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15 页/共 32 页

有一天,正是昼长人静的时候,谯卫王悄悄地闯进公主府第去。这谯卫王原是在府中出入惯了的。他和公主一般的风流私情,府中上下人原也知道,所以谯卫王进府来,也没有人拦阻他。这时正是盛暑天气,太平公主原是放诞惯了,她和崔湜二人在走廊下横着一张湘妃榻儿,帘儿也不放,帏儿也不掩,竟在那里大寻其欢乐。谯卫王瞥眼见了,心中一股酸气,向脑门直冲,急急转身退出,在外书房中守候着。直守到崔湜事毕出府,谯卫王却拦住去路,说他污辱公主,要揪他进宫去告诉上官婉儿。催湜一听说要告诉昭容,那昭容的醋劲儿却是很大的,吓得忙把这谯卫王拦住,邀他一块儿到自己家中去饮酒解说。   这谯卫王一到崔湜家中坐下饮酒,只听得隔着屏儿娇声悄语的,又有环珮铿锵,早不觉把个谯卫王一缕魂灵儿飞进屏门里面去了。酒过数巡,崔湜吩咐传女乐出来侑酒。接着只见一群粉白黛绿的女儿,围绕在谯卫王身旁,歌的歌,舞的舞,把个谯卫王看得眼花缭乱,神魂颠倒,举着酒杯,尽自痛饮。正迷乱的时候,忽的虞侯进来,传说丞相有请。崔湜听了,不觉左右为难。谯卫王正在得趣的时候,深愁崔湜被丞相唤去,自己也不能久坐饮酒了,便拉住崔湜的手不放,说道:“相公莫去,俺们饮俺们的酒,莫问丞相的事。”这崔湜却推说丞相有要事相商,不能不去。谯卫王却延挨着不肯走。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年轻的侍女,从屏门后转出来,同崔湜耳旁低低地说了几句,崔湜连连点头道:“这也使得。”那侍女转身进去,崔湜便对谯卫王说道:“千岁和小臣,彼此原是通家之好,今日舍间有幸,得千岁降临,真是蓬壁生辉,可恨不晓事的丞相,早不相唤,晚不相唤,恰恰在这时候相唤,又说有什么紧急事相商,小臣待丢下千岁??,又怕得罪了千岁;待不去时,又怕丞相责怪。千岁千万多坐一会儿,待小臣去去便来。小臣妻小,也颇懂得礼貌,方才侍女出来,传说意欲代小臣出厅来奉陪千岁饮酒,万望千岁勿怪。”谯卫王听说崔夫人肯出来陪酒,真是喜出望外。   原来崔湜的夫人,在京师地方,是著名的一位美人,在朝的文武百官,谁不想瞻望美人的颜色。今天谯卫王于无意之中得之,岂不要使他乐死?王爷嘴里尽推说:“小王决不敢劳夫人的驾!”但他两眼却不由得向屏风后面不停地转着,心中只盼望这位美人儿早些出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拔佛须公主斗巧游夜园驸马偷香   谯卫王道言未了,只听得耳中一阵环珮声响,接着风中送过一阵阵脂粉香味来,四个侍女捧着一位天仙似的美妇人,冉冉地出来。走近王爷身边,便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慌得王爷还礼不迭。抬眼看时,只见容光妩媚,真和搓脂摘粉相似,吓得谯卫王不敢正眼相视,急把头低下了。接着崔夫人双手捧着玉壶,斟着一杯酒,低低地说了一声:“千岁!请满饮此杯。   ”那呖呖莺声,听得人心骨都醉!又偷眼看崔夫人一双手时,皎洁玲珑,真和玉壶一样的洁白。王爷恨不能伸手过去在这玉手上抚摸一回,只因碍在崔湜跟前,不敢放肆。谁知崔湜这时早已抽身出去了!这王爷全个魂灵儿正扑在夫人身上,连崔湜向他告辞出去,他也不曾听得。直到崔夫人再三请王爷坐下,他抬头向屋子四周一看,才知道崔湜早已不在屋中。他把崔夫人斟下的一杯酒,一仰脖子,饮得个滑滴不留。从来说的:“酒落欢肠。”王爷对美人,三分酒意,七分色胆,看看崔湜不在眼前,便渐渐地拿话儿去挑逗她。那崔夫人最动人的去处,便是低鬟微笑,这王爷看看,实在忍不住了。那时,一班歌舞的姬妾和侍女们,俱不在跟前,便陡然胆大上前去,一把将崔夫人的柳腰儿抱住,一任崔夫人宛转支撑,王爷已是欲罢不能,他两人在这一刹那之间,便已成就了好事。这也是崔湜故意安排下的美人计,借此也钳住了谯卫王的口。从来功名念切的人,儿女的私情一定是浅薄的,这崔湜因为要图自己的功名,一天一天地发达,便不恤把自己的一位天仙似的夫人,送给别人去享受。那谯卫王得了崔湜的好处,心中万分感激,便竭力在中宗皇帝跟前替崔湜誉扬,因此崔湜的官位愈高,愈见重用。后来,那班王爷,人人都知道谯卫王得了好处,有妒忌他的,有羡慕他的,大家都到崔湜家中去寻欢作乐。那崔府的一班姬妾,原是生成性格风骚,见了那班王爷,真是见一个欢迎一个,把个崔府做了众王爷的寻欢之所。那崔湜有两位女公子。原是崔湜原配王氏所生,一对姊妹花,雪肤花貌,和她继母崔夫人真不相上下。长女公子自幼儿说与张说之子为妻。如今年纪长成十七八岁,正在妙年。每日有这班少年王爷在府中出入,看在他们眼中,如何肯轻易放过。早抢着向崔湜求婚。那崔湜也看在势利面上,把长女公子献与了八王爷,把次女公子献与了十二王爷。给张说知道,忙找人去和崔湜理论,女儿已经送给了人,真是覆水难收,也是无法挽回的了。从此,张说衔恨在心,时时在背地里想法,要报这赖婚的仇恨。但崔湜正在得意的时候,却休想损伤得他分毫!有一天,崔湜从宫中回府,见自己大门上有人写着两行字道:“托庸才于主第,进艳妇于春宫。”崔湜不觉大怒,一面令家人擦去字迹,一面查问那题字的人。把合府中的人查问遍,也无人知道。这两句题词,却传遍了京师,人人在背地里笑话着。崔湜仗着宫中宠爱,便也毫不在意。   这时,高宗之女太平公主,和中宗之女长宁公主、安乐公主、宜城公主、新都公主、安定公主、金城公主,共七公主,中宗一齐赐宅,在京师与亲王一例开府设官。每一府第,给卫士五百人,环守宅门。十步一兵,十分威严。内中以太平公主久持朝政,有擒杀薛怀义和二张之功,朝廷赏赐最厚,权力也最大,食邑至一万户。因她初嫁与薛绍,后嫁与武承嗣,所以薛武两家的女子,都封王封主,食邑三千户。公主平日衣紫袍玉带,倜傥风流,一如男子。此外,安乐公主食邑三千户,长宁公主食邑二千五百户,宜城公主非韦后亲生,只食邑二千户。   这七位公主,和上官昭容每日在一处游玩,连车并马,在大街上游览,在郊外行猎,有时在府中聚欢。太平公主府中,还养了一班小戏子,都是十三四岁年纪的男孩儿。公主亲自调教者,教得一曲成熟,更邀集一群公主在府中开筵听曲。这班小戏子里面,有一个唱小生的,名字叫荷生,长得最是得人意儿,年纪已有十六岁了,他除唱戏以外,太平公主每日携带他在身边,不论行走、坐卧,总有荷生陪伴在一旁。便是那六位公主见了荷生,也人人喜欢他。各各带他到府中去游玩调笑,赏他许多珍宝挂件。外边有许多奔走谋事的人,都在荷生跟前献殷勤。   因此,荷生虽说是一个童儿的身体,但他在府外,也暗地里置下许多田庄,存积下许多银钱。这时,新都公主的驸马武延晖和宜城公主的驸马裴巽,都是爱寻花问柳的,常常整天整夜地宿在娼家,不回府来。新都和宜城两公主,在府中空守着闺房,闷得慌,便时时找到大公主府中来游玩解闷儿。正是端阳佳节,唐宫中有斗草之戏。在事前,各妃嫔公主郡主,竞出奇思妙想,欲制胜他人,以为笑乐。   这时,安乐公主忽发奇想,想起京师南海泥洹寺维摩诘佛像的五绺须,是拿晋朝时候谢灵运的真须装着的,倘然拿来和诸妃嫔斗争,定可以制胜他人。便悄悄地打发黄门官,骑着马,飞也似地跑到南海泥洹寺里,偷偷地把佛须割取回宫。安乐公主又怕留下的佛须被别人割取去,又命黄门第二次赶去,把佛须一齐割下来,抛弃在御河里。从此,这维摩诘佛的下颔,便光滑滑的不留一绺须了。原来晋朝时候的谢灵运,长得很美的须髯。他在生的时候,自己十分宝爱,每晚临睡时候,便用纱囊子装起来,平日在须髯上抹些香油,五绺长须,黑润柔软,十分可爱。