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10 页/共 32 页
说起李密,不念两家交情,唐皇便万分愤怒。世民说:“父皇不须动怒,孩儿必有一天报了此仇。”刘文静又奏称南牢管狱官徐扶义,如何有恩,如何私放秦王。唐皇便打发人从客馆里把徐扶义传上殿来,亲自抚慰了几句。第二天,传谕下来,便拜他做上大夫;他女儿蕙英小姐,便配与秦王为妃,加封一品夫人。立妃的这一天,秦王府中十分热闹,唐皇也亲自到王府来吃一杯喜酒;侍女们给蕙英小姐全身披挂了,扶义出来,拜见唐皇。因新妃子有救秦王性命之恩,便赏她一对白玉如意;从此这新妃在府中,十分得秦王宠幸,这且不在话下。
唐皇在这时,势力极大,土地很广,差不多隋朝的天下,已有大半人唐皇之手。李靖和刘文静一班元老大臣,便商量上表,劝主公接皇帝位。李渊当时因突厥未平,魏王的势力也很强大,意欲待天下一统以后,再登皇帝宝位。无奈臣下劝谏的人,十分忠诚;秦王世民,又自己承认去讨平突厥,王世充又一力担任去讨平李密。唐皇推辞不得,便下谕选定吉日登皇帝位;臣下奉上尊号,称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这位皇帝,半生厮杀,到这时得安享富贵。他便参酌周官,在皇后下面,立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位妃子。立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嫒、充仪、充容、充媛,九人称作九嫔。此外又有婕妤,美人,才人,每种九人;再下又有宝林,御女,采女,也是每种九人:共八十一人。管宫的还有尚宫,管礼的还有尚仪,管衣服的还有尚服,管车马的还有尚舆:共称六尚。六尚以外,又采纳了二千名宫女。搜集了四千多工匠,建造起一座太和宫来,三年造成;却是殿阁崇宏,楼台曲折,把一班妃嫔宫女,养在宫里,顿时觉得花柳掩映,莺燕翩跹。唐皇朝罢游赏,十分快乐。他从前在晋阳宫私幸的张、尹两位宫女,只因窦皇后早巳去世,便很得唐皇宠幸,到这时候,张氏已封了贵妃,尹氏已封了淑妃,在宫廷间颇有权威。此外得皇帝不时召幸的,在昭容、昭仪、婕妤、才人中,却也有二十多人。唐皇年已垂老,也不十分留心政事,终日便与这班美人说笑拥抱。
独有那秦王世民,和王世充、李靖一班大臣,却十分忠心。
看看突厥兵势一天强似一天,渐渐的侵犯唐朝疆土,唐皇下旨,派并州行军总管张瑾,统带五万人马,在太谷地方,大战十日,张瑾大败逃归。那郓州都督张德政,也阵亡了;行军长史温彦博,却被突厥兵活活地捉去。接二连三的败信,传到太和宫中,把个唐皇气得咆哮如雷;秦王世民便自请出马去,征服突厥。
唐皇下谕,派大将军李靖,统率十万大兵,出师灵州;又派任城郡王道宗,带五万人马为后应;秦王世民,屯兵蒲州,监督兵马。三面夹攻,才把这突厥兵马打败,突厥王打发他大臣屈列真前来唐营求和。这时唐皇在周氏陂一带地方打围猎,李靖便伴送屈列真到行宫去,面订和约,谁知唐朝气运十分旺顺,这边既打败了突厥,那边又收服了李密。
原来魏王李密,他自以为兵精粮足,地广人多,便四处讨伐,争城夺地。他新打败了开州凯公,得胜回来,越发不把唐朝放在眼里,满意班师回国,把南牢里的李世民拉出来砍了脑袋,和唐朝挑战。谁知在半路上,接到王娘娘的密报,说南牢狱官私放李世民、刘文静二要犯,一同脱逃。李密听了,不觉大怒,便也不班师了,随带原来人马,直奔向洛阳杀来。在李密的意思,唐朝正和王世充交兵,又有突厥为患;如今自己出其不意,拦腰痛击,怕不给他一个腹背受敌,眼见唐朝立刻灭亡。不料唐皇用兵如神,他这时早已打退了突厥,收服了王世充。这王世充在唐皇跟前,自己担承讨伐魏王,便早已领了一支劲旅,在偃师、邙山一带地方守候着。李密留王伯当把守金墉城,自引精兵,也从邙山一带地方进发。猛不防王世充伏兵齐起,杀得魏兵辙乱旗靡。这一仗,李密只带得三百骑脱逃。
