀儡生,一路寻着天牢所在。傀儡生将剑一挥,牢门大开。二人走进去,只见黑洞洞深远无底。徐鸣皋寻在一处,只见包行恭、周湘帆、杨小舫三人连锁一堆。原来三人进了天牢之后,幸亏包行恭身边有一粒丹丸,是从前下山时路遇傀儡生,送他防备急难,三人分吃了,肚中永不饥饱,身上亦无痛苦。三人不知不觉过了多时,当下看见徐鸣皋,大喜道:“大哥怎的进来?快救我们性命!”徐鸣皋道:“我跟了傀儡生老师来的,兄弟们不要心急,老师来救了。”即见傀儡生将手中剑一指,三人锁链都落在地下。傀儡生将左手袍袖一举,三人藏在袖中。
徐鸣皋跟了傀儡生,出了天牢,走进宫门。傀儡生叫徐鸣皋仍旧躲在袖内,说:“你走不出宫门,恐着余秀英的道儿。”不料傀儡生略迟一迟,余秀英已到面前,大喝:“何人大胆,敢到宫中来?且看我的法宝。”手中一抛,一股黑气喷来。徐鸣皋逃避不及,被他天罗地网罩住。傀儡生起在空中,看徐鸣皋被余秀英擒住了,要下去救他起来,心中一想道:“他二人有姻缘之分,不如将计就计,收伏了余秀英,那余六就容易除了。”傀儡生隐身而下,在徐鸣皋耳朵边说了几句,便出宫来,到茅篷上面。
那焦大鹏与余半仙斗了半日,不能取胜,渐渐败将下来。海鸥子在远处看见,口吐白光飞到余半仙头顶。余半仙不慌不忙,把手中剑吹一口气,化成一口剑抵住白光,盘旋飞舞,手中剑仍与焦大鹏对敌。那山中子、默存子远远的又是两道白光飞来,余半仙又吹两口气,化成两口剑,望前迎敌。三口剑在空中迎住三道白光,生龙活虎的交斗,煞是好看。焦大鹏要乘他手势一乱,好把剑削进去,那晓余半仙剑法一无破绽。又斗一会,那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又是三道白光飞来,余半仙连忙吹了三吹,三把剑向上迎住,空中共有六把剑、六道白光,斗个不了。余半仙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口中念念有辞,那茅篷上许多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一齐上来,一霎时黑气冲天,神号鬼哭。傀儡生先看焦大鹏与六子共斗余半仙不能取胜,晓得余半仙命不该绝,故而玄贞子不到。忽见余半仙作起邪法,一阵鬼兵杀上前来,傀儡生连忙将剑一指,那空中撒豆成兵,上前来一场大战。到底邪不胜正,将余半仙的鬼兵杀得一个不留。余半仙逃入宁王宫中,要引他剑客追上来,好叫妹子余秀英的天罗地同来拿。谁知傀儡生收兵而去,不中他的诡计。此时破了招魂妖法,两庄的万人性命保牢,又救出了三人,得胜而回,虽徐鸣皋被余秀英擒去,却是故意留在他处,大有作用的。
傀儡生与焦大鹏、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同回赵王庄内。傀儡生收了豆兵,又将袍袖一抖,左边走出三个人来。众人看明这是包行恭、周湘帆、杨小舫三人,右边许多柳树削成的木人,袍袖中倾倒不绝,在阶下堆积如山,共有一万多个。傀儡生告众人道:“余七费了一百日心力,害人不成,徒然作恶。”众人道:“这妖人心太狠恶,亏得老师相救。未知妖人可擒否?”傀儡生笑道:“妖人终有一日被诛,此时尚未。”焦大鹏道:“妖人剑术却是利害,若非六位师叔一齐相救,小侄必道他毒手。如今虽败,必来报复,我且去探听消息,他作何妖法。”傀儡生道:“我正要差你去,如此甚好,你快去打听来。”众人都道:“徐大哥未知生死,亦要焦大哥去打听来。”傀儡生道:“众位放心,万无一失也。”焦大鹏起身御风而行,到城里王官来,将身一隐,进宫来寻徐鸣皋。
且说徐鸣皋被余秀英天罗地网罩住,丢在宫中,叫伏侍宫女两名,拿索子将徐鸣皋两手反绑,然后将同解开。宫女推上徐鸣皋,到余秀英面前跪下。徐鸣皋大喝道:“我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肯来跪你的贱人!”余秀英俏眼将鸣皋一看,好一个英雄气概,相貌非凡,不觉看中了意。你道为何?余秀英虽是妖法邪术,他本事还在哥子余半仙之上,却并非是贪淫的人。他是十世童女转身,徐鸣皋是十世童男转世,两人前世前生结了烟缘,都不曾嫁娶,修行成道,十世之中,都是如此。他二人是十世的夫妻,却不曾合卺。所以余秀英一见徐鸣皋,心中不由的不欣悦起来。凡人前世前缘,不过一世罢了,那里有十世的?他既有十世缘分,而且不能了结,今生必定要了结了。余秀英见徐鸣皋直立不跪,反笑起来道:“你既不跪,不来勉强你。但你既被我拿住,不如从了宁王,共享功名富贵,我和你同在一处,决不亏待你,你可依我么?”徐鸣皋已受了傀儡生耳边吩咐几句说话,心中有了主意,便道:“你体说顺从宁王的活。宁王是叛逆之人,我万不能从他。你拿了我不杀,反有爱惜之心,我感激你情义,我情愿在此效力,但不去见宁王的。”余秀英想道:“既在我这里,待我慢慢的劝他投降不迟。”