后来,谢灵运犯了死罪,临刑的时候,便自愿把须髯割下来,施给泥洹寺僧,为装塑佛像之用。那寺中大和尚,每见有人来随喜,便将佛须指示与人看,平日很是宝贵。如今见黄门官奉公主之命,前来把佛须一齐割去,心中万分痛苦;但公主的威力,也奈何她不得。这安乐公主得了佛须,便藏着。   到了端午这一天,那一群公主郡主和妃嫔们,都聚集在昆明池畔大草地上,设下了盛宴斗草。韦皇后也来赶热闹,从袖中拿出西方柳来,便有太平公主拿出东方桃来和皇后相斗。又有上官婉儿的夫妻蕙和寿昌公主的兄弟连相斗。正斗得热闹,那安乐公主忽然拿出谢灵运的真须来,招人相斗,一时人人惊奇,大家都赞叹公主聪明伶俐。安乐公主手中拿着一绺须髯,向众人夸张着,众人也找不到能够和她相斗的东西。正在这时候,那荷生忽然把自己头上一绺发儿剪下来,悄悄地递与宜城公主,那公主接发儿在手,便高声向安乐公主说道:“公主有死人须儿,俺有活人发儿,愿与公主比斗!”安乐便问公主,“拿的是什么人的发儿?”宜城公主口称是荷生的发儿,安乐公主不信,便把荷生传到跟前来,除下头巾,看时,果然鬓边剪去了一绺发儿。众妃嫔和公主一齐说:“今天只有安乐公主和宜城公主斗得最是新奇,该公贺一杯。”说着,宫女斟上酒来,大家饮着。这时,武三思在一旁伺候着韦皇后,崔湜在一旁伺候着上官婉儿,太平公主也携了荷生,各各说笑饮酒。真到夜色昏沉,各府中舆马簇拥着公主郡主回去。   这宜城公主,自从荷生截发相赠以后,便从此关情,常常到太平公主府中去找荷生说笑。他二人瞒着太平公主,在花木幽僻的地方,早已成了好事。过了几天,安乐公主府中开凿定昆池成功,发着笺帖儿,请许多皇亲国戚,在府中开庆功宴,连中宗皇帝和韦皇后也被邀在内的。原来宫中有一口昆明池,是在西汉武帝时候开凿的,池中产鱼很多。安乐公主和一班姊妹们,自幼儿在宫中游钓惯了。后来,安乐公主下嫁出宫去,心中常常记念昆明池畔的风景,她便仗着中宗宠爱,向父皇请求把昆明池赏给她,划入在驸马府园地中去。中宗说:“这昆明池,自从前代以来,从不曾赏给人,朕也不敢违背祖宗成例。   况且这池鱼每年卖得十万贯,宫中妃嫔花粉之资,全靠着它。   今若将这池赏给人,便教妃嫔们脸上失了颜色?”安乐公主见皇上不能答应她的请求,心中十分懊闷,后来,还是韦皇后再三劝说,又拿体己的三万贯钱赏给安乐公主,公主自己添十万贯,招集了京师数万工人,在一年之间,府中开凿了这口定昆池。池边草木风景,全照昆明池一样。格局落成的这一天,满园点缀着灯彩。到了夜间,树头灯光闪耀,好似天上繁星。   在池畔大草地上,排列下酒席。中宗亲率文武百官,降幸园中饮酒。那班年轻的公主、郡主和妃嫔们,打扮得花枝儿似的,夹杂在男子中间,往来戏笑,毫不避忌。这时,高宗的女儿,有太平公主、义阳公主、高安公主;中宗的女儿,有新都公主、宜城公主、安定公主、长宁公主、成安公主,个个都出落得态若惊鸿,神若游龙,在林间池畔出没着。安乐公主和驸马武延秀,来往着招呼宾客。这时,武三思、崔湜、荷生一班得宠的官儿,都各各跟着他女主人进园来游逛。安乐公主邀众宾客人席,一时履舄交错,欢呼畅饮,直饮到夕阳西下,接着一轮皓月,从水面捧出,照成金光万道,在水面上闪耀不定。   安乐公主高兴,慌唤备船,乘着月光,在池面上游玩去。一时,皇帝皇后和随从的妃嫔官员们,都下了彩船。船四檐,缀着五色明角灯,荡漾在湖心,倒映在水中,煞是好看。这太平、安乐、长宁、宜城、新都、安定、金城七位公主,却棹着七条小采莲船儿,在彩船四周,一往一来的,出没不定。一群船只,正漾在水中央,忽见满池浮着荷花灯儿,倒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倍觉光辉。灯光深处,度出一缕歌声来,令人心神清凉。   这定昆池,有十里水面,都由司农卿赵履温替她一手营造。以池中央,堆起一座石山来,仿着华山模样,从山巅上飞下一股瀑布来,倒泻在池水里。另避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琪花瑶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从水中反映出珠光宝气,在月光下照着,分外清澈。   长宁公主和太平公主,各棹一只小艇,悄悄驶入小溪,在白石埠头上了岸。她两人身旁各带着一个儿郎,携着手儿,走到花木深处去,正打算寻她们的快乐。长宁公主忽然止步,一手指着那边,隔着一丛花木,水边月光明亮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并坐在草地上,脸贴着脸儿,正是情浓的模样。太平公主看时,那一对男女,正抬起头来,月光照在脸儿上,太平公主认识一个男子便是她宠爱的荷生,那女子却是宜城公主。太平公主心中这一气,当时便要赶上前喝破他们。还是长宁公主劝住了,说:“看在姑侄份上,饶了她一次,明天待俺去说给妹妹知道,警戒她下次不可再犯。如今倘一闹出来,这荷生又是姑姑私地里宠爱的人,给众人知道,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太平公主听她说得有理,也便点头说道:“饶便饶了这丫头,但教俺如何耐得这一口气呢!”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有了!待俺去唤她驸马亲自来看他女人这浪人的样儿。”说着,她便丢下了长宁公主,急坐着小艇子回去到那大草地上遍地找寻,又问那场上的守卫太监,大家说方才见驸马裴巽和薛国公主在那杏树下说笑着,一转身向那小径中走去了。太平公主听了太监的话,便向那小径上找去,看看走到路尽头一座亭子跟前,一抹月光斜照着,只见亭子里那薛国公主正倒在裴驸马的怀里,紧贴着。太平公主看在眼里,不觉冷冷地一笑,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循环报应!他女人在那里偷别人的汉子,他汉子也在这里偷他自己的妹子。”原来这薛国公主是睿宗的第七个女儿,和宜城公主是嫡堂姊妹,已下嫁驸马王守一。只因王守一生得粗蠢,爱裴巽人物漂亮,他两人早已有心,只恨不得其便。如今趁此良夜,又在人众之下,觑着大家不防备的时候,便悄悄地在这僻静所在,了此心愿。谁知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巧巧地给太平公主走来撞见。太平公主见他们正在情浓的时候,自己不便上去打叉,便悄悄地吩咐自己身旁的小太监,快快去把宜城公主唤来,只推说是裴驸马有请。太平公主的意思,这桩风流公案,让他们自己去闹穿了,夫妇之间起一场大大的争吵,也泄了胸头之气。   那宜城公主正和荷生情浓的时候,听说驸马有请,她一时如何舍得丢下她的心上人便去,两人在月下又纠缠了许多,才由小太监领她到那小亭子边。宜城公主举眼一望,见一片月光照在亭心里,那位裴驸马正俯着身把一个宫女搂倒在栏杆上,不知做些什么,只听那宫女嘴里还不住地嘻嘻笑着。原来这宫女是安乐公主身边的,裴驸马和薛国公主在亭子里做这瞒人的勾当,让这宫女走来撞破了,裴驸马仗着自己长得一副好嘴脸,便拉着这宫女也走上了一条道路,也是借此灭口之计。万想不到,鬼使神差一般的,这时候宜城公主巧巧撞来。宜城公主生性是悍泼的,她如何肯耐?早耸身扑向亭子里去,右手揪住驸马,左手揪住那宫女,直揪上彩船,到中宗皇帝跟前理论去。   这中宗皇帝原是一位好好先生,他见宜城公主闹上船来,早没了主意。