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 第 13 页/共 21 页
且言殷霞仙与母议论之后,次日便向李广将此事言明。李广便向桑黛通知,又将晋惊鸿现住殷府之事说明。桑黛闻言暗喜,正中心怀。此是天衣无缝的文章了,遂假意推辞,曰:“ 虽承殷兄青眼,曾奈小弟已聘定在先,不敢议及此事,尚望大哥善言却之。” 李广说:“ 贤弟言之差矣,霞仙兄岂不知贤弟已聘晋家小姐,况且晋小姐现在他家,其中若有窒碍难行之事,他绝不来向愚兄言及此事。今既央我为媒,可见他仰慕贤弟必矣。此事如何辞得?还有一事,爽性全告诉你罢。霞仙兄言及当初贤弟你所救的那骆小姐,骆老夫人曾向晋家太太言,也要匹配贤弟。昨日殷老伯母也曾题及此事,令霞仙兄先向范相言明。你知骆照贤弟,范相已认为己子,欲求范相作主。霞仙兄令愚兄先与贤弟言明此事,贤弟推辞不得。专候骆老伯母同他兄妹到京之时,向骆家求取年庚八字。”桑黛闻言,心中暗喜,遂口呼:大哥既承一再谆嘱,小弟那敢不依允。小弟愚鲁,有负殷、骆两家美情。”李广口呼:“ 贤弟,你这话太作假了,只要你将晋、殷、骆三家小姐一律相待,有什么辜负呢?” 桑黛无言可答,只得允从。李广即往殷府,向霞仙说知,桑黛业已允许。霞仙禀知母亲,殷老夫人大悦。霞仙复至前厅,口呼:“李兄台,且到范相处伸明,候骆将军母子三人到京觌面言定,再令桑兄择日行礼。”李广称是,遂起身告辞。
次日即整衣冠,至范相府投帖拜谒。门官入内通报,范相吩咐相请。李广走进大厅,向范相行礼已毕,分宾主坐定。家人献上茶来,李广曰:“一向有疏拜谒。一半俗事羁身,一半无事不敢诣钧府,恐劳公务,歉罪之至。” 范相曰:“便是某亦少往候。”李广曰:“岂敢。”范相问曰:“老太太当有人去接,未知何日可到京?” 李广回答:“ 月内当可抵京。”范相又问:“ 连日诸位英才想皆常聚?” 李广回答:“除骆、木二位往接家眷,其余皆常聚首。今日小侄趋前,因殷学士霞仙兄有一事令小侄前 来 奉 禀。” 范 相 问:“殷年兄有何事见示?”李广曰:“霞仙兄有一胞妹,托小侄作伐,配与桑黛为妻,他两家皆已应允。惟骆贤弟有位堂妹名唤秋霞,前者误入晋家庄,为晋游龙所劫,被桑黛救出,当时骆老伯母欲将秋霞小姐许配桑黛之意,曾与殷老伯母言讲。昨日殷老伯母因谈及己女,便想到骆老伯母之言,嘱令霞仙兄转托小侄至老伯钧座前禀明。其骆贤弟是老伯之子,则秋霞小姐亦为老伯之女,故令小侄先与老伯一言,尚求老伯鼎诺为幸。”范相闻言,喜曰:“桑贤契乃栋梁之才,殷、骆两家既有此意,某亦何乐不为?而况成此美满,真是可喜可羡。一俟骆老夫人母女到京,某必说知。所有妆奁皆某备办,但粗俗之物尚望贤契与桑贤侄一言,请他不可见笑。”李广曰:“老伯之言未免太客气了,既蒙老伯见允,桑贤弟已是感激不尽,还有何奢望?”言毕,便告退出了相府。
不移时,已至殷府。将此事告知,霞仙心中欢喜,便留李广午饭。饭后李广回府,将此事告知桑黛。众家兄弟闻言,皆羡慕不已。这范丞相自李广走后,就将李广为骆秋霞作伐,配与桑黛,并殷霞仙之妹亦愿配桑黛为妻之事,告诉夫人。范夫人曰:“这算是一件喜事,将来妆奁是咱备办。你我无儿女,此时儿女皆有了。” 老夫妻心中皆喜,只候骆太太到京,便办理此事。
且言李广等众,终日聚首无事,惟有欢呼畅饮而已。一日忽见家丁走来,说玉清王驾到。众家兄弟闻报,即刻迎出府门,一齐跪接。玉清王忙下辇曰:“诸君免参。” 一伸手,将楚云挽起,曰:“卿家乃是第一有功之臣,小王何敢劳卿等跪接。”挽着楚云手步入中堂。玉清王坐定,命众英雄坐下,书童跪进香茗。玉清王却巧与楚云连坐,一面闲谈,一面凝神,直视楚云。觉得楚云国色天香,惊人夺目,心中狐疑。暗想:“孤不信天下男子有如此娇美,孤之疑团难解。”遂含笑向楚云说道:“孤心可疑,以楚卿如此娇躯,如此艳色,人言潘安貌美,孤恐潘安再世,难与楚卿抗衡,且恐潘安终要逊卿一筹。貌之娇美,身之柔弱,二者如卿,或者普天下亦有之。孤不信以卿之娇之美之柔之弱,能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孤实莫测。卿之为人为神,抑为仙女化身么?”一面说,一面注目,凝神评论他的品貌。不知楚云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甚愿同盟难偿本愿 有心认母莫决初心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夜月,玉人何处吹洞箫?
