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16 页/共 32 页

早有几个玄宗的心腹官员,得了消息,飞也似地赶进宫去报告。玄宗皇帝却不动声色,暗地里召集岐王,薛王,兵部尚书郭元振,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中书侍郎王琚,吏部侍郎崔日用,一班忠臣,在宫中会议定计,便在太平公主举事的前一日,王毛仲率太仆少卿李令问、王守一,和内侍高力土、果毅、李守德,暗暗地带领五千禁兵,假说是收处御马三百匹,乘其不意地冲进了虔化门,砍下元楷慈的首级,在北阙上号令。   又活捉住贾膺福、岑羲、萧至忠,捆赴朝堂,当着皇帝面,砍下头来。   太平公主在蒲州得了这消息,一时措手不及,便带了慧范逃到南山中去躲着,被乡村中人瞥见,一个和尚同着一个妇人在山野地方东奔西逃,看了十分诧异,众人齐说这和尚奸拐妇人,一拥上去,七手八脚,把这慧范打死。太平公主见打死了慧范,吓得魂不附体,只向荆棘丛中乱逃乱窜。太平公主原是金枝玉叶,一生在宫中府中娇养惯了,如何耐得住这辛苦惊恐!   幸得脱了众乡人之手,看看逃到一个荒山壁下,落日西斜,满眼荒芜,又没有一个奴婢在跟前,一阵阵西风吹来,冻得她浑身索索地打战。看看天色晚下来了,四面山谷中奇怪的鸟兽,一喊一嘶的声音,公主心中一慌,那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粉腮来。可怜她从辰至酉,肚子里不曾有半粒饭米进去,早饿得饥肠如雷一般地呜起来。   正仓皇的时候,忽听远远地有人唱歌的声音,那歌声愈听愈近?只听他唱着道:“幕天席地无牵挂!”从山坳里转出一个少年樵子来,慢慢地走近太平公主跟前。公主偷眼看时,那樵子眉目也还清秀,知道不是歹人,便只得忍着羞上去向这樵子要一碗饭吃,要一间屋子住。那樵子听说,便站住了脚,向公主深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问道:“看你是一位大家夫人,为何到这荒野地方来?难道说不怕虎狼咬吗?”太平公主见问,只得打着谎话哄他道:“俺原是好人家妇人,只因家中遭强盗抢劫了,房屋被放火烧了,一家男女十六口,尽被强人杀死,只逃出了我薄命人的一条性命!如今我弄得无家可归,逃在这荒山野地里,肚子又饿,身上又冷,可怜我一生养在绮罗丛中,几曾吃过这样的苦痛,眼见得我今日性命休矣!”说着,止不住两行热泪挂下粉腮来。樵子看她哭得可怜,便说:“俺茅屋离此不远,夫人若不嫌肮脏,请权去宿一宵,明日再作计较。”太平公主到了这水尽山穷的地步,要不跟这樵子去,实在也无路可奔。当下,那樵子一路歌唱着,在前面领着路,太平公主低着头,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跟着。看看转入山僻小径,脚下坡路崎岖,石子嵌在脚心里,十分痛楚。看那樵子,赤着脚在坡上大脚步走着,毫无痛苦。坡下露出一间小小茅屋。望进去黑黝黝的。太平公主向门里一探,只觉一阵臭气直扑进鼻管来,忍不住连打几个干呕,急急退出廊下。那樵子搬一个树根子在庭心里,请公主坐下。又拿一方木板,用几根树枝儿支撑起来,便算一张板桌儿。看他撮了一把柴火,在廊下土灶上煮起饭来,一阵饭香,吹在公主鼻管里,引得那肚子里的饥肠越发和雷一般地乱鸣起来。   一刻儿工夫,樵子热腾腾地端出两大碗饭来,和公主对吃着,又拿些菜干兽肉做下饭的菜。公主看那饭时,又黄又黑,拨进嘴里,粒粒和铁珠一般,又粗又糙,实在不能下咽。只因肚子里饥饿万分,闭着眼乱嚼乱吞的,吞下半碗饭去。这时,月光照在旷场上,冷风一阵一阵吹在身上冻得打战,耳中远远听得狼啼虎嚎的声音,公主止不住心中害怕。到此地步,也说不得了,只得钻身进了茅屋。那樵子搬过一方大石来,挡住柴门。公主黑黝黝地坐在茅屋里,被臭气熏得头痛脑胀。屋子里原有一架床铺,樵子让公主上床去睡,公主如何肯睡?坐在破凳子上出神。一霎时,只听得那樵子鼻息如牛鸣一般。公主到此境地,不觉把已往的事体,一桩一桩从心头涌起。   想起幼年时候,在则天皇帝膝下过的日子,何等风光?皇后在诸公主中,最爱自己,自小怕不能养大,便给自己做女道士打扮。后来,吐蕃国打听得自己的美名,便来求婚,皇后不愿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下嫁给夷人,便特意替自己建造起一座道院来,推说公主已出家修道,绝了吐蕃人的妄想。记得公主有一天穿着紫袍,围着玉带,戴上折角巾,在父皇母后跟前唱着舞着。母后见了,大笑说道:“孩儿不做武官,为何有如此打扮?”公主便回说:“求母亲把衣冠赏赐给驸马,可好吗?   ”父皇知道女儿的意思,便立刻给她下嫁驸马薛绍。大婚的这一日,假万年县为洞房,门狭不能容舆马,左右把墙垣拆毁了,容车马出入。婚礼既成,两新人肩并肩儿坐在车上,从兴安门进,时在深夜,沿路设着火炬,直到驸马府门口,好似一条火龙一般。路旁的树木,全被火炬熏灼枯死了。自从嫁了薛驸马以后,便知道男女的趣味。薛绍死后,又改嫁驸马武承嗣,第三次又嫁与武攸暨。说也奇怪,一个女孩儿嫁第一个丈夫,心中十分贞洁;待到嫁第二个丈夫,便有玩弄男子的意思,从此见了中意的男子,便好奇心发,有意地去勾引他上手。上手的男子越多,心中愈觉快意。后来,自己一意去找寻那雄壮美丽的男子,藏在府中快活。屈指儿一算,生平被自己玩弄的男子,已有四十多人!某人的气力最大,某人的面貌最美,某人的身体最雄壮。太平公主闭着眼,一个一个地想着,想得十分出神,她也自己忘了坐在茅屋里了。又想到自己势力最大的时候,田园万亩,宅第千间,真是何待的舒适,何待的享用!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了慧范的话,谋废天子。到如今,弄得身败名裂,幸而逃得性命,落在这荒野茅屋中。往后叫我如何度日?   可怜她回肠九转,想了又想,不觉东方已白,阳光照进屋子来,满地的柴草,满屋的灰土。又看那樵子时,只见他伸手舒脚地睡在一架草床上。日光从窗棂中射进来,照在他眼上,把他从梦中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搬开了大石,出得屋子,走到溪边去洗净了头脸。