这时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上官昭容,一席儿坐着饮酒。   只有太平公主心里明白,便向韦皇后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韦皇后见皇帝没有主意,便上去替皇上作主,宣旨下去,便把这宫女赏给裴驸马。这个旨意一下,顿时气死了宜城公主,又乐死了这裴巽。当时,裴驸马上前谢过了恩,一手拉住了那宫女,肩并肩儿退出船去,把个宜城公主气得酥呆在半边。这原是太平公主用的离间的毒计,后来还是寿昌公主过去把宜城公主拉入席去饮酒,暂时把这股气按住了。   那裴驸马得了这个宫女,便连夜带回府去享用。那宫女原也长得白净美丽,裴驸马十分地宠爱着她,一连二十晚不曾到公主房里去。那宜城公主气愤到了极处,有一天,觑裴驸马到王守一驸马府中去,府中没有人的时候,便令自己的心腹侍女十多个人,拥进这新姬人房中去,把那宫女捆绑得和猪猡一般。   宜城公主高坐在堂上,那宫女被绳子绑成一团,掷在阶下,杀猪般地叫喊着。宜城公主吩咐拿藤杆儿浑身抽着,那宫女却也不弱,她身子在阶石上打着滚,却骂不绝口。又把宜城公主私通荷生的事体,直喊出来,这羞辱叫公主如何忍得住?便一声大喝,命割去贱丫头的鼻子,免得她胡说乱道。喝声未了,早有几个勇妇上去,捉住头脸,把这宫女的鼻子用快刀割了下来。   可怜这宫女,满脸淌着血,痛得晕绝过去。停了半晌,悠悠醒来,嘴里还是含含糊糊地骂着人。宜城公主到了这时候,一不做,二不休,便喝令再割去她的耳朵。那勇妇正动手割时,只见那裴驸马急急从外面跑进来,口中连连喊着:“请公主饶了她罢!”说时迟,那时快,那勇妇早巳把宫女的两耳割在手中。   裴驸马看了,万分心痛,一耸身上去,抱住宫女的身体,嚎啕大哭。宜城公主见驸马如此爱惜这宫女,心中愤火愈烧愈高,好似火上加油,她也顾不得了,急急赶下堂来,从勇妇手中夺过那尖刀来,一把揪住那驸马的头巾,拿刀割去。那驸马双手捧住了颈子,急转身逃去。只听得嗖的一声,那一个发髻儿已割下来,握在公主手中。驸马拔脚飞奔,一溜儿烟逃出府门外,去得无影无踪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皇后裙边云飞五色太子府中议灭三思   裴驸马原是去赴薛国公主的幽会,见府中心腹太监接二连三地来报说:“新姬人被宜城公主捆绑起来,割去鼻子。”那姬人是驸马的新宠,听了好似万箭穿心,飞也似地赶回府去,已是来不及了。那宫女被她们宰割得好似一个血人儿,死在台阶上了。幸而裴驸马逃避得快,那发髻已被宜城公主割去;倘然迟一步,驸马这颗脑袋,怕也要保不住了呢。裴驸马一肚子悲愤,逃出府门,一径走进宫来,兜头便遇到太平公主,把宜城公主撒泼狠毒的情形,告诉一番。太平公主正要拿宜城公主的错儿,当下听了裴驸马的话,便拉着驸马一块儿去朝见中宗皇帝。太平公主又在一旁说了许多宜城公主的坏话,中宗皇帝难得勃然大怒,立刻下诏把宜城公主降为县主,召进宫来,监禁在冷巷里。太平公主又请把薛国公主下嫁与裴巽,中宗皇帝也便依了奏。这一来,把个裴驸马和薛国公主感激得死心塌地。   从此,裴驸马在外面替太平公主做耳目,四位公主都是卖官鬻爵的,独有太平公主门下卖出去的官最多,这大半是裴驸马替她在外面张罗之力。裴驸马和薛国公主虽如了他们的心愿,独冤枉死了一位王守一。那王守一原是薛国公主的驸马,只因中宗做主,把薛国公主改嫁给裴巽,便硬说王守一有谋反的罪,生生地把他杀死。同时,又有一位安定公主,闹出了一桩风流案件。这安定公主,却是中宗皇帝的亲生女儿,在姊妹中生性最是幽静。韦皇后生了安定公主以后,便被则天皇帝废逐。韦皇后在临行的时候,悄悄地把安定公主去寄养在叔父韦昌荫家中。这韦昌荫是韦皇后的从堂叔叔,只因是远房,他侄女儿进了宫,点了贵妃,韦昌荫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世代在京师东郊外守着一座庄院,耕着几亩田地,过他农人的生活。后来,韦皇后遭废逐,凡是姓韦的在京中做官的,一齐被武则天革去官位,捉去关在牢监里。这韦昌荫只因不曾做得官,便也不曾被捉,依旧安安闲闲地住在乡下地方。当初,韦皇后把女儿托给叔叔,也是因为他能够避灾免祸。这安定公主寄养在舅父家中,舅父舅母都十分宠爱她,却也过得安乐的岁月。   他舅父有一个儿子,名叫韦濯,和安定公主长成同年伴岁,终日陪伴着安定公主游玩。一对小儿女,有时在池畔钓鱼,有时在山下采花,两人交情一天亲密一天起来。这安定公主秉有母亲多情的天性,在十六岁上,便勾搭上了这韦濯,韦濯也是一片痴情向着这位公主,两人在山巅水涯、花前月下,不知做出多少风流故事来。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忽然中宗和韦后回宫来,把这安定公主接进宫去,选了吉日,下嫁与王同皎。这王同皎原是富贵子弟,不解得温柔,只知道任性使气。安定公主这时见不到她心上人儿,已是万分的委屈,如今又嫁了这一个粗暴的驸马,叫她如何能忍得?在中宗皇帝时候,公主的权柄最大,那时韦濯因韦皇后提拔他,已进京来做小卿的官。因他是外戚,也得在宫中自由出入,无意中与安定公主相遇,彼此勾起了往日的旧情,便也情不自禁地两人在背地里偷过几次情了。在宫中耳目众多,偷偷摸摸的,总是不方便,安定公主便仗着自己的权力,索性把这韦濯唤进驸马府中,停眠整宿起来。事机不密,风声传在驸马王同皎耳中,便气愤不过,正打算进宫奏明皇上,谁知安定公主竟先发制人,她连夜进宫去,口称告密,说驸马王同皎谋反。中宗皇帝胆子最小,一听说有人谋反,便也不分皂白,立刻下诏禁卫军,把王同皎捕来,问成弃军的罪,发配岭南去,独有安定公主亲生的儿子,留在公主身旁。那安定公主见去了王同皎,便暗地里向韦皇后说知,韦皇后替她做主招韦濯做了驸马,从此两人如心如意过着日子。   这时,宫中秽乱不堪,所有太平公主起,中宗皇帝的八个公主,和睿宗皇帝的十一个公主,谁不是私地里养着许多少年男子,充作面首,每每瞒着自己的驸马,在背地里寻欢作乐。   这安定公主虽说嫁了韦濯,如了自己的心愿,但每日和姊妹们在一块儿游玩,见她们各有心爱的少年男子,带在身旁游玩,十分快乐,便也不觉心动起来。当时,有一个崔湜的弟弟,名叫崔铣,年纪最小,长得活泼伶俐,常跟随他哥哥在宫中出入,给安定公主看上了,便和韦皇后说知,拜崔铣为太府卿,又把驸马韦濯废去。安定公主便又改嫁崔铣。这时,崔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儿,安定公主已在中年,不免有美人迟暮之感。   自得了这崔铣以后,便尽夜纵乐。他二人狂荡到十分,也不避寒暑,不避风雨,不上三年工夫,安定公主竟一病身亡。死后,那王同皎的儿子便上奏道,请将公主的遗体和父亲合葬。那给事中夏侯铦上书劝谏,说公主义绝王庙,恩成崔室,逝者有知,同皎将拒诸九泉!同时,那崔铣也不肯把公主的遗体听人搬去。   中宗便把安定公主的遗体,判给崔铣埋葬,却把夏侯铦贬为泸州都督。   从此以后,那班公主和妃嫔,益发放诞不羁,常常姊妹三五成群,打扮做富贵子弟模样,骑着高头驽马,招摇过市,每见有热闹围场,公主们也挨肩擦背地混在人丛中,和一班市井无赖调笑为乐。见有中得自己心意的,便暗暗地招呼侍卫,捉进府去养着。   这时,京师东街有一个走方道士,名唤史崇玄的,每日在那旷场上飞钹舞剑,为人治病,那左近居民男女围着观看的,十分拥挤。有一天,这史崇玄正在舞剑作法的时候,忽见东南角上十数个差役拥着一个贵官儿冲进围来,将闲人驱散。