话表楚云被玉清王凝视,语中带疑,自己不由面带赧颜,脸泛桃花,晕红过耳。又恐被玉清王看出破绽,只得借作味走到旁边去了,所幸玉清王未曾留意。玉清王向大众曰:“孤见众卿情同意合,实在可羡!孤虽为王子,其如独居寡宿,颇无意味。孤有一事,愿与卿等熟商,从今以后,只可略分,言情不可拘执君臣之礼。孤意拟与众卿同拜一盟,自今为始,可以兄弟相称,略去君臣之分可否?” 李广闻言,鞠躬曰:“君臣之义,人之大伦。千岁虽可脱略,臣等万万不敢僭越,尚求千岁格外原谅。” 玉清王叹曰:“ 卿等之言,孤岂不知大伦难废?只恨孤当日为何要做一个王子?以致不能与众卿同列雁序,实是可恨之至。众卿既以孤有君臣之义,碍难允许同盟,孤也不能勉强。孤欲与众卿同饮一回,尚可允否?”李广曰:“臣等只可遵命。” 遂令庖人备了三桌筵宴。
不移时,酒席摆齐,李广等众跪请入席。玉清王曰:“众卿又来闹这礼节。众卿不肯与孤同盟,要存君臣之义,又何必如此拘执?孤其所以要在此午膳,其实思与众卿畅饮一时。今众卿如此多礼,反令孤豪兴顿扫。可速收去此仪节,勿使孤一再扫兴。” 李广等不敢违旨,只得起立两旁,请玉清王上坐。李广进酒毕,然后大众在旁席按次序而坐,欢呼畅饮。直饮至日落西山,玉清王方才回辇,李广等送至大门外。跪送毕,大众入书房,赞美玉清王礼贤下士,真不愧仁德王子。此时惟有楚云暗想:“玉清王虽然仁爱,但他举动风流,语言近狎,于我尤甚。我须得防备他,切莫再如刘彪贼子所为。” 想至此,颇深不悦,斜倚几席,闭口无言。李广见他面带不悦之色,向前口呼:“贤弟因何不满心意?莫非适 才 过 劳,以 致 身 体 不 爽?” 张 珏 在 一 旁 口 呼:“楚兄切莫亲信大哥之言,全是一片假意殷勤,软语温存,耐人动听。等到我那洪氏嫂嫂一到,他便改变心肠,将这一种柔情又移到他身上去了。所谓只见亲人笑,那闻旧人哭。楚兄何必受他拢络?” 楚云正在心中不悦,一闻此言,登时怒气上攻,站起身叉手向张珏说道:“ 你拿我与你解闷么?从今以后,若再戏言相谑,可莫嗔我变脸,不关同盟。” 那知张珏见怪不怪,反拍掌大笑说:“颦卿底事如此娇嗔?平日嬉笑怒骂,并未见稍有嗔怪。今日君犹是君,我犹是我,语言戏谑,犹是昔日情形。忽然嗔怪非常,你倚仗封侯挟制我等么?” 一 面 说,一 面 走 近 跟 前,双 手 扯 楚 云 之 衣 说:“楚兄楚兄,是否是否?请兄明示,好令小弟遵命。” 楚云见他如此嬉皮笑脸,也就止不住笑说:“天下顽皮数你第一了。”桑黛笑说:“ 我有两句诗可送楚贤弟:卿卿真可爱,宜喜更宜嘻。”说得大家笑个不止。楚云方要发作,家丁请众位用晚饭。大家便去用晚膳,饭毕,各自安寝。
正是光阴迅速,各处府第均已修造整齐,众弟兄搬进各人府第。惟有张珏虽有府第,他不去住,仍与李广相伴。这且不表。
一日云璧人正在府中闷坐,忽见家丁进报:“老太太已由淮安到京。”云璧人闻报,忙出迎接。只见一乘大轿抬至前厅,仆妇丫”将范氏夫人扶下轿后,又两乘轿,便是璧人的两位姬人,由使女仆妇扶下轿。云璧人搀着范老夫人入内室,叩拜已毕。老夫人问曰:“ 我儿久恋他乡,不思老母,虽然今朝功名成就,你难脱不孝之名。你岂不知‘父母在,不远游’。尔父虽然逝世,有母在堂,你违圣言,只恋良朋。而况我所生一子一女,尔妹今尚杳无消息,不知他存亡,你令为娘终日有倚闾之望。” 言罢,长叹不已。云璧人急忙跪禀:“孩儿久违膝下,有缺晨昏侍奉,罪有应得。惟妹妹消息虽未寻访实在,但据萧子世所言,将来定可见面,母亲切勿忧烦。” 范老夫人问:“这萧子世他是何人?怎知道你妹妹尚在,将来还可与为娘见面?你且站起来,可细细告诉为娘的知道。”云璧人站起侍立一旁,便将萧子世所言各节,细细言了一遍。老夫人曰:“ 但愿萧先生之言灵验,为娘虽死也暝目。” 云璧人曰:“萧子世先生灵验如神,言不空发,毫不差谬,将来定如他所言。” 老夫人曰:“ 但愿如此。”只见两个姬人上来给璧人行礼,璧人用手相搀。老夫人曰:“我儿不在家,幸亏他二人服侍,不然为娘更无所适从了。”璧人曰: “ 这是他二人应为之事,何劳母亲挂齿?”母子正叙话,见家丁把衣笼各物搬进来了,当即分别安置妥当。
日已西沉,大家用了晚膳,先将老夫人服侍安寝,然后璧人走进自己寝室,为红袖、添香两个姬人畅叙阔别。