回身拿一个瓦盆,盛了一盆清水,送在公主面前,催公主梳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朱棒横飞后妃惨杀香木杂珮帝子中谗   太平公主落身在荒山茅屋中,幸得这樵子十分用心照看她,水啊,饭啊,忙着供给。太平公主住到第二天,看看四山清秀,地方幽静,她一生从富贵奢靡中出来,到此便觉别有天地,渐渐地把心中的忧愁也抛开了。又看这樵子性情忠实,身体强壮,自己得了倚靠,心也略略放下。在白天,樵子依旧上山去樵采,太平公主在茅屋中闲着无事,便替他打扫打扫,整理整理,又从溪头去取了一瓮水来,在窗户床桌上揩抹一番。   这是公主自出母胎不曾做过的事,如今做着,反觉别有趣味。   公主是不曾操作惯的,她忙了一阵,不觉粉汗涔涔,满身躁热,便把外面穿的一件半臂脱下来,搭在床架上。又略略把头上发髻儿整了一整,回头望着窗,一片夕阳,照在山顶上,那樵子又远远地唱着歌回来了。   太平公主看他眉目间一片天真烂漫,快乐无忧的神气,自己也受他的感动,快活起来了。樵子从柴草中捉出两只活兔儿来,拿到庭心里去杀了,剥了皮,洗净了,放在土灶上煨起来,顿时肉香四溢。太平公主鼻管中闻了,也不觉馋涎欲滴。他把兔肉煨好了,便进屋子来,打开床后的木柜,拿出几件粗布衣裤来,拣了一套衣服,抱着向公主笑了一笑,向溪边走去。公主回头看时,见床上留下一件樵子的布衣,恰巧遮在那件半臂上面,两件衣服并在一块儿。公主看了,不觉心中一动,那两道眼光,注定在布衣上,睁睁地看着,心中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刻儿,樵子从溪心里洗干净了身体回来,身上也换了干净布衣,忙忙地煮饭,把兔肉扯成小块,又支起那板桌,和公主对坐吃着饭。吃饭的时候,彼此默默无言。吃罢了饭,那樵子从柴担上掏出许多芦花来,先把床上肮脏的被褥拿去,把那芦花厚厚地软软地辅了一床,打开木柜,拿出一幅布来,遮住那芦花,成了一床很厚很软的褥子。又另外拿一卷干净的棉被来,叠在床头。看那被面上,虽是一方蓝布,一方白布地补缀着,望去却是洗得十分清洁。樵子忙了一阵,天色却已晚了,他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下,先去卧了,留着那床铺让给公主睡去。那公主见樵子的行动,心中很是感激,这茅屋很是狭窄,在床前铺着被褥,已无立足之地,不得已便爬上床去睡了。   今夜,公主的心里又与昨夜不同,她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在那里想些什么,那身躯翻了半夜,还不得人梦。说也奇怪,听那地上睡着的樵子也不能安睡,只不停地有窸窣翻腾的声息。公主心中一阵跳动,便从床上坐起身来,原想使心地清醒些的。这时,公主的身体靠床沿坐着的,两只脚儿垂在床沿下面,她腿儿略一摆动,忽然黑地里伸过一只手来,将公主的腿儿轻轻握住,一缕热气从腿儿上直钻人心头。这时,公主也支撑不住了,便在暗地里伸过手去握住那樵子的手。公主这时虽已是四十岁以外的妇人了,但对于风流事体,虽在这极困苦危险之中,还不能叫她灰心。她在日间,早已看中了这樵子的身体强壮,如今又有患难中知遇之感,两人便恩爱缠绵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双双起身,公主便打定主意,跟着樵子度着下半世了。当下,便把自己随时插戴的珍宝珠翠,一齐脱卸下来,估量最少也卖得上万银钱,便统统交给这樵子,叮嘱他拿到城中去折卖了。又把自己的生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樵子听说是一位公主,惊得他目瞪口呆,两眼注定在公主的粉脸儿上,疑心自己遇到了仙佛一般。一转念,又快活起来,在满屋子跳着笑着。公主去拉住他,又把得了银钱和他逃到远外僻静州县住着做一对长久夫妇的话说了,这樵子愈听愈高兴,忍不住捧着公主的手臂狂舔。公主也用手抚着樵子的颈子,两人亲热了一会。这樵子才拿着那珍宝向进城市的大路上走去。   这里,公主坐在茅屋中守候着,闲着无事,便拿起一件樵子穿的破衲,背着身躯,坐在太阳光中补缀着。正静悄悄的时候,忽然十多名官兵一拥进屋来,把公主的手脚捉住。便有一个内侍上去,拿绳子把公主的身体绑住,推押着出了茅屋,可怜公主娇声啼哭着,那兵士们毫无怜惜之意。横拖竖拽地拉出了山径,路旁停着一辆板车,推公主进了车厢,一群兵土,前后围随着向通京师大道走去。进了京城,依旧把公主送进府第,在一间小屋子里幽囚起来。看看到了天晚,一个黄门官捧着圣旨下来,赐公主自尽。太平公主到了此时,也知道自己是不免一死的了,满面流着泪,跪倒在地,谢过了恩,解下腰间白罗带来,套在颈子上,便有两个太监上去用劲一绞,把个风流一世的太平公主活活绞死。   第二天,又派一队兵士到南山茅屋中去搜查,只见一个乡村打扮的男子,也高高地挂在屋脊子上吊死了。搜那男子身畔,还怀着一包珍宝珠翠,不曾卖去,这明明是那痴心的樵子了。   可怜他得了公主一夜的恩情,便把自己一条清白的性命送与公主了。玄宗皇帝既把太平公主赐死以后,查明公主长子崇简却是十分贤明的。太平公主秘密谋反的时候,崇简竭力劝谏,他母亲大怒,喝令家奴捉住痛打,崇简被打得皮开肉绽,倒在床上不能行走。直到公主死后,玄宗皇帝把他扶进宫来,当面劝慰了一番,复了他的官,又赐姓李氏。   玄宗见去了太平公主,便把杨氏加封为元献贵妃,不久便生下一位皇子来。这位皇子,却是学士张说保住了他的性命。   张说原懂得推算命理的事体。这皇子生下地来,玄宗皇帝拿生辰八字给张说推算,张说拿回家去细细地一算,知道这位皇于是难养的。玄宗皇帝偶与王皇后说起,王皇后正苦无子,便把这皇子抱去抚养,十分宠爱,后来便是肃宗皇帝。张说从此得了皇帝的信任,直做到丞相。元献贵妃后又生一女,便是宁亲公主,到十八岁上下,嫁张说之子张垍,这都是后话。   且说睿宗皇帝自让做太上皇以后,年纪虽不算老,但身体常常有病,精神也很衰弱,安居在西宫,每日斋戒诵佛。想起从前刘皇后和窦德妃二人死得甚惨,便在宫大设道场,超度亡魂。那窦德妃是玄宗皇帝的生母,今日在西宫建蘸,便和王皇后二人双双临幸西宫,去参拜神佛,又朝省太上皇。那刘皇后原是睿宗在仪凤年间藩王的时候娶的,初封孺人,五年以后,改封王妃,生宁王和寿王代国二公主。