史崇玄看时,那贵官眉目清秀,神态威严,忙上去打恭问讯。差役传着贵官的话说:“贵官患骨节酸痛,请道人同进府去,为贵官治病。”那道士听了,诺诺连声。当有随从的人,拉过一匹马来,令道士骑着,随这贵官进了一所庞大的府第。转入一座园林里,建造得楼台起伏,花木森幽,来来往往的仆役,都是内宫黄门一般打扮。这史崇玄心中战战兢兢的,跟定了一个官役,在园中绕着许多弯儿,走进一座大厅屋中坐下。静悄悄地隔了半晌,只见窗外人影幢幢,往来不息,夹着娇声细语,环珮叮咚,史崇玄心知是内宅眷属,在窗外窥探,早吓得忙把头低下。又过了一晌,进来了两个官役,手中捧着衣巾等物,领史崇玄到浴室中去,替他浑身梳洗,又漱口净面,换上一副华丽的靴帽袍褂,在镜中照着,果然衣履翩翩面目清秀,心想为贵官治病,何必费如许周折?正怀疑的时候,那两个官役,将他送进一座穹门,转出一双垂髫的女儿来接引着,向重房深闼中走去。走进了几重帷幕,只见满目锦绣,芬芳扑鼻,一位丽人高踞绣榻,史崇玄慌忙拜倒在地。只听莺声一啭,说:“师父起身。”史崇玄抬头一看,才恍然大悟,原那贵官便是这丽人改扮的。如此华贵的丽人,想来不是公主,便是妃嫔了,心中不觉害怕起来,尽跪倒在地,不敢站起身来。后来,转进四个侍女来,把史崇玄扶起,又排上酒菜儿来。那贵妇人高坐当筵,命史崇玄陪坐在一旁,侍女一齐退出,史崇玄眼对美色,鼻领奇香,三杯酒下肚,渐渐地胆大起来。当夜,那贵妇人便把史崇玄留住在这锦绣堆成的闺房,替她治病。日子久了,史崇玄才知道这贵妇人便是太平公主,从此便尽心竭力地伺候得太平公主欢喜。   那公主们知道这姑母得了一位师父,便大家到府中来参谒,一群脂粉,围住了这史崇玄,大家唤他师父。这师父原也长得仙容道貌,精力过人。内中睿宗皇帝的女儿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最是爱修仙学道,各各在府中摆下了盛大的筵席,请史崇玄饮酒,当筵拜史崇玄为师父。这史崇玄的名儿,一天大似一天,传在韦皇后和上官昭容耳中,便求皇帝下诏,把师父召进宫来,听他讲经说法。这史崇玄留在宫中十多天,皇后和各妃嫔赏了无数的金帛,皇帝又下诏拜史崇玄为鸿胪卿,发内帑一百万,替金仙、玉直两公主造两座高大的仙观。两位公主住在仙观中修道,每隔五、六日,史崇玄便要到观中来传道。   每来时,总和太平公主同坐着一车,旌旗舆仗,前后呼拥着。   两人进得观来,总是并肩儿走着,对面儿坐着。这史崇玄攀上了太平公主,声势一天一天地浩大起来,满朝的将相,谁不到观中来拜见,献着礼物儿,满嘴地称着师父。安乐公主又在定昆池边,摆下酒席,请史崇玄赴宴,中宗皇帝和韦皇后也临幸。   饮酒中间,皇帝先赋定昆池诗一首,令群臣和诗。那时,有一位黄门官李日知的,诗中有两句道:“但愿暂思居者逸,无使时传作者劳!”   诗意有讥刺的意思。当时,群臣见日知的诗,都怕他得罪公主,替他捏着一把汗。幸得安乐公主是不懂文字的,便也含混过去。   这时,京师的人民,忽然唱着两句歌谣道:“桑条韦也女!   时韦也!”乐宫中有一个值夜的宫女,忽见皇后的衣箱上裙上有五色云飞出,便声张起来。中宗皇帝认是祥瑞之兆,便令内务官写成图画,给百官传观。侍中韦臣源又奏称:“此是千载难逢之事,请布告天下。”中宗依奏,便布告天下,又下诏大赦天下。迦叶志忠也奏称:“昔尧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皇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阵乐;则天未受命,天下歌武媚娘;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条。”韦谨上《桑韦歌》十二篇,请编入乐府,皇后祀先蚕,则奏之。中宗览奏大喜,传旨厚赏,一面与皇后行祀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司业郭山恽,秦称:“古者大祭祀,后裸献以瑶爵,皇后当助祭天地。”接着,太常博土唐绍,蒋钦绪却奏谏说:“周礼只有助祭先王、先公,无助祭天地之文。”中宗不理,仍以皇后为亚献,宰相女为齐娘,助执笾豆。齐娘有丈夫的,一律升官。礼成,大赦天下。武三思要讨皇后的好,又劝众文武上后号为顺天皇后。中宗又与皇后亲谒韦氏宗庙,封后父玄贞为上洛郡王。当有左捡遗贾虚己奏谏说:“盟书有非李氏王者,天下共弃之。今陛下复国未几,遽私后家,先朝祸鉴未远,甚可惧也!如能令皇后固辞封位,使天下知后宫有谦让之德,不亦善乎?”韦后见了这奏章,大怒,逼着皇上下旨,革去贾虚己功名,流配到岭南去。   从此,韦后的权威,一天大似一天。那武三思既与韦后、上官昭容通奸,久有谋弑中宗的意思,时时哄着韦后仿武后故事,自立为女皇。那三思的儿子武崇训,又是安乐公主的驸马,也时时哄着安乐公主进言母后,请废太子重俊,立自己为皇太女。这重俊太子,原不是韦后的亲生儿子,安乐公主仗着自己是韦后的女儿,常常欺辱太子,骂太子为奴才。这时,太子无权无势,只得忍气吞声的,不敢在宫中逗留,常常与丞相李多祚在背地里议论父皇懦弱无能,时时有肃清君侧的意思。那李多祚总劝太子说:“时机未至,且忍耐着!”   这一天,冬至节,太子进宫去朝贺,无意中见韦后和上官昭容陪伴着武三思那种轻狂淫冶的样儿,早不觉把个重俊太子气得无明火向顶门上真冲,他也不候皇帝出来,急急出宫,在丞相李多祚府中,暗暗地去召集左羽林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祚之、沙叱忠义一班心腹武将,矫皇帝旨意,发左羽林军及千骑兵,在半夜时分,分两路军马直扑武三思、武崇训府第。   那三思父子正做好梦,被羽林兵直冲进卧室去,活活地擒住,拿粗绳子捆住,送在太子跟前。他父子二人齐声嚷着:“太子救我!”重俊太子见了武三思,忍不住满腔怒气,拔下佩刀一挥,把三思、崇训二人的脑袋,一齐砍下。接着,又搜捉了三思的同党十多个人,太子咐咐一齐杀死。一边使左金吾大将军,成王千里,领一千兵土,守住宫城。太子自己统兵三千,直趋肃章门,斩关直入,搜索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昭容一班淫妇。   惊动了中宗皇帝,披衣跣足,带领十数名太监走出宫来。   正值韦后和安乐公主、上官昭容,慌慌张张地逃来,一见了皇上,便上前去围住,前推后拥的把个皇帝送上玄武门楼去,吩咐紧闭宫门。一面传旨,宰相杨再恩、苏瓌、李峤、宗楚客、纪处讷一班武臣,统兵二千余人,守住太极殿。又诏右羽林将军刘仁景一班武将,带领留军飞骑数百人,去抵敌太子的人马。   那李多祚兵到玄武门,不得人。中宗皇帝倚身在城楼上,亲身向城下兵土说道:“尔等原皆是朕之爪牙,今为何忽然作乱?   速杀贼者有赏!”那班兵士,见了天子的颜色,一齐拜倒在地,口称万岁。转过身去,反把李多祚用乱刀吹死。那李思冲、李承况、犯孤祚之、沙叱忠义一班同党,见大势已去,便也纷纷逃散。重俊太子带着手下几个亲兵,逃出京城,逃上终南山去宿了一宵。这终南山离突厥很近,第二天,太子便从终南山逃下来,向通突厥的大路上走去。看看走到靠晚,两腿酸痛,万分难走,肚子里又十分饥饿,便拣路旁一方大石头上坐下。歇歇看看,左右只剩两个兵土,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太子奔波了一天,十分疲倦,不觉把身躯斜倚在树根上矇眬睡去。