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18 页/共 32 页
从此玄宗异常宠爱禄山,禄山久住京师,自由出入宫禁,常与杨贵妃对坐谈心,十分亲昵。有时玄宗在座,禄山只拜贵妃,不拜皇帝;玄宗笑问:“吾儿何不拜父?”禄山奏道:“胡家儿,知有母而不知有父,是以不拜。”玄宗大笑。只见禄山肚腹肥大,玄宗便指若问道:“吾儿腹中何物,却如此庞大?
”禄山应声答道:“臣腹中更无他物,只有赤心耳!”玄宗愈觉禄山可爱,从此禄山每上朝,玄宗却待以殊礼。殿西张有金鸡障,禄山来,便赐障中坐。太子见了,便在背地里劝谅道:“天子殿前,无人臣坐礼。陛下宠禄山已甚,必将骄也。”玄宗低低地向太子说道:“此胡儿有奇相,朕以恩宠收伏之。”
但安禄山得了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宠爱,却能想尽方法,得皇帝和贵妃的欢心。他见玄宗宠爱贵妃,日夜寻欢,惟恐不足,便暗暗地献助情花香一百粒。此香是以胡中药品制成,大小如米粒,色微红,娇艳可爱。皇帝每与贵妃在深宫之间,含此香一粒在口中,便能助情发兴,筋力不倦。皇帝和妃子都得了欢喜,很是宝爱它,藏在枕函中,每至清浓时,便取来应用。玄宗常说:“此亦汉宫之慎恤胶也!”玄宗不在宫中,安禄山也时时进宫去朝见贵妃;贵妃赐安禄山在华清池洗浴,浴罢,用杂色碎锦,结成一小儿摇篮,令安禄山装作孩儿模样,卧在摇篮中。数十个宫女,抬着摇篮,至贵妃跟前;安禄山口中唤着妈妈,杨贵妃看这模样,也技不住掩唇吃吃地笑个不住。正欢乐时候,玄宗皇帝进宫来,看了大笑;忙命赏十万洗儿钱。禄山从摇篮中跳出来,爬在地下,谢恩。玄宗把禄山扶起,携着手同走到西阁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盗美姬庆绪夺父姬续旧欢采苹承皇恩
安禄山随着玄宗到西阁中坐下,高力士捧出棋盘来,君臣二人对局。小太监又献上美酒来,玄宗和安禄山对酌着。禄山心计甚工,每胜一着,便饮酒一杯。玄宗的棋法,远不如禄山,常为禄山所窘,禄山也毫不让步,玄宗不以为忤。每败一着,也饮一杯为禄山贺。连称吾儿真国手也!说着,不觉掀髯大笑。
安禄山身体有三百斤重,原是十分肥胖的人。肥人最是怕热,他三杯酒下肚,更觉得浑身躁熟。玄宗见他热得满脸通红,抓头挖耳,便命他脱去外服,袒怀取凉。谁知禄山脱去了外服,还只是汗淋如雨,玄宗命他索性把上衣脱尽,赤膊对坐。玄宗看禄山长着一身白肉,便笑说道:“好肥白的孩儿!”
道言未了,高力士报说:“杨娘娘驾到!”慌得安禄山扯住衣襟,向身上乱遮乱盖,贵妃已到了跟前,手中却抱着一头白色煱儿。禄山赤着膊,爬在地上叩头说道:“臣儿失礼,罪该万死!”贵妃笑扶着禄山的肥膊,命他起来,又笑说道:“谁家母亲不见她孩儿肌肤,何失礼之有?”禄山听贵妃如此说法,便也依旧赤着膊坐下。因要在贵妃跟前卖弄他的本领,便用尽心计,和玄宗对局,着着进攻,玄宗着着失败。杨贵妃站在一旁,看看皇帝全局将输尽了,玄宗一手拈着长须思索得正苦,贵妃故意放炳煱儿跳上棋盘去,一阵践踏,把满盘黑白棋子混乱得不能分辨。三人相视大笑,玄宗拉住贵妃,连称好计,好计!忙唤拿朕的织锦缎十端来,赏与妃子。一刻工夫,便见小太监二人,各人手托漆盘,每盘各排列着锦缎五端,望去霞光闪彩,鲜艳夺目。
贵妃谢恩毕,正要拿着这锦缎下阁去,忽然安禄比起身奏道:“臣儿请与娘娘赌彩为戏,以掷故得重四者为胜,谁胜者,谁得此锦缎。”道言未了,玄宗便连声赞说:“妙妙!”在杨贵妃爱看禄山这一身肥白肌肤,正想多观赏一会,只怕玄宗犯疑,便欲匆匆辞去。如今听玄宗在一旁助兴,便也乐得与禄山多亲近一会,得彩不得彩,却还是小事。当下,便有宫女捧上玉碗来,当几放下,碗中有四粒骰子。玄宗命安禄山先掷,禄山便也不推让,抓起散子一掷,得了一个重么,眼见是败了。
次后轮到妃子掷了,杨贵妃徐舒玉指,抓着骰子在手,向禄山盈盈一笑,这一笑,现出万种妩媚来,禄山看了,几乎支撑不住了。回头一看,玄宗两道眼光,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脸,吓得他忙把神魂收住。只听得当卿一声响亮,那三粒散子已转定,全磊出四来,只一粒骰子在碗心里旋转不休,倘再转出一个四来,便是重四。玄宗在一旁大声喝着说:“四!四!”那骰子奉了圣旨,果然转出一个四来。杨贵妃笑得把柳腰儿一侧,倒在皇帝杯里,却把两道水盈盈的眼光,暗递过去,望着禄山。
禄山便凑趣,忙跪倒在贵妃裙下,口称恭贺娘娘得彩!玄宗笑说道:“大家得彩。”回头又命小太监去拿锦缎五端来,赐与安禄山。又取一端大红彩缎来,赐与贵妃挂彩。从此,把骰子四点染成红色,直流传到后世。
安禄山从此以后,不独在皇帝跟前常常赤膊相对,便是对着贵妃,一声嚷热,尽把上衣脱去。他这赤膊,是奉过圣旨的,对人毫不避忌的。贵妃却最爱看禄山的一身白肉,见皇帝不在跟前,便是禄山不赤膊,也要命他赤膊的。禄山得贵妃如此宠爱,他在外面便十分地骄傲起来。贵妃又替禄山在玄宗跟前说了造一高大府第,赐与禄山,名亲仁坊。雕梁画栋,异常奢华。
玄宗下旨工部,只求美丽,不借工资。亲仁坊落成之日,皇帝和贵妃二人,亲送禄山进宅。满朝文武,具来道贺。禄山平日住在府中,也是姬妄满堂,内中有一爱姬,名软红的,不但面貌美丽,且又擅长歌舞,深得禄山宠爱。那软红也仗着主公宠爱,便百般需索。那时,朝中大吏,谁不在禄山门下奔走,时有金珠珍宝献进府来;一齐被软红藏匿起来,禄山也笑着听她去。那软红又欲去霸占民间的珍宝,打听得府后面一家,世传有翡翠砚一方,便遣豪奴去威逼着把那翡翠砚夺来。那家人去告状在司署,理司署官置之不理。禄山大怒,造部卒十人,去把那一家人尽行屠杀。从此,不论官民,凡受禄山欺侮的,都相戒不敢声张。禄山长子名庆绪,性情尤是强悍,在外横行不法,更不肯受乃父约束。