武则天为皇太后,睿宗即位为皇帝,立刘氏为皇后。后武则天自立为女皇帝,睿宗降号为皇嗣,幽囚在宫中,刘皇后复降为王妃,与睿宗分住,不得见面。这时,刘皇后与窦德妃合居在后宫,窦德妃是睿宗拜相王时候纳为孺人。睿宗即皇帝位,进为德妃,生玄宗皇帝,和金仙、玉真二公主。睿宗既被幽困,后妃二人,日夜悲泣。   每当黄昏人静,她二人便向天焚香祷告,愿以身为替,使睿宗皇帝早见天日。事机不密,给看守的宫婢知道了,暗暗地去告诉武则天,说后妃二人每夜对天咒诅,武则天大怒,喝令内侍把两个贱婢揪来,待俺处治。不一会儿,那刘皇后和窦德妃二人,被一群狼虎拟的太监当髻一把揪住,拖到武则天跟前。可怜后妃二人,见横祸从半天里落下来,吓得她玉容失色,见了则天女帝,只是不住地叩头求饶。则天皇帝见了她二人,气得眼中迸出火来,只听得喝一声打,那七八条朱漆棍儿,向后妃二人身上乱打,打得二人在地上乱滚,口中一声声天啊!万岁啊地惨叫。武则天怒气不息,喝令先把后妃二人的舌头连根挖去;二人都是娇弱的身躯,如何受得住这个痛苦,早已晕绝过去了。则天皇帝见二人已不能活命,便传旨把两个贱婢的身躯毁了。当有刀斧手上来,把后妃二人的尸身抬去,在御苑冷僻的地方,砍做了二、三十块,向草地上乱抛。第二天,这草地上飞集了一大群鸦鹊,衔着尸肉,向四处飞散去了。   如今睿宗皇帝想起当初刘皇后、窦德妃二人死得很惨,又无处找寻尸身,只得请了高明的道士,在御苑中筑台招魂,备了皇后的衣冠,装在两口空棺木里,用皇太后的舆马旌旗出丧。   在京师大街上经过,人人看了酸鼻,灵柩抬出东都的南郊,埋入土中,建成两座高大的陵墓。下诏封刘氏为肃明顺圣皇后,封窦氏为昭成顺圣皇后。肃明后的陵墓称作惠陵,昭成后的陵墓称作靖陵。太上皇自埋葬两后以后,心中总是忧闷不乐,精神锐减。玄宗皇帝挟持太上皇至安福门观乐三天,原是要解去太上皇忧闷的意思,谁知自观乐以后,便病卧在西宫。延挨到开元四年六月,太上皇崩于百福殿,年五十五岁。   玄宗皇帝在宫中守孝,所有朝廷一切大事,统统交给丞相张说管理。皇帝在宫中闲着无事,不免多与后妃周旋说笑解闷。   那时,玄宗在后宫临幸的妃嫔,共有四十余人。宠爱既多,子息亦蕃,共有皇子三十人。刘华妃生子名琮,第六子琬,第十二子璲。赵丽妃生子名瑛。元献皇后生肃宗皇帝。钱妃生子名琰。皇甫德仪生子名瑶。刘才人生子名琚。武惠妃生第十五子名敏,第十八子瑁,第二十一子琦。高婕妤生子名玢。郭顺仪生子名璘。柳婕妤生子名玢。钟美人生子名环。贞美人生子名瑝。阎才人生子名玭。王美人生子名珪。陈才人生子名珙。郑才人生子名瑱。武贤仪生子名璿,又生第三十子名璥。其余七子,便自幼夭折。   在诸妃嫔中,玄宗最宠爱的,原是那元献贵妃。杨氏自生第三皇子亨以后,又生宁亲公主,身体十分虚弱,常常害病,在十年上便已薨逝。玄宗想起昔日儿女私情,殿壁煎药的光景,便十分悲哀,原拟追封为皇后,只因碍着王皇后的面子,便也罢了。这时,有一个武惠妃,也是玄宗宠幸的,她是恒安王武攸止的女儿,自幼儿养在宫中,和玄宗朝夕相见。玄宗做藩王的时候,便和妃子结识上私情了。玄宗即皇帝位,封武氏为惠妃。   诸位妃嫔中,惟惠妃最能明白玄宗的性情;每次玄宗临幸惠妃,诸事设备,都能合玄宗的意,使皇帝十分舒适。惠妃容貌又十分美丽,虽不多言笑,但静默相对,自能使人心旷神怡。因此,杨氏去世以后,玄宗便常常在惠妃宫中起坐,颇能解得皇帝忧愁,惠妃便大得宠幸。连生皇子二人,公主一人,都不满三岁,便夭折了,惠妃悲泣不已,皇帝竭力劝慰着。接着又生一皇子名瑁,玄宗欲惠妃欢喜,以襁褓时候,便封为寿王。又怕养在宫中不祥,便抱出宫去,寄养在宁王府中。自寿王生后,又生盛王和咸宜、大华二公主。当时,王皇后在宫中权力甚大,她仗着是太上皇聘娶的皇后,平日便不把诸位妃嫔放在眼中。太平公主之乱,王皇后又是从中预闻大计的,因此恃功而骄。但入宫多年,一无生育,这时见皇帝宠爱武惠妃,心中甚是妬恨,每见皇帝,便说武惠妃的坏话。有时见了惠妃,后妃二人总是争吵不休。这时,惠妃身怀六个月的孕,皇后见了,心中更是妬忌。谁知因几次哭闹,震动了胎气,便小产下来。皇帝知道了,又是痛恨,又是痛惜,当下便有废去皇后的意思。   这一天,见姜皎进宫来奏对,玄宗便说起废立皇后的事体。   姜皎忙跪下地去奏说:“帝后不和,非国家之福!”谁知这姜皎一转身,便到皇后跟前去告密。皇后听了,十分恐慌,忙把国舅王守一唤进宫来,兄妹二人商量个抵制的法子。依皇后的意思,欲先下手毒死惠妃。经守一再三劝说,皇后又想起京师地方崇圣寺和尚明悟久有压胜的本领,便令守一去和明悟商议。那明悟原和守一交友,听了守一的话,便说贫僧自有使帝后和好,又使皇后生子的方法。守一听了,十分欢喜,忙送过一万银子去。那明悟和尚便在寺中筑起一座七层的高坛来,按着二十八宿的方位,用二十八个小和尚手执幢幡宝盖,分站在七层台阶上。又悄悄地进宫去,偷得一件皇帝平日穿过的衣裳来,写着生年月日时辱,镇压在坛下。这和尚每日起五更上坛去拜祭北斗,连拜了四十九日,功德完成,从祭坛上取下一方香木来,交给王守一,恭恭敬敬拿进宫去,令皇后挂在贴身的黑衣上,说是皇帝自能把宠爱的心思用在皇后身上的。这皇后信以为真,把这香木早晚不离地挂在贴身。这时,惠妃和皇后的意见愈闹愈深,各人都有心腹的宫女,混在左右打听消息;那皇后的一举一动,早有心腹宫女报与惠妃知道。这时,皇帝夜夜临幸惠妃,惠妃一心想巴结上了皇帝,废去了皇后,自己稳稳做一个正宫娘娘。趁着欢乐过后,便把皇后如何背地里令崇圣寺和尚行压胜的魔法,又说着谎道:“皇后贴身还挂着勾魂木,欲勾去皇上的魂魄,一意想候陛下千秋万岁以后,那国舅便造反自立为皇帝。”玄宗心中原厌恶皇后的,再经惠妃如此一挑拨,不觉勃然大怒,他也不传宫中守卫,亲自大脚步赶到正宫去。那宫女们见皇帝怒气勃勃,飞也似地抢进宫来,也不及通报。皇后坐在镜台,正梳妆着,从镜中望见皇帝已站在自己身后,不觉大惊,忙回身站起,一眼见皇帝脸色气得铁也似青,知道有大祸,忙跪下地去叩头。这时,皇后正散着发儿,皇帝伸手过去揪住皇后的鬓发。皇后身体原是十分娇小的,被皇帝一把提起身体来,伸过右手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那皇后的围裙也被皇帝扯破了一大幅,露出贴身的腰带来。一眼望去,那腰带上挂着一块香木。那皇帝,这时气得双手索索乱抖,劈手去把香木夺在手中一看,见正百刻着霹雳木三字,下面又刻着天地日月之文。