正在寻思,忽见余半仙走来,余秀英上前迎接,告知他拿住徐鸣皋之事。余半仙过:“你尚不知我的招魂就戮大法,被他们剑客破了,废我百日功夫。”余秀英问是怎的,余半仙将前事说了一遍,“如今败了一阵,要求妹子法术帮助。”余秀英道;“哥哥放心,待妹子用天罗地网,明日将他剑客罩住,看他有何法来破。”余半仙道:“全仗妹子法力。如今徐鸣皋已经擒来,他是首恶,其余皆容易除也。妹子何不解送宁王?”余秀英道:“此人是英雄豪杰,此时解送宁王,未必肯投降。宁王若加诛戮,岂不可惜?待我劝他投降,然后解送,哥哥意下如何?”余半仙道:“此话甚是有理,且慢解送。你小心把守宫门,我去见宁王,商议报仇之事。”当下余半仙辞了妹子,来至殿上。
宁王正与李自然商议,见余半仙来,起身迎接。余半仙将此事告知宁王,宁王大惊道:“军师妙法尚且被他破了,尚有何计可施?”只见阶下一人上前奏道:“千岁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剑客虽多,害不得我,愿千岁差小将领兵前去,要杀他庄中一人不留,报前次败兵之根。”宁王看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67回 徐鸣皋了结宿世缘 余半仙摆设迷魂阵
却说宁王正与军师李自然、副军师余半仙商议破赵王庄之法,阶下一人上来说道:“千岁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小将领兵前去破他。”宁王看是无敌大将军邺天庆,便道:“将军虽是英勇,但他许多剑客相助,难以取胜。”余半仙道:“邺将军领兵前去挑战,诱他出来。贫道在城下摆一阵图,名为迷魂阵。他若走入阵中,任是剑客,束手就缚。邺将军挑战,若遇剑客,只退入城中,任他追来,把剑客都擒住,赵王庄不难破矣。”宁王听了大喜道:“余军师请出城,快把阵图摆好,邺将军领兵去战,再请李军师分拨兵将。”李自然答应,分拨兵马:“邺将军带五千人马攻打赵王庄,黄天鵰、薛大庆随后接应;殷先锋带五千人马攻打马家庄,常德保、铁昂随后接应;波罗僧、雷大春、徐定标、佟环防守四面城池;余秀英仍旧防守王宫,不可离开,怕剑客入宫行刺。请千岁出城亲督战将,余半仙同在阵中,以便保护。”当下分拨已定。
到了次日,余半仙要摆迷魂阵,来问妹子余秀英借天罗地网法宝,作阵中拿人之用。清晨来到宫门,那余秀英有防守宫门之职,住在宫门内三间高屋,此时睡未起来。他卧房在右边一间,左边一间是两个丫鬟住的,中间是闲坐之地。当下余半仙问两个丫鬟道;“你小姐向来起早,怎今日还未起来,想是连日防守辛苦了。我特来借天罗地网一用,你快去通报。”两个丫鬟,一名拿云,一名捉月,答应道;“等小姐起来,即送来请用,此时不便惊动小姐。”余半仙道:“也罢,你送来就是了。”余半仙回身而去。
且说焦大鹏奉了傀儡生之令,到王宫来寻探徐鸣皋。只见徐鸣皋在余秀英处,未曾解到宁王殿上。余秀英三番五次劝他投降宁王,他只不应。秀英心中想道:“待我与他成了好事,再劝他投顺宁王。”定了主意,叫拿云、捉月送徐鸣皋到右边卧房来,叫他如此如此。拿云、捉月都有十分本领,而且也有些妖法,是小姐传授的。二人管住徐鸣皋,不能逃脱,况且傀儡生叫徐鸣皋将计就计,此时也不想逃脱了。
徐鸣皋到了余秀英卧房,清香扑鼻,如在仙人洞府。绣床上挂两枝青锋宝剑,青光闪烁。摆设一切物件,还有挂在壁上的东西,都不识得。一个黑色的网巾在镜台上,丫鬟指道:“这是小姐的法宝,名为天罗地网,徐大爷是这个网巾网来的。”说罢大笑。徐鸣皋道:“这小小网巾岂能网人?我只不信。”丫鬟笑道:“你莫嫌他小,随你多少人,都能网住,神仙见了也怕。这是小姐顶利害的法宝,其余这些摆设的、壁上挂的法宝,都不及他。我小姐道术无边,从小学道,不肯嫁人,今年二十岁,任你英雄好汉来说婚姻,都不愿意。今遇着徐大爷,心中爱慕,愿订终身,着我二人来此说明,徐大爷不可推托。”徐鸣皋道:“既然你小姐错爱,我岂肯推托。但是一件,要小姐依我方好。”丫鬟问:“是那一件?”徐鸣皋道:“你小姐五次三番劝我降顺宁王,我不听他,恐成了夫妻,再要劝我。请你先说明了,我决不降宁王的。”
当下拿云陪着徐鸣皋在房中,捉月来告知余秀英。余秀英笑道:“且依他再说罢。”捉月到房中来道:“小姐依你了,还有何说?”徐鸣皋点头不语。两人忙忙碌碌,在中间房中点大蜡烛一对,扶了二人交拜,进房中来吃合卺酒。两人是结了十世婚姻未成夫妇,今生方得成就,与平常不同,开怀畅饮,你欢我乐,我说你笑,毫无庸夫俗子之态。说笑到夜深了,脱衣上床,丫鬟伏侍吹灯而去。
焦大鹏隐身在内,人看不见。见他二人要睡了,在徐鸣皋耳边说道:“我来了半日,要去了,你须要小心,他有妖法利害的。”徐鸣皋知是焦大鹏,不好答应,恐怕他尚未去,倒觉得羞愧起来,在床中如道学先生,不敢放肆。余秀英却无羞缩之态,反先开口,低声说道:“我修道十年,学了许多法术,原想今生不破色戒。怎的遇见了你,情不自禁,必是前生姻缘,你休要负了我。”徐鸣皋道:“我是个好汉,不贪美色。今小姐情义如此,我岂肯负你?将来同立功勋,流芳千古,方不枉了你一生本领。”徐鸣皋想此时焦大鹏必定去了,又是余秀英温香暖玉的近就他,徐鸣皋不能却他美意,二人如鱼得水,快乐欢娱,无须说得。