那禄山又因迷恋着杨贵妃,常常进宫鬼混。有一次,禄山进宫去,适值玄宗坐朝未回,禄山和贵妃杂坐一室,调笑戏谑,无所不为,满宫院只听得贵妃和一班宫女的说笑声。原来贵妃拿锦缎制成极大的襁褓,令禄山脱去衣服,睡在襁褓中,又依在贵妃怀里。那安禄山睡在襁褓中,两眼望着贵妃的脸,口中装着小儿的啼声,引得一屋子宫女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直待内侍报说万岁退朝,禄山才穿上衣服,候皇帝进宫来,略坐一会,便退出宫来。
禄山回到府中,又有一群姬姜们奉承。这一夜,禄山正醉酒,睡在外室书房中,到半夜时分,只听得内室中人声鼎沸,禄山扶醉惊出,手仗利剑,慌张出房。在中庭遇一家奴,问何事。家奴答称:“内室有盗!”禄山急急赶至中门看时,只见双门紧闭,门内啼哭惊诧之声,一时并作。禄山心中最爱的一位姬人,名唤软红的,此时适在门内,他急欲进门去救此姬人,便传齐家将各执利斧劈门而入,待到得内室,那强人早已远扬,只见一家妇女,脂粉狼藉。细查屋中,别无所失,只有那爱姬软红遭强人劫去了。禄山十分愤怒,把软红室中的侍女,用鞭痛打。问众妇女时,都说见一盗魁,率领三、四十人,从西垣上跳入内院,径打入软红室中。盗魁负着软红,群盗拥护着,呼啸越西垣而去。禄山问盗魁是何面貌,众女俱说盗魁以猪血涂面,不能辨认眉目。禄山立召巡城御史周良臣,拍案大骂道:“禁城之中,出此巨盗,汝御史所为何事?限汝一日期捉得盗魁,送本府严办。倘有差池,待俺奏上天子,管教汝首领不保!
”吓得那御史只是索索乱抖,连连碰头,口称下官该死。急急退出府来,连夜派遣差役四处兜拿。谁知查遍九城,竟似石沉大海,杳无形迹。那安大将军府中,却流星似地前来催逼,竟把这御史官捕去,押在府中,不得盗魁,便不释放。
那周御史的夫人黄氏,见丈夫禁押在府中,心中十分忧俱,他便把衙中差役传入后堂,向众人哭拜着,求众差役努力捕盗。
内中有一个差班头儿名唤魏三的,他见夫人哭得可怜,便挺胸出来,大声说道:“夫人万安!小人拼着一身碎刮,凭三寸不烂之舌,到安将军府中去保得主公无事。”黄氏听说,便向魏三深深下拜。那魏三头也不回,出了衙门,跑到安禄山府门口,口称查得劫将军姬人的大盗在此。那府中豪奴,喝令快快说出。
魏三说:“事关家丑,非面见大将军不可!”豪奴进去报至主公知道,禄山吩咐招来人带进上书房去问话。魏三见了禄山,便说:“小人查得大盗踪迹在此,望大将军退去左右,容小人大胆说出!”禄山听了魏三的话,便令左右退去。魏三见室中无人,便说道:“俺主公早已查得强人踪迹,只因那盗魁不是别人,正是将军的大公子!他已劫得将军的爱姬,在那密室中双宿双飞!”禄山听了这话,不觉脸上温地变了颜色,提起宝剑,指着魏三道:“狗奴才!胆敢胡言!”那魏三又连连叩头道:“小人若有半句胡言,听凭将军割去首级!将军若还不信,那大公子现在西域坊大屋子中住着!”禄山听他说到这里,便也不催问下去,吩咐把这魏三也一同拘留在府中。一边悄悄地打发心腹,到西域坊去探听,果然是大公子庆绪霸占住了他父亲的姬人。禄山一听,气得大叫一声,晕倒在椅上,不省人事。
家人扶进卧房去,请医生来诊脉,说是急怒伤肝,须要小心调治,方保无事。从此,安禄山一病,足足有三个月不曾进宫去。
原来庆绪就是禄山的长子,生性横暴,尤过于其父。七岁时,禄山授以弓马,技术大进,觑父不备,射中禄山肩胛,禄山怒不爱之,自幼寄住外府。后来,禄山得玄宗宠任,庆绪亦拜为兵马使之职,于是别立府第,大治宫室,劫民间美女子充姬妄,群雌粥粥,日追随左右者以百计。庆绪性喜水戏,在府中多掘池沼,排列楼船,率歌女舞姬为长夜之饮。庆绪享着如此艳福,但他心中终不能忘情于软红。有时,禄山府中家宴,庆绪必早早混进府去,和软红鬼混。便是当着禄山,他两人也禁不住眉眼传情。禄山左右珠围翠绕,正目迷心醉的时候,也不曾留意他二人的行动。
后来,歌停舞息,忽然不见了他二人的踪迹,禄山才微微有些疑心到庆绪身上去。他觑着众人正在欢呼畅饮的时候,便溜出席去,正在回廊上遇到那庆绪和软红二人追扑调笑着。这时,西园回廊下灯昏月上,人声寂静,好一个幽密的所在!软红原倚在栏杆旁望月儿的,庆绪从她身后,蹑着脚掩将过去。
看看快到跟前,伸着两条臂儿正向她柳腰上抱去,那软红早已觉得了,只是低着脖子不回过脸儿来。庆绪快要到手的时候,只见软红把细腰一侧,避过庆绪的臂儿圈,翩若惊鸿般地一溜烟逃出回廊外去,在庭心里月光下站着,只是望着庆绪娇笑。
月光下看美人,原是愈添风姿的,怎禁得她掩唇媚笑,把个庆绪急得只是低低地唤着娘,连连向软红作揖,又赶向庭心里去,那软红却又逃回廊下来了。看她一手扶住栏杆,只是嗤嗤地笑,庆绪觑她不防备的时候,一耸身跳进栏杆来,紧紧地搂住细腰,只把嘴脸向软红的粉脖子上乱送。正在这当儿,禄山闯进园中来,见了,大喝一声说:“该死的畜生!”那软红一缕烟向小径中逃去。禄山上去拧住庆绪的耳朵,直拖出大客厅来,一叠连声喊着大棍打死这畜生。后经众亲戚劝解,才把这庆绪赶出门去,从此,父子断绝来往。无奈庆绪在京中权势喧赫,党羽甚多,他自被父亲逐出府来,心中时时记念软红。在夜定更深的时候,庆绪拿猪血涂着脸,亲自带领家将三十人,爬墙打进安禄山的内宅去。庆绪熟门熟路,那软红正想得厉害,见了庆绪,便将错就错地给他抢去。两人躲在西域坊幽室里,双宿双飞,过着快乐的日子,把个安禄山气成大病。
待病愈以后,禄山便要亲自去查问庆绪。左右劝住说:“庆绪家中死党甚多,倘有一言不合,争闹起来,岂不反遭毒手?