阴面上却恭恭整整地刻着“李隆基”三个字。这李隆基原是玄宗皇帝的名讳,皇帝一想,那惠妃说欲勾去皇上魂魄的话,有着落了。伸过手去一掌掴在皇后粉脸上,可怜打得皇后的嘴脸立时浮肿起来。依皇帝的气性,还要赶上前去踢打,这时赶进许多妃嫔来,一齐跪倒在地,替皇后求饶。   有几个略得宠幸的妃嫔,上去把皇帝的身体扶住,在椅上坐下。   那皇后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实因,希望得皇帝的宠幸,便用着这压胜法儿,又把如何得了姜皎的密报,又如何托国舅王守一去求明悟和尚作法事,取了这霹雳木来挂着,说个备细。皇帝先有惠妃的话在耳,如何肯听皇后的话,便一迭连声喝着说:“把这贱婢捆绑起来,送交刑部去处死。”这圣旨谁敢不依,早已进来了四个内侍,上去把皇后掖住。慌得皇后哭着爬在地下挣扎着,不肯起来。说道:“陛下纵不念俺夫妻患难一场,独不念阿忠脱紫半臂,易斗面,为生日汤饼邪?”   一句话,不觉触动了皇帝的心,阿忠便是皇后父亲仁皎的小名。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报说丞相张说进宫来。那张说原是玄宗亲信的大臣,常在宫中出入的,当时也顾不得了,踏进皇后的寝宫。一眼见皇后倒在地下,那种可怜的样子,忙也脱去帽子,趴在地下磕头。那皇帝便说:“皇后有谋害朕性命之意!”张说忙解说道:“贵莫贵于天子,亲莫亲于夫妇!皇后正位中宫,荣宠极矣。纵使夫妇不合,亦万不致有不利于陛下之念!皇后若无陛下,则皇后之荣宠俱失,皇后虽愚,愚不至此!”玄宗听了张说的一番话,慢慢地把气也平下来了,便立刻下诏,把皇后废为庶人。姜皎、王守一,浮屠明悟,一齐斩首。便有立惠妃为皇后之意。当有御史潘好礼上疏奏道:“礼,父母仇不共天;春秋,子不复仇,不子也。陛下欲以武氏为后。何以见天下士?妃再从叔,三思也;从父,延秀也;皆干纪乱常,天下共疾!夫恶木垂荫,志士不息;盗泉飞溢,廉夫不饮;匹夫匹妇尚相择,况天子乎?愿慎选华族,称神祗之心!春秋,宋人夏父之会,无以妾为夫人;齐桓公誓葵邱日,无以妾为妻;此圣人明嫡庶之分,分定则窥竞之心息矣。   今人闲咸言,右丞相欲取立后功,图宠幸。今太子非惠妃所生,而妃有子;若一俪宸极,则储位将不安。古人所以谏其渐者,有以也!”   玄宗看了这奏章,想到惠妃是罪人之后,怕立为皇后,负罪于祖宗,便也只好罢休。但从此宫中没有皇后,惠妃的权力一天大似一天,也和做皇后一般的威风了。只因潘好礼有这本奏章,便痛恨他到底,找了他一点错处,革去了潘御史的官。   玄宗也十分宠爱惠妃,无日不在惠妃宫中起卧。惠妃乘此把自己平日不对心意的妃嫔,在皇帝跟前进了谗言,一齐打入冷官。内中有一个林昭仪,原也很得皇帝宠爱的,自从有了武惠妃以后,这林昭仪的宠爱渐渐地失去了,如今也被打入冷宫。   林昭仪却不怨恨皇帝,只怨恨那武惠妃。昭义在宫中原积蓄得极多的银钱,她把这银钱交与一个姓黄的太监,拿出宫去,买一个绝色的女子,在宫外候着皇帝,使那女子分去武惠妃的宠,借出了胸中的气。   这年冬天,皇帝照例到各处皇陵去祭祖,经过潞州城,宿在行宫中。在黄昏正沉闷的时候,忽见一个绝色女子,托着盘儿,献上酒莱来。只看她一双白净纤尖的手儿,早已勾动了皇帝的春心。玄宗传谕,留下这女子。一宵恩爱,把皇帝全个儿心肠都挂住在这女子身上。据这女子说姓赵,原是看守行宫赵侍郎的女儿,玄宗信以为真,便把这赵家女子百般宠爱起来。   第二天下旨,立赵氏女为丽妃,赵侍郎进位为尚书。在行宫里流连了五六天,便带着丽妃进宫去,在御花园里打扫出一间精美的宫室来安顿下,从此,玄宗每日非赵丽妃不欢,饮食坐卧,都在这丽妃宫中,早把个武惠妃抛在脑后了。这赵丽妃原是娼家出身,是林昭仪指使黄太监花了三千银子去买来,寄养在赵侍郎家中,觑玄宗皇帝孤寂的时候,便进献上去。赵丽妃放出娟家房第之间迷人的工夫来,皇帝便落在彀中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惠妃得子金神入胁明皇遇仙黑僧降龙   这赵丽妃除房第工夫以外,又善于歌舞。她每日陪皇帝筵宴,便在筵前娇歌曼舞,引得皇帝心神俱荡。这消息传在武惠妃耳中,便一边四五天痛哭不食,自己修了一本表章,说了许多从前和皇帝在宫中恩情的话,一心想挽回圣心。谁知表章送去,终不见圣驾临幸。惠妃一肚子怨恨,便病倒在床上。起初还支撑着薄施脂粉,斜倚在床头,想望承幸。后来,愈盼愈不得消息,知道自己终失了宠幸,便大哭一场,吐出血来,害了一年的痨病死了。临死的时候,眼前走得一个人也没有,只留下一个小宫女,听她大呼三声万岁,便咽了气。   从此,玄宗更把这赵丽妃宠上天去,这赵丽妃便乘机植党营私。这时,李林甫初拜相,处处迎合上意,玄宗便十分信用李丞相,凡是李丞相的话,皇帝句句听信他,赵丽妃便暗暗地托她义父赵尚书送四千银子去给李丞相,认李林甫做义父,凡事求他在皇帝跟前帮衬几句。那李林甫原是一个奸险小人,善于逢迎势力,自幼寄养在大舅父姜皎家中。后姜皎因漏泄了皇帝废后的旨意被杀,他便在皇帝跟前出首诬告姜皎的子孙,全被皇帝下旨搜捕,幽囚在刑部狱中。后见武惠妃当权,李林甫尽力结交宫中中贵,时时拿珍宝献与惠妃,因此惠妃在玄宗跟前时时称赞李林甫的好处。这李林甫又是十分邪淫,他在舅父家中,所有婢妾,都被他用手段一一地勾引上手。后来,看见侍中裴光廷的夫人长着国色天姿,这裴夫人原是武三思的女儿,生下来颇有父风。裴夫人常在姜皎府中来往着,和李林甫一见便爱上了,两人瞒着裴光延的耳目,在府中暗去明来,成就了许多恩爱。一转眼,武惠妃在宫薨逝,李林甫看看自己要失势了,他便求着裴夫人转求着高力士,在玄宗皇帝跟前,替他说了许多好话。那高力土当初也是武三思一力提拔出来的人,今裴夫人是三思之女,嘱托他的话,岂有不出力的?那李林甫也善于逢迎势力,今见赵丽妃得势,正想托高力士从中拉拢,宫内宫外连成一气,忽见丽妃反来认他作义父,岂有不愿之理?当时,丽妃和高力士、李林甫一班人,狼狈为奸。林甫拜为丞相。   这时,赵丽妃虽不能生育,但因皇子众多,只怕他日吃众皇子的亏。武惠妃虽死,但惠妃的亲生子名瑛的,已立为太子。   丽妃却日夜在皇帝跟前说太子瑛如何结党营私,如何贪赃枉法。这时,玄宗所亲信的,宫中只有内侍省事高力士,宫外只有丞相李林甫。玄宗便把丽妃的话,去问高力士、李林甫二人。   