那两个兵士,见太子睡熟了,便陡起歹意,悄悄地商量,乘太子睡熟的时候,拔下佩刀,把太子杀死,拿了太子的首级,奔回京师来。在半路上,遇到赵思慎带了大队人马赶来,那兵士献上首级。赵思慎把太子首级缴与宗楚客,楚客去奏明皇上。中宗下诏将太子首级献上太庙。这时,韦皇后见死了武三思,心中万分凄凉,听说太子首级到京,便下懿旨:“将太子首级,在三思、崇训父子柩前致祭。”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亲自到灵前吊奠。   正在这时候,忽见一位官员,白袍白冠,抢上灵座前来抱住太子的首级,嚎啕大哭。又脱下白袍来裹住太子的首级,抱在怀中不放。众人看时,这官员名叫宁嘉勖,现为永和丞之职。当时,宗楚客带领兵士在灵前保卫,见宁嘉勖如此行动,便喝令兵士上前去把首级夺下,把宁嘉勖揪下堂来,交刑部打入监狱中去。自从重俊太子死后,那韦皇后的权力愈大,每日由皇后垂帘听政,中宗皇帝只坐在宫中不问外事。皇后下谕,改国号为景龙元年。这一年,元宵灯节;京师地方为庆祝皇后,大街小巷,都挂着奇异灯彩,十分热闹。韦后便和中宗打扮成平民模样,悄悄地从后宰门坐着街车,到大街上观灯游玩去。又下旨,命开放宫门,纵令宫女出外观灯。那三千宫女,得了这个旨意,人人欢喜,呼姊唤妹的,打扮成红红绿绿,一队一队地走出宫去,在大街小巷中游玩着。那班宫女,长年幽居在宫中的,如今放出宫来,忽然见了这繁盛的街市,便十分快乐,成群结队地到处游行、说笑,快活得忘了形。便有京师地面许多流氓无赖,好似蚊蝇见了血一般的,大家上去把宫女紧紧围住,花言巧语地哄着说,某处有奇妙的灯彩,某处有热闹的市场。那班宫女,齐是天真烂慢的女孩儿,如何懂得外面险恶的人心!有许多年纪已到十七、八岁,平日在宫中,看惯了后妃那种淫荡的样儿,自己也巴不得拣一个如意的郎君,一双一对地过着日子,因此她们一见男子来哄骗,她便也甘心情愿地跟着男子们跑去。这一跑,三千个宫女,竟跑去了大半,只有一千多名宫女回宫来的。这一晚,皇帝和皇后从大街上看灯回来,又悄悄地临幸兵部侍郎韦嗣立府中去。那韦嗣立正和一班同僚官在家中开夜宴,饮酒行令,十分热闹,忽然见皇帝、皇后直走到筵前,吓得屋子里的那班官员,一齐跪下地去接驾。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韦皇后妙选面首冯七姨奇制荐枕   中宗皇帝和韦皇后微服到了韦嗣立府中,传旨众文武不要拘束,一般地饮酒行令。韦嗣立家中,原教导着一班小戏子,便在当筵扮演起来,一时锣鼓喧天,笙歌匝地。韦嗣立自己也能唱曲,便打扮成老渔翁模样,登台唱了一出渔家乐。韦皇后在宫中游玩着,最爱看宫女和太监抛球拔河,如今见文武百官俱在,便下旨:“文武官在三品以上的,作抛球拔河之戏。”   先在台上,文官和文官,武官和武官,捉着对儿拔河。文宫中有韦巨源和唐休琼二人,年纪都在七十岁以上,形状十分龙钟。   韦皇后故意要闹着玩笑,特命韦、唐二人上台去拔河。那唐、韦二人,奉了圣旨,不敢违抗,便领旨上台去。谁知两人才动得手,便气喘吁吁,手脚打战,绳子落地,两个老头儿也跟着倒在地下,翻了一个跟头,只见他擎着手脚向空乱抓乱爬,煞是好看。皇帝和皇后看,不觉呵呵大笑。这抛球之戏,原要在空旷地方行去,韦嗣立家中原造得极大园林,听说皇后要看抛球之戏,便立刻在花园中拣一方大草地,安下皇上和皇后的龙位。点起数千盏灯笼,挂在树枝儿上,照耀得这草地如同白昼。   便有许多三晶以上的武官,显出全副好身手来,把一个彩球踢来踢去,却踢得个个不落空,渐渐地天色明亮,皇后才觉精神困倦,便启驾回宫。   第二天,一查点昨夜放出去看灯的宫女,竟有大半不曾回宫来的,当有总管太监奏明圣上。皇后便下懿旨,派四路太监,向民间去采买女儿。这个旨意一下,那太监们便如虎似狼地向民间去骚乱,弄得民间儿啼女号,不上一个月工夫,已选得三千女孩儿,带进宫来,安插在各处充当宫女。那太监还不住地向民间搜括,早有给事中李景伯上章奏谏,请皇上停止采买宫女之事。中宗却全不知道有这件事,见了李景伯奏本,忙下旨停止。韦皇后自从游过韦嗣立园林以后,常常称赞他建造得巧妙,只恨那时在昏夜,不曾游遍,便特意拣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皇上和皇后又临幸韦嗣立园中来。慌得众文武官员,得了这个消息,车水马龙地齐赶到园中来候着。韦嗣立陪着皇帝皇后在凤凰原上饮酒听曲子。这凤凰原是一座高坛,四面白石台阶,筑着一百四十级,坡上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一片灿烂,把坛顶上一座凤凰亭子团团围住。这座亭子却造得十分精巧,所有一切梁柱窗槛,都雕刻着大小凤凰,共有数千头。亭子的顶上,一只金子铸成的大风凰,装着飞鸣的样子,十分生动。亭内用杂锦桶子分着间,满桶子罗列着珍奇宝玩。皇帝和皇后在亭子里盘桓多时,十分愉快,传旨把凤凰原改称作清虚原。帝后在亭中用膳毕,又下亭去游幽栖谷,又游兴庆池。在池边又开筵畅饮,侍宴的文武官,都叠起歌舞,一个歌了,又是一个;一个舞了,又是一个。直闹到夕阳西下,还不罢休。班中便闪出一个李景伯,当筵唱道:“回波,尔持洒巵,兵儿志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谊哗窃恐非宜!”   合座听了他这歌词,都不觉悚然。皇帝也觉出宫太久了,便催着皇后一同回宫去。   一转眼,又是大除夕,韦后先和皇帝说知,须传中书门下与学士诸王驸马一律入阁守岁。宫中遍设庭燎,照耀得里外通明。翊圣宫中数十重门,内外洞开。每重门上悬灯结彩,每座殿上摆满了筵席,一直进六座大殿,殿上坐满了文武官员和亲王驸马等亲贵。皇后特下恩诏:“凡官阶在三品以上的,以及亲王驸马们,都许他夫妻同席。”因此,亲王中如守礼嗣王、谯王、让王、隋王等共十八位王爷,携着王妃在第四殿上坐席。   驸马中如武攸暨与太平公主,武延晖与新都公主,杨慎与长宁公主,韦捷与成安公主共二十四位公主与驸马,在第五殿上坐席。中宗皇帝与韦皇后,坐在第六殿中。韦皇后自武三思被杀以后,心中失了一个宠爱的人,常觉郁郁不乐。今夜中宗在宫中大开筵宴,也是要讨皇后欢喜的意思。当时在第六殿上陪席的人,有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将军赵承福,将军薛简,又有卫谯王重福,温王重茂,又有国子祭酒叶静,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各各带着自己的夫人王妃,陪坐在皇后左右。看官,你知道为什么这帝后的殿上,却有这些不伦不类的官员和亲王坐着?只因这一班官员,全是韦后的心腹,都仗着韦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韦后把他们召集在第六殿上坐着。   再说,内中的杨均、马秦客、叶静三人都得了皇后宠爱的。那杨均原是韦嗣立家中雇用着的厨子,烹调得酒菜最是有味。韦皇后临幸韦嗣立家中饮酒,尝得酒菜,十分赞叹,说有味,立刻赏黄金百两,杨均上来叩谢皇后的恩赏,韦后一眼见杨均长得少年面美,便暗暗地中了心意,下诏把杨均调入宫中去,专替韦皇后做酒莱。每于夜深时,韦后在别室里悄悄地把杨均传唤进去,赐以雨露之恩,杨均因此便得了光禄少卿的官衔。讲到这马秦客,原是太医院的御医,皇后偶尔受了一点感冒,传秦客进宫去诊脉,谁知因秦客的眉目长得实在清秀,不过却把皇后的病也治好了,从此以后,皇后常常把秦客传进宫去治病。   