”禄山愤愤地说道:“待俺杀了这畜生,方出我胸中之气!”
当有手下的谋士献计。原来庆绪左右有通儒和希德分成两党,互争宠任。庆绪却听信通儒的话,和希德疏远。希德衔根在心,时时想报此仇。禄山府中的谋士,悄悄地去对希德说知,约他在府中为内应,杀了庆绪,自有上赏。庆绪府中护兵有三千之众,只因庆绪平日御下十分严厉,通儒生性又是刚愎,那兵士们却听希德的号令,不肯受通儒的指挥。不知怎的,事机不密,这消息被通儒探得,忙去报与庆绪知道。庆绪大怒,便假作商议机密为由,把希德传进密室去,伏兵齐起,把希德斩死。那三千护兵,见事机败露,便一哄逃去。庆绪见去了爪牙,忙也带了软红,星夜逃入卫州。
这禄山见捉不得庆绪,心中正是愤恨。只见家人报称,门外有一妇人,带一胡儿,说是大将军亲戚,求见大将军。禄山忙命传进府来,看时,不觉大喜。众人看这妇人,满身是胡俗打扮,望去虽说有三十左右年纪,却长得白净皮肤,清秀眉目。
那细腰一摆,眼波一动,甚是动人。看那胡儿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儿,面貌俊美,颇有母风。禄山见了这妇人,不觉笑逐颜开,两人拉着手,叽叽咕咕地笑着,十分亲热。又吩咐陈设筵席,两人对坐着饮酒。那妇人饮到半酣时候,放出全体风骚来,和禄山亲昵着。禄山也被她迷住了神魂,酒罢,竟手拉手儿地同入罗帐去了。家中的姬妄,看了十分诧异。
后来一打听,那胡儿名叫孙孝哲,原是契丹人种。禄山在两番的时候,孙孝哲的母亲帖木氏,已和禄山私通。这帖木氏自幼长成淫荡的性格,艳冶的姿容。那左近的浮浪少年,见了这般一个尤物儿,谁不愿意去亲近她?招惹得那班游蜂浪蝶,终日为这帖木家的女儿争风吃醋,喧闹斗杀。尽有许多少年男儿,为这粉娃儿送去了性命。内中只有安禄山和孙孝哲的父亲和特,讲到这两人的身体面貌,都是魁梧漂亮,不相上下;只是和特比禄山多几个钱,因此这美人儿便被和特占据了去。和特知道这安禄出十分勇猛,不是好惹的,便带了帖木氏避到别处去。安禄山和帖木氏正勾引上手,在甜头儿上,一旦失了这心上人,岂不要气愤?他发奋要找寻帖木氏,因此在两番幽州一带地方,流浪了五、六年,中间吃尽苦楚,受尽风波,便也靠此懂得六番的言语,知道得番中的山川脉络,风俗人情,得节度使的重用,得了今日的富贵荣华。从来说的,艰难玉汝。
帖木氏这一走,反而成就了安禄山一生的功名!
那和特得了帖木氏,向中国内地一跑,贩卖皮毛为生,坐拥美人,享着温柔幸福。只因他恩爱过分,不多几年,得了一个吐血症儿,丢下这心爱的美人儿,和亲生的儿子孙孝哲,便撒手死去。这时,帖木氏已成了一个半老佳人,她失了个思爱的伴侣,固是伤心;从此又无人赚钱管养,教她母子两人,孤苦零丁,又如何过活?她没奈何,把和特留下来的些少货物和家具,统统变卖了,充作路费,到长安城里来。无意之中,打听得她前度刘郎安禄山,官拜骠骑大将军,每日出入宫禁,十分荣宠。她正在进退无依的时候,如何不找上门去?这也是帖木氏的机缘凑巧,安禄山这时失了软红,正心中空洞洞的没有一个着落之处,忽然见了旧日的情人,勾起了往日的情怀;再加这帖木氏虽说徐娘半老,却更觉风骚,把个好色的安禄山,赤紧地迷住了。
当时,收留在府中,十分宠爱起来,那孙孝哲寄养在府中,充作假子。鲜衣美食,也得安禄山好心看待。这孙孝哲皮肤又白净,脸蛋儿又俊美,终日追随安禄山左右,屈意逢迎,深得禄山的宠任。待他年纪长大,又得他母亲在枕席上进言,到天宝末年,官作到大将军,这都是后话。
如今再说杨贵妃每日和安禄山斯混惯了,近二、三个月,忽然不见他心上人进宫来;杨贵妃身旁失了一个说笑打浑的人,顿觉十分冷清。虽有玄宗皇帝百般宠爱她,终日陪伴她;但比到安禄山,一个是老夫,一个是壮男,一个是给自己玩弄的人,一个是玩弄自己的人,两两比较,一个多么有趣,一个多么无趣。如今这有趣的人却去得香无踪迹,一个无趣的人却终日和他娇缠着,她心中如何不恼?她不但是恼,只因每天想着安禄山,竟想出相思病来了。杨贵妃仗着半分的恼,半分的病,又仗着皇帝的恩宠,便佯羞薄怒,撤痴撒娇,处处给皇帝一个没趣。你想皇帝何等尊贵,任你如何骄法,也骄不到皇帝上面去的。况且皇帝的玩弄妃子,原为自己寻欢作乐,岂肯反受妇子的冷淡?虽说玄宗生性温存,在女人面上不计较的,谁知女人的性格却是愈宠愈骄的,你越是爱伶她,她却越是爬上你的头来,到那时候,任你男子如何好的性儿,也不由得恼怒起来了。这杨贵妃不曾遇了安禄山以前,虽明知玄宗皇帝年老,但看着一生富贵面上,便也死心塌地地拿自己的身子供皇帝糟蹋去。后来结识了安禄山,她得了少年强壮男子的滋味,便把这玄宗皇帝看作味同嚼蜡,在言语举动之间,便露出一种骄慢冷淡的神色来,把个玄宗气得住在翠华西阁上,却悄悄地去把那住在东阁上的梅妃去召来临幸着。
这梅妃原也得玄宗一番宠幸过来的,梅姐名江采苹,原是莆田地方人,父名仲逊,世代是名医。梅妃九岁时候,便能读《诗经·二南篇》,有采蘩采苹说女子勤苦的话,梅妃便对她父亲说:“我虽一小女子,却也要学着古时女子一般勤力!”