云府骨肉团圆,乃是极大一件喜事,自不待言。却触动了百战沙场,功高麟阁,易钗而弁的佳人。这日楚云闻云老夫人到京,不觉心中惨凄,便自倒入罗帏,涕泣沾襟,暗道:“我的亲娘呀!那知女儿在目前不能面认亲颜,女儿有不孝之罪,莫大于此。呵呀!吾的亲娘呀!孩儿之罪固已既大且极。吾心中有一为难事,明日诸位盟兄弟约我前去参拜,若以亲娘当作盟娘看待,女儿怎忍的住心?此且教孩儿设身处地,令我痛彻心肠。万一因伤痛之余,表里行藏为人识破,不但为众人嘲笑,还恐罪犯欺君,这教我如何处置?咳!这也顾不得许多了,且将欺君之罪放在一旁,明日认了母亲,再作道理。天下事君忠即难尽孝,全孝不能全忠,我与其就不孝而全忠,何如就不忠而尽孝?而况不忠或不得尽孝之义,未有不孝而能有全忠之名。我志已坚,我心已决,虽功封王位,亦难顾此勋名了。” 忽又转念:“ 呵呀!楚云呀!你竟是胡思乱想,在梦中一般,既为国家栋梁之臣,何能复作闺中之女?若使一朝变易,岂不笑煞朝中文武诸臣?虽然孝道有亏,也只好忍而处此。若即时改妆是万万做不的。”心中万绪千头,毫无定见,正是芳心一片,犹如万箭相攒。细又一想:“楚云你好糊涂,明显着两全之计,为何踌躇。明日我母认我不出,暂且含混,若母亲思我太甚,我便瞒着众人暗去认母,安慰老母之心,有何不可?” 想至此,拭去泪痕,出了罗帷,一旁闷坐。见伴兰小使送进茶来,一见主人两眼红涨,自己心中疑惑。暗想他心中必有凄楚之事,却不敢动问,放下香茗而退。少时摆出晚膳,楚云勉强少许用些,即便归寝。一宿无话。不知次日见母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小娇娃强忍背亲娘 贤舅氏痛极思甥女
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风梦有知。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亭畔何人移。
话表次晨,李广等众前来约他同往云府,拜见云老夫人,楚云只得相随同去。到了云府,璧人接进坐定。李广备言一切,璧人便进内禀知。云老夫人出堂,来至前厅。李广等参见已毕,云老夫人相谢,请众人落座。李广细看云老夫人面目骨骼,颇似楚云模样,并与璧人相同,心中暗暗称奇。此时楚云相离八载,一朝见面,又不能公然相认,只得忍住悲伤,借观墙上字画。所幸云老夫人略与众人寒温,就退进内院去了。云璧人便留李广等众午膳,大家直欢至日晡方散。
过了两三日,先是骆照、木林将骆老夫人与秋霞小姐接到,住在范相府。骆老夫人与范老夫人颇称相得,范小姐与骆小姐亦意合情投。这李广等众兄弟,闻骆老夫人已到,一同至范相府拜见骆太太。无庸细表。
又过数日,徐府、李府两家的眷属并钱老夫人、白老夫人、甘氏太太、洪老夫人皆已到京。人夫轿马,历乱纷纷,便即分别安置。钱太太母女仍住李府,其余各归新造府第。惟有徐府仍与李府并排,外面虽是两道府门,各是各府,内里还有便门相通,与杭州府第无二。忙碌了数日,箱笼物件安设妥当。
次日,楚云来至李府,便向李广问道:“顷闻大哥与徐府之家眷皆已到京,为何家母尚不见到?小弟甚是疑惑。”李广口呼:“贤弟且莫急躁,暂且候等,自有来日。” 这按下不表。
且言范丞相闻妹妹到京,遂至云府望看,接入内堂,兄妹见面悲喜交加。叙了寒温,使女献茗,范相曰:“奇事奇事!”云老夫人问:“哥哥有何奇事?” 范相手理长髯,曰:“妹妹你可记得妹夫在日,与兵部李公相厚。昔日元宵佳节,吾妹赴李府贺节,李老夫人与吾妹酒席间曾议及儿女姻事,吾妹曾将甥女颦娘许配李公之子宁馨郎为室。” 云老夫人惊讶曰:“事诚有之,吾兄今日方提及此事,莫非你那甥女有了下落。”范相曰:“我今提及此事,非是甥女有下落,只因英武伯李广即是当日李兵部之子,他就是宁馨儿,在河南闲谈中得其名字。现在李广有如此功劳,真是国家栋梁,吾那甥女若在,成为夫妇一对玉人儿,令人可羡。只可惜颦娘杳无音信,不知生死存亡,令人可惜可叹!” 云老夫人闻言,不由泪流满面,曰:“前日我见李广那一表丰姿,真是当世英俊。虽知他是宁馨,吾不怪他无情,只怨李夫人抛却前言。风闻去年十月,已另为宁馨儿花烛完姻。自古道:‘君子一言,断难更改。’ 他既为他儿子另娶,倘若吾女归来,难道给他作小星不成?若言改适,妇人从一而终,焉能另配他 人,真 令 我 怨 恨。” 不 由 呜 呜 哭 泣。