他二人原和丽妃一鼻孔出气的,见皇帝问他,便也一味说太子的坏话。玄宗原不爱惠妃了,心中也疑太子有变,如今听了旁人的话,便立刻下诏,把太子废了,便改立鄂王为太子。不上一年,也被丽妃进谗废去,改立光王为太子,赵丽妃依旧不快乐,玄宗又想把太子废去,去问张九龄。那张九龄是一位大忠臣,便竭力劝谏,说储君是国之根本,根本不可动摇,太子不可屡废,望陛下乾纲独断,不可轻信妇人小子之言!玄宗听说他信妇人小子之言,心中老大一个不高兴。李林甫在一旁进言道:“天子家事,于外人何与?”玄宗听了,连连赞说李丞相是明白人,便也不和臣下商量,立刻下诏,把个太子废去,改立忠王亨为太子,便是将来的肃宗皇帝。   这太子亨是玄宗献贵妃杨氏所出,玄宗因是自己的私生子,便格外地宠爱他。但这太子在藩府中,久已闻知李林甫是一个大奸臣,握着朝廷的大权,如今住在东宫,时时防着李林甫陷害他。那李林甫先设法使太子不得和皇帝见面,又常常向太子需索钱财。这太子无权无势,又不得和父皇见面,实在没有银钱去孝敬李林甫,这李林甫便用语言百般地恐吓着太子,说要奏明皇帝,把太子废去。那太子日夜忧愁,弄得寝不安枕,食不甘味。   这一天,是玄宗皇帝的万寿,许多皇子和公主纷纷进宫去朝贺,皇帝赐他们在宫中领宴。太子亨乘这机会去朝见父皇,玄宗一眼见太子须发也花白了,不觉大诧,便拉住太子的手,问:“吾儿何憔悴至此?”太子见父皇问,也不敢回奏,只是低着头说不出话来。玄宗见这样子,知道太子有难言之隐,便悄悄地对太子说道:“汝且先归,朕当幸汝第也。”太子领了旨意,便回到东宫去候着。隔了一天,那玄宗皇帝果然临幸东宫,一进门来,只见庭宇不扫,帘幕尘封。走进屋子去,只有三五个小太监奔走着,也不见一个宫女。那琴瑟乐器,高搁在架上,满堆尘埃,玄宗不觉叹了一口气。这时,高力士陪侍在一旁,便对高力士说道:“太子居处如此,将军何以早不相告?   ”这时,高力士已拜为右监门卫将军,玄宗因十分宠信他,所以呼为将军,不呼名字的。那力士却不慌不忙地奏道:“臣见太子如此刻苦,常欲奏明陛下,千岁屡次拦阻说,不要为区区小事,劳动圣心!”玄宗回宫,便下旨着京兆尹速选民间女子颀长洁白者五人,送东宫听候使唤。高力士见了上谕,忙入宫回奏皇帝道:“臣前亦令京光尹选民间女子,民间因此受差役骚扰,朝廷中御史官员又取为口实。臣以谓掖庭中故衣冠眷属以事没入者不少,宜有可选者。”玄宗依了高力士的话,便令力士召掖庭,令按簿籍点阅,完好女子,选得了三人,便赐与太子。这三人中,以吴姓女子为最美,一入东宫,便得太子爱幸。   他二人在夜静更深香梦沉酣的时候,忽见这吴氏在梦中叫苦,似甚痛楚。太子把她搂在怀中唤着,这吴氏被梦魇住了,看她四肢抽索,喉间气息微细,太子大惊,心想圣上赐我此女子不久,倘从此不醒,圣上便当疑我虐待致死,岂不从此失了父皇的欢心,又使李林甫容易进谗?便自己下床来,执着灯烛照着,伸手在吴氏的酥胸上抚弄良久良久,只见她哇的一声哭醒来。   太子忙问梦见什么?吴氏拿手抚着自己左胁,还好似十分痛楚的一般,说道:“妾梦见一金甲神人,身长丈余,手持利剑,对妾说道:‘帝命吾入汝腹中,为汝之子。’说着,便拿利剑剖开妾之左胁进去,妾身痛不可忍,竭力呼唤,如今左胁还隐隐作痛呢。”太子听了这一番话,便替她解开小衣,看去,那肋骨皮肤上,果然隐隐显露一缕红丝,深入肌里,衬着洁白的肌肤,更觉娇艳可爱。太子抚摸了一会儿,便入宫去把这情形奏明皇上。玄宗听了,也颇觉奇异,从此便留意着吴氏的胎儿。   不久,果然生下一个男孩儿来,这孩儿便是他日的代宗皇帝,这吴氏也便是将来的章敬皇太后。   只因吴氏年幼体弱,这皇孙身体也十分瘦弱,玄宗打听得太子果然生了儿子,便三朝亲自临幸东宫,赐以金盆洗浴。那乳媪只因皇孙身体瘦小,怕皇上见了不乐,心中甚是惶急。后来,打听得贞王也得一子,与皇孙同日,身体却长得十分肥白,便偷偷地去抱进东宫来,俟皇上驾临,便拿贞王的儿子跑出来。   玄宗一看,忽然不乐,说道:“此非吾孙也!”太子大骇,忙将皇孙抱出。玄宗抱在手中,玩弄一会儿,又向着日光照看着,笑说道:“此儿福禄过其父!”便吩咐设宴,召宫中乐工舞女歌舞着。玄宗上坐,太子和高力士在两旁陪坐。玄宗笑对高力士道:“此一室中,有三天子,岂不大乐哉?”从此,李林甫和高力土便以另眼看待太子。   唐朝宫中太监的制度,原有内侍四人,内常侍六人,内谒者监内给事各十人,谒者十二人,典引十八人,寺伯寺人各六人。又在宫中设着五局,便是掖庭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太宗皇帝遗诏:内侍不立三品官,不任外事,惟门阖守御廷内,扫除禀食而已。到武则天自立为女皇时候,便放宽内侍定额。到中宗皇帝时候,黄衣太监多至二千员,七品以上员外置一千员。但这时太监穿朱紫色衣的还少。到如今玄宗皇帝时候,因财用富足,在开元、天宝年间,宫嫔多至四万人,黄衣太监多至三千人,朱紫太监也增加至一千六百人。有得皇帝亲信的,便拜三品将军官。那太监私宅中,门外居列戟,有在殿头供奉的,便权倾四方。每有使命出京去,所至郡县,奔走献奉,动辄万金。便是平日在京师地方来往,出宫一次,总得数千缗的孝敬;因此,凡宫中的重要太监,都在近郊一带购置田园,威赫一世。所有监军节度等官,威权反在太监之下。   玄宗即位之初,有一太监名杨思勖的,也很得皇帝信任。   当初,思勖帮助玄宗在宫中为内应,削平韦后之难,升为左监门卫将军。在开元初年,安南蛮酋长梅叔鸾反,自称黑帝,夺得三十二州的地方,又结连林邑、真腊、金邻等国,占据海南,号称四十万蛮兵。思勖招募十万子弟兵,从马援故道侧攻,敌出不意,大败。思勖杀贼二十万人,尸积成山,称为京观。接着又是五溪首领覃行章作乱,思勖率兵六万往讨,生擒首领覃行章,斩首三万级。思勖拜辅国大将军,又封虢国公。此后,思勖六次出征,每次总杀敌数万。杨思勖生性阴险残忍,每战得俘虏数万,必尽杀之,剥去面皮,挖去脑髓;又拔去毛发。   他手下将士,人人害怕,便肯遵守号令。当时,有内给事牛仙童,受了张守珪贿赂败露,玄宗下诏,付思勖审问。思勖问定了罪,便把牛仙童剥去了上下衣服,绑在木格上,用牛尾抽打,皮肉尽烂,惨不忍睹。思勖又亲自动手,剖开仙童胸膛,探取心脏,又截去手足,细细地剔取肩背上肌肉,肉尽才得死去。   不久,这杨思勖也逝世了,那高力士又慢慢地露出头角来了。   在圣历年间,有岭南讨击使李千里,献上阉儿二人:一名金刚,一名力士。