她父亲很爱她,便取名采苹。在开元年间,高力士出使到闽粤等地去,打听得江家女儿十分美丽,便选进宫去,得玄宗十分地宠幸。当时,玄宗甚是好色,在长安地方大内、大明、兴庆三座宫中,和东都地方大内、上阳两座宫中,共有妃嫔宫女四万人。自从得了这梅妃,便把这数万女子丢在脑后。梅妃又颇有文才,自己常比作谢家女儿,有咏絮之才。平日喜淡妆雅服,却愈显得姿色清秀。生性爱梅,她住在宫中前庭后院,遍种梅花。院中有一亭,玄宗亲写着“梅亭”两宇的匾额。每值梅花开时,梅妃在亭中吟诗赏玩,直到黄昏月上,还不舍得离去。
玄宗因她爱好梅花,便戏称她为梅妃。梅妃除吟诗外,又善作赋,曾作成《萧》、《兰》、《梨园》、《梅花》、《凤笛》、《玻杯》、《剪刀》、《绮窗》八赋,进呈玄宗御览,玄宗十分叹赏。
在开元年间,天下太平日久,深宫无事,玄宗和宗室弟兄甚是友爱,常常召弟进宫,说笑饮宴。每遇宴会,玄宗必令梅妃随侍在侧,谈笑无忌。有一次,正是中秋佳节,玄宗召诸弟兄在宫中家宴,饮至半酣,内监献上黄橙一筐,说自御园中采下,特献与万岁爷尝新。众人看时,见橙色金黄,香味可爱,玄宗便吩咐赏给众兄弟分尝之。内监奉旨,便分给每位王爷黄橙十枚。梅妃原佩有随身小金刀,当时拿金刀破着橙子,献与万岁。玄宗尝着,连称美味。又命梅妃替各位王爷剖橙,各位王爷见梅妃亲自过来替他们破着橙子,慌得他们一个个的站在一旁,局促不安,头也不敢抬一抬,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喘。梅妃便轮流走到每一位王爷跟前,破开一个橙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杨贵妃翠阁争夕唐明皇夹幕藏娇
玄宗皇帝命梅妇替众王爷剖着橙子,原是表示亲爱的意思。便是那班亲王,见梅妃走到跟前来,也个个低头躬身,让过一偏去站着。待轮到汉王跟前,这汉王原是一个好色之徒,他仗着是皇弟,皇帝又是十分友爱,凡事容忍,平时在京城地方,便令府中爪牙在外面打听得有良家美女,便强去诱骗进府来奸占着。人民吃了他的亏,只是敢怒不敢言。汉王平日打听得梅妃是天姿国色,心中已是十分羡慕,只怕不得机缘进宫一见。如今承玄宗赐宴,得见了梅妃容貌,果然秀媚动人,他时时偷渡着眼光过去,早把他看得神魂颠倒。怎经得这梅妃又走近他眼前来,亲自替他破着橙子,眼看着梅妃十指玲咙,剥着橙皮,又有那一阵一阵的幽香,度进鼻管来,早把个汉王引得心痒痒的;只苦当着万岁爷跟前,不敢抬头平视。估量一般地低着头,躬着身体,但两道眼光,却注射在梅妃的裙下。却好一阵风来,吹动裙幅,露出那一双瘦瘦的鞋尖来,嵌着明珠,绣着鲜花,看着十分可爱。汉王原是专一留意女子裙下双钩的,在这时候,他实在被美色昏迷了,心想不在此时下手,更待何时?当下他大着胆,悄悄地伸过一双靴尖去,轻轻地踹住梅妃的鞋尖。这梅妃却是十分贞节的,她如何把这汉王放在眼中?
只见她粉庞儿温地变了颜色,那手中的橙子,只破得一半,便放了手,转身向万岁告辞,宫女扶着走下阁去。
这皇帝饮酒却非梅妃不欢的,如今见梅妃下阁去,久久不来,心中不免挂念,连连打发高力士去宣召。梅妃只因心中恼根汉王,便推说适因珠履脱去,系钮,正在缝结,缝竟便当应召。直至席散,也不见梅妃上阁来。玄宗十分记念,亲自进梅妃宫中去看望,那梅妃提裙出迎。玄宗见她面有余怒,问时,梅姐便把汉王调戏的事说出来。在梅妃的意思,万岁听了这话,必当大怒;谁知玄宗听了,却毫无怒容,只把梅妃劝慰一番。
又说:“朕为太子时,先皇赐弟兄五人第宅在庆隆坊,称作五王宅,环列宫侧。朕在东官,特制长枕大被,召诸弟兄同睡一床,十分亲昵。先皇在官西建一楼,名花萼相辉之楼,宫南建一楼,名勤政务本之楼,朕弟兄常在西楼谈笑作乐,赋诗戏嬉。
先皇在南楼一闻乐声,便登西楼,赐金帛无数。有朕与诸弟兄在御苑中击球斗鸡,放鹰逐犬,弟兄朝朝相见,何等快乐!今朕深居宫中,每念及幼时情景,不可再得!”说着,止不住连连叹息。梅妃见玄宗皇帝弟兄之念甚深,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原来在唐朝历史上,这玄宗是最友于兄弟的人。《唐书》一中说:“天子友悌,古无有者!”玄宗手足情深,天性使然,虽有谗言,亦无由得大。在开元十三年,有数千头鹡鸰,飞集在麟德殿前,满院满阶,见人也不惊避,欢噪终日不去。当有左清道率府长史魏光乘献上颂辞,说是天子友悌之祥。玄宗大喜,亦作颂一篇,弟兄传观。每对诸兄弟道:“昔魏文帝诗:‘西山一何高,高高殊无极!
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
服之四五日,身体生羽翼!’但朕意服药而求羽翼,何如兄弟友爱,为天生之羽翼也!
以陈思王之才足以经国,绝其朝谒,卒使忧死。魏祚未终,司马氏夺之。岂神丸之效耶?虞舜至圣,舍弟象傲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今数千载后,天下称之。此朕废寝忘食,所敬慕者也!”