次日天明,尚未起来,直待日高三丈,拿云、捉月进房来伏侍起身,说知余半仙来借天罗地网,早已来过,不敢惊动小姐,此时可否拿去借他。余秀英道:“拿去借他便了,我法宝甚多。”徐鸣皋听了,向秀英道:“闻得此件法宝最利害,若令兄拿了去,此处宫门若有剑客来,如何防备?”余秀英道:“也罢,你将红沙法宝拿去,天罗地网我自己要用。”丫鬟拿了红沙法宝,送交余半仙,说知小姐之意。余半仙道:“你小姐防宫亦是要紧之事,红沙法宝虽不及天罗地网,也好用了。”你道红沙法宝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月秽炼成的细沙,打在身上,随你神仙也要丧命,虽不能如天罗地网一网打尽,却亦是恶毒之物了。
余半仙得了法宝,出城来摆迷魂阵。炼成的纸人一足鸟不计其数。阵中愁云惨惨,毒雾漫漫,煞是怕人。李自然陪宁王在阵边高处观看,前面邺天庆带五千人马,先到赵王庄来挑战。
且说傀儡生集赵王庄、马家庄两处将士商议,焦大鹏回来,说徐鸣皋之事,众人都在面前。那呆子罗季芳向狄洪道说道:“你妹夫娶了妖人,将来搬回家中,与令妹如何同住过得日子?我替你令妹担心。”狄洪道说道:“呆子休得胡说,你听老师商议大事。”傀儡生道:“可喜徐鸣皋依我嘱咐,将计就计,他二人本是前缘,将来余秀英必为我们所用,余半仙容易制了。”
众人正在谈论,忽报庄前邺天庆挑战。傀儡生道:“今日马家庄亦必有兵来战,河海生贤弟领着狄洪道等仍到马家庄,鹪寄生贤弟领着罗季芳等迎敌邺天庆,请六子往来救应。”傀儡生撒豆成兵,以防妖法。
当下罗季芳出庄,一马当先,黄天鵰接住。战不数合,罗季芳败阵下来,黄天鵰追上,挺枪直刺。徐庆见了,忙向腰间取出弓来,抽箭在手,扣上弓弦,飕的一声疾射去,正中黄天鵰咽喉,翻身落马。薛大庆大叫;“匹夫休放冷箭!”纵马上前,举刀来砍徐庆。徐庆提刀相迎,战十余合,薛大庆招架不住,被徐庆一刀,死于马下。邺天庆大怒,提前上前来刺徐庆。徐寿、殷寿、杨挺三马各出,四人战邺天庆。邺天庆奋起神勇,四人那里招架得住,渐渐要败下来。鹪寄生见了,举剑一掷。邺天庆见一道白光飞来,把左手举起方天戟,力敌四将,右手拔山腰下宝剑,迎住白光,且战且退,诱他到迷魂阵来。鹪寄生见邺天庆败走,指定宝剑,望后追来,四人亦紧紧相随。
已到南昌府城下,只见邺天庆走入阵中,回头大喝道:“众辈敢来破我阵么?”四人不知就里,纵马进去,不觉一阵头脑昏晕,坠于马下。鹪寄生望他阵中妖气冲天,连忙回转,忽的阵中飞起尘沙,红光闪烁。鹪寄生身上着了一点,不觉力疲筋软,倒在地上。余半仙见了大喜,将五人背缚两手,送入城中。
败兵回赵王庄报知,傀儡生大惊道:“这又是何妖法,如此利害?”叫焦大鹏进去打探,并将一粒丹丸暗送鹪寄生,叫他吃了,便无大害。焦大鹏得令而去。忽半空中来了许多人,傀儡生下阶迎接,众人欢喜,亦皆下阶相迎。未知何人来到,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68回 孙大娘错斗王凤姑 狄洪道打死常德保
却说傀儡生在赵王庄与众人谈论,空中来了十人,傀儡生下阶迎接,众人欢喜,上前拜见。你道十人是谁?原来是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自全生,一齐来了,向众人说道:“我等在海外接了玄贞子的飞剑传书,本是早要来的,因有事迟延,望乞勿罪。目下战事如何?”傀儡生道:“余七炼招魂妖法,虽已被我破了,如今摆设迷魂阵,鹪寄生被他擒去,庄中义士又擒去四个。迷魂阵尚不打紧,内中还有别物,已着焦大鹏打听去了。”众人正在与十生相见,忽焦大鹏同了鹪寄生回来。傀儡生大喜问讯,鹪寄生道:“妖法果然利害,若非兄的丹丸,我性命几乎不保,幸亏焦英雄送丹丸来吃了,毫无痛苦。他这红沙不知是何物件,腥秽不堪,着了身上,毒入骨髓。”傀儡生道:“此必是余七借妹子的法宝。此物不及天罗地同利害,只要小心避开,便不妨事。明日我们兄弟十三人同破迷魂阵,我用云锦幛遮住,等他红沙撒尽,便无害了。”众人问徐寿、徐庆、殷寿、杨挺四人性命如何,鹪寄生道:“他四人不是打着了红沙,是在迷魂阵中昏迷不醒,吃他们拿了城里去。性命令虽无害,但急要救出方好。”傀儡生叫焦大鹏进城探听四人消息,一面差人到马家庄请河海生来,明日一同破阵。
且说马家庄前,殷飞红同铁昂、常德保带领五千人马,第一日挑战,狄洪道带同王能、李武迎敌。战十余合,铁昂出阵助战,河海生指道:“这厮是邺天庆徒弟,都是他起的祸根,以致反动刀兵,庄中不得安静。谁去杀死这厮?”孙大娘道:“邺天庆与我有杀夫之仇,待我杀他徒弟,聊以报仇。”舞动双刀,骤马出阵。铁昂抵敌不住,大败而逃。殷飞红力敌三将,瓦自不退。孙大娘上前挥刀砍入,殷飞红忙忙招架,措手不及,被孙大娘一刀伤了左手中指,败逃回阵。两军混战一场,殷飞红折了好些人马,马家庄兵众略有伤损。
到了次日,殷飞红伤痛不出,铁昂跃马上前,大叫:“昨日婆娘快来纳命!”孙大娘大怒,纵马出阵,挥刀大骂:“该死的叛党,今日定取你狗命,决不让你逃去了。”铁昂道:“你丈夫被我师父杀了,已做刀头之鬼。我劝你投降了宁王,我收你做小,安享富贵,岂不好么?”孙大娘咬牙切齿,挥舞双刀,接连七八刀,杀得铁昂只有招架,并无回手,败下去。铁昂要诱孙大娘入迷魂阵,不想追赶得紧,铁昂心慌意乱,错了路头,落荒而走。
