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19 页/共 32 页
”便并肩儿坐在榻上剥着合欢柑,互相送至口中吃了。又传画工,把同食合欢柑的情形,画在图上,传在后世,作为佳话。
这柑子除江陵所出以外,益州的亦是佳品。每年由益州进贡来的柑子,亦是不少。
当时,为益州进贡柑子的事,也曾闹过笑话。平时,益州所进柑子,因防虫咬,外部都用纸裹着。在天宝中,那承办贡物的长史官,嫌纸裹太粗劣,便改用细布包裹。但布质粗硬,在长途转运,又怕把柑子擦伤,这长官心中时时忧惧着。这年,忽然有御史姓甘名子布的,巡查到益州地方来,长史官得了此消息,心中疑惧,必是来推问布裹柑子的事体。待那甘子布御史到益州境界,这长史官忙到驿站中去迎候,一见面,便连连申说布裹柑子,实是表示臣下诚敬之意,把这话说了又说。这甘子布只听得长史官连连唤着自己的名字,疑惑不解。后来,经长史官剖说明白,彼此不觉大笑。
当时,天下长平无事,玄宗每日在宫中除与杨贵妃戏嬉外,又召集一班文学之士,在御苑中吟咏为乐。当时,文学侍臣中有一个李太白,诗才最是清高,玄宗十分敬爱他。这李太白名白,生在四川的昌明青莲乡,因取别名为青莲居士,天资十分聪明,能辨识蝌蚪古字。用手抚摸着碑文,倒读着很快,好似读熟的一般。当时有岭南知州官名毛榆桑的,自以谓文章优胜,后来与李白相见,二人共观碑文六十余座,每座约数百字。毛榆桑只能背诵一二篇,还是十分生涩的;李太白却能完全背诵碑文六十余座,从首至尾背诵得很快,一字不误。毛榆桑见了,大惊道:“此仙才也,吾如何可及!”但李白天性豪侠,击剑,喜纵横术,轻财仗义,交友满天下。在任城作客,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住在徂徕山中,昼夜痛饮,称竹溪六逸。李太白酒量甚大,斗酒不醉,常自称斗酒百篇。酒兴浓时,握管作文,万言立就,人又称他为酒仙。后李太白至京师,与贺知章相遇,知章读太白之文,叹道:“此谪仙才也,人间无此妙文!”同时,士大夫又称为李谪仙。
当时,有诗人杜甫,深得玄宗契重。杜甫字子美,世居杜陵,家世清贫。后中进士,诗名传四海。玄宗皇帝读杜甫所作赋,称为奇才,拜为集贤院主。后贺知章又荐李太白,玄宗读李白所作诗,叹为李杜双绝,拜李白为供奉翰林。玄宗尤爱李白之诗,时时传入内宫去,饮宴吟咏。玄宗赐李翰林食,亲为调羹。李白又时喜入市沽饮,每有宣召,太监们便骑马至长安市上四处找寻,见李翰林当门与屠贾争,饮已大醉,太监急以水喷面使醒,扶至马上,送入内廷。见玄宗时,衣冠不整,玄宗笑扶之醒,扶至马上,送入内廷。见玄宗时,衣冠不整,玄宗笑扶之坐。杨贵妃制《清平乐》曲,尚无词句,玄宗命李白依谱填词。李白乘醉在玉笺上写成《清平调》三阕。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家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玄宗又命作《宫中行乐词》八首,李太白也不假思索,拂笺写道:“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薇!
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第二首道:“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楼巢悲翠,珠殿锁鸳鸯。
选妓随雕辇,征歌出洞房;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
第三首道:“卢桔为秦树,蒲桃出汉宫;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笛奏龙鸣水,箫吟凤下空;君王多乐事,何必向回中!”
第四首道:“玉树春归日,金官乐事多;后庭朝未入,轻替夜相过!
笑出花间语,娇来足下歌;莫教明月去,留著醉嫦娥!”
第五首道:“绣户香风暖,纱窗署色新;宫花争笑日,池草暗生春。
绿树闻歌鸟,青楼见舞人;昭阳桃李月,罗绮自相亲。”
第六首道:“今日明光里,还须结伴游!
艳风开紫殿,天乐下珠楼艳舞全知巧,娇歌半欲羞;更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
第七首道:“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宫莺娇欲醉,檐燕语还飞。
迟日明歌席,新花艳舞衣;晚来移彩仗,行乐好光晖。”
第八首道:“水绿南薰殿,花红北阙楼;莺歌闻太液,凤吹遶瀛州!
素女鸣珠珮,天人弄彩球;今朝风日好,宜入未央游!”
从此,玄宗每逢宴会,便命宫女唱《清平调》,或歌《宫中行乐词》,后宫八千嫔娥,都知道李太白的名儿。玄宗每有欢宴,便召李白侍坐,饮酒赋诗,君臣甚是快乐。
其时,适值黑水靺鞨国打听得大唐天子沉迷声色,不理朝政,上下酣戏,国势日衰,便遣使赉表,藉探中国的虚实。平日,外番上表,先用中文,后用番字。今日黑水靺鞨国上表,满纸写的尽是鞑靼文字,形状与鱼鸟相似,满朝文武,无有识者。当时,只有青州刘宽能辨六体文字,玄宗把刘宽宣召进宫,见这靺鞨国的表文,也瞠目不知所对。玄宗大怒,说:“满朝官员,平日食皇家俸禄,有事便不能一用耶?今蛮奴之文,百官竟无一人能辨识,岂不贻笑外人?”众大臣正慌张无法可想的时候,忽尚书裴晋奏道:“今翰林学士李白,天下超逸,此事恐非李白莫辨!”玄宗急召李白,李白大醉,左右有小黄门扶持而至。参拜毕,玄宗以靺鞨文示之,李白手捧靺鞨文,毫无疑难,朗诵一过,便即译成汉语。文中多藐视中国之言,玄宗大怒,便欲斩杀来使,兴师征讨。李林甫上前去劝住玄宗,便宣靺鞨使臣上殿,痛痛地训斥了一番。又令李白当殿宣读靺鞨国来文,一字无讹。靺鞨使臣,见唐朝如此威严,不禁骇得汗流浃背,匍匐在地,叩首不已。玄宗叱退靺鞨使臣,传谕次日入朝。再领上谕,使者诺诺而退。
玄宗便命李白,以靺鞨文作上谕,以儆诫之。设几案在金殿檐下。李白拜奏:“臣无酒不能为文,既勉强成之,亦不能佳,幸陛下赐臣当殿饮酒!”玄宗便命赐御酒,李白连尽三爵,握着笔,久久不下。玄宗问:“李学士为何不下笔?”李白奏道:“臣闻高力士善于磨墨,今大胆求高将军为臣研墨!”玄宗便传谕,着高力士为李白磨墨。高力士在朝廷权力甚大,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为一翰林磨墨,心中却老大一个不愿意;只以皇上的旨意,不敢不从,没奈何上去倚定书案,为李太白磨着墨。李太白又令高力士斟酒,力士含着满腔怒气,替他斟了酒,又连尽三觥,在金殿上和群臣谈笑自如。作文至一半,李白忽翘一足,令高力士脱靴。力士在皇帝跟前,不敢不依,只得蹲下地去,为李白脱靴,李白不禁大笑。李白平日知高力士在朝中依仗权势,作威作福,今当着众文武官,有意羞辱他。两旁站着的文武官员,见李太白当着皇帝如此狂放,却个个变色咋舌。看高力士时,却满面怒容,却也不敢说一句怨恨话。一刻工夫,已草成诏书,李白掷笔大笑而起。左右将诏书译文呈上,大意谓:尔乃小邦蛮夷之辈,不识礼仪,蔑视天朝,尤属可恶。本应斩却来使,着边疆督帅加以征讨,用显天朝之刑威,正上国之纲纪。姑念尔乃荒僻小国,不胜刑戮,是以额外赐恩,赦尔罪戾,尔宜自知悔悟,来朝请罪,如或顽抗,决不尔贷,切切!