武后见力士身体坚强,又很聪明,便留在左右使唤。后因贪赃败露,被武后逐出宫来。当时,有太监高延福,收留他为养子,因此便冒姓高。玄宗做藩王的时候,高力士便能倾心结附。后又因杀萧岑有功,拜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他的威权,一天大似一天,在宫中所有四方奏章,须先经高力士审察以后,再送至御书房披览。宫中大小事务,俱由高力土一人专主。力士在宫中却十分谨慎,日夜随在玄宗左右,非奉差遣,不离宫门。便是沐浴眠息,也在皇帝寝宫外一间小屋中。玄宗常说力士在旁,我寝乃安。当时和力士通同一气在朝廷内外掌着大权的,如李林甫、宇文融、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一班人;但都依靠着高力士一个人提拔起来的。当时为高力土爪牙的一班有势力的太监,如黎敬仁、林昭隐、尹凤翔、韩庄、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朱光辉、郭全、边令诚等,有在内廷供奉的,有外放拜节度官的。每遇宫中修功德,买鸟兽,太监奉使出京,每出京一次,便得款在四五万以上。京师地方,甲第亭园,良田美池,尽是内侍产业。但高力士的产业,又比这班太监的多过十倍。不说别的,只是那西庄田地,骑在马上,在他田旁跑一天路,也不能走尽。京师地方人民,每说起高力土,好似天人一般敬重。皇太子在东宫,称高力士为兄。此外一班王公大臣,俱称高力士为翁。力士的亲戚朋友,都称他为阿□。便是玄宗皇帝,也只呼将军,不敢唤他名姓。力士自幼卖作奴仆,待富贵时,便想念他的母亲麦氏,苦于家庭失散,无处寻觅。后岭南节度使在陇州地方,觅得麦氏,迎回京师,母子相见,不能相识。麦氏说记得儿当胸有黑痣七粒,如今在否?力士袒胸,果见七痣。麦氏从怀中出一金环道:“此儿幼时所服!”母子二人,相抱大哭。从此,高力士孝养母亲,王公大臣俱有馈送。玄宗封麦氏为越国夫人,追赠力士之父为广州大都督。这时,朝廷官员,不论大小,几无一不是高力土同党。只御史严安之,从未有一丝一缕馈送与力士的。   这严安之为官清正,爱民如子,平日在街市中行走,便喜问民疾苦,见有老幼疾病,便下车扶持着,同坐着车,送回家去。因此,京城地方的人民,人人都感动他的恩德,唤严御史为严父母。这时,是元旦大节,玄宗有与民同乐之意,隔年便下谕,使军民预备灯戏。到这一日,皇帝赏人民酒肉,玄宗亲御勤政楼,大宴群臣。楼下杂陈百戏,纵人民游观。一时人声鼎沸,如山如海,把个勤政楼挤个水泄不通。宫中金吾卫士,手擎白色木棍棒,如雨下地赶逐闲人。那群百姓,便东奔西避,十分扰乱。玄宗在勤政楼上见此情形,心中不乐,便对高力士道:“朕以年岁丰盛,四方太平,故为此乐,欲与百姓同欢;不料喧乱至此,将军将以何来止之?”高力士奏对道:“臣实无法制止,只闻严御史恩在人民,百姓无不爱服,陛下何不即召严安之?以臣愚见,必能使人民安静也。”玄宗便传严御史上楼,告以人民喧乱,心中不快。严安之奉命,便下楼去在四方绕行一周,以手版划地成线,对众人高声道:“敢越此线者,便杀无赦!”那人民顿时安静下来。玄宗在勤政楼,连宴群臣五日,不闻楼下有喧乱声。那严御史所划地上界线,始终无一人敢犯的。玄宗叹道:“严公威信,朕不及也!”但玄宗自从勤政楼五日筵宴以后,便引起了他游乐的兴趣。皇帝久居在东都,所有宫中亭园,都觉可厌。且宫廷宽广,时见怪异,有临幸西京之意。次日,便召宰相,告以欲幸西京。裴稷山、张曲江二大臣谏曰:“百姓场圃未毕,恐有扰碍!陛下如必欲西幸,请待冬时。”李林甫在一旁,见皇上有不悦之色,待宰相退去的时候,李林甫故意装成脚病,行在最后。皇帝问:“李丞相有足疾否?”这时,李林甫见左右无人,便奏对道:“臣并无足疾,因欲奏事,独留后耳。窃意二京为陛下之东西宫,既欲临幸,何用待时?即使有妨田事,亦只须蠲免沿途租税,百姓反感皇思不浅矣!”皇帝听李丞相所奏,不觉大悦,便宣告有司,即日西幸。从此,圣驾常住长安,不复东矣。   皇上既到西京,每日在园林游乐。只因皇上喜学神仙,那郡国官员,时时征求得奇士,送进宫来。这时,陪皇上在宫中游玩的,尽是一班得道之士。那时,有一道行高深的人,名张果的,在则天皇帝时候已闻其名,四处寻访,不能得其踪迹,玄宗又下诏访求。地方官员在终南山中寻得,便送至宫中。玄宗与之接谈,说过去未来事,其是灵验。常与皇上对饮,张果拔簪划酒杯中,酒分成二半;以一半敬帝,一半自饮。随手拿酒杯向空中抛去,立变成黄雀,在庭中飞鸣,绕屋檐一周,那黄雀千百成群,纷纷落在筵前,立变成千百只酒杯,御厨中所藏酒杯,俱搬运一空。玄宗大乐,日日跟张果学仙术。又有一人名邢和璞,善于推算,人将生辰投算,便能知此人善恶寿夭。   玄宗便令推算张果,便茫然不知张果究有多少年岁。又有一人名师夜光的,能见鬼怪。玄宗召张果与夜光二人对坐,夜光却不能见张果。对玄宗奏称:“张果何在,臣愿得见之!”张果已久坐在帝旁,不觉大笑。夜光只闻张果笑声,终不能见其人。   玄宗对高力士道:“朕闻奇士至人,外物不能败之,试以堇汁饮之,不觉苦者,真神仙中人矣!”一夜,玄宗与张果围炉对饮,高力士潜将堇汁倾入张果杯中,张果连饮二大觥,便醺然醉倒,矇眬中笑对力土道:“此非佳酒也!”便倒头睡去。待醒来取镜自照,上下牙齿尽成焦黑。张果微笑着,拿手中的铁如意,尽把牙齿打落,藏在袋中,又从怀中取出药粉一包,向牙床上涂抹,那上下牙床立刻长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玄宗连呼仙人。张果笑说:“臣有师弟,在圣善寺祝发,法名无畏,又号三藏,原是黑番奇人,有呼风唤雨的本领。”   这时,适值天旱,玄宗便命力士捧诏书去,速传无畏进宫,令速唤雨。无畏奏道:“今岁大旱,乃天数使然!若召龙行雨,恐烈风大雨,转伤人物,方外愚臣,不敢奉诏!”玄宗不听道:“人民苦早已久,虽暴风骤雨,亦足快意。”无畏不得已,便奉旨。玄宗命有司照例筑坛,陈设法器,幢幡铙钹,无一不备。   无畏登坛,大笑道:“似此俗物,何能求雨?”便尽令撤去,只捧着一个钵盂,满盛清水,解下佩刀,向水盂中搅着,口中用胡语诵咒数百遍。一刻工夫,见有一物,大才如指,略具龙形,在水中盘旋,周身赤色,伸首水面,旋又俯首水中。无畏又用刀搅着水,念咒三次,俄而白气一缕,从钵中上腾,状如炉烟,直上数尺。