追到三里之外,前面来了一枝人马,为首一员女将。孙大娘远远望见,恐是埋伏兵马。不料那女将飕的一箭,向铁昂射来,正中咽喉,翻身落马。孙大娘割取首级,提在手中。可怜铁昂一生倚势作威,今日死于两位女将军之手。
且说那女将见孙大娘割取首级,骤马过来喝道:“这是我射死的,你敢来取首级去?”孙大娘本要好言相问,听他开口全不客气,亦怒道:“我取他首级,你敢怎样?”那女将手挺双枪直刺过来,孙大娘举刀相迎。二人双刀双枪,一来一往,正是棋逢敌手,胜负难分。忽空中飞下一人来,孙大娘一看,正是焦大鹏。那女将见了大惊流泪,双手将双枪架住孙大娘的双刀,大叫:“我不与你斗了,我的丈夫来了,原来不曾遭难。”焦大鹏落下来喝道:“你二人不要杀,都是自家人。”原来那女将就是王凤姑,前在张家堡招赘焦大鹏,开设英雄馆的。接了丈夫灵枢,埋葬已毕,在村中招集三五百人,领了来要报杀夫之恨,不想遇着了丈夫,忙问道:“你不曾遭难么?前送来灵枢,又是怎的?”焦大鹏一一将缘故告诉,道:“你二人合兵一处,可到庄中效力,剿灭叛党。我奉傀儡老师之命,到城中救四位英雄去了。”焦大鹏说罢,腾空去了。王凤姑与孙大娘见礼,彼此告罪,互相爱悦,就下马拜天立誓,结为姊妹。孙大娘年长为姊,王凤姑为妹。二人带了铁昂首级,回到马家庄来。
却说河海生见孙大娘迫铁昂去,殷飞红手伤又不出战,叫狄洪道到他营前挑战。狄洪道出马到殷飞红营前挑战,殷飞红叫常德保迎敌。那常德保却不济事,前在太平县做城守,因为太平县知县房明日捉了罗季芳、王能二人,叫他解送到宁王处,路上遇了山中子,将二人救去。常德保不能销差,用银二百两送与李自然,李自然收他银子,代他在宁王面前搪塞过了。常德保回到太平县,那知县府明图捉了二人,送与宁王,想得好处,加官进棒,不想被他路中失误,把功劳化为乌有,心中大与他不合,在上司前中伤他。常德保情知不能安于其位,告了假来到江西,求李自然荐在宁王帐下,做个裨将,这时候拨在殷飞红麾下。你想他平日做城守,只晓得克扣军粮,别无本领。头一日来到马家庄,有殷飞红、铁昂上前,他躲在后。第二日殷飞红手伤不能出战,铁昂被孙大娘杀败逃走,营前又有狄洪道讨战,殷飞红叫常德保出马,勉勉强强拖枪而出。狄洪道举起铁拐,望前打来,常德保连忙招架。竭尽平生之力,招架得两拐,第三拐打来,坐不牢了,翻身落马。狄洪道大笑道:“这样没用家伙,也来送死!”一铁拐在地下打成肉饼。可怜常德保一命归阴,也是平日克扣军粮之报。众兵见将官死了,纷纷逃散。殷飞红拔营逃回城里,求李自然添请救兵,暂且按下。
且说马家庄连胜两日,人人欢喜。忽见孙大娘回来,将铁昂首级献功,后面又有一员女将,下马与众人相见。又有赵王庄傀儡生差人到来,约定明日同破迷魂阵妖法。河海生答应,叫众人:“守住庄口,休要轻动,我到赵王庄去。”马金标与众人相送出庄,河海生到赵王庄与众兄弟相见。这时候十三生已经齐集,七子中只少一个玄贞子。大家议定明日破阵之事,只见焦大鹏回来,傀儡生与众人急问徐庆、徐寿、杨挺、殷寿四人,焦大鹏道:“今已下在王府天牢。宫门有余秀英守把利害,我能进去,他四人却不能出来,须要老师的袖里乾坤手段,方能救他。”包行恭在旁说道:“师叔妙法无边,我三人前在袖里,并不觉得地方小,未知师叔袖中有多少人可住?”傀儡生笑道:“也不计多少,一万多个柳树人在内,也不觉地方小。闲话体提,我想他四人在天牢有性命之忧,不比包师任先前吃了丹丸,所以能住多日,我即去救他四人。”傀儡生说罢,腾空而起,御风而行。
到城内王府中,进了天牢,将袍袖一拂,将徐庆、徐寿、殷寿、杨挺四人卷入袖里,走出宫门。此时余秀英却不看见,只见徐鸣皋一人独坐在门内屋中。傀儡生笑道:“徐英雄在此两日,觉得有些儿女之情么?”徐鸣皋道:“老师休要取笑,我几次要逃出去,不知他用何法宝系在我脚上,看了并无物件,若是我逃出去,无论远近,总被他拉转去,请老师救我一救。”傀儡生道:“此名为红丝系足,也是余秀英炼成的法宝。我虽可以破他,救你出去,但明日要你伴住他,勿使他出来帮助余七。等我破了余七的迷魂阵,同你回去。那余七事到急迫,必要请妹子相救。你在此伴住余秀英,功劳不小。将来你建功立业,尚要余秀英帮助,不可轻待了他。”
二人正在说话,余秀英忽然回来,大喝:“何人在此,莫非也是刺客么?”手中抛起天罗地网,将傀儡生当头罩住。未知傀儡生逃得脱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69回 十三生大破迷魂阵 众剑客齐会赵王庄
却说傀儡生被余秀英天罗地网罩住,徐鸣皋在旁大吃一惊,只见一道金光冲天而去。余秀英手中抓住一个空网,内中空空无物,大惊道:“我这个法宝拿人,从来没有逃走的,这是何人,如此利害?”见徐鸣皋微微含笑,余秀英道:“想必你认识此人?”徐鸣皋道:“怎的不认识?他道术无边,你们虽有妖法,总是邪不胜正,那里拿得住他!他也识得你红丝系足的法宝,明日要来破的。”余秀英一想:“不好了,此人不怕天罗地网,又识得我红丝系足的法宝,明日真个来破了,徐鸣皋被他救去,我岂不是一场空?”打定主意,说道;“我不离开,守住你,看他怎样来破我的法宝?”徐鸣皋笑道:“你不离开,他自然不能破。你若离开一步,他便来救了我去,今日已与我约好了。明日令兄来请你助阵,你怎的不离开?”余秀英道:“我在此守住宫门,紧防刺客,亦是重大之事,不去助阵也不妨。”徐鸣皋想:“他已中了我们之计,且等明日看是如何。”按下不表。