此谕。玄宗阅罢此文,不觉大喜,命李白乘御马出殿,又赏御酒八罇。次日早朝,靺鞨使臣便领回国,果然那靺鞨国王亲来朝贡,自谢罪谴。但高力士自被李白一番戏异以后,时时衔恨在心,只因玄宗正十分宠用李白,虽欲进谗,亦无隙可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幸曲江寡妇承恩返杨府宠姬逢怒
李太白得玄宗皇帝宠用,十分狂放。他每见当朝权贵,便百般戏弄,如李林甫、高力士一班大臣,都受过李太白的侮辱,只因看在皇帝面上,大家便敢怒而不敢言。玄宗知道李白爱游山玩水,便给他御牌一道,挂在襟头,在各处郡县山水佳胜的地方,留连着。地方官见了这御牌,便供应他饮食起居,十分恭敬。那李白打听得是贪官污吏,便百般侮辱他。那贪官污吏,大都与李林甫、高力士通同一气的,早把李白这情形,报到京中去。高力士和李林甫商量得一条计,便在杨贵妃跟前进谗说:“李太白《清平调》,《行乐词》中,都把娘娘比做汉朝的赵飞燕!”杨贵妃听了,果然大怒,说道:“飞燕是何等轻贱淫污的人,怎将俺比她?这李白真是大胆的狂奴!”从此,杨贵妃早晚在玄宗跟前说李白如何不敬朝廷,如何侮辱大臣。因此,玄宗宠用李白的心,也渐渐地冷淡下来。李白知道自己不为玄宗的左右所容,便越是狂放不拘,与贺之章、李适之、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终日饮酒,自称为酒中八仙,便上表恳求还山。玄宗赐以黄金,令回乡里。李白却遨游四方,在月下与崔宗之乘船自采石至金陵,着宫锦袍,坐舟中,旁若夫人。游并州,见郭子仪,两人甚是相投。子仪犯法当死,李白为之营救,得免。后郭子仪任大将,也竭力保全李白。李白有罪,玄宗下旨充军至夜郎,勾留甚久,这都是后话。
如今再说杨贵妃因得玄宗宠爱,杨氏一家,尽立朝堂。这时,朝中共分为三党:杨贵妃、杨国忠一党,最有势力;李林甫一党次之;高力士是宦党中首邻,其势亦不在李林甫以下。
玄宗被群小包围,昏愦糊涂,日甚一日。李林甫因杨氏日盛,便屈意结合杨国忠。高力士外有国忠提携,内有贵妃包庇,势力也十分稳固。
俗传贵妃酒醉一事,甚是艳美。当时,贵妃因恨李白,不愿唱《清平调》。玄宗命贵妃习《满江红》曲,贵妃每饮必歌此。《满江红》曲原是传之裴钟。裴钟是襄阳人,性爱歌曲,富有家财,因好歌曲,遍请名师传授学习,不及十年,家财荡尽,流为乞丐,在长安市上卖歌为话。高力士过长安市,闻裴钟歌声,十分赞美,便留之私第中,给以衣裳,教以礼仪,献入宫中。玄宗听裴钟之曲,心中大乐,便令教授贵妃。贵妃问此曲是何人所制,裴钟不忘高力士汲引之功,便奏说:“是高将军所制。”从此,贵妃记在心中。
一日,玄宗入长兴宫,妃独坐无聊,命高力士备酒置筵,宫中谈笑甚豪,且饮且歌,渐至大醉,忽忆高力士能制曲,必能知诗书。便顾力士问道:“吾幼时读书,有‘斝斝’一语,是在何书中?”力士见问,忙奏道:“臣未习四书,实不知也!
”贵妃怒道:“你敢欺我吗?汝既能制曲,又闻万岁言汝又能吟诗,如何又说不曾读书?”力士急分辩道:“臣偶作粗俗之歌谣,非真能作诗也。”贵妃道:“汝即作歌谣,我亦爱闻之。
”力士急叩头道:“臣才疏学浅,不能立刻作成,须明日出宫作就,再行献上。”贵妃已有醉意,即纠缠不休道:“万岁爷命汝作曲作歌,即顷刻作成;吾今命汝作,汝即推三阻四,岂因吾贵妃的权力不如皇上吗?”力士连连叩头道:“愚臣岂敢!”贵妃道:“汝既不作诗,今问当一诗:‘缬春万紫满园香’一诗,是何人作?汝可即朕下句!如能联此一句,即可免汝作歌。若不奉命,便当罪汝!”高力士至此,窘迫已极,奏道:“臣实不知音韵,不能联句。”贵妃道:“既不能按韵,作歌谣一句即可。”力士再三求免,说道:“臣实无才,乞娘娘恕免!”贵妃拍案大怒道:“汝敢违吾旨耶?”力士匍匐在地道:“奴婢实该死!幼不读书,于文字丝毫不解,实非敢违旨也!”贵妃道:“汝既不尊吾旨,便当受吾之罚。”力士道:“奴婢该罚!”