手下的大将裴仁基、祖君彦,俱被世充活捉了去;那洛口地方的守将郑頲,听说魏王大败,忙起兵来接应。谁知他手下的兵将,早已变了心;把郑一出得城,城内便大乱起来。五千兵士,冲进将军府去,把郑頲的妻小杀了,献了城池,投降了唐朝。
郑頲在路上,得知了这个信息,便拔剑自刎而死,手下的兵丁,也各四散逃命。王世充不费一箭一卒之劳,便垂手得了洛口城。
消息传到金墉城,那王伯当看看守不住了,便弃了金墉,退保河阳;李密带了败残兵马,从武牢间道奔回河阳。见了王伯当,便说道:“败了败了!诸位辛苦了!我如今便请一死谢诸位罢!”说着,便拔下佩刀来要自刎。伯当急抢上前去,抱住了李密的身体,两人同声大哭;手下的兵丁,都陪着淌眼泪。正在徬徨的时候,忽然传进唐皇的招降书来;王伯当便竭力劝李密人关投唐,府掾柳爽,也说道:“明公与唐主同族,兼有旧情;虽未曾陪从起义,但出兵东都,断隋归路,使唐主不战而据京师,此亦公之功也。”众人都说:“柳大夫的话有理。”王伯当便检点兵马,尚有六千余人,便一面修送降表,一面整队起程。那唐皇便打发使臣,在半路上迎劳;李密见唐主待他不薄,心中也十分喜悦。
谁知一到得京师,住在客馆里,一连半个月,不见唐主召见;那使臣招待也渐渐疏薄起来,竟向李密开口要他一千缎匹,才许他朝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通贵妃父子聚麀争良田文己嫔结怨
李密既投降了唐朝,满想唐皇重用他的;谁知他到京师,一连十多天,不蒙召见,那使臣又十分简慢。李密是一个刚直汉子,如何受得起这肮脏气;却巧唐皇传谕下来,说黎阳地方还有李密的旧部,着李密亲自去招降,再来进见。李密便带了王伯当,行至桃林地方,便叛变起来。选骁勇兵丁几千人,扮作妇人模样,藏刀在裙底,假称婢仆妻妾,直入桃林县城;脱去了衣服,杀出城来,把桃林县左右几个城池占据住了。这时右翊卫将军史万宝,坐镇熊州;得了这个消息,便打发副将盛彦师带领步骑兵四千人,追到陆浑县南面七十里地方,先在深山野谷里埋伏着兵马。那李密亲自带了人马,从山谷中经过,意欲前去攻打陆浑县,兵队正在山谷下经过一半,那盛彦师一股生力军,拦腰杀出。这时李密的兵士,进退两难,前后不能相顾,一时措手不及,被盛副将卫向前来,斩了李密的首级去。
王伯当在后面压阵,听说李密阵亡,他便痛不欲生,在马上自刎而死。手下兵士,杀死的杀死,投降的投降;后面王世充兵马也赶到,把失去的几座城池一齐收复过来,班师回朝。
这时秦王李世民,也打平了突厥,班师回国,两支人马会合。打听得唐皇在昆明池教练水战,便一齐赶到昆明池去,奏明皇帝;唐皇见自己儿子立了大功,便格外欢喜。一面庆功行赏,一面把世民留在行宫里。父子二人,十分亲爱。这李世民是从晋阳起义以后,东征西杀,屡立大功;在唐皇意思,原欲立世民做太子,无奈世民一再谦辞,便立建成做了皇太子,封世民做了秦王。如今唐皇见世民又立了大功回来,便叹着说道:“吾儿真是英雄!惜乎不得其位,他日功高震主,兄弟之间,怕不免有一番嫌疑。”世民平日待人接物,很是和气,因此臣下归顺他的很多;自从唐皇说了这句话以后,便有一班臣子,帮着世民,在唐皇跟前进言,劝唐皇废了太子建成,立世民为太子。但太子那边,也有党羽在唐皇身旁探听消息;早把唐皇说的话,和臣下谋废太子的情形,去通报建成知道。建成听了十分惊惶,便连夜召他弟弟齐王元吉,进府去商议。