他的宠爱,也不在杨均之下。再讲到那叶静,原是一个马贩子出身,在马上的功夫很好。景龙四年的元宵,京师地方盛行灯会,韦皇后微服出宫,在韦嗣立在庄楼上赏灯,那一套一套的杂耍从楼下经过的时候,叶静骑在马上搬弄诸般技艺,什么镫里藏身,鳌头独立,搬弄得十分灵活。韦后在楼上望去,见叶静好一条大汉,浑身铜筋铁骨,猿臂狼腰,魁梧可羡。皇后心中不知怎么一动,便悄悄地传旨左右心腹太监,暗暗地出去把这大汉留下,当夜送进宫去,在皇后跟前玩了许多把戏,觉得十分受用。从此,叶、马、杨都做了入幕之宾,追随着韦后,不离左右。这一夜,宫中守岁,自然也少不了这三位宠臣。只因碍着皇帝的耳目,皇后故意装出不十分欢乐的样子来。中宗皇帝见皇后越是不欢乐,却越要设法使皇后欢乐。   当时,有一位皇后的老乳母王氏,原是蛮妇,面目长得奇丑,却十分忠心于皇后。韦皇后进宫来,也便把这乳母带在身边,好看好待着。又因这王氏善于插科打诨,皇后每到忧闷的时候,便找这乳母王氏说笑一阵,解去了心中的焦闷。如今皇后在殿上饮酒守岁,乳母王氏也随侍在一旁。如今这王氏是五十岁的老妇人,面貌长得愈加丑陋。她丈夫早在十年前去世,并不曾留得一男半女。只因皇后看待她很好,却也不觉老苦。   中宗皇帝见皇后今夜不甚说笑,认是皇后心中有不快活的事体,便悄悄地去把乳母王氏唤来,命她去劝皇后的酒,要引得皇后欢笑,便重重地赏赐。那王氏得了圣旨,便蹒跚着走到皇后跟前,捧着金壶,给皇后斟上一杯酒,说道:“娘娘饮了此一杯酒,娘娘明岁便一统天下!”韦皇后近年来颇有自立为女皇的意思,听了乳母这一句话,正是深中圣怀,便把一杯酒饮下。接着又斟上第二杯酒去,皇后摇着头说:“不吃了。”乳母说道:“娘娘快饮下罢!像贱婢要饮这一杯,也没这个福。   ”皇后听了,觉得诧异,便问:“饮酒要什么福呢?你要饮时,俺便赏你饮这一杯。”乳母忙摇着头说道:“奴婢不敢奉旨!   这第二杯酒,名叫成双杯。饮成双杯,须得夫妻双全的人可饮。   娘娘若定要奴婢饮这一杯时,须先求娘娘给奴婢做一个媒,赏奴婢一个老女婿,待奴婢和老女婿在洞房花烛时候,饮个成双杯儿,也还不迟!”一句话,说得韦皇后呵呵大笑。一旁,温王的妃子插科道:“姥姥这大年纪,还想女婿吗?”乳母说道:“怎么不想!不瞒贵妃说,奴婢每日害着相思病呢。诸位娘娘贵妃公主们,谁可怜我老奴婢,有剩下来的女婿,赏一个给奴婢罢!”众人听了王氏的话,越发笑得厉害。皇后忍着笑说道:“这有何难?如今宫中上上下下的男子汉,姥姥放着眼拣去,看拣中了谁,俺便把那男子赏你。”王氏摇着头说道:“可怜巴巴的,如今在殿上的,尽是老爷太太捉着对儿守着,奴婢也不敢作这个孽,生生地去拆了他们的对,剩下那太太,害她和奴婢一般地也害着相思病,岂不罪过?”这句话,连皇帝听了也大笑起来。忽然想起御史大夫窦从一却是一个鳏夫,他妻子死了已有十年,却还未娶有继室。当下便笑对王氏说道:“姥姥是嫁一个老鳏夫么?那也很容易,待朕来替你做媒罢。那御史大夫窦从一,妻子死了已有十年,却还未娶有继室,姥姥愿意嫁他么?”王氏听了,忙爬下地去叩着头说道:“这个话原是奴婢哄着娘娘欢笑,奴婢实在不敢害什么相思!奴婢今年已五十四岁,倘再打扮着去候新娘,怕也没有这样好的兴子了。   ”   中宗皇帝说这个话,原也是逗着王氏玩的,不料给给事中李景伯件听得了,忙出席奏道:“自古天子无戏言!周成王桐叶封弟,亦因戏言而成事实,千古传为佳话。陛下既有指婚窦大夫之言,不可徒事戏谑,有失天子威信,望陛下立为主持,使窦大夫与王乳母成为夫妇。帝王仁政,施及无告,从此寡者有夫,鳏者有妻,亦千古之美谈。”中宗给李景伯一番话说住了,当即从第三殿上把窦从一宣召到御座前,降谕道:“闻卿久无伉俪,得无嫌孤寂寡欢乎?今当除夕良宵,人皆团圆,朕不忍见卿之茕独,特为卿成婚。”说道,便回过头去,看着韦皇后微笑,韦皇后到此时,却已笑不可仰,从一听了皇上的谕旨,一时摸不清头路,只是叩头谢恩。一霎时,鼓乐大作,一对红纱灯配着一对金缕罗扇,六个宫女簇拥着一位新娘;只见她兜着红巾,穿着礼衣,花钗满头,环珮声声,步出殿来。便有礼官喝着礼,一对新人在帝后跟前交拜,成了夫妇大礼。皇后特传懿旨,用软车把一对新人送回府去,一路上爆竹喧天,笙歌满路。有许多好事的文武官员,跟前到窦府去看热闹。新郎新娘进了洞房,挑去头巾一看,才认出那新娘便是韦皇后的老乳母王氏。看她粗手大脚,鸡皮鹤发,涂着许多脂粉,越显得十分丑陋。那文武官员,见了这形状,不禁大笑。独有窦大夫却十分快乐,他意谓娶得皇后乳母为妻子,从此可以接近权贵,不愁没有发达的日子了。当夜,又重新排起筵宴来,邀那班文武官员重饮喜酒。到了第二天,果然不出窦大夫所料,内宫传出诏旨来,拜窦从一为莒国公,封王氏为莒国夫人。皇后又妆内帑十万,为乳母添妆。从一喜出望外,立刻写表申谢,表上自称翊圣皇后阿□。俗称乳母之夫为阿□,翊圣是韦皇后的尊号。中宗皇帝自为窦大夫主婚以后,朝野传为笑谈。   接着,韦皇后又为她妹妹七姨作媒,嫁与冯太和为妻。这七姨原是韦后的从堂妹妹,韦后入宫的时候。七姨年纪尚幼,如今已长成十六岁,却是姿态曼妙,容色艳冶,一举一动隐含荡意。韦皇后把她留养在宫中,不知什么时候,已与这位温王重茂偷摸上了手。这重茂自有王妃,其势不能再嫁为王妃,韦皇后作主,便赐配与冯太和为妻。这冯太和官拜兵部侍郎,也因善于逢迎皇后,是一个少年新进,得配皇后之妹,便觉十分荣幸,终日与七姨纵乐。那七姨年纪虽小,嬉乐工夫却甚深。   她闺中自制去魅的白泽枕,辟邪的豹头枕,用锦绣制成式样,十分精巧,人睡在上面,十分舒适。最动人的是伏熊枕,是在男子安睡时候用的。七姨常夸说用伏熊枕可以宜男,冯太和是一个血气未定的少年,如何经得七姨在枕席之上日夜调弄着,冯太和鞠躬尽瘁地报效着,要图得七姨的欢心,可怜不上一个年头,却活活地把个冯太和欢乐死了。虢王打听得七姨的好处,便亲自向韦后求着,娶七姨去做王妃。直到韦后事败以后,虢王怕连累自己,便亲自把七姨的头砍下来,送上朝堂去,这是后话。如今再说安乐公主,自从再蘸与武延秀以后,因帝后宠爱、愈加跋扈。她和长宁、安定两公主的仆役,打迩在一起,在外面四处劫掠民间子女,拉进公主府中去充作奴婢。略有姿色的女子,还免不了受豪仆的奸污。因之,公主府中园林幽僻的地方,常常有女孩儿缢死的,投井投河的。那失了子女的民家,一齐赶到刑部大堂告去。那官员一听说公主府中的事,吓得他问也不敢问。那子女的父母,受了一肚子的冤屈,无可告诉,便也在家中寻死觅活,闹得家破人亡,民怨沸腾。   这信息传到一位左台侍御史袁从一的耳中,便十分愤怒,暗地里打发衙役在外面四处探访,访到西城脚跟,果然见一群豪奴在民间骚扰,强夺一家的女孩儿,那家父母哭着跪着,向豪奴求饶。豪奴捉住那女孩儿,转身便走,连正眼也不去睬他。   躲在暗地里的一群衙役,见了这情形,便一拥而上,把那豪奴的手脚捆住,送回御史衙门去。那袁从一坐堂一审问,知是安乐公主家中的奴仆,便喝令重责,打得那豪奴皮开皮绽,关在死囚牢里去。当时,还有走脱的豪奴,急急逃回府去,把御史衙门捉人的话告与公主。安乐公主一听御史衙门胆敢捉她的人,便大起咆哮,立刻穿戴起来,一乘软车进宫去,向他父皇要回府中的奴仆来。中宗皇帝听了安乐公主的话,便下一道手诏给御史衙门,命从速把安乐公主家的奴仆放了。谁知那袁御史竟不奉诏,亲自赶进宫去,奏道:“陛下听公主一面之辞,纵令豪奴,劫夺良家子女。陛下若不从重治罪,将何以治天下!   臣明知释奴可以免祸,杀奴便得罪公主,然臣终不愿枉法偷生!   ”说着,连连碰头。