命内侍捧钵出讲堂外,回顾力土道:“速去!   速去!迟则淋漓矣!”高力士急急上马疾驰而去,回头看时,只见白气渐起渐粗,从讲堂飞出,好似一匹白练高悬空中,顷刻见天上阴云四合,大风震电,雨下如注。高力士驰过天津桥以南,风雨随马脚而至,街旁大树,尽被大风拔起。待高力士回宫复旨,那衣冠已尽被大雨淋湿了。这时,孟温礼做河南尹,正出巡街道,亦亲身遇此大雨。如今洛阳京城天津桥衅,有一荷泽寺,便是高力士那时往请祈雨回宫,在此寺前遇大雨,玄宗便在桥旁建一座寺院,题名荷泽。   当时,臣民见玄宗皇帝亲信奇术之士,便又有罗思远入宫请见。罗思远秘术甚多,更善施隐身之术,使人对面不相见。   玄宗亲见罗思远作法,果然奇验。玄宗大乐,欲就学习此隐身法术,思远故意作难。玄宗愿拜思远为师,思远略一传授,终不肯尽其技。玄宗每欲与思远同在一处学习,思远用隐身术避去,使皇帝无处找寻。玄宗独行法术,终不能把身体完全躲去,或衣带外露,或巾角外显。宫人见之,皆拍手大笑。玄宗心中颇觉不乐,但亦无之如何。高力士献计,多赐金帛,罗思远亦淡漠视之;又变计以刀斧恐吓之,思远终不为动。玄宗大怒,传旨命高力士以油裹住思远身体,置在油榨下压毙之,埋尸在郊外。不及旬日,便有四川官员奏称:“罗思远骑驴出没于峨嵋山一带。”   这年冬天,玄宗皇帝巡幸四岳,车驾到华山脚下,皇帝见岳神下山迎谒。帝问左右,左右答称不见。高力士奏称:“山下有女巫阿马婆,能见鬼神。”玄宗便召阿马婆使视之。阿马婆奏道:“神在路左,朱发紫衣,迎候陛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惠妃计杀太子力士夜进梅妃   阿马婆所见神像,与玄宗皇帝所见相同,玄宗便令阿马婆传旨,令山神回驾,那山神果然不见了。皇帝进庙,又见此山神挂剑匍匐殿庭东南方一株大柏树上,帝又召阿马婆问之,阿马婆所说形状,也与皇帝所见相同。皇帝便向山神行敬礼,命封阿马婆为圣姑,封山神为金天王。玄宗自写山神碑文,立碑在华山麓。碑高有五十余尺,阔一丈,厚四五尺,为天下最大的石碑。碑阴刻着当时护从天子王公以下的官名,制作壮丽,雕琢精巧,一时无比。   那时,又有一位神医名周广的,他不用诊脉间病,只须观人颜色谈笑,便知他受疾深浅,把病人的情状说得详详细细。   据说,那时有一神医纪明隐,居在山中,周广入山求教,尽得其秘。玄宗闻周广之名,召至宫中,凡宫女有疾病的,均召集在庭中,使周广验看。有一宫人得一奇病,每至傍晚,便歌笑啼哭,状如癫狂,又疑似鬼魅迷人。最奇怪的,她病发时,每至两足不能踏地。周广一望,便说此女必因饱食时用力太促,颠仆卧地,故成此病。这宫女自己说,前因太华公主生日,宫中大陈歌舞三日,宫女是领班歌唱的,只恐发声不清,有忤观听,便私地里多食炖蹄。因味美,食之不觉过饱,匆匆奉召,当筵歌数曲。曲罢,只觉胸中闷热,欲赴庭心纳凉,又因儿戏心重,从台阶上跃下,颠仆于地,一时晕绝。久之苏醒,从此便得狂病,且两足不能踏地。周广便投以一剂而愈,玄宗甚是诧异。又有一太监,奉便从交趾回官,拜舞于帝前。周广从旁观之,便奏道:“此人腹中有蛟龙,明日当产一子,但从此不能再活在世上的了!”玄宗听了,不觉诧怪,便问这黄门官道:“卿体觉有不适否?”黄门官奏道:“臣奉使骑马过大庾岭时,天气正是炎热,顿觉身体疲倦,口渴异常,因下马在路旁取饮野水,便觉腹中积块坚硬如石。”周广奏道:“此龙胎也!   ”便开方令取雄黄硝石煮而饮之,立吐出一物,长仅数寸,其大如指。细视之,悉具头角。投入水中,立长数尺,昂首盆外。   周尸急取苦酒浇之,又缩小如旧,体僵而死。这黄门官自吐龙以后,腹块尽销。玄宗深为叹服,授以官爵,周广力辞,回吴中而去。玄宗下诏,令郡县访问有奇才异能之士,征献阙下。   京兆尹奏举李氏三子,善作歌舞:李龟年、李鹤年,善歌;李彭年善舞。皇帝召入官去,龟年信口作歌,能令帝随之哀乐不定:忽觉回肠荡气,忽觉眉飞色舞,不能自恃。彭年作彩风舞,翻飞翩跹,令人眼花。玄宗大喜,每到之处,便令李氏兄弟随侍。又选宫女数百人,教成歌舞。龟年制成《渭州曲》,教宫女齐声歌唱,娇媚可听。皇帝大乐,时以金帛赏赐龟年。   龟年在京都大起甲第,栋宇如云,富比王公。通远里中一宅,占地十里。以沉香木起一大堂,能容客千人,别家宅第,无有胜于李氏的。可借后来龟年流落在江南地方,穷苦不堪,见有人家喜庆筵宴,便为当筵砍数阑,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宴。   杜甫赠诗道:“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龟年故宅,后为裴晋公所得。中有一绿野堂,建筑最是幽雅。龟年盛时,常在堂中宴客,朝中公侯,争相结交。   玄宗自得李氏兄弟后,常在五凤楼下,宴集群臣,歌舞达旦。又下诏命三百里内州县官,教成歌舞,前来阴下助乐。玄宗亲自临观,比较优劣而赏罚之。各处地方官,见皇帝爱歌舞,便教成声乐,齐献阙下。时有河南郡守,命乐工数百人,在车上作乐,乐工身衣锦绣。又令士卒身蒙虎豹犀象之皮,伏在车厢,乐声一作,群兽起舞,跳掷抟噬,一如真形。群臣观之,莫不骇目。又有元鲁山,献乐工数十人,联袂作于蒍之歌,声调怪越,玄宗听之,不觉大笑。每次赐宴,皇帝亲御勤政楼,金吾军士披黄盒锁甲,列仗楼下,太常陈乐,卫尉张幕,令诸将酋长就食庭前。教坊大陈山车楼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戏马斗鸡。又令宫女数百人,饰以珠翠,衣以锦绣,自绣幕中出,击雷鼓为《破阵乐》、《太平乐》、《上元乐》。又引大象犀牛入场拜舞,动中音节,皇帝顾而大乐。当时,又有厩官教成舞马四百匹,分列左右,进退跳舞,列成部目,称曰某家宠,某家骄。这时,塞外亦贡善舞之马,玄宗命并入教练,无不曲尽其妙。衣以文绣,络以金银,饰其鬃鬣,杂以珠玉,奏曲名为《倾杯乐》,聚马数十匹,奋鬣竖尾,纵横合节。又施三层板床,乘高而上,旋转如飞。或令壮士举一榻,马舞于榻上,乐工数人立于左右前后,皆衣一色淡黄绡衫,文玉带,皆选年少而姿貌秀美者充之。每岁过中秋节,使舞于勤政楼下,君臣相顾笑乐。   正开怀的时候,忽内侍慌张报称:“武惠妃遇鬼发狂,病势十分危急,请万岁爷回宫。”玄宗这时十分宠爱惠妃,听了内侍的话,忙丢下酒杯,匆匆下楼。