原来建成自立了太子以后,自以为唐朝天下,可以稳稳坐享的了,便放胆胡行起来。又有一班趋炎附势的大臣,见太子贪财好色,又爱游玩,便百般收刮金银来送到太子府里去,又搜寻了许多绝色的女子,安置在洞房曲院里,一任太子随意淫乐。这太子妃原是左仆射周禹吉的女儿,却生性端庄;跟着太子,从患难流离中吃尽辛苦。见太子如今得了富贵,便狂放胡为,也曾好言劝谏过几次;无奈建成心迷财色,把妃子的话当作耳边风,夫妻之间,情爱一天一天冷淡下来。
谁知那建成太子,真是色胆如天;他终日在府中寻欢作乐,还嫌不足。自有一班同流合污的官员,轮流着肆筵设席,征歌选舞,悄悄地把太子接了去享乐。这太子又生成一副下流性格,他到了那班官员府中,便逼着那官员把自己的妻女姬妾贡献出来陪酒伴坐;见有几分姿色的,他便仗着酒盖住了脸,百般调笑。有几个生成轻贱的妇女,贪慕太子荣华,也便急急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太子享用。太子既奸污了人家的妻女,便也给他的丈夫加官晋爵;因此很有几个下流官员,遇着自己妻女去勾引着太子上了手,自己的官位,便立刻上升。
这时有一位骠骑将军彭人杰,他娶了一位夫人,真是天姿国色,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位彭夫人是当今第一位美人;这名气渐渐地传进宫去,那张贵妃和尹淑妃便设下了筵宴,把这位彭夫人接进宫去。天下惟有美人能赏识美人,那张妃和尹妃也生成的芙蓉为面,杨柳为腰;当初唐皇在晋阳宫中,也曾一见魂销。如今听说彭夫人是一个绝色女子,两位妃子把她接进宫去,也是惺惺相惜之意。她三人见面之下,果然十分羡慕,说话也很投机。从此这彭夫人,也时常进宫去,和张、尹二妃说话消遣。那时唐皇宫中最得宠的,除张、尹二妃外,有万贵妃、莫嫔、孙嫔、郭婕妤、宇文昭仪、王才人、张宝林、张美人、杨美人、刘婕妤、崔嫔、小杨嫔、杨嫔、鲁才人、柳宝林,二十几位妃嫔。见张、尹二妃得唐皇的恩情最深,大家都来亲近她二人,因此彭夫人也认识了这一班妃嫔。真是莺莺燕燕,袅袅婷婷。这班美人每日聚在一块儿说笑歌唱,好不热闹。唐皇又不时出外去游猎,不在宫中的日子多;因此这彭人杰也很放心,见他夫人常常进宫去,也不加阻止。原来唐宫规矩,皇子一生下地来,便交保姆管养;到十岁上,便送交世子府教读,非奉传唤,不得擅自入宫。因此唐皇共生有二十二子,除窦皇后生的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玄霸、四子元吉,除玄霸幼年死难,其余都封王玄府。此外万贵妃生子智云,莫嫔生子元景,孙嫔生子元昌,尹妃生子元亨,张妃生子元方,郭婕妤生子元礼,宇文昭仪生子元嘉和灵夔两人,王才人生了元则,张宝林生子元懿,张美人生子元轨,杨美人生子元凤,刘婕妤生子元庆,崔嫔生子元裕,小杨嫔生子元名,杨嫔生子元祥,鲁才人生子元晓,柳宝林生子元婴,共十八位世子。年长的都娶了妃子,分居在外;年幼的也在世子府里,受师傅的教训。做他母亲的,心中虽一般想念她亲儿;无奈格于宫禁,非有大礼节,不得传唤进宫。独有这太子建成,他仗着当朝储君,父皇这时正驾幸昆明池观练水军,委太子留守监宫。他便耀武杨威,在宫中出入自由。
这一日合该有事,他在太和宫的长廓下,遇见了这位彭夫人:轻盈袅娜,冉冉行来,真好似月里嫦娥,从云中捧出。建成的一缕痴魂,直从泥丸宫中透出,只是怔怔地站着看着,直看到那美人儿转过穹门,不见了影儿,才转过气来。急拔步要追出穹门去,后面小黄门上来拉住,低低地说道:“千岁不可卤莽,那位是当今骠骑将军彭人杰的夫人。”原来建成在他父皇宫中,早已肆无忌惮;见有姿色的嫔娥,他也不问是否父皇宠幸过的,便拉进密室去,威逼软诱,总要如了他的心愿,才肯罢休。那被奸污的嫔娥,有的畏惧太子的威权,有的羡慕太子的势位,便也含垢忍辱地受着。如今他见了这位彭夫人,便也忍不住放开老手段来;后来听说是骠骑将军的夫人,只得把一腔欲火,暂时按住。但他嘴里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样的美人,叫俺如何放手得过!”连连地说着,正出神的时候,忽见一个小宫女迎上来,说道:“张娘娘有请。”建成这才跟着那小宫女,曲曲折折地走进凤藻宫去。宫中的侍女,一见了建成,便一齐避去。那张贵妃和建成两人,竟手拉着手儿,肩并着肩儿,走进寝宫去,只留下三五个心腹宫女,在走廓下静静地守候着。只听得那一阵一阵娇脆欢笑的声音,从帘幕里度出来。