且说傀儡生回转赵王庄,将袍袖一抖,徐寿、徐庆、殷寿、杨挺四人出来,拜谢老师救命之恩。众人大喜相见。傀儡生道:“余秀英实在利害。”将方才之事说与众人听,都道:“他妖法不能胜老师正法,何足惧哉!”傀儡生道:“总要小心为是。”
到了次日,傀儡生叫众人守住庄门,不可出战,自己带了一队天兵。你道什么天兵?就是那撒豆成兵的大法,以正用之,谓之天兵。那余半仙亦能撒豆成兵,以邪用之,谓之妖法了。傀儡生带了天兵,同十二位弟兄都到余半仙的阵前。只见余半仙出阵来,左右两个披发童子,一个捧宝剑,一个捧葫芦。云阳生鼻孔中飞出白光一道,向余半仙头上直下。余半仙掷剑空中,迎住白光,盘旋飞舞,如二龙抢珠,斗个不了。河海生口中、鹪寄生口中吐出白光,两道光又望余半仙头上直下来。余半仙不慌不忙,向空中吹气两口,他一枝剑空中分为三枝,抵住三道白光,紧紧交斗,全无半点懈怠。他有这吹剑之法,虽是妖术,却也利害。只见凌云生、御风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自全生一齐吐剑,九道白光望空直下。余半仙连连吹气,三枝剑又化出九枝剑来,共是十二枝剑,抵住十二道白光,空中交斗,忽如群龙戏海,忽如众虎争峰,忽如一阵苍鹰击于殿上,忽如两山猛兽奔向岩前。宁王此时同了军师李自然登高观看,看得称奇喝采,忘记了战阵交斗,如观戏一般。邺天庆手下一班将士并城上守城的兵士,没有不喝采的。那余半仙曾经敌过六子,此时又敌住十二生,也算得第一等好手。后人有诗称赞他的本领道:
余七妖法是天生,能敌六子十二生。
何人能使余七怕?除非是玄贞子与傀儡生。
且说傀儡生在空中看十二兄弟大斗余七妖人,防他妖法利害,不敢粗忽。忽见余半仙回头向两个披发童子递眼色,一个童子进城中去了;一个童子将手中葫芦望空一倒,一霎时尘沙述目,红光冲天,知是红沙法宝。傀儡生预备好了,将云锦幛望上一抛,将十二个兄弟四围遮住。那飞来的红沙近不得云锦幛,都落向别处,无影无踪的不见了。傀儡生知余半仙的红沙放尽,别无利害的法宝,那一个童子去请余秀英求助,已有徐鸣皋用计留住,不得出来,随将云锦幛收起。十二生大奋神威,举手齐向白光指定,直落到余半仙顶上。余半仙大叫“不好”,躲入迷魂阵中。傀儡生将天兵一招,杀入阵中,阵中无非纸人纸马,杀得一个不留,纷纷落地。此时阵已破了,只见地下都是些碎纸。邺天庆保护宁王逃入城中。傀儡生与十二个兄弟团团围住余半仙,不能逃走。余半仙口中吐出黑气一道,一霎时大雾迷天,伸手不见五指。傀儡生吃了一惊,只听见十二个弟兄齐声叫苦,大叫:“罢了,罢了,收起剑术,莫要错杀了自家弟兄。”傀儡生大叫;“不妨。”将袍袖向天一拂,一霎时天气清朗,大雾都不见了。十三生围将拢来,剑光齐下。不料余半仙不在圈子里,原来黑雾之中已逃走了。
傀儡生空中一望,见余半他不迷在城里,反向西边过大江而去。傀儡生举剑招十二兄弟一同追去,看看追上,只见大江西边山顶上飞下一人,向余半仙劈面而来,让余半仙过去,飞过江来,迎住十三生。傀儡生看来者正是玄贞子,笑道:“你来应该助我们杀这妖人,如何反救他性命?”玄贞子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命不该绝么?还要故意来问我。”十二生齐向玄贞子拜问道:“妖人此去如何?”玄贞子道:“他现在去投师父徐鸿儒。那徐鸿儒是白莲邪教中之首,古往今来,无比利害。我要杀余七甚是容易,现在不杀,正要他请出徐鸿儒来,助宁王反叛,伤害百姓,应了注定的数。然后将他师徒二人骈首就戮,绝了白莲教邪种,以后便无妖邪之辈,可以永享太平世界了。我若此时杀死余七,徐鸿儒尚无大罪,不能就戮,反使传教千万,长留于世,非是我辈之用心也。”傀儡生兄弟十三人听了玄贞子之言,无不佩服。
大众回到赵王庄来,赵员外与众人迎接拜见了玄贞子,都以为余半仙必定杀了。及听见玄贞子放走余半仙,都以为奇事,玄贞子将道理告诉他们,方才叹服。忽见十三生中少了一个傀儡生,赵员外道:“想是他功成身退,不到庄上来。”玄贞子道:“非也,他即刻就来。”
众人方说了几句话,只见傀儡生从天而降,大笑将袍袖一抖,走出徐鸣皋来,大家欢喜迎见。那呆子罗季芳笑向徐鸣皋道:“好兄弟,同妖人住了几日,恐要惹了妖气来。”徐鸣皋道:“大哥休得取笑。”玄贞子笑道:“此番成功,虽是傀儡老师第一功劳,第二要算徐英雄了。若非他款住余秀英,余七有了好帮手,却还不能胜他。”傀儡生道:“徐英雄实是第一功劳,我还不及。但是你莫说无功,反是有罪,怎的将妖人放走?我心中虽是佩服,口里总要取笑。”玄贞子笑道:“你的罪却也不少,将好好一个徐英雄,怎的将他送到妖人处,遇了妖气来。幸而破了余七的招魂妖法,又破迷魂阵,只好算将功折罪罢了。”傀儡生又笑道:“怎的玄贞子老师说话,同罗呆子一鼻孔出气了?”众人听了大笑。