袁御史一番理直气壮的话,中宗皇帝听了,一时也无话可说,便令公主且退。那袁御史回到衙门,立刻把那豪奴绑赴西城根出事的地方,枭头示众!自己也弃了冠带,上一本表章,丢下官去山中隐居了。   安定、长宁两公主见杀了安乐公主的家奴,大家便觉胆寒,从此也敛迹起来。但安乐公主丢了这个脸,如何肯罢休?便天天向父皇絮聒,说要把袁御史捉来,偿她家奴的命。中宗百般安慰,又把临川长公主的宅第赐给安乐公主,安乐公主才欢喜起来,立刻召集了五万人夫去建造新宅第。宅第四周的民房都被霸占住,拆毁改造做府中的园林。可怜那穿家小户,三瓦两舍的聊避风雨,如今被安乐公主这一霸占,但顿时站在白地上,无家可归了。大家纷纷地到京兆尹衙门中告去,却是十告九不准,因此那班穷人纷纷到公主府门外去哭诉求告。那公主吩咐一齐打出去,可怜有许多男女,被府中豪奴用粗棍子打死的,也有许多自己拿脑袋撞在阶石上死的,更有许多悄悄地在半夜时分去在府门外吊死的。一座新府第门外,弄得尸体累累,甚是凄惨。那地方衙门中伸冤的状纸,便和雪片也似地送进来。   但官员们全是趋奉势力的,有谁肯去替人民伸冤理枉?   安乐公主宅第落成的这一天,用御林军一万骑,又用宫中的音乐,送公主和驸马进宅。中宗皇帝和韦皇后,也亲幸府中筵宴。这时,安乐公主前夫崇训的儿子,只有八岁,便来朝拜帝后,很懂得礼貌。韦皇后看了,甚是欢喜,把孩子抱在膝上,便下手诏,拜为太常卿,镐国公,食邑五百户。中宗皇帝见韦皇后擅自作主下旨,不把皇帝放在眼中,心中万分地不愿意,当时便拦住韦皇后的手诏说:“且慢下诏!待朕回宫去,再作计较。”韦后听了,却冷冷地说道:“什么计较不计较?陛下在房州时候,不是说将来一听妾身所为吗?为何如今又要来干涉妾身呢?”中宗皇帝,见皇后把自己私地里的话当众宣布出来,心中愈觉耐不住了,心想皇后如今一天跋扈似一天,不趁今日收服她,将来不又要闹成武太后的故事么?皇帝便一句话不说,传旨起驾回宫。   韦皇后早已不把皇帝放在眼中,见皇帝负气回宫,也毫不惊惧,一般地在安乐公主府中饮酒作乐。直热闹到半夜时分,宾客渐渐散去,皇后便在内室,暗暗地把她一班心腹官员召来,商量大事。一时,如国子祭酒叶静,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又有将军赵承福、薛简、卫谯王重福,温王重茂,纷纷在安乐公主府第中密议,议定在长宁公主新造的东都宅第中举事。原来长宁公主一般也是韦皇后的亲生女儿,她见妹妹安乐公主新造了宅第,便也向她母亲韦皇后去要地来建造新宅第,韦后便把乐都洛水边的一大方鞠球广场和废永昌县主的府第,一并赐了她。长宁公主又向皇帝要得内帑二十万,便在这地方大兴土木。府的东面,原有魏王泰的旧府地,又让长宁公主霸占了过来。在东西两尽头,开成两大池沼,每一池有三百亩方圆。池面上建着曲桥水阁,玲珑剔透,与水晶宫相似。沿洛水一带,又建造着高台大厦,望去十分富丽。在韦皇后的计划,原想俟长宁公主府第落成的这一天,和中宗皇帝同临公主府中,府外由将军赵承福、薛简二人带领御林兵士,把府第围住,鼓噪起来,逼迫着中宗皇帝下手诏,把玉玺交出,把皇位让与韦皇后,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看看那长宁公主的府第快要落成了,忽然卫谯王来告密说:“太平公主带着她公子崇简,昨夜逃出京城,与临淄王隆基谋反。   ”韦后听了大惊,连说:“俺的计划被她破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慧范和尚双雕艳福太平公主三日奇缘   太平公主原是和韦皇后同谋的,只因后来韦皇后霸占了她心爱的武三思,韦后的势力在太平公主以上,公主心中敢怒而不敢言。太平公主有一个儿子名崇简,实是武三思的私生子,太平公主十分爱怜他。见韦后拜崇训的儿子为太常卿,又封镐国公,十分眼热,便也替崇简去向韦皇后求封,谁知韦后不许。   因有这两重原因,太平公主把个韦皇后恨入骨髓,从此便在暗地里时时探听韦后的举动,去报告与睿宗父子知道。   睿宗的儿子,便是临淄郡王隆基,是一位英俊少年,小小年纪,已在疆场上立了许多功劳。太平公主暗暗地看在眼里,知道这位王爷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便在背地里竭力地拉拢,那韦皇后还蒙在鼓中。那日在安乐公主府中召集心腹秘密会议,太平公主也在座的。公主知道京师地方旦夕必有大变,便带了崇简避出京城,也是为将来自己洗刷的地步。谁知韦皇后听说太平公主母子二人逃出京去,深怕破了她的秘计,便立刻下了一个决心。从来说,先下手为强。当夜在宫中和马秦客、杨均二人活活把个中宗皇帝杀死,时已三更。皇后用手诏召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主持朝政,留守京都。另诏发府兵五万屯京师,以韦温总知内外兵马。直到第六日,才收殓皇帝的尸身,发丧。矫遗诏,自立为皇太后。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   将军赵承福、薛崇简,领兵五百,保护皇太子入宫,即皇帝位。   称作砀帝。皇太后临朝听政,以族弟韦播宗子捷璿,甥高崇和武延秀一班同党,分领左右屯营羽林飞骑一万骑,把个京师把守得水泄不流。京师地方人民,大起恐慌。韦播和捷璿二人,原是纨袴子弟,不懂得军事的,便日夜鞭笞兵土,那兵士大怨。   消息传到睿宗府中。这睿宗自武则天废去,中宗立为皇帝后,武则天自立为帝,改国号称周,睿宗又退居东宫,立为皇嗣。迨中宗自房州还朝,立睿宗为安国相王,子隆基为临淄郡王,如今父子二人,眼看着韦后弑了中宗皇帝,另立重茂为皇帝,这事如何甘心?韦皇后也明知睿宗不甘心,且此时军民的心,大半向着睿宗,为笼络人心计,韦后便下诏拜睿宗为参谋政事,改元称唐隆元年,大赦天下。一转眼,又罢免睿宗参谋政事,改拜为太尉。睿宗一切都不奉诏,也不入京师。临淄王隆基,日与太平公主子薛崇简,尚衣奉御王崇晔,公主府典签王师虔,朝邑尉刘幽求,苑总临钟绍京,长上折冲麻嗣宗,押万骑果毅、葛福顺、李仙凫,道士冯处澄,僧普润,一班心腹,计划攻打京师的事。有人劝隆基去和父亲睿宗商议,隆基说:“父亲宅心仁厚,议而从,是父王有杀嫂之名;议而不从,则吾计败矣!今成败由吾一人当之。”这时,韦皇后遣纪处讷、张嘉福、岑义一班武将,捧着皇帝节钺,巡抚关内河南北一带,临淄郡王伺着京中空虚,便自率万骑,乘夜与刘幽求等爬城,偷入御苑中;又令福顺仙凫另率万骑,围攻玄武门,杀死左羽林将军韦播,中郎将高嵩,挥左万骑兵从左门冲入,挥右万骑兵从右门冲入。临淄王率领总临羽林兵,与诸路兵马在两仪殿上会合。这时,宫中守卫中宗灵柩的兵士,尽起响应,首先打入宫去,领导临淄王冲入了韦皇后寝宫。那兵土进去把韦后从睡梦中拖拽出来,临淄王见她浑身穿着鲜艳的寝衣,睡眼惺忪地站在跟前,不觉一股怒气,喝一声把这淫妇杀了!便有左右刀斧手拉去,杀死在中宗柩前。好好一个美人胎儿,只因中宗任卿所为一语,把她放纵得淫乱了一世,到头来弑了丈夫,连自己也杀了头。眼看着一个艳丽的尸首,倒在阶前,一任那蚊蝇来吮她的血,蛇鼠来啮她的肉,也不见一个人来照看她,怜惜她。临淄王杀了韦后,一转身便攻到安乐公主府中,那安乐公主正对镜画眉,一个少年美貌男子在一旁陪侍着。只听得门外一声呐喊,慌得公主把画眉的笔丢在地下,站起身向后花园中逃出,可怜已来不及了。临淄王指挥着兵士,峰拥上去,明晃晃的刀向粉颈儿上砍去,只听得一声惨呼,安乐公主倒地死了。   