玄宗平时翻阅仙录,得一神方,便传抄与众弟兄道:“今持此方,愿与兄弟共之,同至长寿,永永无极!”那时,寿春王宪,玄宗待之最厚,每到寿春王生日,皇帝必幸其第祝寿。
弟兄二人,同床留宿。平时赏赐不断。宫中尚食总监新制食物,或四方有献酒馔的,每次均分,赐与寿春王尝之。每到年终,寿春王写一赐目,把皇帝一年中所赐,一一写上,付交史官,每写必数百纸。寿春王有病,玄宗便遣使御医,赐膳赐药,陆续于途。有一和尚名崇一的,治寿春王病稍好,玄宗大喜,赐徘袍银鱼,但寿春王病终不救而死。玄宗失声大号,左右皆泣下,传旨追封寿春王为让皇帝。寿春王在日,陪伴玄宗至万岁楼就宴,兄弟二人,从小路走去,玄宗一眼看一卫士把吃剩的酒菜,抛弃在阴沟中,不觉大怒,立传高力士捕此卫士至阶下,欲杖杀之。寿春王在一旁从容谏劝道:“从小径中窥人之私,恐从此士不自安,且失皇帝大体!况性命岂轻于余食乎?”玄宗不觉大悟,立止高力士不杀。叹道:“王于朕,可谓有急难也,朕儿误杀卫士矣。”又有西凉州俗好音乐,当时新制一曲,名《凉州》。玄宗召诸王在便殿同听《凉州曲》,曲终,诸王拜贺,独寿春王不拜。玄宗问兄不乐乎?寿春王奏道:“此曲虽佳,但臣闻音者始之于宫,散之于商,成之于角、徵、羽,莫不根蒂而袭于宫商也。今此《凉州曲》,宫离而少徵,商乱而加暴!臣闻官君也,商臣也,官不胜则君势卑,商有余则臣事僭,卑则逼下,高则犯上。发于忽微,形于声音,播之于歌咏,见之于人事。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祸,悖逆之患,莫不兆于此曲也!”玄宗听了这一番话,便命停奏《凉州曲》。
梅妃知玄宗停奏《凉州曲》,便自制《惊鸿曲》,奏来婉转动人。玄宗赐玉笛一支,每在清风明月下一吹,玄宗在一旁看着,真飘双欲仙。梅妃又作惊鸿舞,进退疾徐,都依着乐声,玄宗大加叹赏,说梅妃事事皆能,便称她为梅精。从此,后宫一班妒梅妃的妃嫔,都取她绰号,称她梅精。宫中有斗茶之戏,玄宗常与梅妃斗茶而败,顾谓诸王道:“此梅精也,今又胜我矣!”梅妃应声道:“草木之戏,误胜万岁;设使调和四海,烹任鼎鼐,万乘自有心法,贱妾何能与万岁比胜负呢?”玄宗见梅妃口齿伶俐,心中愈觉可爱。后来,只因梅妃一病不能供应皇帝,又值杨贵妃入宫,一个新欢,一个旧爱,在玄宗的心中,原是两面都丢不下的,常把梅妃和杨姐召在一处,亲自用好言安慰,劝她二人效娥皇、女英,同心合意侍奉一人。但梅妃有此绝世才华,杨姐又秉天姿国色,便两不相下。两人在宫中,不但不肯和好,且各避着路,不肯见一面儿。江采苹生性柔缓,杨太真却心机灵敏,见皇帝正在宠爱头里,在枕席上天天说着梅妃的坏话。自古旧爱不敌新欢,梅妃身体又十分柔弱,不能时时供应,渐渐地皇恩冷淡下来。后来,玄宗竟听了杨贵妃的话,把梅妃迁入上阳东宫,从此一入长门,永无雨露。
直到此时,玄宗念及梅姐往日的好处,便暗地里打发小黄门,灭去灯烛,捧着万岁手诏,暗地里摸索着到东阁去宣召梅妃。那梅妃自从被皇帝弃置以来,却终日静坐一楼,吟诗作画,十分清闲。忽见万岁召唤,梅妃知道有杨妃在侧,自己决不得志,便谢恩辞不奉诏。奈这痴心的皇帝,越见梅妃不肯出来,却越想起梅妃旧日的好处,非把梅妃召到不可,打发小黄门连去了三次,又把自己平日在御苑中乘坐的一匹千里驹赐给梅妃乘坐,在黄昏人静的时悄悄地去把梅妃驮来,在翠华西阁上相见。梅妃见了万岁,便忍不住眼泪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挂下粉腮来。从来说的,新婚不如久别,玄宗见梅妃哭得可伶,便百般安慰,拥入罗帏,说不尽旧日思情,诉不完别后的相思。两人卿卿哝哝的,直诉说了一夜。
这边欢爱正浓,那杨贵妃多日不见万岁临幸,自觉作娇过甚,失了皇帝恩宠,心中万分凄惶,便暗暗地遣永清、念奴二婢子到西阁悄悄地打听去。这杨贵妃平日和玄宗是片刻不离的,如今抛得她漫漫长夜,孤拿独宿,叫她如何眠得稳?到半夜时分,杨妃挑灯就妆台铺着玉笺,写下一首词儿道:“君情何浅?不知人望悬!正晚妆慵卸,暗烛羞翦,待君来同笑言!向琼筵启处,醉月觞飞,梦雨床连。共命天分,同心不舛,怎蓦耙人疏远?”
掷下笔,上床睡去。天色微明,便有永清婢子进来报:“娘娘!奴婢打折得翠阁的事来了。”杨妃急坐起身来,连问怎么说?永清道:“奴婢昨夜奉娘娘懿旨,往翠华西阁守候着。
这时已近黄昏,忽闻密传小黄门进阁。那小黄门奉了皇上旨意,悄拉御马,灭熄灯烛,出阁门去。”贵妃忙问:“到何处去?
”永清答称:“是向翠华东阁而去。”贵妃连连顿足道:“呀!
向翠华东阁,那是宣召梅精了。不知这梅精来也不曾?”永清答道:“恩旨连召三次,才用细马驮着那佳人,暗地里送至西阁。”贵妃忙问:“此语果真否?”永清道:“奴婢探得千真万确,倘有不真,奴婢敢要不要命了!”贵妃听着,不觉落下泪珠来,叹着气道:“唉!天啊!原来果真是梅精复遗宠幸了!
”永清劝慰着道:“娘娘且免愁烦!”贵妃如何忍得,早抹着泪,在那幅诗笺儿上,接下去又写上了一首词道:“闻言惊颤伤心痛,怎言把从前密意,旧日恩眷,都付与泪花儿弹!向天记欢情始定,记欢情始定,愿以钗股成双,合扇团圆;不道君心霎时更变!总是奴当谴,也索把罪名宣,怎教冻蕊寒葩,暗识东风面?可知道身虽在这边,心终系别院,一味虚情假意,满满昧昧,尺欺奴善!”
写毕,掷下笔儿道:“自从梅精触忤圣上,将她迁置东楼,俺想万岁总可永远忘了这妖精,如何今日忽又想起这妖妇来?
真令俺气死也!”永清接着又说道:“娘娘还不曾知道,奴婢打听得小黄门说:‘那梅妃原也不肯来的,那晚万岁爷在华萼楼上,私封珍珠一斛,赐与梅妃不受,交珍珠原封退还,又献一首诗来。’”贵妃忙问:“那诗上字句,你可曾记得?”永清道:“奴婢也曾听那小黄门念来道:‘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万岁爷见她诗句可怜,便接二连三地把这梅妃召到,重叙旧情。”贵妃听了,不由得骂了一句:“这个媚人的妖狐,却敢勾引俺的万岁爷?待俺问万岁爷去,暂不与这贱妖狐干休!
”说着,霍地立起身来,回头对永清、念奴二人道:“你二人随俺到翠华西阁去来!”永清道:“娘娘!这夜深时候,怎去的来?”贵妃道:“俺到那里,看这贱狐如何献媚,如何逞骚。
”永清劝道:“奴婢想,今夜万岁爷翠阁之事,原怕娘娘知道。
此时夜将三鼓,万岁爷必已安寝,娘娘猝然走去,恐有未便,不如且请安眠,到明日再作理会!”贵妃听永清说得有理,只得回身坐下,叹着气道:“罢罢!只是今夜叫俺如何得睡也!
”这一夜,杨贵妃睡在空床上,真的直翻腾到天明也不曾入睡,她却不知道在翠华西阁下面,也有一个人陪着贵妃一夜不曾得好睡!