不说玄贞子与傀儡生说笑。却说赵员外见七子十三生都已齐集,余半仙妖法已破了,宁王逃走入城,谅一时不敢出来,于是差人到马家庄请马员外,同了众英雄来聚会饮酒,做了一个剑侠大会。不多时,马员外同了一枝梅、狄洪道、王能、李武、刘佐玉、郑良才、孙大娘、王凤姑都到赵王庄来。众人相见,七子十三生要辞别众人,各处云游。赵员外设席款待,一则为是贺功,一则为是饯行。请玄贞子、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傀儡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鹪寄生、河海生、自全生坐了客位,徐鸣皋、焦大鹏、徐庆、罗季芳、一枝梅、狄洪道、王能、李武、杨小舫、包行恭、周湘帆、徐寿十二位英雄,又有两位女英雄孙大娘、王凤姑做了陪客,赵员外、马员外、刘佐玉、郑良才、殷寿、杨挺、王仁义、赵文、赵武坐了主位。
看官,你道这一席筵会,也是千年难遇的。许多剑侠英雄聚在一处,将前面六十几回书总结一结,以下便要分散各处,再要做出许多惊天动地之事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0回 约后会玄贞子回山 传圣旨张太监遇盗
却说赵员外等请七子、十三生、十二英雄、两位女英雄吃酒,徐鸣皋开言问玄贞子道:“我等多人今日大会,师伯师父众位老师都在此,真是难得。我十二弟兄,只少一个伍天熊兄弟,添上一个焦大哥,仍满十二人之数。还有两位大嫂。又难得两位员外及两座众英雄曲尽主人之礼,也算古今所无的盛会了。未知后日再会,要过多少时候,请大师伯示知。”玄贞子道:“这也不难,等十二英雄大功告成,宁王诛灭,其时我等恰在一处,仍作无遮大会。此等原可预先约定,至于或来或去,我等未必齐集,那就不能一一告知你了。”徐鸣皋便不再问。
玄贞子向大鹏说道:“我有一言相告。明日我们兄弟各处去了,回山的回山,云游的云游,并无一定的所在,你不必跟我去。你虽为剑客,脱了凡胎,功名富贵原不放在心上。但有一件:你父母望你回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命中该有二子。明日同了两个妻子回家,各生一子,家中暂住几时,再助徐英雄建立大功。”焦大鹏道:“徒弟要随师父去,不回家了。”那呆子罗季芳坐在旁边,插口说道:“焦大哥,这断乎使不得。记得从前山中老师救我,送到你师父山中,与王能兄弟两个住了几时,没有酒吃,终日吃些蔬菜,挨得我要死。几次要同王能逃下山来,你师父会起卦的,他就预先说破了。后来决意私下走了,那知走了一夜,仍在山头,再也寻不着下山的路来。直到你师父自己叫我两个下山,方得下来。如今想起这事来,头脑也生疼的,你如何要跟他去?”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徐鸣皋喝住:“休说呆话。”只听玄贞子向焦大鹏说道:“你不回家,这是大不该的。古来剑仙侠客,那一个不从忠孝节义上做起?你父母年老,并无后代,你若不去,使他绝嗣,便为不孝之子。你两妻远到此地,都无儿女,你不同他回去,便为不义之夫。不孝不义之人。我岂肯收留门下?”焦大鹏听了一番正言责备,如梦初醒,连连称是。看官,你道剑侠一流岂容易做得么?必有圣贤的学问,豪杰的心肠,方能成就。
这一日众人尽欢而散。次日七子十三生一齐告别,徐鸣皋等依依不舍,步行送到庄口。七子十三生也恋恋不已,直到庄外,方显出剑客法术,一阵清风,都不见了。回头一看,少一个焦大鹏,徐鸣皋惊疑道:“莫非他随了师父去?”一枝梅道:“我料他决不去的。他们都望西行,我追上去寻。”一枝梅如飞跳去。
且说焦大鹏见七子十三生御风而去,他疾忙追上。原来七子十三生之中有几个不能御风的,因为同在一堆,亦能趁势随去。玄贞子见徒弟来,问道:“昨日一番劝你之言,难道还不听么?”焦大鹏道:“徒弟怎敢不听?因舍不得师父,又忘不得傀儡老师度脱之恩,故来运送一程。”玄贞子道:“既如此,我们到西山顶上舞鹤亭流连一会,徒弟就此回转。我们要宿一宵,观玩月夜好景,明日各自云散。”说罢,众人渡过大江,飞奔山顶。到舞鹤亭上,这就是焦大鹏学剑的地方,想起剑术将成之时,各种魔障来试心,今日剑术已成,却要回家生子,这是各有道理,并不自相矛盾的。玄贞子略坐一回,叫焦大鹏回去。
焦大鹏拜辞九位,缓缓下山,渡过江来,正与一枝梅撞见。二人携手同回,到了赵王庄前,见徐鸣皋众人还在庄前久等。二人相见,方要进庄,只见庄前一彪人来,簇拥着一个锦衣花帽的太监,骑着一匹五花马,高声问道:“此地是赵王庄么?”赵员外答应道:“正是。”那太监道:“咱从北京来,奉万岁爷的圣旨,召取十二英雄,快快叫他来迎接圣旨。”
原来是江苏巡抚俞谦,自从差了王介生到赵王庄打探消息,不日回来。王介生将赵王庄一切布置情形,又有剑客高人相助,一一告知俞谦,说:“那宁王星想攻破赵王庄,除了肘腋之患,起兵来犯江南。现在赵王庄万不能破,他决不敢来犯江南了。”俞谦道:“贤任,你有所不知,宁王既已谋反,倒要他速反为妙。速则祸小,迟则祸大。我思得一计,叫徐鸣皋等十二英雄暂离赵王庄,使他出兵直犯江南,南昌府空虚,然后王师遏其前,义兵攻其后,逆藩可擒矣。我拜本进京,保举十二英雄,请万岁召见一番,以赏其功,以坚其志,使他专心为国家出力,有何不可?”于是连夜写好本章。次日叫王介生同了拜本差官,速速进京,到京中在通政司衙门递了本章。