在高力士侍俸贵妃多年,不曾见贵妃有疾言厉声,今又在酒醉,既使受罚,当不甚重,便口口声声说求娘娘责罚。贵妃喝命宫女拿竹板来,高力士在宫中威权甚大,宫女都怕他,今见欲责打力士,彼此面面相觑,不敢动手。贵妃愤不可忍,力掷酒杯于地,大声喝骂宫女道:“汝等贱婢子与高力士结党欺吾耶?”宫女见贵妃动了真气,便不敢违拗,去取一大竹板来。
贵妃传谕道:“高力士忤旨,着速掌颊五百,笞股一千。”高力士惶恐万状,伏地哭求娘娘开恩。满屋子宫女,一齐跪地代高力士求饶。贵妃道:“力士之罪,原无可饶,今看汝等薄面,改笞股一百。宫女不得已,上去把高力士按倒在地,轻轻地笞下。贵妃见宫女不肯重打,便喝道:“汝等贱婢,与高力士有私情,不肯用力责打,待我亲自打之!”贵妃说着,却真地走下席来,夺竹板在手,喝令力士伏地,双手举起竹板,用力笞在力士背上。那竹板下去,又重又快,不料贵妃在酒醉之中,气力甚大,打着不计其数,一任高力士一声声哭救着,贵妃却不肯住手,可怜打得高力士血肉斑烂。两旁宫女,从未贵妃有如此狠毒行为,大家不觉骇然。直待贵妃力竭酒醒,才丢下竹板。永清、念奴二婢,上去扶着归寝。宫女们见娘娘去了,便上去把高力士扶起,送至寝室。力士峰为骠骑将军,骄养已惯,今受贵妃鞭扑,身既受伤,心又惭恨,便托病不朝。
直到三月三日,玄宗传谕与贵妃游幸曲江行宫,凡诸王妃嫔以及各公主各夫人均须陪从前往。高力士得了这谕旨,便再也躲不住了,便出宫去,先赴杨国忠、杨铦、杨锜诸兄弟家中去通报,又至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家去通报,再至诸亲王诸公主家中去通报。一时,亲贵妇女,和宫中妃嫔,大起忙乱,个个都斗奇争艳,要打扮得出众,在曲江边求万岁爷一看。玄宗又下谕:“乘舆游曲江,准百姓在道旁观看,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那沿江一带,黄沙铺地,彩幔蔽天,哄动得一班百姓,扶男携女的,赶赴江边来看热闹。远远的舆马如云,旌旗如林,圣驾到了,六匹马驾着经舆,缓缓地过去。后面紧跟着凤辇。
杨贵妃端坐在辇中,一群小黄门,手提御炉,走在前面,一队宫女手执箫管,跟在后面,香烟缭绕,笙乐悠细。道旁观看的人,盈千累万,却肃静无声。眼看着一队队地过去,后面便是各宫的妃嫔,接着是各位公主,最后是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杨国忠骑着马在后面押道。诸位宫眷夫人的香车过时,美艳夺目,香闻十里。那宫眷夫人个个打扮得浓脂艳粉,中人欲醉;独虢国夫人,却娥眉淡扫,不施粉脂,自然娇美。路旁观看的人,见虢国夫人长得妩媚动人,个个都把眼光注定,齐声赞叹说:“好一位美人儿!”虢国夫人听了,不觉微微含笑,心中甚是得意,故意把罗帕银盒,抛出车外去,看百姓们在路旁抢着拾着。杨国忠在马上看了,不觉哈哈大笑。他兄妹两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车中,觑人不留意的时候,便时时递过眼风去看,相看一笑。一大队舆仗从曲江边行过,好似长蛇一般,蜿蜒不断。
待御驾过去,那一群闲看的妇女们,在道上抢拾遣物,顿时起了一阵喧哗。赵家大娘向吴家二姐道:“你拾的什么?”
吴二姐回说是拾得一枝簪子!上面还嵌着一粒绯红的宝石!二姐,你真好造化也!”那壁厢,孙家姑娘问着陈家嫂子道:“嫂子,你又拾了什么?”那陈嫂子回说是一只凤鞋套儿。孙姑娘道:“好好!你就把这凤鞋儿穿了如何?”陈嫂子笑着,拿鞋儿往自己脚上一试,说道:“啊呀!一个脚趾儿都着不下呢?
”孙姑娘劈手把这鞋儿抢去,说道:“待我把鞋尖儿上这粒珍珠摘下来吧。”说着,把那珠子摘下,把那鞋儿丢还陈嫂子。
这陈嫂子如何肯依,两人扭作一团,把头上的髻儿也打散了。
幸得走过一位富家公子,见这凤鞋儿瘦棱棱香馥馥的,可爱可怜,便出一两金子,向陈嫂子买了去。这陈嫂子见有了金子,便也不要珠子了。那边二姊儿问着三妹子道:“你拾的什么东西?也拿出来大家瞧瞧。”一群女伴围着,只见那三妹子拿出一幅鲛绡帕儿来,裹着一个金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黑黑的黄黄的薄片儿,闻着又有些香味。三妹子道:“莫不是香茶么?”二姊儿道:“待我尝一尝!”急急吐去道:“呸!稀苦的,吃它怎么?”她大哥儿走来一看,不觉大笑道:“这是春药呢!你们女孩可吃得么?”说得众女伴羞脸通红,连骂该死。
三妹子忙把药片倒去,把金盒儿揣在怀中,急急逃出了。这一天,百姓们在曲江边拾着的珍奇玩物,却也不计其数。
一大队香车迤逦行去,看看到了曲江行宫,车停马息,妃嫔夫人,各各有侍女扶持下车,在御苑中游散。只见万紫千红,艳如织锦,那班女眷,平日深宫幽处,难得有如此放浪的一天,早已各寻伴侣,四处游玩去了。亦有登山的,亦有临水的,亦有采花的,亦有垂钓的,还有荡舟的,亦有斗草的,莺鸣燕语,花飞蝶舞。玄宗携着贵妃,高坐降雪亭中,亭下美人环绕,顾盼生姿,心下十分快乐。众女眷玩够多时,廊上云板敲动,知道午时已到,高力士出到台阶上,传谕道:“万岁有旨,众妃嫔在万花宫中领宴,众公主夫人在迎晖宫领宴;独留虢国夫人乘马进望春宫,陪杨娘娘领宴。”这虢国夫人,正与杨国忠在树荫下切切私语,忽听高力士传旨,宣她进宫陪万岁爷饮宴,不知是何用意,心中正自纳闷。那韩国、秦国两夫人听了,齐来向她道贺,说:“妹妹得万岁爷另眼相看,真可喜也!”虢国夫人愈觉没意思起来。当下,有小黄门牵着一匹马,在一旁候着,虢国夫人没奈何,便离了杨国忠,坐上马去。小太监拉住马缰,慢慢地向内宫行去。
那秦国夫人年纪最轻,打扮得也最是娇艳。如今见万岁爷独召她姐姐去陪宴,却不唤自己去,心中老大一个纳闷,便拉住韩国夫人的手说道:“你看裴家姊姊,竟自扬鞭去了。她这淡扫娥眉,如何朝得至尊?”韩国夫人道:“且自由她去受裙,俺们乐俺们的。”说着,姊妹二人,上迎晖宫领宴去了。那虢国夫人平日自己仗着容貌美丽,甚是骄人。虽说是少年嫠妇,雅淡梳妆;但她每日香汤沐浴,薰衣,漱口,闺房中甚是清。