范 相 含 笑 曰:“吾妹所言乃系妇道之见识,当初虽有此言,既未请冰人又未行六礼,而况自谈之后妹夫即告病,罢休回籍。李公又远任而去,两无音问,许多之年,彼此均未道及,怎怨李夫人忘却前言。况他家又一脉单传,怎不从速完娶?为绪嗣之计,妹妹错怪他了。况且颦娘又杳无音信,李府就便守定前约,你可有颦娘给他完娶吗?我只怨甥女不知去向,无此造化配此少年公子盖世英雄。” 云老夫人闻这一番言语有理,无言可答。惟有璧人在旁听明暗想:“原来吾妹配与李大盟兄的,遂向他母亲劝慰,口呼:“母切勿过虑,前者萧子世先生之言,断无荒谬。将来妹子定可归来,合浦珠还。” 范相曰:“吾甥之言是实,萧子世妙算神机,吾亦钦佩。定可确如所言,吾妹勿寻苦恼。” 云夫人一闻哥哥并儿子之言,虽是半信半疑,遂止住泪痕,勉强破泪为笑曰:“但愿应了哥哥之言,原璧归赵足矣。未免名分之间,参差难定。” 范相曰:“且到那时,再作议论。” 云夫人留范相午膳,范相午饭之后,便告辞回府。
隔了两日,范老夫人带着小姐来到云府,拜见姑嫂二人。叙了阔别,欢乐无限。惟望着内侄女范小姐,又触起愁怀,思念自己女儿,不免伤感落泪。范夫人劝慰了一番。范夫人母女在云府午饭后,回相府。次日,云夫人去到相府拜见哥嫂。范夫人、范小姐将云夫人便迎接入内堂。参拜已毕,尚未坐定,只见小丫头向范夫人禀道:“骆老夫人与骆小姐要来相见。”范夫人闻言,笑曰:“ 我倒忘了,这得请出来相见的。” 即令丫“去请,便向云夫人说:“ 骆夫人便是你哥哥所认的义子骆照儿之婶母。” 云夫人曰:“妹子亦有所闻,请来相见才是。” 只见骆夫人带着秋霞小姐出来。先是骆夫人与云夫人行了礼,二人同拜。骆夫人便命秋霞参拜,云夫人就随范小姐称呼云夫人为姑母。秋霞遵命,端端正正拜了四拜。云夫人尚要还礼,却被骆夫人扯住,说:“小孩儿家见姑母应该行礼,怎敢担姑母还礼,这要折煞小孩儿家么!” 云夫人只得受了全礼。行礼毕,遂分宾主落座。云老夫人见骆秋霞生得如花似玉,美貌非常,与范小姐坐在一处,真是一对玉人,实令人羡慕,就触景生愁,不由又想自己的女儿来。毕竟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谈老言姑嫂借开怀 报奇事友朋皆引恨
彤云密布雪花飞,拥火围炉自掩扉。坚坐长安车马寂,高歌一曲下书帷。话表云老夫人见范、骆二位小姐,不由触动思女之情,两只眼眶红了一红,泪欲流下,遂强忍住了。遂向骆夫人勉强含笑口呼:“ 姐姐,你好福气,生得这一如花似玉的侄女。可曾许 字 人 家 否?” 未 及 骆 夫 人 接 言,范 夫 人 接 言:“现在虽未大定,却已有成了。” 云夫人问:“ 是那一家公子?”范夫人曰:“乃是护国公桑黛。” 说至此,偶一回头,已见骆秋霞扯着范小姐退入房内去了。范夫人笑曰:“终是女孩之心,一闻旁人代他们作媒,便含羞而退。其实生是女孩儿家,终久都得配人,又有什么羞惭?” 云夫人含笑接言:“ 姐姐,莫说此话,我且问你,你幼时人家代你作媒,你也含羞么?”范夫人曰:“便是如此。回想当初,实也好笑。不是愚姐谈你的老言,你曾记得当初将你许配云姑老爷之时,谈及姻事,你就终日躲在房内,再也不肯出来,饭也不去吃,命丫头们请你吃饭,你还将丫头骂个不休。其实与丫头何干?带累他们无辜受你那一番痛骂。至今想起来,着实可笑。” 骆夫人笑曰:“怪道云姐姐卫护两个女孩儿,原来是知道这甘苦的,真可谓推己及人了。” 言罢,三人笑个不了,连那些丫鬟仆妇也笑起来。内中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却也同笑。范夫人见他两个也是笑个不止,即借他二人发挥,笑说:“你们这两个就很大方了,我可很喜欢你两个大方。你两个年纪也大了,眼见得要嫁人了,那时可不要像你们两位小姐,一闻说婆家,便羞躲起来,更不要像你姑太太终日躲在房内不出来,连饭也不肯吃。” 两个丫头被说,不由羞愧难胜,面红过耳,立刻一溜烟跑入小姐房内去了。此时三位老夫人见两个大丫头跑去,不禁又大笑起来。此是范老夫人用调笑之言,是以解云老夫人思女之悲,恐其过于伤感。