正德皇帝看了俞谦本章,正要下旨,只见右都御史杨一清奏道;“今有安化王寘鐇举兵造反,杀死甘肃巡抚,甚是猖厥,万岁宜速下旨,发兵前往征讨,以救甘肃百姓。”正德皇帝道:“既有此事,朕拜卿为三边总制之职,提十万天兵,前往讨贼。即日召取赵王庄徐鸣皋等十二英雄前来,交与卿带去出征效力,卿等以为如何?”只见兵部侍郎王守仁出班奏道:“那十二英雄,臣见过几个,都是可用之才。徐鸣皋更加忠心义胆,果然当世英雄。臣敢保举,万岁召见不妨。”正德皇帝道:“既是王卿保举,朕即日下旨召取前来,交杨卿带去立功。”随即下旨一道,叫东厂太监张永带十二副官诰,封十二人为十二指挥之职,即日到赵王庄去。
张永奉了万岁旨意,晓行夜宿来到江酉。这日到赵王庄前,正见一众英雄都在庄前,听说圣旨下来,大家跪接,请张太监到庄中。赵员外在正厅上排了香案,大众跪在下面,听张太监宣读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桓桓析父,王之爪士。咨尔徐鹤、罗德、焦大鹏、徐庆、慕容贞、狄洪道、杨濂、周仿、包行恭、徐寿、王能、李武等十有二人,勇猛可嘉,忠心不二,即授指挥之职,速行前来,随右都御史巨杨一清出征叛王寘鐇。立功之日,懋膺重赏,肤有厚望焉。
当下众人听了圣旨,个个欢喜,向十二英雄道贺。只有焦大鹏俯伏在地,说道:“要请老公公代我在万岁前叩辞,臣已脱凡胎,如野鹤闲云,久无功名之念了。”张太监道:“这却不能,十二指挥怎好缺了一个?”徐庆道:“我兄弟伍天熊在九龙山落草,亦是可用之才,我去招来为国家出力。”徐鸣皋道:“这是大妙,我等十二兄弟,只有伍兄弟不在面前。若同为官职,岂不是好极了。焦大哥已成大道,我等不当以兄弟之礼相待,当奉为老师。这不过心中之意,口却不改,仍叫大哥。大哥不愿功名,不可相强,请老公公在万岁面前代辞,可否以伍天熊代其官职?我等召见时候,亦要奏明。”于是定了行止。张永留宿一宵,款待恭敬。
次日,徐鸣皋、罗季芳、徐庆、一枝梅、狄洪道、杨小舫、周湘帆、包行恭、徐寿、王能、李武十一人,同了张永,动身进京。赵员外等相送出庄,依依不舍。徐鸣皋叫他小心防守赵王庄,又叫马金标小心防守马家庄,“若有大事,我等兄弟仍可帮助。”又与焦大鹏执手而别,焦大鹏自同孙大娘、王凤姑回家去了不提。
且说徐鸣皋等离了赵王庄,同了张永一路行来,到鄱阳湖有官船迎接。张永对徐鸣皋道:“我有个表弟陆松年,在湖东面陆家湾。他有个儿子,是我的干儿,久不见了。今日不远,我坐小船去看他,众位英雄先下大船,暂停一夜,我明日就回。”于是带一个小太监,一个小箱,箱中有一千两银子,还有一副荫袭官诰,带去送干儿的。叫了一个小小儿的瓜皮艇,二人上了小艇,划艇子的一路划去。
不知不觉,天已晚了,只见转湾抹角都是小港,一望树木无际,两岸都是荒僻所在,心中惊疑,向划船的道;“闻说陆家湾离大船泊处不过十五里,怎的还未到?”那划船的把划锹一放,走里面来,笑道:“今日路已三十里了,怎说十五里?此地离陆家湾远了。你既到此地,却要听我老爷制度。”在坐板下底摸出一把板刀来,张太监吓得魂不附体。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部分
第71回 张太监落水庆重生 陆松年设筵款良友
话说张永同徐鸣皋等一众英雄到了鄱阳湖,他要顺摆拢陆家湾陆松年家,看他干儿,不料遇见盗船,将他划至僻静所在。张永见不是路径,疑惑起来,便问那船户道:“怎么还不到陆家湾么?”那船户道:“此地离陆家湾远了。你既在我船上,却要听我的制度。”说着,就在船底下拿出一把板刀,恶狠狠的向张太监说道:“我这里有个规矩,凡有人上得我船,都算是他晦气。所有金银,自不必说,都是要存下来做孝敬的。不论他官绅士贾,除非不上我这船;既上我这船,任他插翅也难飞去。但不过我亦有几等制度:在我船上的人,那乖巧的,送了我的孝敬,我便请他吃顿馄饨;那不乖巧的,我便请他吃板刀面。这两件却是听人拣的,我不勉强人。”说着,便将板刀在张永面上一晃,道:“你说拣那一件去吃罢?”张永与那小太监,此时已是吓得魂不附作,只得战战兢兢跪在那里,哀求道:“大王爷若要银子,我这小箱子内还有一千两,大王尽管拿去,只求饶我两个活命就是了。”那船户道。“饶你性命,可是没有这个规矩,也从没有这等便当。既是你哀求,我便给你讨个便宜,请你吃顿馄饨罢。”
张永听了,不知这馄饨是个什么法儿。你道这馄饨的名色,究竟是怎的呢?原来是凡强盗船上,都有板刀面、馄饨两件名目。那板刀面,就将人砍成几块,抛在水内,这就唤作板刀面。馄饨是留你一个整尸首,将你绑缚起来,抛下水去,这就唤作馄饨。当下张永不知所以,便问道:“怎么唤作馄饨?”那船户道:“我实告诉你,将你整个儿绑缚起来,抛下水去,便唤作馄饨,可是太便宜你了。”张永听说,这一吓已是昏了过去,那个小太监更加害怕,只在那里跪求饶命。那船户那里肯听,便取了两根绳索,先将张永绑缚起来,向水内一丢;又来将这小太监绑起,也向水内一放。他便将那只小箱子收藏起来,欸乃一声,登时将船开往别处去了,我且不表。