临淄王吩咐割下头来,转身又去搜捉得马秦客、杨均、叶静一班韦后的面首,和驸马都尉武延秀,押赴宫门外斩首。所有京师各路兵士,都来归顺,临淄王一一拿好话安抚他们。   看看诸事已定,便回睿宗府,见了父亲,拜伏在地,自认不先禀告的罪。睿宗也流下泪来说道:“我全赖汝免祸,岂复有责备之理?”说着,把临淄王扶起。接着,满朝文武俱来迎接睿宗复位,左右羽林兵士簇拥着睿宗父子二人进宫。睿宗御安福门,接皇帝位,受百官朝驾。睿宗下诏,贬韦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勃逆庶人。进封隆基为平王。太平公主加封至一万户,三子俱封王。又捕捉李日知、纪处讷、韦温、宗楚客、赵履温,一齐处死。贬汴王邕为沁州刺史,萧至忠为许州刺史,韦嗣立为宋州刺史,赵彦昭为绛州刺史,崔湜为华州刺史。   那太平公主因与闻诛讨韦氏之功,权势又复大振。睿宗久不在朝,诸事隔膜,一切用人行政,便和太平公主商酌施行。   公主每与睿宗皇帝在宫中商议国家大事,直到夜深才得退出。   睿宗和太平公主是同胞姐弟,凡是公主所说,皇帝无不听信,因之公主府第中都有献着金银前来请托的。凡是公主推荐出去的人,个个都位至公卿。竟有一介寒儒,略略孝敬了几个钱,一转眼间,便官至将相。每遇朝廷大政,非把公主请进宫去商议定了,不能施行。偶值公主体有不适,或是懒得进宫,睿宗便打发宰相到公主府中去请示。那睿宗皇帝却毫无主见,只依着太平公主的话行去便了。这位公主,自武则天皇后在日,帮着管理政事。日子很久,一切行为,照着公主意思做去,无有不妥的,睿宗便觉得处处非有公主在旁谋划不可。太平公主生性最爱钱财,她得了银钱,便置买田地,凡近京城四郊肥美的田地,尽被公主收买完了,平日在府中一切起居饮食,十分讲究。远至江浙,四川,广东,所有著名出产的食物,运用器具,都由就地州县官采办,派差役送至京师,供太平公主享用。那采办的差役,在水路、陆路上往来不绝。公主府中,又挑选一班绝色的女孩儿,习着歌舞,天子也常常临幸公主府第听歌。   公主每一出入,便有数百名侍儿和奴仆护卫着。府中奴婢千数百人,个个夏曳罗绮,冬披狐裘。陇右有公主的牧马场,养马一万头,公主常常与临淄王骑马出郊去打猎。公主所骑的马,金铃绣鞍,尽是名马。   京师天王寺有一个僧人,法名慧范,长得白净肥胖,自称是活佛转世,太平公主亲自到寺中去参拜。哄动了京师地面的愚夫愚妇,个个去跪求活佛赐福赐寿,有大家女眷捐助金银的,因此慧范手中财产多至千万。公主有一乳母年纪已四十岁,却是生性淫荡,在公主府中和那少年仆役私通的,不计其数,公主却十分信任这位乳母。公主所到的地方,总是这乳母陪伴着,如今她一见了僧人慧范,便觉十分可爱,即在寺中和慧范勾引成奸。乳母又怕奸情败露,为公主所不容,便设计悄悄地把慧范引至府中。太平公主盛夏病暑,慧范假说是为公主治病,便又和公主私通。从此,慧范在京师地方,权力极大,有许多将相都拜在慧范门下,认为寄子。那寄媳每逢菩萨生日,或慧范生辰,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似的,到寺中宿山去。许多年轻妇女,在僧人房中留宿,弄得声名狼藉,便有御史魏传弓奏劾僧人慧范奸赃四十万,请付有司论死。睿宗皇帝因慧范是太平公主的师父,便置之不问。魏御史又上奏章道:“刑赏国之大事!陛下赏已妄加矣,又欲废刑,天下其诣陛下何?”睿宗皇帝不得已,罚慧范报效朝廷银十万两,又有青阶大夫薛谦光,上表弹劾慧范不法,不可贷。太平公主大怒,去对睿宗皇帝说知,睿宗下诏,反革去薛谦光的官位,流配到岭南地方去。从此,太平公主的权力愈大,人人害怕,不敢侵犯。   太平公主最忌临淄王,因临淄王聪明英俊,睿宗已立为太子,一朝有权,便大不利于太平公主。因此,公主常在睿宗皇帝跟前诉说太子的短处。太子也知道公主的势力很大,凡事都避着公主的耳目。这时,太子的宠姬杨氏,正有孕在身,太子怕犯了公主的忌,暗劝杨氏服打胎药,免得给公主知道了,在皇帝跟前说短道长。原来这杨氏原是睿宗的贵嫔,长得妩媚玲珑,太子常在父皇跟前走动,两下里眉目传情。从来慧眼识英雄,杨氏虽为贵嫔,却未曾得睿宗临幸,还保全得一个白璧无瑕的身体。这一天,太子在宫中御书房里代父皇披览奏章,杨氏假着传达皇帝旨意为名,在书房中和太子成就了好事。后来,又买通了宫内太监,把杨氏改扮作内侍模样,混入东宫去收养着。如今这杨氏身怀胎孕,太子深怕让太平公主知道了,传在皇帝耳中,父子之间,伤了情感,因此劝杨氏服打胎药。   这杨氏正与太子爱情浓厚,太子的话,岂有不从。但深居宫中,这打胎药何从去买得?这时,张说为侍读学士,常在太子宫中出入,平日十分忠心于太子,太子也每事与张说商量。   如今姬人杨氏堕胎的事,太子也悄悄地找张说商量去,张说一力承当。隔了三天,张学士在衣袖中悄悄地怀着三剂堕胎药进宫去,献与太子。太子得药后,但进内宫,退去左右宫女,亲自在殿壁后面取火煎药。一时药不易熟,便倚着殿壁守候着,不觉矇眬睡去。恍惚间,忽见有一个金甲神人,身高丈余,手执长矛,走上殿来,在药炉旁绕走着不停,那药炉被神人的脚尖踢翻。太子在睡梦中惊醒过来一看,那药罐已完全倾覆在地。   太子心中十分诧异,便又将第二剂药倾入罐中,添火再煮,自己坐守在炉旁,一转眼间,那药炉中炭火下堕。药罐一倾侧,药又完全倾翻了。如此连煎三次,那药罐也连翻三次,太子也无可奈何,只得守着,俟次日张说进宫来,把这情形说了。张说听了,便拜倒在地,贺道:“恭喜千岁!这胎中贵子,实天命所归,不宜再加伤害了!”太子也觉有异,便把杨氏密密地藏起。杨氏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便爱酸味食物。太子对张说说知,张说推说是进献经典,把许多酸味瓜果,暗藏在书箱里,送进东宫去。杨氏吃着瓜果,心中十分感激张说。后来,杨氏肚子大如斗米布袋,渐渐地有些隐瞒不住。   正在惊慌时候,忽然睿宗皇帝下诏,命太子即皇帝位,自尊为太上皇。皇帝听小事,太上皇听大事,追封武则天为圣后,太子接了这个圣旨,十分惶惧,便入宫求父皇收回成命。睿宗皇帝不许,说:“此吾所以答天戒也!”隆基太子只得遵旨,在武德殿即位,便是玄宗皇帝,尊睿宗为太上皇,立妃王氏为皇后,姬人杨氏为贵妃。   玄宗皇帝第一道旨意,便是使宋王、岐王总领禁兵。这职位原是太平公主的长子、次子的,如今夺了兵权,太平公主心中十分不乐,便亲自坐车至光范门,朝见太上皇,请废玄宗帝位。这消息给御史宗璟、姚元之知道,十分愤怒,便上表太上皇,请将太平公主逐出东都。太上皇不许,只下手诏令太平公主出居蒲州。太平公主在蒲州,心中十分疑惧。这时,在朝宰相七人,却有五人是公主提拔出山的,五宰相邀同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羽林军李慈,一齐赶赴蒲州去私谒公主。公主和这几位心腹官员,秘密谋反。又去把尚书左仆射窦怀贞,侍中岑羲,中书令萧至忠,崔湜,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李晋,右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贾膺福,鸿胪卿唐晙,和元楷慈、慧范一班文武,召来会议了三日三夜。太平公主立意要谋反,废去玄宗皇帝。约定令元楷慈带领羽林兵杀入武德殿,又令萧至忠伏兵在南衙为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