一张脸儿,脂粉不施,自然皎美。当时,玄宗皇帝在筵前一见,真疑天仙下降,转把个杨贵妃看做庸脂俗粉,污人耳目。因此,一意与虢国夫人周旋着。虢国夫人初近天颜,未免有娇羞腼腆的样儿。谁知这位痴情皇帝,愈见虢国夫人害羞,他却愈是怜惜起来,在筵度上,口口声声唤着阿姨,问长问短。起初,杨贵妃在一旁要夸张她妹子作者误。虢国夫人应为杨贵之姊,下同。——编者注多才多艺,说裴家妹子小字唤作玉筝,弹得一手好筝。玄宗听了,喜之不胜,连连向虢国夫人作揖,求她弹一套筝下酒。虢国夫人深恼她姊姊多嘴,后来见万岁爷纠缠得可怜,便也不好意思违拗圣旨。内家捧过一个玉筝来,弹了一套昭君怨。玄宗听了,连声赞叹,说道:“小小年纪,怎的有如此凄凉的音儿?”杨贵妃便奏称:“玉筝青春守寡,怎不凄凉!”玄宗一听说如此美人早年守寡,便又连连拍案叹息道:“真可怜儿的了!如此丽质,闺房中却少了一个伴儿,个儿郎却也消受不起阿姨的美貌!好阿姨,快莫悲伤,待朕来替你解个闷儿。”便传旨,令霓裳乐队在筵前歌舞起来,果然仙乐悠扬,舞袖翩跹。但虢国夫人看了总是低颈悉眉的。玄宗皇帝是一个多情天子,见虢国夫人这可怜的样儿,便命停止歌舞。
待乐队退去,玄宗又命看酒,便亲自执着壶儿,去在虢国夫人面前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送到唇边去,低声柔气地说道:“阿姨快饮此一杯解解闷儿吧!”虢国夫人仗着自己美貌,平日很是骄傲,轻易不肯和人说笑的。如今见万岁爷如此低声下气地伺候气色,便也撑不住盈盈一笑,从皇帝手中接过酒来,谢过恩,饮下酒去。
玄宗这时贴近美人,香泽微闻,秀色饱餐,神魂儿飘飘荡荡,早已把持不定了。趁她一笑的时候,便伸手过去,隔着前袖儿,把虢国夫人的纤指握定。虢国夫人吃了一惊,急夺手看时,见那室中静悄悄的去得一个人也没有了。那杨贵妃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席走去的。虢国夫人也觉心头小鹿儿乱跳,急欲离席辞退。那玄宗皇帝如何肯舍,只把她的尖儿握得紧紧的,两道眼光注定在她粉腮儿上,露出可怜的神色来。虢国夫人的两面粉腮儿上,也跟着飞上两朵红云,那粉脖子不觉慢慢地低垂下去。静悄悄的半晌,那守在窗外的宫女,只听得万岁爷低低的一声一声地唤着美人儿。又说:“这快乐光阴,朕与美人共之!”又半响,听得虢国夫人低低的笑声,一会儿又弹着筝,这筝声却是柔和快乐。筝声住处,接着又是娇脆的歌声,万岁爷连声称妙。停了一会儿,传谕出来,叫另备酒筵,设在望春宫月楼儿上,万岁爷与虢国夫人对酌。
起初,杨贵妃避出屋来,原指望万岁爷和玉筝妹子调笑一阵,便退出宫来。不料传谕出来,两人还要对饮细酌。她知道妹子已勾搭上了万岁爷,将来自己免不了要失却恩宠,心中一阵妒恨,她也不去辞别万岁爷,也不招呼嫔妃们径自坐着凤辇,永清、念奴两个婢子伴着,冷清清地回长安宫院去。那玄宗这时和虢国夫人杯酒传情,欢爱正浓的时候,谁也不敢进去通报。
月楼上这一席酒,直饮到黄昏人静。虢国夫人说着,笑着,唱着,饮着,把往日人前一副矜持的态度,完全丢去了,只媚着万岁一人。这风流天子,早已被她引得骨醉心迷。直到后来,虢国夫人也饮得醉眼矇眬,柳腰倾侧,玄宗扶住她腰肢,同入鸳帐,成就了好事。
一夜颠倒,直至次朝日午,才矇眬醒来。行宫寝殿,原靠着浴恩汉池,池中满蓄鸳鸯。这时,众宫女几次到寝宫窗外来伺候,见万岁爷与虢国夫人香梦未醒,便大家伏在池边栏杆上,争看雌雄二鸳鸯水中相戏。玄宗醒来,把虢国夫人拥有怀中,揭起帐门来,笑对宫娥道:“尔等爱水中鸂鶒,争如我被底鸳鸯!”众宫女齐呼万岁,把个虢夫人羞得直向玄宗怀里倒躲。
宫女上来服侍梳洗,高力士进来请驾回宫。玄宗和虢国夫人一夜恩情,如何舍得,便要带她进宫去。虢国夫人再三辞谢说:“薄命人生性孤僻,享不得宫中富贵,愿留此不断之恩,为后日相见之地!且宫中有俺姊姊在着,亦不便相处。”玄宗再三相邀,虢国夫人只是不从。玄宗也不忍相强,只赏她脂粉金珠无数,又赏她御苑名马一匹,许她乘马入宫。两人在行宫中依依分别了。
玄宗自回长安宫中,因心中记念着虢国夫人,见了杨贵妃,便觉冷冷的。那杨贵妃因万岁爷分宠在妹子身上,心中又妒又恨,见万岁爷回宫来,也便冷冷的。合宫的妃嫔太监,见万岁神情冷冷的,大家也都冷冷的。长生殿中,平日总是笙歌欢笑不断的,如今皇帝与妃子反目,殿中便冷冷清清的,那宫女和太监们来来去去,也不敢高声说笑,背地里唧唧哝哝的,只是在那里谈论万岁爷和虢国夫人的事。独把个高力士弄得摸不着头路,他一个人在殿头坐着,自言自语地道:“前日万岁爷同杨娘娘游幸曲江,欢天喜地,不想次日忽然杨娘娘先自回宫,万岁爷昨日才回。看去,万岁爷和娘娘都有了烦恼,不知何故?
”
他一个人正叽咕着,见永清姐远远地走来,他便上去问道:“永清姐来得正好!我问你,万岁爷这几天为何不到杨娘娘宫中去?”那永清丫头答道:“唉!公公,你还不知么俺娘娘正和万岁爷两下里闹翻了!”高力士十分诧异道:“为什么闹翻了?”那永清丫头一笑道:“只为的并头莲儿旁,又开了一枝花儿呢!”高力士问:“是哪一枝呢?”永青道:“说起来,此事也是俺娘娘自己惹下的。只因俺娘娘平日常在万岁爷跟前夸说虢国夫人的美貌,那日在望春宫中,故意叫万岁爷召虢国夫人侍宴,不料两下里鸳鸯牒上,已是注定了姻缘,三杯酒之后已结上了同心罗带!”高力士道:“这事已过去了,如今万岁爷为什么又着恼呢?”永青道:“只因万岁爷回得宫来,时时想念虢国夫人,叫俺娘娘去召虢国夫人进宫来,娘娘不曾依得,万岁爷好生不快,今日竟不进西宫去了!娘娘在那里只是哭呢。”高力士说道:“这件事俺娘娘也未免小器儿了!须知道连枝同气情非等闲,怎为这一点了难看破呢!”永清正要说话,忽听里面传永清姐,便急急走去。那高力士见左右无人,便独自叹道:“俺娘娘近日性情未免忒煞骄纵了些!那一日酒醉,却无缘无故打得老奴皮开肉绽,至今伤势未痊。如今娘娘一般也有失宠的时候?待俺在万岁跟前去挑拔几句,怕不又要把你送回杨家去呢!”正自说话间,忽听得里边又传旨宣高公公。力士连声答应:“来了!”急急奔向玄宗宫中去。
这里,杨贵妃十分烦恼,那边虢国夫人自得了皇帝恩宠,又得赏赐了许多金珠,却是十分快乐。平日,虢国夫人总是雅淡梳妆的,自从那日曲江行宫承幸过以后,便见她梅花点额,每日眉黛唇脂,红红的双颊,总是作醉颜妆,却平添了许多妩媚。那虢国府中,顿时车马喧填,文武官员齐声趋候,有献金帛的、有献珠玉的,虢国夫人给他一个倒提全收。那韩国、秦国两夫人和杨国忠、杨铦、杨锜三兄弟都一齐到虢国府中来道贺。韩国夫人一见了虢国夫人,便嚷道:“妹妹喜也!”虢国夫人假装没事儿一般道:“妹子一生薄命,年轻守寡,有何喜来?”那秦国夫人抢着说道:“讲到薄命,俺的命还薄似姊姊!