时已晌午,丫鬟仆妇早已摆上酒饭。当下范夫人让骆夫人上座,骆夫人再三不肯,骆夫人让云夫人上座。云夫人曰:“这是我娘家,我反来占姐姐的座位,断无此理。” 骆夫人曰:“虽如此说,小妹终是常住在此,姐姐是远来,应该上座。”云夫人曰:“姐姐虽然常住这里,究竟是客,小妹焉能占先?” 骆夫人曰:“非是小妹硬赖,我侄儿拜相爷为父,小妹就是一家人了。姐姐出了阁,已然是人家人了,天下那有嫂嫂占姑娘之礼的。” 云夫人还要谦让,范夫人曰:“二位不必谦让了,我有一言以定坐次。朝廷尚爵,乡党尚齿,咱照乡党例,以定坐次。” 原来骆夫人比云夫人年长一岁,就坐了首座。云夫人陪坐,范夫人坐在下首主位。云夫人命丫鬟去请二位小姐,不一刻,二位小姐俱到,就在下横坐下。使女斟酒,酒毕用饭。饭毕漱口,净手复落座。顷刻云夫人便告辞回府,范夫人、骆夫人、范小姐、骆小姐送至上轿,方退入后堂。这闲言少叙。
次日正是三月朔日,在京文武各官,礼宜上朝觐见。是日五鼓,文武百官,李广、楚云等一众功臣,俱皆上朝。武宗帝临朝,各官趋叩金阶,山呼已毕,分班站立。武宗帝传谕旨曰:“今逢壬辰正科会试,正考官着范其鸾去,副考官着郑峰去,同考官第一房着殷霞仙去。” 其余十七房,均各各点出。当时范相同学士郑峰、翰林院殷霞仙谢恩。武宗帝又曰:“ 此系抡才大典,卿等务各细心校阅,拔取真才。”范相等同称遵谕。武宗退朝,文武各官散朝。范相、郑学士、殷翰林并同考官各回府第,料理入闱校士。外面皆知点了他三人正副主考,所有各处士子,皆都预备进场考试。这且慢表。
且言李广等退朝后,云璧人、楚云等同到李府,大家在书房落座,家僮送上香茗。云璧人向李广口呼:“大哥,我闻一件奇异之事。” 李广问曰:“有何奇事?何不讲说大家听听。”璧人双眉一蹙,“咳”了一声,曰:“舍妹颦娘自幼失落,今已八载,不知落于何方,音信全无。” 李广接言:“令妹迷失,音信全无,乃是烦恼之事。但须寻访,或可有日团聚,此非奇异之事。” 璧人答曰:“ 此不奇异,小弟所谓奇异者,却另有一事,大哥切莫见怪。” 李广曰:“ 但说不妨,何足见怪。”璧人问:“ 大哥乳名可是唤作宁馨么?”李广笑问:“愚兄乳名正是这两个字。此话从何言及?” 璧人曰:“正因家慈思女情切,家母舅向家慈前日谈起大哥的尊名,内中却有一段原委,小弟毫不知晓。原来舍妹自幼经家慈与李老伯母,在元宵佳节酒筵上面,与老伯母议定姻事,以舍妹匹配大哥。吾料大哥绝不知这段原委罢?” 此时楚云在旁,一闻此言,登时颊赤变色,心惊意乱,暗道:“原来当初有这番情事,幸亏我前日不曾认母。前日若认母,我母亲一定要依礼行事,将我于归与他,那时岂不令诸位盟兄弟笑煞我?虽未认母,先不致被众人笑话。正然暗思默想,忽闻李广曰:“愚兄竟不知有这件事情,贤弟今日若不言明,真令我梦梦一生。家母亦未言及幼年之事,我那里知道曾聘令妹。但不知当初彼此有何聘物?” 璧人曰:“ 据家慈所言,当初并无聘物,也未行盘下礼,但系有此一言为定。”李广曰:“ 虽未行盘过礼,但千金一诺,岂可改移。自愧荒唐,先偕凤侣,愚兄有何面目见人?在知此事原因者,必恕愚兄不知之罪。在不知之者,必责斥愚兄背礼背义,那时愚兄不成了一个大罪人了吗?万一令妹有日归来,只好另缔良缘,再联嘉偶,是愚兄辜负令尊堂一番美意。若果良缘不散,请结再世之缘便了。” 言罢,长吁不已。璧人口呼:“大哥不必如此,不知舍妹可否归来?万一竟应了萧子世先生之言,那时再作商量便了。” 李广此时亦不便回答,只是默默无言。
璧人言罢,同众人告别。惟楚云尚且呆坐。李广送众人出府,回至书房,见楚云斜坐金交椅,若有所思之态。一见李广进来,遂起身告别。李广近前遮拦,口呼:“贤弟,你为何也要如此急迫,却是何故?众人虽走,你却不可再去,务要同愚兄饮酒消愁。” 楚云说:“饮酒自饮酒,消愁自消愁,何必定要小弟在此奉陪?” 李广口呼: “ 贤弟岂不知‘劝君共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这两句诗么?酒若独饮,不但不能消愁,而且愁加十倍。所谓‘ 独酒不堪饮’,又云‘举杯消愁愁更愁’,即此之谓耳!而况贤弟先前同我朝夕不离,从今亦须旦暮共处,方不致恼人情思。若竟或散或聚,若即若离,未免辜负愚兄一番深意。李广虽是信口之言,并无他意,楚云闻之,心中不由生疑。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痴郎抱恨倩女离魂 士子多愁考官卓识
瑞雪初晴气味寒,奇峰怪石玉团山。