这是什么人?原来便是那高力士。玄宗皇帝,因召幸梅妃,特遣小黄门去把高力士密召到来,戒饬大小宫监,不得传与杨娘娘知道。又命高力士在阁下看守着,不许闲人擅进。高力士奉了圣旨,在翠华阁下,眼睁睁地看守了一夜,连眼皮儿也不敢合一合。看看天色微明,又怕万岁传唤,送梅妃回宫去,因此愈加不敢离开。谁知玄宗和梅妃一夜欢娱,正苦夜短,好梦醒来,看看已是日高三丈。那高力士在阁下看看不见皇帝有何动静,也不见皇帝也阁坐朝,也不见送梅妃下楼回宫。
正彷徨的时候,忽见那杨贵妃从廊尽头冉冉行来。高力士心上不觉一跳,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呀!远远来的正是杨娘娘,莫非走漏了消息么。现今梅娘娘还在阁里,这却如何是好?
”高力士正要奔上阁去报信,才移动得脚步,已被杨贵妃瞥见了,命永清远远地喝住。高力士没奈何,只得转身迎上前去,叩见道:“奴才高力士叩见娘娘!”只听得杨贵妃冷冷地问道:“万岁爷现在哪里?”高力士一听声音不对,知道已不知被何人在娘娘跟前漏泄了春光,心头止不住怦怦地跳着,只得硬头皮答道:“万岁现在阁中!”贵妃又问:“还有何人在内?”
高力士连说:“没有!没有!”贵妃见高力士神色慌张,早已瞧透了,不禁冷笑了几声道:“你快开了阁门,待我进去看来。
”高力士越发慌张起来,忙说:“娘娘且请暂坐,待奴才去通报万岁爷。”贵妃忙喝住道:“不许动!俺且问你,万岁爷为何连日在西阁中住宿?”高力士忙答道:“只因万岁爷连日为政勤劳,身体偶尔不快,心儿怕烦,是以静居西阁,养息精神。
”贵妃道:“既是万岁爷圣体不快,怎生在此住宿,却不临幸俺宫中去?”高力士答道:“万岁爷只因爱此西阁风景清幽,不觉留恋住了。”贵妃又问:“万岁爷在里做什么?”答道:“万岁爷床上静卧养神。”贵妃又问:“高力士!你在此何中?
”高力士说:“万岁爷着奴婢在此看守门户,不容人到!”贵妃听了愠地变了脸色,厉声问道:“高力士!你待也不容我进去么?”慌得高力士急急叭在地上叩着头道:“娘娘请息怒!
只因俺亲奉万岁爷之命,量奴婢如何敢违抗圣旨?”贵妃道:“唗!好一个掉虚脾的高力士!在俺跟前,嘴喳喳地装神弄鬼?
”高力士道:“奴婢怎敢!”贵妃也不去理他只自说道:“俺也知你如今别有一个人儿受着万岁爷的宠爱,爬上高枝儿去,却不把俺放在心头了。也罢,待俺自己去叫开门来。”杨贵妃说着,却提着裙幅儿,亲自要奔上阁去打门,慌得高力士连连摆手道:“娘娘请坐!待奴婢来替娘娘叫门。”永清、念奴两人也上去劝杨娘娘,且在阁下坐下。贵妃又逼着高力士叫门去,高力士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上去高叫道:“杨娘娘来了!快开了阁门者!”叫了几声,却不听得阁内有人答应。
原来玄宗和梅妃久别重逢,诉说了一夜恩情,此时日上三竿,还是沉沉入睡。却不料高力士在阁楼下高叫,那守在帐前的宫女听得了,也不敢去惊动皇帝。又听得高力士在下面叫道:“杨娘娘在此,快些开门!”这一声,却把玄宗惊醒了,忙问何事。那宫女忙奏道:“启万岁爷,杨娘娘到了,现在阁下。
”玄宗听了一惊,从被窗中坐起来说道:“谁人多嘴,把春光漏泄,这场气恼,却怎地开交也?”接着,又听得打门声。宫女便问:“请万岁爷旨意,这阁门儿还是开也不开?”玄宗忙摇着手道:“慢着!”回头看枕上的梅妃,也吓得玉容失色,甚是可怜。这时,梅妃身上只穿一件小红袄儿,葱绿裳儿,玄宗扶着她腰肢,还是软绵绵的抬不起头来。宫女上去,服侍她披上衣儿。只因外面打门十分紧急,也来不及穿绣鞋儿,只拽着睡鞋,玄宗抱住她娇躯,向夹幕中藏去。回身出来,向御床上一倒,挨着枕儿,装作睡着模样。又命宫女悄悄地去把阁门开了。贵妃一脚跨进门来,且不朝见皇上,只是把两眼向屋子的四周打量半晌。玄宗便问:“妃子为何到此?”那贵妃才走近榻去参见道:“妾闻万岁爷圣体违和,特来请安!”玄宗道“寡人偶然不快,未及进宫,何劳妃子清晨到此。”贵妃恃着平日皇帝的宠爱,也不答玄宗的话,只是冷冷地说道:“万岁爷的病源,妾倒猜着几分了!”玄宗笑着道:“妃子却猜着什么事来?”杨贵妃道:“妾猜是万岁爷为着个意中人,把相思病儿犯了!”玄宗又笑说道:“寡人除了妃子,还有什么意中人儿?”贵妃道:“妾想陛下向来钟爱无过梅精,如今陛下既犯着相思病儿,何不宣召她来,以慰圣情?”玄宗故作诧异的神色道:“呀!此女久置楼东,岂有复召之理?”贵妃也不禁一笑,说道:“只怕春光偷泄小梅梢,待陛下去望梅而止渴呢!