讲到年轻,俺的年纪还轻似姊姊!如今姊姊一枝以傍日边红,如何不喜呢?”虢国夫人由不得一笑,说道:“妹妹说哪里话来?俺那日在曲江行宫,也无非是杯酒陪奉,这圣恩原不分内外的。”秦国夫人听了,把颈儿一扭,嘴儿一噘,道:“这话俺只不信!既说圣恩不分内外,却为何万岁又独赏与妹妹许多脂粉金珠?”虢国夫人道:“这原是万岁可怜俺寡妇失业的,无人照应,特赐与俺平日使用的。”她们姊妹两人正论着,韩国夫人却插嘴道:“这种废话,不用多说了。我如今且问你,看见玉环妹妹在宫中光景如何?”虢国夫人道:“俺那姊姊的性儿,越发骄纵了!她如此性儿下去,只恐怕他日君心不测!”
一句不曾说完,只见那个骠骑将军高力士慌慌张张地进府来,见了许多宾客,他也不及招呼,只拉住杨国忠道:“不好了!贵妃杨娘娘忤旨,圣上大怒,已命俺送归丞相府中;丞相快回府去,俺还有话说呢。”这几句话,好似耳边起了一个焦雷,大家吓得目瞪口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贵妃截发赎宠宫女窥浴动情
高力士自从让杨贵妃酒醉毒打以后,时时怀恨在心,如今见杨贵妃一朝失宠,他便趁机报仇,在万岁跟前诉说杨娘娘在背地里如何怨恨。这时玄宗皇帝正一心迷恋着虢国夫人,叫贵妃用姊姊的名儿,去把虢国夫人召进宫来,杨娘娘不肯奉诏,听了高力士一番话,正一肚子没好气,立刻把杨贵妃传来,责罚了几句。这杨贵妃平日恃着皇帝的宠爱,从没受过大气儿呵斥;如今又有一股醋意,郁在胸头,再经万岁爷一阵呵斥,她如何忍得住气,早撒痴撒娇地哭着,拿话儿顶撞着。这素性温柔的玄宗皇帝,也不由得动起气来,立刻下旨,着高力士把杨玉环退回国忠府中来。
这是一件极大的变动,把杨家弟兄姊妹,除虢国夫人以外,都一时慌张起来,个个弄得好似没了手脚一般。他们一生的富贵,原是系在杨贵妃一人身上;如今杨贵妃忍不住一时的醋气,和万岁爷顶撞,打破了醋罐子,被万岁爷退出宫来,眼见这杨氏一门的富贵,都要坏在贵妃一人身上,他们如何不愁,如何不恨?那杨国忠、杨铦、杨锜兄弟们,和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姊妹们,都赶来,围定了杨玉环一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抱怨她。你说:“妹妹太骄纵了!”我说:“姊姊作者误。
杨贵妃应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之妹,下同。——编者醋劲太大了!”说得贵妃无言可答,只有啼哭的份儿。可怜她绝代容颜,如今弄得脂粉不施,泪光满面;她哭到伤心的时候,只抱着头在左右乱撞着。虽有永清、念奴两个婢子在左右扶持着,但她一头云也似的髻儿,被她一摇晃,一齐散乱下来。杨国贵在一旁看了,也转觉可怜。
正惶恐的时候,又报说:“高力士在外面候丞相说话。”
杨国忠匆匆出去,见了高力士,便道:“贵妃如今被谪出来,怎生是好!”高力士听了,冷笑几声道:“不是咱家多嘴,俺娘娘性情,原也偏急了些!如今圣上一动怒,咱家也无法可想了!”杨国忠见了高力士这神情,便知道他的来意,当即凑过耳边去,说了几句话。高力士不觉哈哈大笑说道:“俺们自家弟兄,莫说这钱不钱的话;丞相倘有意,便请拿出三千两黄金来,散给咱家小弟兄们,使他们大家欢喜欢喜。”杨国忠听了,连说:“有有!”当即回头吩咐家奴,去开了府库,捧出黄金来,当面点交给高力士带来的奴仆,用车儿载去。这里府中摆下盛大的筵席,款待高公公。在席间,杨国忠又说:“贵妃如今被谪出来,却怎生是好!”高力士思索了半晌,说道:“这事儿,丞相且到朝门谢罪,相机行事。”杨国忠连连向高力士作揖道:“下官到朝门谢罪,这其间全仗老公公成全,在万岁爷跟前,替俺说几句好话儿,才得有效!”高力士点头道:“个咱家当得尽力,不消丞相费心。”两人说说谈谈,饮完了酒,高力士起身告别。杨国忠送至门外,力士道:“咱家先进宫去,丞相随后快来。”国忠连声称是,回进府中,急急忙忙更换朝衣,一面吩咐丫鬟,好生伺候娘娘。
那杨贵妃回得丞相府中来,总是啼啼哭哭,茶饭也无心进得;杨国忠也替她收拾起一间绣楼来,丫鬟们扶持她上了绣楼。
杨贵妃在楼中,只是长吁短叹,自怨自艾。只听她说道:“我杨玉环自入宫闱,过蒙宠眷,只道是君心可托,百岁为欢;谁想妾命不犹,一朝逢怒。遂致促驾宫车,放归私第;金门一出,如隔九天。唉!天呀!禁中明月,永无照影之期,苑外飞花,已绝上枝之望!抚躬自悼,掩袂徒嗟,好生伤感人也!”她自言自语了一阵,又就那粉台上拂纸握管,写上一首词道:“罗衣拂拭犹是御香薰,向何处谢前恩?想春游春从晓和昏,岂知有断雨残云?我含娇带嗔,往常问他百样相依顺;不提防为着横枝,陡然把连理轻分。凭高洒泪,遥望九重阍,咫尺里隔红云。叹昨宵还是凤帏人,冀回心重与温存。天乎太忍,未白头先使君恩尽!”