炉烧净香花已落,袖手高歌倚曲栏。
话表楚云闻李广这一番话,心中暗想:“此人心术渐渐不正,屡次以言挑我。今日又听我哥哥之言,更觉说的话有些不伦,难道他已识破我的行藏?若不趁早杜绝,恐由渐而入,那就不可思议了。” 遂正色曰:“ 吾兄言之差矣。朋友相交,本是聚散无常。若据兄言,岂有长聚不散之理?就是父母夫妻,也是勉强不得。若即若离,冥冥中自有定数。原知欢会多固是好事,若竟勉强行事,恐亦为造物所忌。而况君子之交淡如水,惟淡故能长。倘过于浓厚,情意难免因浓而淡。天下事满则招损,复极则剥,此一定不移之理。惟望吾兄以坦坦处之方好。” 李广曰:“非是愚兄定要留贤弟在此,弟岂不闻璧人之言,怎不令愚兄烦闷。愚兄生性正直,毫无缺陷之事,忽然惹出这一段公案,万一他日云娘回转,那时可令我就这一段姻缘,还是不就的好呢?若是就了,我已诗赋‘关睢’,怎能令人屈为次室;若是不就,竟使云娘守那从一而终之志,心同竹石,节凛冰霜,又岂不令我徒呼负负?贤弟,你想想怎令我不生烦恼,煞费调停?所以欲留贤弟在此小酌,正欲聊破此愁,为何贤弟竟不见谅?” 楚云闻李广之言,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如此良缘不能成就,辜负一生。喜的是李广是一情种,不负前言,实是难得。默想之中,不由心摇神动,面犯桃花,复又按定神色,强颜笑曰:“据吾兄所言,原知事属两难。据小弟看来,亦未免情痴太甚。云娘走失已经八九载,踪迹既无,音信亦杳,生死存亡,皆不可知。即便归来,在当日即无媒妁之言,岂现在不遵父母之命。就便他灵椿已谢,萱室犹存,况且尚有胞兄,他又何可自主?又有一说,吾兄聘彼既难预知,又安知他字君竟能得悉么?况且云老伯母既知吾兄已经另娶,焉肯使其弱女为君次妻?云娘不归则已,如果归来,他母亲定然代他另择佳婿。好在当初亦未行盘,又未过礼,断不能如吾兄这样痴情。”李广一闻这一番话,不觉自悔失言,红涨于颜。遂向楚云曰:“今日愚兄所言,只可贤弟知之,却不可向众家兄弟道及一字,不然愚兄又被众人戏谑不勘。他人尚可,惟有桑、张两弟若知今日所言,嘲笑起来,那时愚兄难乎为情了。”楚云笑呼:“吾兄亦尚怕人之多言么?”
二人正闲谈,外面已摆进午饭,于是二人入座用膳。亦未饮酒。午饭已毕,却好蒋逵来京会试,同蒋豹齐来拜谒。李广接入施礼,分宾主落座,正叙寒温,忽见张珏走来。蒋家弟兄与张珏施礼,又见徐氏兄弟由西宅内走来,彼此又行礼一番。李广即命家丁去请桑黛众人。是日大排筵宴,直饮至二更以后方散席,各回府第。
李广送众人回府已去,自己入内室见母,遂将自幼与云府联姻之事悄悄请问母亲。李老夫人见问,口呼:“ 儿呀!当初此事有的,因你父远宦他乡,未曾下聘。又因云公告病回乡,久无音信。为娘料其必然另字他人,所以代你聘下锦云媳妇。不意云贤侄即是颦娘之兄,岂料颦娘失落他乡,已经八载,万一他日回转,只好再作理论便了。” 李广无话可答,惟有唯唯而已。李老夫人吩咐:“吾儿去安歇去罢,为娘要安寝了。” 只见洪锦云走进室来,服事老夫人安了寝。李广夫妇二人回房。
话分两头,再言楚云回至府中,暗想:“ 李君如此多情,令人可羡。只恨事已如此,挽回不来,惟有这一段良缘留之再世与他相结罢,今生辜负他这一种恩情了。” 展转反侧,直至天明方睡着,午初方醒。梳洗已毕,却好家丁报进,说是楚老夫人已到。楚云闻报大喜,立刻迎接出去,走到前厅,老夫人已经下轿,丫鬟仆妇搀入后堂。楚云拜见已毕,老夫人挽着楚云之手,欣然口呼:“吾儿可喜,你少年封侯,荣耀宗祖,乐不可支。” 一旁走上余妈,给楚云叩喜,又有乡村妇人张氏并咏香给楚云请安。楚云忙呼免礼,遂将咏香细看,觉得比在刘彪家的时候格外体态轻盈,风流俊俏得多了。母子三人坐定,略谈别后之事。外面众家丁已将行装等物搬运进来,楚云指挥着家丁安置到黄昏才料理粗定。摆出晚膳,母子用毕,楚云请母安歇。暂且不表。