”玄宗故意正色道:“寡人哪有此意。”贵妃接着道:“陛下既无此意,怎得那一斛明珠去慰寂寥?”玄宗摇着头道:“妃子休得多心,寡人只因近日偶患微疴,在此静养,惹得妃子胡思乱猜,无端把人来奚落。”说着,又连连地欠伸着道:“我欠精神,懒得讲话,妃子且请回宫,待寡人休息些时,进宫来再和妃子饮酒可好?”杨贵妃这时,一眼见御榻下一双凤舄,用手指着道:“呀!这御床底下不是一双凤舄么?”玄宗见问,忙说:“在哪里?”急起身下床看时,那怀中又落下一朵翠钿来,贵妃急去抢在手中;看着道:“呀!又是一朵翠钿!此皆是妇人之物,陛下既是独宿,怎得有此?”问得玄宗也无言可答,只得假作猜疑样子道:“呀!好奇怪,这是哪里来的?连寡人也不解呢。”杨贵妃忍不住满脸怒容道:“陛下怎的不知道?”高力士在一旁看看事情危急,便悄悄地去对宫女附耳说道:“呀!不好了,见了这翠钿、凤舄,杨娘娘必不干休,你们快送梅娘娘从阁后破壁而出,回到楼东去吧。”那宫女听了高力士的话,便悄悄地去在夹幕中把梅妃扶出,一溜烟向后楼下去。小黄门帮着打破后壁,送回东楼去。
那杨贵妃手中拿着凤舄翠钿两物,连连问着皇帝,昨夜谁侍奉陛下寝来?玄宗只是涎着脸,憨笑着不答话。杨贵妃一股醋劲儿按捺不住了,把那手中的凤舄、翠钿狠狠地向地上一丢,转身去在椅上坐下,噘着珠唇,怔怔地不说一句话。屋子里静悄悄地半晌无声息,高力士上去把那凤舄、翠钿拿起。杨贵妃忽庄容对着玄宗说道:“一宵欢爱颠倒至此,日上三竿,犹未视朝,外臣不知道的,不道是陛下被梅家妖精迷住了,还认作陛下是迷恋着妾身,这庸姿俗貌,误了陛下的朝期!如今为时尚早,请陛下出阁视朝,妾在此候陛下朝罢同返中宫。”玄宗让杨贵妃催逼不过,便拽着衾儿,依旧睡倒,说道:“朕今日有疾,不可临朝。”杨贵妃见玄宗踞卧着不肯离开御床,便认定皇帝把梅妃藏在衾中,满怀说不出的恼怒,只是掩面娇啼。
高力士觑着贵妃掩面不见的时候,便凑着皇帝耳边,悄悄说道:“梅娘娘已去了,万岁爷请出朝吧。”玄宗点着头,故意高声对高力士说道:“妃子劝寡人视朝,只索勉强出去坐坐。高力士传旨摆驾,待朕去后,再送娘娘回宫。”高力士喏喏连声,领着旨意,送过皇帝离了西阁。
杨贵妃便转身唤着力士道:“高力士!你瞒着俺背地里做的好事!如今只问你这翠钿、凤舄,是什么人的?”高力士见问,便叹了一口气道:“劝娘娘休把这烦恼寻找!奴婢看万岁爷与娘娘平日寸步不离,形影相随,这样的多情天子,真是人间少有!今日这翠钿、凤舄,莫说是梅妃,俺万岁旧日和她有这一番恩情,久别重逢,难免有故剑之思,便是六宫中选上了新宠娘娘,也只索假装着耳聋,不闻不问,怎不顾这早晚,便来闹得万岁爷不得安睡?不是奴婢多口,如今满朝臣宰,谁没有个大妻小妾,何况当今一位圣天子,便容不得他一宵恩爱了么?还请娘娘细细思之!”高力士这一席话,说得杨贵妃哑口无言,她一时无可泄愤,便把那翠钿来摔碎了,把这凤舄来扯破了,哭着回宫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杨玉环醉排风流阵李太白狂草训蛮书
杨贵妃才出西阁,那玄宗皇帝又匆匆进阁来,一眼见那破碎的翠钿、凤舄,问高力士时,知是杨贵妃临行时拉掷的。这翠钿原是昨夜玄宗赐与梅妃,亲自替她在宝髻上插戴着的,只因一夜颠倒,这翠钿又落在玄宗怀中,满拟今日令高力士送至东阁去的,不料被杨贵妃掷破了,这叫玄宗皇帝如何不恼!便立刻传旨,着高力士送杨氏出宫,归其兄光禄卿杨铦第中,一面又另拿一对翠钿去赐与梅妃。把个高力士忙得东奔西走,送杨贵妃出宫回来,又送翠钿与梅妃。
梅妃打听得杨妃已被逐出宫,便思恢复旧日的恩宠,来拿一千两黄金与高力士,要他去找一个文士,拟司马相如作一篇《长门赋》去感动圣心。高力士因怕杨国忠、李林甫的权势,只推说朝中无人能作赋的,梅妃便自作《楼东赋》一篇,呈与玄宗。那赋中略道:玉鉴生尘,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若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凤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忆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颜怕对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奔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梅妃这篇《楼东赋》献去以后,满心想望皇帝立赐召幸;但她在楼头一天一天地望着,只是杳无消息。看看已到暮春天气,梅妃独立楼头,引领远望。这时,夕照衔山,烟树迷蒙,树径下着地起,起了一缕尘土,原来是岭南驿使回来。梅妃便问身旁的宫女道:“何处驿使来,敢是岭南梅使来也!那宫女答道:“岭南梅花使者,久已绝迹!此驿使,是为杨娘娘送荔枝来也!”梅妃听了,撑不住两行珠泪落下粉腮来,只听她娇声喊道:“啊唷!”柳腰儿一折,向宫女肩头倒去。原来梅妃一时悲愤,晕绝过去了。宫女们慌慌张张扶她上床去睡,只见她悠悠醒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止不住一阵悲啼,泪湿了罗巾。宫女们在一旁劝着。这时,黄昏冷巷,窗外淡淡的灯光,映着窗里淡淡的灯光,又照梅妃淡淡的容光,一片寂静凄凉,连宫女也撑不住哭了。
原来玄宗皇帝一心还是宠爱着杨妃的,前日因一时之怒,把杨妃送出宫去。玄宗一人住在宫中,便觉郁郁不乐,任你后庭歌舞,声声入耳,玄宗听着,转觉心烦意乱,忙命停歌止舞。
这一天,直到午后,还不见皇帝传唤御膳,高力士进去请旨传膳,满案陈列着肴馔,看看玄宗只是叹着气,不下箸。高力士奏请,把杨娘娘的一份膳儿送光禄卿杨铦府第,玄宗点着头。
又传谕把御膳分一半,一并赏与杨铦。高力士知皇帝尚不能忘情于贵妃,待到傍晚,见左右无人,高力士便跪求请万岁爷下恩旨,召杨娘娘回宫。玄宗默默不语,高力士又说:“万岁若虑出一召,为天下笑,奴婢请令妃子改从安兴坊门入,以避人耳目。”玄宗便点着头,高力士取金头牌,请皇帝盖上小印,作为凭证,拿着到光禄卿杨铦家中去召杨贵妃回宫。