杨贵妃掷下笔儿,问着念奴道:“丫鬟,此间可有哪里可以望见宫中?”念奴答道:“前面东书楼上,西北望去,便是宫墙了。”贵妃便扶定念奴的肩儿,到东书楼上,凭栏站定;念奴向西北角上指道:“娘娘,这一带黄澄澄的琉璃瓦,不是九重宫殿吗!”贵妃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忍不住唤了一声:“万岁爷!”两行泪珠落下粉腮来。
正凄惶的时候,那永清丫鬟一手指着楼下道:“呀!娘娘快看,远远一个公公骑马而来,敢是奉万岁旨意,召娘娘回宫哩!”贵妃向楼下望去,果然见一骑马当先飞也似地跑来。马上一个内官,口称:“万岁有米面酒食赐与娘娘,快请娘娘下楼谢恩。”永清、念奴二人,急急扶着杨贵妃下楼,谢过圣恩,见外面推进小车百余辆来,满装着米面酒馔。贵妃道:“俺自从一别圣颜,茶饭滴粒也不曾进口,如今万岁爷赏赐这许多米面,却是为何?”那太监是中使韬光,便说道:“万岁爷自娘娘出宫,独坐御楼,长吁短叹,一般的也茶饭不进;中官献上御馔,具被万岁爷笞挞流血。适才高公公回宫复旨,万岁细问娘娘回府光景,似有追悔之。是高公公迎合上意,命将这米面百余车,送来与娘娘备用。当时万岁爷也说妃子如何惯食民间的米面,快把这酒食车儿送去给妃子吧。如此看来,万岁爷一定在思想娘娘,因此特来报知。”杨贵妃听了,又不禁流下泪来,叹道:“万岁爷早已有心爱的玉筝婢子了,哪里还想着我来!”韬光道:“奴婢愚不是谏贤,娘娘也不可太执意了。倘有什么可以打动圣心的东西,付与奴婢,乘机进上,或可感动万岁的心,也未可知。”杨贵妃哭道:“韬公公,你叫我进什么东西呢!”韬光劝道:“娘娘且慢伤心,俺们慢慢想个主意出来。”说着,贵妃低头思索了半晌,叹道:“叫我拿什么去打动圣心呢?想俺一心以外,皆万岁爷所赐,算只有下眼泪千行,却不能和珍珠一般拿金线穿着,拿玉盘盛着去献与君王。
”说话时候,那一缕青丝,从肩上散下来;贵妃看了,便心生一计,说道:“哦!有了!唯有这一缕又香又润的青丝,曾共君王在枕上并头相睡,又曾对君王照着镜儿梳妆;也唯有这发儿是我父母所生,可以剪下来,献与君王。”说着,便回头命丫鬟取过金剪来,一手握着发儿,一手擎着剪儿,不由地掉下泪来。叹道:“发呀!发呀!你伴着我二十余年,每晨经我轻梳慢弄,原是十分爱惜;今日只欲为表我衷肠,全仗你去在君王前寄我殷勤,我也顾不得你了,只索把你剪去一绺吧!”说着,把头发分做一股来,凑在剪刀口上,飕的一声,可怜和灵蛇似的一缕断发,落在手中。贵妃一面淌着眼泪,把断发交与韬光,凄凄咽咽地说道:“韬公公!快把这发儿拿去,与我转献与圣上,只说妾罪该万死,此生此世,不能再见天颜;一身之外,皆圣恩所赐,唯发肤是父母所生,今当即死,无以答谢万岁海样深恩,谨献此发,以表终身与陛下依恋之意。”说着,竟至呜咽不成声。韬光接过发来,在袖中拢着,说道:“娘娘且免愁烦,奴婢去了!”贵妃直望到韬光去远了才回房去,倒在床上睡下。
这边杨贵妃啼啼哭哭,度着晨昏;那边玄宗皇帝,却也气气恼恼,过着光阴。也曾打发中使去宣召虢国夫人,虢国夫人却含羞不肯进宫来;也曾打发小黄门去召梅妃,谁知梅妃病了,也不能进宫来。只丢下这个玄宗皇帝,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度着晨昏。杨国贵入朝来谢罪,万岁爷也不好意思见他,连那高力士也不叫他在跟前,只留一对小太监在屋中伺候着。一会儿内侍又上膳了,一个太监战战兢兢跪下奏道:“请万岁爷上膳。”玄宗只是不应,那太监伺候了半晌,又催道:“请万岁爷上膳。”那万岁爷愠地把脸色变了喝道:“走!谁着你请来!”
那太监声儿打着战说道:“万岁自清晨不曾进膳,后宫传催排膳伺候。”玄宗又喝道:“唗!什么后宫?快传内侍。”接着,廊下两个太监应声走进屋子来,玄宗指着跪在地下的太监,说道:“揣这厮去,打一面,发入净军所去!”那两个太监听了,应一声领旨,上来揪着那太监出去了。这里玄宗自言自语恼恨着道:“哎!朕在此想念妃子,却被这厮搅乱一番,好不烦恼人也!”玄示皇帝正烦恼的时候,忽然又有一个太监进来跪奏道:“请万岁沉香亭上饮宴,听赏梨园新乐。”玄宗扣了,把双目一弹,双脚一顿,喝道:“唗!说什么沉香亭,好打!”
那太监忙叩头道:“此非干奴婢之事,是太子和诸王说万岁爷心绪不快,特请消遣则个。”玄宗又喝道:“唗!朕的心绪有何不快?叫内侍来,揣这厮去,打一百,发入惜薪司当伙夫去!
”便又有两个太监进屋来,口称领旨,上去把这个太监推出宫外去了。
那高力士在宫外打听,见连捉出两个太监来,分发入净军所、惜薪司去,知道万岁爷正在气愤头上,也不敢进去,只躲在宫门外候着。远远见御史吉温走来,高力士便上前去迎住,商量如何挽回圣心。正说话时候,那太监韬光,正从贵妃处回来,三人在一处商议。韬光便说贵妃如何悲戚,又从袖中掏出一缕断发来,高力士看了,说:“万岁正在气愤的时候,纵有娘娘的头发,叫俺如何去进言?”说着,那杨国忠也到宫门外来探听消息,连连向高力士打躬,说总求高公公帮忙。这高力士被杨国忠逼得无法,只伸手轻轻地在自己额角上一拍,说道:“也罢!拼着我老高这个脑袋不要了,总得向万岁爷去把这个人情求下来呢!”