次日已是三月初七日,各省举子皆进场会试。此时范相、郑学士、殷翰林三位正副考官及同考官俱已入闱。各举子进场后封了闱门,日夕题纸发下,各举子按题行文。凝思构想,着意精心,将三篇文章起了草稿,然后誊清恭楷,缴卷出场。接着二场经文,三场策论,共计九日九夜三场完毕,各回客寓休息,专候发榜。每日在寓无事,惟有将场内作的文字,取出细细琢磨。因此有自命夺魁的,有不作二人想的,有幸邀一括之荣的,更有朋友往来互看其文的,你赞我淋漓饱满,我夸你朗润清华。还有一种自命不凡之人,狂诈无知之辈,只夸自己文字精美,任意贬薄他人。再其次如那王孙公子,借仗祖上的基业,父母的钱财,乡试之时,倚仗孔方兄的势力,倩人枪替买了个现成的举人。到了会试之期,依然挟资而往,借览京华春色,三场已毕,到有一层好处,不似那书痴终日在寓咬文嚼字,高诵场作,却终日寻花问柳,饮酒徵歌,衣服丽都,招摇过市。虽属考了三场,依然不费他半点心血。榜发之后,幸而得中,亦足以炫耀乡愚;即使名落孙山,也不过抛却几许铜臭,亦不算什么大事。况且有为他作马牛的,在那里耕田赶道儿,这样便宜事亦何乐不为?看看榜期将近,所有那些会试举子,人人都盼望榜花。徐文炳、文俊兄弟二人,也是终日盼望发榜。
霎忽已至发榜之日,徐氏兄弟二人一早就起来,也不顾饮食,一会儿徘徊踯躅,一会儿相对无言,一会儿躺下坐起,一会儿走出走入,由早至晚,皆是如此。现有李广众弟兄在此相陪,终觉毫无趣味。看看将近二更,依然杳无消息。徐氏兄弟相对咨嗟,长叹不已。文炳说:“梦醒了,醉醒了,又是一场辛苦。” 文俊说:“ 绝望了,断气了,再候三年再来。”引得李广众弟兄不由暗中捧腹。忽闻一片锣声由大门外敲进,喧嚷之声,不绝于耳。大家方欲跑出去看,只见门下报进,气喘吁吁高声报道:“恭喜三公子,高中第三名进士。”文俊闻报,乐不可支,喜形于色,阖府人等莫不欢喜非常。惟有文炳坐在一旁呆若木鸡,面如白纸,低着头一言不发。众家兄弟见此光景,又是好笑,又代他可怜,皆言:“ 功名得失,人孰无之。惟有他未免过于矜持了。”张珏插言说:“这也难怪。” 下言尚未说出,忽听哇的一声,文炳哭起。大家倒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文炳之哭为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徐文炳北阙点春元 范其鸾东床择快婿
草草移家偶遇君,一楼上下且平分。
耽诗自是书生癖,彻夜吟哦莫厌闻。
话表众人方欲劝慰,文炳又听得一片锣声敲进门来。此时文炳已住悲声,凝神侧耳,向外静听。忽闻高声报道:“钱塘徐文炳高中第一名会元,速速出来开报。” 文炳一闻此言,登时破涕为笑,遂从房内直向外跑。却忘记门槛,被槛一绊,就这一倾已倾出房门。足倾出院中,方算立定脚步,险些跌一个面磕地。大家哄堂而笑,文炳自知欢喜太过,不由红涨了脸。遂在提塘手内将喜报接到手,缓步进内,开拆看毕,供奉中堂外面。书斗、提堂吵嚷喜钱,闹个不已。接着两府之人,纷纷过来贺喜。徐老夫人请李广开发了喜钱。提堂、书斗走后,只见楚云等一班兄弟皆来贺喜。恭贺已毕,桑黛口呼:“众家兄弟,我暂告辞,我妹丈中了第二名。”大家一听,更加欢喜。桑黛遂到蒋逵家帮忙。这里整忙了一夜,所有亲戚次日纷纷前来恭贺。真正马如龙车似水,烂其盈门。徐府也大开筵宴。
三日后,就是殿试之期。是日五鼓,徐氏兄弟携带笔黑上朝恭候。殿试不一刻,静鞭三响,圣主临朝。所有中式的贡士,一个个趋跄而入。圣主点名已毕,各人席地而坐。不过片刻,钦命策题颁发下来,各人屏气敛容,悉心对策,真是胸罗经济,笔走龙蛇。不到半日,均皆对策已毕,恭呈御览。武宗细细校阅,评定甲乙,点了徐文炳状元,榜眼是蒋逵,徐文俊是探花。当由传胪唱名已毕,赐酒簪花,退出午门,一同上马,有鼓乐送回府第。阖家欢喜非常,同盟众兄弟复又恭贺。还有京中那些文武官员,有从前有世谊的,有借此想来联络的,纷纷扰扰尤胜于昔。
次日上朝谢恩。隔了一日,便去游街。黎民看新状元游街,真是路为之塞。游街已毕,去谒座师。先谒郑学士,后谒范相。门官通报进去,范相知是新科三鼎甲来拜,遂吩咐请见。徐文炳、徐文俊、蒋逵趋步入厅,范相相迎。三人向范相行了师生之礼,范相命三人坐下。先向蒋逵周旋了几句,无非称赞一番。这才向徐文炳说道:“老夫自从那年奉命到杭之后,不久便闻贤契高中解元。老夫自知贤契将来定然高发,今 果 连 中 三 元,竟 不 出 老 夫 所 料,真 是 可 喜 可羡。”徐文炳谢曰:“门生若非恩师奉命到杭,那覆盆之冤何时得释?今日得蒙侥幸,皆恩师所赐,门生铭心刻骨,永感不忘。”范相曰:“贤契太客气了,当日之事,本老夫分所应为。贤契连中三元,自是贤契养到功深,老夫又何挂齿。”