到宫中一看,只见武惠妃衣裙散乱,口眼歪斜,趴在地下不住地叩头乞饶。看她嘴角上淌下白沫来,那叫唤的声音渐渐低沉。玄宗心中十分怜惜,过去把惠妃抱在怀中,连连唤问。只见惠妃伸手向空中,指着说道:“太子瑛、鄂王和光王三人,都来索妄命也,万岁爷快快救我!”   当初,玄宗宠爱赵丽妃,已把这武惠妃丢在脑后。不久,赵丽妃生了皇子名瑛,玄宗要得丽妃的欢心,便立瑛为皇太子。   这太子瑛却生得聪明正直,自幼入国学,诏右散骑常侍褚无量教授经学,又选太常少卿薛绦之女为太子妃。玄宗因宠爱丽妃,也便宠爱太子,常把太子瑛召进官来,父子二人在一处游玩。   十六年冬季,玄宗带领太子唤和诸壬在御苑中种麦,玄宗对太子瑛道:“此麦为明春祭祀宗庙之用,故亲种之,亦欲尔等知稼稽之艰难也!”当时,赵丽妃权倾六官,玄宗又拜妃父元礼,兄常奴,官至尚书侍郎。玄宗除爱太子瑛以外,又爱鄂王、光王、玄宗为临淄王时;二王的母亲,亦深得玄宗的宠幸。不料这时武惠妃忽然也产了一个皇子,便是寿王瑁。这寿王自幼生成绝美的容貌,又是十分伶俐的性格,在七岁时候,与诸兄拜舞,进退有节,玄宗宠爱。这寿王又胜过太子瑛和鹗、光二王,因宠爱寿王,玄宗也常常临幸惠妃宫,因此那惠妃依旧得起宠来,反把这赵丽妃冷淡下来。那太子瑛和鄂、光二王,从此不得与父皇见面。弟兄三人在背地里,不免有怨恨惠妃的话,落在附马杨洄耳中。这杨洄是咸宜公主的丈夫,咸宜公主又是惠妃的亲生女儿。当时,杨洄听了太子瑛三人在背地里毁谤的话,便令咸宜公主在惠妃跟前造遥生事,说太子瑛在背地里如何毁谤皇上,又说鄂、光二王有谋反的意思,惠妃便日夜在玄宗皇帝跟前哭诉。   玄宗听信了惠妃的话,不觉大怒,急召宰相张九龄进宫,议废太子,张九龄急叩头劝谏道:“太子和诸王,日受圣训,天下共庆!陛下享国日久。子孙蕃衍,奈何一日弃三子?昔晋献公惑嬖姬之谗,申生忧死,国亦大乱!汉武帝信江充巫蛊,祸及太子,京师喋血!晋惠帝有贤子,贾后谮之,乃至丧亡!   隋文帝听后言,废太子勇,遂失天下!今太子无过,二王亦贤。   父子之道,天性也!虽有失,尚当掩之!推陛下裁赦!”玄宗听张丞相说了这一番大道理,便也把废太子的心搁起。但此时李林甫当国,嫉恨忠良,时时在皇帝跟前挑拨是非,说了张丞相许多坏话,那张九龄竟罢官退去。   从此,李林甫大权独揽,惠妃也时时拿财帛去打通李丞相。   李林甫见丽妃已经失势,便又倒在惠妃一面,在玄宗跟前,时时赞扬寿王如何美丽,如何聪明。又勾结附马杨洄,在玄宗跟前告密,说太子瑛和鄂王瑶、光王琚,暗约丽妃之兄谋反。玄宗初不甚信,惠姐便使人去召太子瑛和鄂、光二王,推说宫中有贼,请太子和二王须甲胄佩刀入官。那太子和二王信以为真,便披甲戴盔,腰佩长剑,匆匆走进宫来。走到熙春宫门口,被守宫卫士拦住,问起情由,说是奉武惠妃宣召,特来宫中捉贼。   那守门卫士不敢怠慢,把太子和二位王爷留住在宫门外,急急进宫来报与惠妃知道。那惠妃听说太子已到,她也不去见太子,急赶到御书房里,报与玄宗知道,说太子瑛和鄂、光二王谋反,带剑逼宫,现被宫门卫士挡住在宫门外,请陛下作速避乱!玄宗听说大恐,一面起身避入紫光阁,一面令高力士带领宫中禁军出宫去观看。不一刻,只见一群兵簇拥着太子和二王直奔阁下,玄宗见三子俱是甲胄挂剑,怒不可遏,也不容太子分辩,喝令打入内监。一面急召李林甫进宫来商量,废立太子的事体。   李林甫奏道:“此陛下家事,非臣所宜与闻!”玄宗便立刻下诏,废太子瑛与瑶、琚二王,均为庶人,打入内牢。惠妃又买通管狱太监,断绝饮食,活活把太子瑛和鄂王、光王三人饿死,形状十分凄惨。这消息传出去,满朝文武都替太子含冤;独这位玄宗皇帝,只因正在宠爱惠妃,也毫不觉悟。   只是武惠妃自从谋死了太子瑛和鄂、光二王之后,时时心惊胆战,每在夜深人静以后,良心发现,好似那太子和鄂、光二王的鬼魂惨凄凄地站在跟前向自己索命一般。她无论黑夜白日,总把这件事搁在心头,那鬼魂愈缠绕得厉害。甚至青天白日,不论惠妃行走坐卧,总见鬼影憧憧,把个美人般的惠妃,早吓得魂梦难安,饮食不进,渐渐地形销骨立起来。只因她要在万岁跟前恃强沽宠,见了万岁爷,打起精神,一般地敷粉匀脂,轻颦浅笑。玄宗只顾自己寻乐,不曾留意到惠妃的身体。   说也奇怪,惠妃正在疑神弄鬼的时候,只须万岁爷一到,那鬼魂便逃走得无影无踪,惠妃也觉得精神清醒过来。因此,惠妃越发撒痴撤娇,竭力把这位万岁爷迷住在宫中,也是借着万岁爷的威光,抵敌鬼魂的意思。但可伶这惠妃饮食不进,日夜无眠,把个病体硬支撑着,总是支撑不住的。   那日,玄宗出宫,在勤政楼大宴群臣的时候,惠妃在床上假寐,一睁眼,只见那已死的太子瑛带领着一群小鬼,直扑上床来,举起手中狼牙棒,向惠妃酥胸上猛打,打得惠妃痛彻心肝,惨声大叫,接着呕出十几口鲜血来,两眼一翻,死过去了。   那内宫太监,见不是事,急急去报与总管太监,总管太监报与高力士知道。高力士不敢怠慢,一面报与万岁知道,一面急去传御医进宫请脉。待皇帝到来,惠妃已转过一口气来,一眼见宗坐在跟前,她神魂也定了些,两手紧紧地拉住玄宗的袍袖,口口声声说:“万岁救我!”御医进来请过脉象,奏说:“万岁爷请万安,贵宛是一时痰迷心窍,玉体是不妨事的。”谁知这惠妃挨到夜深时分,更加混闹起来,吓得宫人个个害怕。惠妃被鬼魂捉弄得床上睡不住了,便有两个宫女上去扶着下床来。忽见她双膝跪倒,说一会,哭一会。有时趴在地下叫饶,说太子拿狼牙棒打死我了!那身体在地上打滚躲闪,好似避打的样子。双手合在胸口,只是嚷痛。玄宗看了,心中万分不忍,上去抱持她。惠妃力大无穷,从皇帝杯中挣脱下来,仍倒在地上。只见她眼珠突出,口中鲜血直流,头发披散,人人害怕,不敢近前。将近五更天气,那武惠妃嘶叫得声哑力竭,直着嗓子哭唤,居然鬼嚎一般,一时死去,一时又醒来,整整闹了一夜,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玄宗也再没有这个精神支撑了,便幸高婕妤官中休息去。这武惠妃见皇帝去了,她也不言语了,只装着鬼脸,自己拿手撕开衣服,露出雪也似白的胸膛来,便好似有人在剥她衣服的样子。可怜武惠妃虽说不出来,其痛苦之状,实在难堪!直延挨到第二日傍晚,才真的咽过气死去了。   玄宗得了消息,想起往日的恩爱,便亲自临幸惠妃宫中,抚尸痛哭了一场,命高力士好好收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