再说张永与那小太监自下了水,不知不觉,直望下流淌下来。也是张永命不该绝,徐鸣皋等人的大船却泊在下流头。那船户却在上流将他放下水去,张永在水内就顺着下流,一路淌了下来。直到天明,又淌至徐鸣皋等人泊船的所在。却好一枝梅在船头上小溺,忽见上流淌下一个人来,一枝梅便喊船户道:“艄公,你们快起来。上流淌下一个人来了,你们快将他捞起,看看是活的还是死的。如果还救得活,赶紧取些姜汤,将他救过来;如果死的,也可买具棺材收殓他。”船户听说,立刻都执起来,七手八脚,在湖里将那人捞起,湿淋淋的放在船头上。一枝梅近前一看,忽然哎呀一声:“这是怎么说?为何张老公公被人家绑缚住了,抛下水去,难道那陆家湾那个陆松年将他害了不成?”复又想道;“这断不是陆松年害的,一定那只小瓜皮艇是个强盗船了。”当下便命船户将绳索解下,立刻煨了些姜汤来,灌了下去,又将他翻转身来,在船帮子上担了一回。好一会,只见他吐了许多水出来,人也慢慢苏醒。此时徐鸣皋早已起来,大家见张永已是苏醒,便将他扶至中舱,徐徐睡下,又命船户取了些姜汤,给他自饮。
又过了一会,只见他两眼微睁,喘了一口气道:“咱家怎么到这里来?莫非与诸位英雄是魂灵相会么?”徐鸣皋道;“老公公请自保重,停一会儿再讲罢。”张永又道;“咱家究竟是人是鬼,请诸位英雄告知明白,好给咱家得知。”徐鸣皋道:“不瞒老公公说,方才从水内捞起来的。”张永听说道:“如此说了,咱家还是个人,不是个鬼了。”于是张永便将以上情形说了一遍。只见罗季芳大声怒道:“如此世界,好大胆的狗强盗,敢劫掠老公公的财物,又害老公公的性命!我等即将他拿来,碎尸万段!”徐鸣皋道:“好匹夫,那强盗如此胆大,自然要去寻他。但据你这等说法,你可知他姓名么?”罗季芳被徐鸣皋这句话,问得他口不能开,只是呆立在一旁暗暗作恼。只见张永又道:“咱家承诸位英雄将咱家性命救活,只可怜我那小使,不知生死如何了。”徐鸣皋道:“老公公不必烦恼,或者尊管命不该绝,也还可以活命的。为今之计,老公公可还要去令亲家么?”张永道:“咱家再也不去了。”一枝梅道:“不然,我等正是还要老公公去走一趟,借此可以访那强盗的下落。”张永道:“英雄此言差矣!咱家就便访到他下落,也还是将性命送在他手内,这是何必呢。”一枝梅道:“老公公尽管前去,我等暗暗的保护老公公就是了。”张永听罢大喜道:“难得诸位英雄有此美意,咱家更加感激了。”
此时张永已觉得身体舒畅,于是吃了点饭食,徐鸣皋便叫徐寿扮作小太监,随着张永下了船,仍到昨日雇船到陆家湾的那个所在。张永先四面一看,并不见昨日那只船,因即另雇了一只。言明船价,同徐寿二人上了船,便望陆家湾而去。不过十五里,不到半日已至陆家湾。张永当下付了船钱,便同徐寿上岸,转湾抹角不到一里路,已望见村庄。张永便指与徐寿看道:“徐将军,你看对面那一丛树林中间一所高大房屋,便是陆松年家了。”徐寿答应。
二人又走了片刻,不觉已到。张永便走入座上,却好有两个庄丁站在庄门口。张永上前,向那庄丁说道:“你进去说一声,就说北京管理东厂事务那个姓张的,顺道来此相访,你家主人就知道了。”那庄丁听说,赶着答道;“你老人家莫非张公公么?”张永道:“咱家便是。”那庄丁道:“你老人家请里面坐罢。”说着领了张永、徐寿二人,到了里面厅上。二人坐下,那庄丁便进去通报。少刻陆松年出来,向着张永说道:“老哥哥,两年不见,正是渴想得极。今日难得到此,是因何事来南呢?”张永道:“一言难尽,慢慢叙谈便了。但是我不能耽搁,今日在你这里住一宿,明日就要走的。我那阿保干儿子现在那里?我是很记念他的。”陆松年道:“他现在书房内读书,少停我叫人去唤他出来便了。”说着,一面命人摆酒,一面命人去唤阿保,又与徐寿通了名姓。
此时庄丁早已献上茶来,张永正要提起奉旨来召十二位英雄的话,阿保已走了出来。陆松年便叫他给张永请安。阿保走到张永跟前,先喊了一声干爷,随即请了安,站立一旁。张永便望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我的儿,两年不见,你长得这样大了,今年可是十六岁了么?”阿保道:“是。”陆松年道:“老哥哥,你怎的记得这般清楚?”张永道;“连干儿子年岁都忘了,这还算个人么?”说着,那边酒席已摆出来,于是张永便邀徐寿去坐首席。徐寿再三推让,还是张永坐了首席,徐寿对陪,陆松年坐了主位。饮酒之间,张永便先将奉旨召取十二英雄的话说了一遍。又指着徐寿,向陆松年说道:“这位英雄,就是第十二位。”陆松年便向徐寿道:“久仰诸位英名,今得相见,实是万幸。”徐寿又谦逊了一回。张永又将遇盗的各节述了一遍,陆松年听罢大怒道:“那里有这等事情!这个强盗,可算得是无法无天了,连老哥哥的财物他都敢劫掠起来,还要害老哥哥的性命,这还了得。待小弟明日就到县里去报,勒令该管地方官缉获,务要拿获人赃。”张永道:“这就烦老弟明日去走一趟。愚兄所失的财物不过一千两银子,再有我干儿子一副荫袭,还是小事,倒是留着这只盗船,贻害客商,甚是不浅。”陆松年正要答应,忽见有个庄丁向陆松年耳畔说了两句话,陆松年不觉诧异起来。欲知那庄丁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