文炳曰:“不有恩师,门生焉有今日?恩师之恩,实同再造。”范相又略谦了数语。文俊见哥哥与范相言及伸冤之事,自己想起昔日叩阍之事,遂出位向范相叩谢曰:“当初福禄得仰天颜,皆蒙丞相垂怜之德。后来我主人蒙丞相超豁,老主母以福禄薄有微劳,便即认为己子。福禄何敢妄思僭越,乃蒙老主母再三赐命,福禄不敢不遵。既蒙小主认为兄弟之班,又许以功名之路,今叨德庇忝列清班,固蒙老主母之恩,实皆大丞相所赐。铭心镂骨,何日敢忘。” 范相闻言,始则不知所谓,遂将文俊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曰:“原来贤契就是昔日叩阍之书童福禄,实在可敬可羡。老夫昨阅贤契之卷,颇疑笔迹与当初叩阍之御状字迹相同,原来内中有这一段原委,老夫方才明白。现为朝廷的词臣,便与老夫同殿,尊称又何敢当?贤契切莫仍记前事。以后彼此均以师生相待便了。” 徐文俊复谢曰:“门生既仰恩师栽培,敢不遵命?惟恩师府中有两位管家范洪、范保,昔日若非此二人相救,又何能得沾恩师之德?尚乞恩师赐门生一见,俾门生谢他二人相救之恩。” 正言间,却好范洪、范保走来,文俊便上前致谢,被范相拉住曰:“此等奴才,又何谢之有?”文俊执意要谢,范相便向范洪、范保说明文俊的用意。范洪、范保连连口称“ 不敢当”,即退下。文俊亦只得说了一声“ 遵命”,复又归座。师生又谈片刻,便即告辞。范相送至厅门止步。三人退出,一齐乘马出了相府,各回私宅而去。
且言范相自思:“徐文炳丰姿洒落,骨格清奇,甚是心许。因念及自己的女儿尚未字人,若与新状元匹配良缘,真是一对玉琢金雕的佳儿佳婿。” 遂至内堂,便与夫人商议曰:“ 适才下官见新状元徐文炳,生得丰神俊逸,骨格清奇,今已大魁天下,将来必不止于此。下官自想膝下只有一女,择婿之事,颇不易易。下官想将女儿配与文炳为妻,实是乘龙快婿。下官之意如此,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范夫人曰:“相爷所言甚合妾意,但不知新状元曾否聘定?若已聘有良缘,再以斟酌。” 范相曰:“ 将骆、木二人唤来一问,便知细底。若未聘定,固是美满万全,即已早聘,下官也有个商意。总 之 择 婿 甚 难,既 遇 此 才 貌 双 全 少 年,不 可 错过。”范夫人曰:“且将两个孩儿唤来一问便知。”
范相令人将骆照、木林请来,范相就将方才所议,向他二人诉了一遍。骆、木二人极口赞曰:“ 若以妹子许配文炳,真是天地生成一对贤淑夫妇。若依孩儿意见,早定为是,休教人家捷足先登。”范相闻言,问曰:“据我儿所言,徐文炳尚未聘定吗?” 骆、木二人齐声回答:“ 并未聘定,所以孩儿愿父亲及早挽媒说合。” 范相夫妇闻言大喜。范相曰:“明日老夫去面托李广为媒便了。” 骆照、木林二人退下,同往书房而去。范夫人便与骆夫人闲谈此事,骆夫人又向范夫人道及拟将秋霞配与桑黛之事,范夫人闻言,因道:“不是姐姐今日提起,小妹倒也忘却这件事了。” 遂将殷霞仙愿将妹子配与桑黛,以及殷夫人提起骆夫人曾有愿将秋霞与桑黛,并请李广先与范相说明,候骆夫人到京,再择日行聘言了一遍。骆夫人甚是欢喜,便托范夫人:“少停相爷进来,奉托姐姐与相爷一言,求相爷托英武伯言过侄女之事。求相爷代题一句,小妹是早已心许。便请桑公子择日下聘便了。”范夫人答:“是的。”到了晚间,范相入内室,范夫人便将骆夫人所托之事,向范相言之。范相曰:“这事也极顺便。”一宿无话。
次日范相便赴李广府。及至李府,当有李府家丁见是范相来拜,那敢怠慢,飞报进去。李广闻报,即刻迎接出来,将范相请入书房。行礼已毕,分宾主坐定,家人献茶。范相曰:“老夫特来拜望,有两件事相恳,贤契幸勿见却。” 李广口呼:“老伯有何事见教?请吩咐,小侄敢不遵命!” 范相曰:“第一为骆秋霞之事,前者贤契本有候骆夫人到京之后,便令桑贤契择日行聘,早定此事,以免两下悬望,贤契当以尽心为是。”不知李广如何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状元郎选能中雀 丞相女喜得乘龙
尺五城南并马来,垂杨一例赤鳞开。
黄金屈戍雕胡锦,不信陈王八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