杨铦因妹子得罪回家,心中正是惶惑,忽见高力士到,手中拿着宣召御牌。不觉大喜。杨贵妃也终日哭泣着自怨自艾,此时随着高力士重复进宫,见了万岁,急忙跪倒,只是痛哭。
玄宗伸手把妃子扶起,百般劝慰着。这一晚,雨露恩深,胜于往日。次日,杨铦打听得妹子复得皇帝恩宠,便与丞相杨国忠、朝国、虢国、秦国三夫人,一同进宫去献食作乐。玄宗大喜,便赏黄金无数,又赐三夫人脂粉钱,每岁一百万。另赐建造高大府第五座,与宫殿相连,门外列戟,府中陈设胜于宫禁。姊妹互相比赛,见有一亭一屋,胜过自己的,立刻把房屋拆毁,重复盖造,一堂之费,至千万缗。奇巧美丽,惊心骇目。
从此,五家以奢侈相尚。初时,姊妹出入乘小犊车,满饬金翠,杂以珠玉。一车之费,至数十万贯。那车身愈加愈重,牛力不胜,便各各奏请皇上,改乘马入宫,玄宗许之。姊妹各出万金,派人四出购求名马,以黄金为衔辔,绵绣为障泥。三夫人在国忠家会齐,同入禁中,时已黄昏,一路灯火照耀,街衢肯如白昼,道旁观者如堵。从国忠宅门,直至城东南隅,沿途仆马喧腾,直至更深,人民不得安枕。杨国忠常笑对客道:“某起家细微,因椒房之亲,宝贵至于无极!吾今未知税驾之所,念终不能致令名,要当取乐于富贵耳。”当时,宫中府中,奢侈成风,诸王子亦竞相仿效。申王府中尤是奢靡,每夜在宫中与诸王贵戚聚宴,非至天明不止。用龙檀木雕成童子,高与案齐,手擎灯烛,称作烛跋童子。衣以绿袍,系以锦带,立在筵席之侧,又称为烛奴。一时,三夫人与丞相府中俱用烛奴。
申王每饮酒至醉,便命宫中姬妾将锦彩结成一兜子,申王仰卧在兜中,使众妾抬归寝室,宫中皆称为醉舆。这风气传至杨氏弟兄府中,每一饮酒,便都用醉舆抬回卧房去。杨国忠又在冬月风雪苦寒的时候,使府中姬妾密坐在四周,成一圆圈,抵敌寒气,称作妓围。从此,诸王府中也都用妓围取乐。那班姬妾,个个都能清歌奏乐。
玄示知道了,在宫中宴会,也令诸宫妃嫔围坐四周。那妃嫔们个个手中抱着乐器奏弄着,又歌唱着,玄宗也命杨贵妃歌唱。贵妃能唱的曲子很多,她还有一种绝技,能打得磬子,打来轻重疾徐,十分动听。玄宗十分爱听,便命乐工采蓝田绿玉,琢之成磬,使贵妃击之。一声清磬,四座神远。又造簨簴流苏等乐器,都拿金玉珠翠珍怪之物装饰起来,听贵妃使用着。贵妃使用乐器件件都精。玄宗御勤政楼,赐诸王听贵妃奏乐。贵妃高坐上席,足下踏二金狮子,宫女们捧着各种乐器,在左右侍立着。贵妃徐徐地把乐器一样一样地摆弄,每弄一器,诸王都进酒为贵妃寿。诸王也带着各种声乐,在皇帝跟前献奏。申王献一王大娘,这王大娘原是教坊中的伎女,喜戴百尺竿,竿上雕刻成木山装成瀛州方丈模样。又令小儿手持红竿,在王大娘四周围绕着,歌舞不休。诸王看了,大为笑乐。这时,有一神童名刘宴的,年只十岁,官拜秘书正字。杨贵妃欲一见之,玄宗即召刘宴于筵前。众妃嫔见他状貌奇丑,和皇帝对答,却甚是聪明。贵妃见他身体矮小,便抱着他身体坐在膝上,笑说道:“此儿待吾为之妆饬,或可掩其丑陋。”说着,便命宫女取??龛沃劾矗箦鬃蕴嫠嶙保谎谌ゼ阜殖笙唷P谖柿跹绲溃骸扒湮郑两裾眉缸郑苛蹶塘⒖套喽缘溃骸疤煜轮纸哉ㄓ信笞植徽 毙谂氖殖泼睢9箦至畹斌圩鳌锻醮竽锎鞲汀肥跹缢髦奖剩⒊梢痪溃骸奥デ鞍傧肪赫拢ㄓ谐じ兔钊肷瘢??
谁得绮罗翻有力,独自嫌轻更著人。”
玄宗连称真神童也!命赐以牙笏黄袍。刘宴披衣在身,三呼万岁而退。从此,臣下在四处去搜寻神童,送至宫中面试,但总不及刘宴一般的敏捷。
玄宗和杨贵妃在宫中长日无事,每至酒醉之时,便斗风流阵解闷。玄宗自领小太监百余人,令贵妃亦领宫女百余人,排成两阵,拿霞帔锦被缚在竿头,代作旗号。另有一班小黄门,在阶下击鼓鸣金,作两阵进退之号。进时,小太监和宫女互相扭结,各不相让。打败的,罚饮酒一巨杯。一顿堕冠横钗,娇声叱咤,玄宗不觉大笑。高力士在一旁看着,以为是不祥之兆,便劝皇上停止这风流阵。时值上元灯节,贵妃命兄弟姊妹各府中举行盛大的灯会。韩国夫人在后园中立灯树,每树八十尺高,每杆有灯百余枝,共百余株灯树,竖在后园高山上;入夜望去,园内外都照耀得如同白昼。百里外地方,都望见之,满天光明,竟与星月争辉。杨国忠府中,又领少年子弟千人,手中各执火炬,环列府门左右。每到游春的时候,便用数十辆大车,上搭彩楼,每楼有女乐数十人,每府各有大车数十辆,前后衔接,在京师郊外游行着,宛如长城。许多姬妾们,列坐在彩楼上,顾盼笑乐。从此,长安地方一班富户贵族,都学着五府豪侈模样,游春观灯,各有一番热闹。虽在平民士庶之家,亦必点缀一二,不令辜负良辰。
杨贵妃又想得一种斗花之戏。所谓斗花之戏,是以各人头上插戴奇花多者为胜。贵妃生性更是爱花,往往不惜千金去购得名花来,移植庭院中。那五府姬妾,亦各各种着奇花异草,为春来斗花之用。都中妇女,一到春日,多不守闺门,女伴数人,相约野步嬉游。遇有名花,便设席藉草,各出美酒佳肴,共相劝饮。防有外人闯入,便解下红裙,连结成韩,遮蔽着,称作宴幄。这种放诞风流的情形,全是三位夫人和一班王府中的姬妾行出来的。那良家妇女,都仿着她行去。一时郊外堕钗遣舄,遍地皆是。
宫中除贵妃爱吃荔枝以外,玄宗却爱吃乳柑桔。那时,江陵地方进献乳柑桔,玄宗食之鲜美,便亲自拿柑十枚,种在蓬莱宫中。三年后,便结实累累。皇帝大喜,特采下赐与各大臣。
下手诏道:“朕前于内庭种柑子树数株,今秋结实一百五十余颗,取而尝之,竟与江南及蜀道所进者无别。”
当时,杨国忠便进表贺道:“伏以自天所育者,不能改有常之性。旷古所无者,乃可谓非常之感。是知圣人御物,以元气布和;大道乘时,则殊方叶至。且桔柚所植,南北异名,实造化之有初,匪阴阳之有革。
陛下元风真纪,六合一家。雨露所均,混天区而齐被;草木有性,凭地气以潜通。故滋江外之珍果,为禁中之佳实。绿带含霜,芳流绮殿,金衣烂白,色丽彤庭。”
这一道贺表,当时传诵中外。在这一百五十余个柑子之外,又采得一枚两柑合结成一个的柑子,玄宗称它为合欢柑,说得天赐他和贵妃二人的,特采入后宫,与贵妃互相把玩。玄宗道:“此柑子真知人意!朕与卿恩爱如同一体,从此当永永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