说着,高力士走在当先,杨国忠、吉温和韬光三个人跟在后面,悄悄地向宫门进去。才走到那穹窿下面,便有一群武士上前来拦住。高力士十分诧异,忙问道:“怎么连咱家也拦阻起来了?”那武士答道:“只因万岁爷十分着恼,把进膳的连打了两个,特着我们看守宫门不许一人擅入,违者重责。”高力士又问:“万岁爷现在哪里?”那武士答道:“独自坐在宫中。”吉温听了,便说:“原来如此,我们且在宫外候着。”
又叫高力士把贵妃的头发拿出来,搭在肩上。四个人一字儿静悄悄地站在门外。
半晌半晌,忽然见玄宗从屋子里出来,走在亭心中闲步。
看他长吁短叹,无情无绪地四处闲行了一回,又踅到宫门外来。
高力士悄悄地说道:“万岁爷出来了,咱们且闪在一旁,觑个机会,候万岁爷出来,用话儿打动圣心。”果然见玄宗向宫门外行来,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寡人在此思念妃子,不知妃子又怎生思念寡人呢!早间问高力士,他说妃子出得宫去,泪眼不干,叫朕寸心如割;这半日间,无从再知消息。高力士这厮,也竟不到朕跟前,好生可恶!”高力士听了,忙走上前去跪倒,说道:“奴婢在这里,万岁爷有何吩咐?”玄宗一眼见高力士肩上搭着一缕头发,便由不得问道:“高力士你,肩上搭的什么东西?”高力士道:“是杨娘娘的头发。”玄宗道:“什么杨娘娘的头发?”高力士道:“娘娘说来,自恨愚昧,上忤圣心,罪应万岁;今生今世,不能够再见天颜,特剪下这头发,着奴婢献上万岁爷,以表娘娘依恋之意。”高力士说着,把一绺发儿献了上去;玄宗接在手中,细细地看着玩着。半晌,落下泪来,便拿着这发儿擦着眼泪,说道:“哎哟,我那妃子啊!前宵这发儿还长在你头上,和朕一个枕儿睡着,可怜你到今朝却被金剪铰了下来,不能再上妃子头去了!”吉温觑着机会,便上去奏道:“娘娘一时知识短浅,有忤圣上,罪该万死。
但娘娘久蒙圣恩,便是有罪,亦当在宫中赐死;陛下何惜一席之地,使其领罪,何忍使娘娘受辱于外乎?”接着,高力士也奏道:“万岁爷休惨凄,奴婢想娘娘既蒙恩幸,万岁爷何惜宫中片席之地,却使娘娘沦落在外。”玄宗听了他二人的奏话,心中颇有悔意。便叹着气道:“只是寡人已经放逐出去了,怎好召回?”吉温奏道:“有罪放出,悔过召回,正是圣主如天之度。”高力士也说道:“况今朝单车送出,才是黎明;此时天色已暮,开了安庆坊,从太华宅而入,外人谁得知之?”到此时,杨国忠也抢步上前,急急跪倒,不住地叩着头道:“臣德薄,不能感化娘娘,请陛下赐死!”玄宗忙吩咐:“把杨丞相扶起,此事与杨丞相无干。”一面又对高力士道:“你们既如此说法,高力士,便着你迎取贵妃便了。”四人听了,不由得齐呼万岁,退出宫去。这里一班宫女,听说杨娘娘又要回宫来了,便个个高兴起来,忙着打扫寝宫,添上香儿,插上花儿,玄宗也去梳洗了一番,换上一件新袍,命御厨房备下酒席,赐娘娘回宫来领宴。又命发入净军所发入惜薪司去的两个太监,免了他的罪,召回宫来,各赏黄金一锭,彩缎两端。那两个太监便上来谢恩。
看看宫中灯火齐明,却还不见妃子回宫来,玄宗忙打发太监向安庆坊一路迎候去,自己也站在宫门口台阶上,伸长了脖子盼望着,自言自语地说道:“唉,妃子来时,叫朕怎生相见也!”正说着,那高力士匆匆进来,报说道:“万岁爷,杨娘娘到了。”玄宗听了,由不得笑逐颜开,说道:“快宣进来!”自己退入宫去。这时室中银烛高烧,盛筵罗列。玄宗站在桌旁,杨贵妃走进宫来,在玄宗跟前跪倒,说道:“臣妾杨氏见驾,死罪死罪!”玄宗忙伸手去扶着妃子,口中说着:“平身。
”那眼泪便止不住扑扑簌簌地落下来,杨贵妃也揾着泪,呜咽着说道:“臣妾无状,上干天谴,今得重见圣颜,死亦瞑目。”玄宗道:“妃子何出此言?是寡人一时错见,从前的话,不必再提了。”说着,两人手拉手儿,并肩坐上席去,传着杯儿,递着盏儿。这一席酒,饮得十分沉酣,吃得十分甜蜜。看看妃子粉脸儿上,酒晕儿鲜红得可爱,那玄宗酒落欢肠,也不觉多饮了几杯。只觉周身燥热,便想夜间幸华清池洗澡去,便与贵妃说知,传下旨意去,华清池宫婢,看浴水伺候。
当下看守华清池的,原有数十个宫女,只因时在夜间,料定万岁爷不用浴水了,便各自找姊妹到各宫游玩消遣去了。这时只留下一个宫女,名金儿的;一个宫女,名珊珊的。二人在那里看守浴池。那金儿长得十分丑陋,却爱搔首弄姿;珊珊却长得十分秀美,又解得诗词,往往出口成章。她见了金儿这副丑怪的容貌,常常要拿语言去讥笑她。当夜她二人坐在池边,珊珊又对金儿道:“金儿姐,俺如今有了一首好词儿,念与你听可好?”那金儿听了,忙把两手掩住耳朵,摇着头说道:“俺却不要听你尖嘴刻薄的话,你的词儿,总是编派我的。”珊珊笑说道:“我编派着自己可好?”金儿点点头儿说:“好好。
”珊珊便念道:“我做官娥第一,标致无人能及,腮边花粉糊涂,嘴上胭脂狼藉。秋波俏似铜铃,弓眉弯得笔直;春指十个擂锤,玉体浑身糙漆。柳腰松段十围,莲瓣滩船半只。杨娘娘爱我伶俐,选做霓裳部曲;只因喉咙太响,嘴边起个霹雳。身子又太狼伉,舞去冲翻筵席。万岁见了发恼,打落子弟名藉;登时发到骊山,派在温泉承值。”
那珊珊还不曾念完,金儿却纵身上去,把珊珊按倒在地,数她的肋骨。嘴里说道:“你这刁钻古怪的丫头!你说不编派我,却句句在那里编派我呢!”珊珊痒得把身体缩作一团,却没嘴地讨饶。正玩笑的时候,小黄门传下万岁的旨意来,说看龙泉、凤池浴水,候万岁和娘娘洗澡。那金儿见了小黄门,便一把搂住了,和他胡缠,引得那小黄门只是嘻嘻地笑。还是珊珊,催着她快到各宫去,把各位姐姐唤回来,赶着预备浴水,万岁爷快到来呢。一句话提醒了金儿,忙提着两只大脚,向外飞跑。顿时各宫女回来,把池水放得满满的,灯烛点得亮亮的;灯光照在池水里,发出烨烨的光彩来。才预备齐全,那玄宗和杨贵妃已走近廊边来。宫女说一声:“内侍回避。”那小主监一齐退出外殿去。
一群宫女上来,服侍玄宗脱去衣服,又服侍贵妃,先把她满头珠翠一齐卸去,再脱去外衣外裙,只留一身小衣衬裙。玄宗上去,把她腰肢儿扶住,轻轻地解着衣带,脱下小衣,露出两弯玉臂,一幅猩红抹胸,遮住双乳。玄宗去替好解开抹胸,露出洁白高耸的乳房来,已把个杨贵妃羞得一个粉脸直躲向胸前去;后来宫女替妃子解去裙带,早现出肥肥的白白的双股来。
玄宗忍不住伸手在上下摩挲着,那杨贵妃羞得伏在皇帝的肩头,低低地唤着万岁,又低低地笑着。玄宗笑道:“妃子,你长着这珠玉也似的肌肤,不由朕对你爱你抚你看你怜你啊!你莫害羞,朕同妃子试浴去来。”说着,便有宫女上前扶着玄宗和贵妃二人,慢慢地走下池心去。那温泉一抹齐腰,水面上浮着各色花灯,照在杨贵妃玉肌上,愈觉得珠玉光辉。
那时宫女珊珊,站在屏门外面,对金儿说道:“金儿姐,你看万岁爷和娘娘恁般恩爱,真令人羡杀!想我那万岁爷和娘娘,花朝月夕,拥着抱着,不知尝尽了多少温柔滋味;二人好似形和影一般追随着,又好似拿刀划着水一般,割不断的恩情。
俺万岁爷千般依顺,百般体贴,两人合着一副肠子似的。”金儿接着说道:“姐姐,我与你服侍娘娘多年,虽睹娇容,未窥玉体;今日从这屏门缝隙中偷觑一觑。”说着,她两人一齐俯下身去,把脸儿凑着隙缝觑见时,那金儿忍不住低低地说道:“珊珊姐,你看俺娘娘的玉体,上半截露在水面上,好似出水荷花,清洁娇艳。两个滑腻高耸的乳房,一点深深的脐眼;红巾覆处,微微映出那私出来。”金儿说着,忙又推着珊珊的臂儿道:“姐姐你看俺万岁爷在一旁觑定了眼光,笑孜孜地看得酥呆过去了。呵!你看他不住地把嘴儿凑在娘娘肩窝上嘬着。
呵!俺娘娘被万岁爷嘬得微微含笑,尽向万岁爷怀中躲去呢!”这两个宫女正在偷觑得高兴,忽然又来了两个,低低地说道:“两位姐姐,看得真高兴啊!也让我们来看看。”金儿道:“我们伺候娘娘洗浴,有甚高兴?”那宫女接着说道:“只怕不是伺候娘娘,还在那里偷看万岁爷呢!”珊珊道:“啐!休得胡说。你看万岁爷和娘娘出浴来也。”
宫女忙把屏风撤去,上去服侍穿衣梳妆。小黄门进来道:“请万岁爷娘娘上如意小车回华清宫去。”玄宗便携着杨贵妃的手,二辆小车,并肩推着;玄宗在车上和杨贵妃说说笑笑,一刻儿已到了华清宫里。走上台阶,只见那玉几上陈设着瓜果,炉台中炷着清香。杨贵妃猛可地记起,便对玄宗说道:“啊,万岁爷,今夕原来七夕,臣妾却不曾乞得巧来。”玄宗听了,又高兴起来,便道:“如此良夜,不可虚度;朕陪着妃子去乞巧来。”说着,便传谕在长生殿大月坛上陈设瓜果清香,待朕与娘娘乞巧。那高力士应一声领旨,便去安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占厦屋夫人营新第调灵禽天子泣花坟
永清、念奴听说万岁爷要和娘娘到长生殿乞巧去,此时夜凉如水,清风微寒;便替娘娘加上半臂,玄宗也换上夹袍,轻衣小帽。一群宫女太监,又围随着两辆如意小车,拥护着皇帝和贵妃二人,向生长殿走来。一路花径寂静,虫声东西;那一钩明月,挂在杨柳梢头,甚是动人情趣。玄宗手指着一弯眉月,向杨贵妃道:“妃子,你看这一钩凉月,不知钩起了人心中多少情绪,也不知钩起了人心中多少怨恨。”杨贵妃答道:“但愿世间人,仗着陛下的福庇,便怨恨全消,乐事增多。”
说着话,已到了长生殿中。玄宗和杨贵妃坐下,略进了些汤果,高力士来奏说,月坛上香案已设下了。玄宗起身,携着贵妃的手,绕过后殿去;迎面矗起一座白石月坛,那座月坛,十分高峻,设着八十一级阶石。玄宗命太监和宫女留在坛下,自己扶着贵妃,慢慢地走上月坛去;到坛顶上一望,只见一片清旷,万里无云。玄宗说:“好月色也!”看贵妃时,走得娇喘细细,忙扶她在花鼓石凳上坐下。看那香案上时,陈设着果盆瓶花金盒香炉,当案设着一个蒲团,贵妃上去,炷着清香,深深拜倒。口低低地祝道:“妾身杨玉环,虔爇心香,拜告双星,伏祈监祐;愿万岁与妾身钗盒之缘,地久天长。”玄宗上去,把贵妃扶起,说道:“妃子已巧夺天工,何须再乞?”说着,揭开那金盒来看时,只见那盒中龙眼似大的一只蜘蛛,满挂着丝儿,在盒儿中心盘定。玄宗说道:“妃子巧多也!”杨贵妃说了一声惭愧。
玄宗又说道:“妃子,朕想牵牛织女,隔断银河,一年才会得一度,这相思真非容易呢!”杨贵妃答道:“陛下言及双星别恨,使妾凄然;只可惜人间不知天上的事,如打听得这两位星主,决为相思成了病也。”贵妃说着,不禁落下泪珠来。
玄宗慌张中说道:“呀,妃子为何掉下泪来?”杨贵妃奏道:“妾想牛郎织女,虽是一年一见,却是地久天长,只恐陛下与妾的恩情,不能够似双星一般长远呢。”玄宗忙去握住贵妃的手,把她腰肢一拢,说道:“妃子说哪里话来,那双星虽说能长远,但朝朝暮暮,相亲相爱,怎似我和卿呢。”杨贵妃道:“臣妾受恩深重,今夜有句话儿,须奏明圣上。”玄宗说道:“妃子有话,但说不妨。”杨贵妃到此时,又忍不住拿罗帕揾着泪珠道:“妾蒙陛下宠眷,六宫无比,只怕日久恩疏,白头相守,臣妾身不免有白头之叹。若能得万岁爷许臣妾终身相随,白头相守,臣妾便是死也甘心,死也瞑目!”玄宗忙去捂住贵妃的珠唇,道:“妃子休要伤感,朕与妃子的恩情,岂是等闲可比?我和你二人啊,好比酥儿拌蜜,胶漆粘定,今生今世,总不得须臾分离。”杨贵妃道:“既蒙陛下如此情沈,趁此双星之下,乞赐盟约,莫再似今日般的放逐出宫了。”玄宗听了,便伸手搂定贵妃的香肩,移步到坛角上,凭着白石栏杆,一手指着天上双星,口中说道:“妃子听朕说誓者:双星在上,我李隆基与杨玉环……”玄宗说到此处,低头向贵妃脸上看着;杨贵妃笑着,把玄宗肩儿一推。低低地说道:“万岁爷快说下去!”玄宗接着说道:“我二人情重恩深,愿生生世世,共为夫妇,永不相离,有渝此盟,双星鉴之!”玄宗说着,又拉着贵妃,双双向双星跪下,齐齐拜着,又对扶着起来。玄宗又口赞一诗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