原来这位张贵妃生性放荡,她在隋宫里,得炀帝一度雨露以后,便冷清清地丢她在晋阳宫;正凄凉得难受,后来得侍奉唐皇,枕席之间,颇得唐皇宠幸。与尹淑妃两人都是天生成的艳态媚骨,却是不可一日无陪伴的。无奈这位唐皇,自接了皇帝位以后,年时已过半百,后宫的新宠,一天多似一天;轮流侍寝的,共有一百四五十位妃嫔。这张、尹二妃,位分虽是很高,但因日久恩疏,雨露之恩,却一日稀少一日;唐皇年华日增,精力日衰,又以近来常爱在四处围猎,出京的日子多,驻宫的日子少。唐皇赴各处巡游,便把几个新宠的妃嫔,带在身旁,其余的一概丢在宫中。你想这张、尹二妃正在中年,情欲十分旺盛的时候,这长门寂寞,叫她如何忍得?她独守在宫中,常常对月长吁,看花洒泪;正凄绝无聊的时候,真是孽缘凑合。
张妃清晨起来,侍儿服侍她梳洗着,忽报太子建成请见。这时唐皇正巡幸龙跃宫去,却委太子留守宫中;因此太子得自由在宫中出入。
张妃当时一面便催着侍女赶快梳妆,一面却吩咐宫女出去,挡住太子的驾,请太子在外室稍待;她又因要去和太子见面,便拣了一套美丽的衣裙穿上,脸儿上多擦些脂粉,鬓儿上多插些珠翠。正妆扮得慌张,忽觉门帘儿一动,接着小宫女报道:“千岁来了!”这时张妃手中正拈着一朵鲜花,向鬓上插去;见那太子抢步上前,兜头一揖,口中说:“参见娘娘。”
那张妃慌忙敛袖还礼,一松手,把那朵鲜花落下地来。建成手快,忙去把鲜花拾在手中;身旁的侍女,正要上去接时,谁知太子竟甩脱了侍女的手,跨进一步,把鲜花送在张妃手里。张妃也不由得伸手去接,那太子的手,在袖口里,却轻轻地扣住了张妃的纤指不放;张妃粉脸上不觉飞起了一重红晕,那手儿一任太子握着,却乜斜着媚眼,看定了太子的脸,只是孜孜憨笑。建成这时也酥呆了半边,两道眼光,只是不停地在张妃粉脸上乱转,两人险些不曾化了石头人儿,痴痴地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让坐,那两旁的侍女,见了这神情,便也知趣,各自悄悄地退去。建成见左右无人,他便大着胆,伸手向张妃柳腰上轻轻一拢,低着声说道:“待俺替娘娘戴花。”张妃也趁势软靠在太子肩头,一任太子轻薄着。原来他两人心目中,早已有了意思。张妃出身,原是妖贱的,又是久旷的身体;见了这太子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个伟少年,心中岂有不羡慕之理?在太子建成心目中,看张、尹二妃,最是妖冶动人,久已想下她的手了;只因父皇在宫中,耳目太近,怕闯出祸事来,是以忍耐在心。如今好不容易,天假良缘,父皇出外巡狩去了;自己又是宫监,不在此时下手,却待何时?因此他蓄意起一个早,过宫来偷香窃玉。两人的心意儿,一拍即合;不多几日,连尹淑妃也走在一条路上去。
从此建成常常进宫来,左拥右抱,送暖依香,替父皇尽了保护之责。在张、尹二妃,私通着太子,除贪图恣欲之外,却另有一种心意儿。上面说过张妃生的儿子,名叫元方,尹妃生的儿子,名叫元亨。这时元亨封作酆悼王,外任做金州刺史;元方封作周王,却开府在京中。这两人年幼软弱,张、尹二妃,深怕唐皇去世以后,两儿受弟兄的欺负;因此有意结欢太子,也无非望将来太子登位以后,另眼看待这两位皇弟。但在这建成,蓄意要勾引张、尹二妃上手,除贪图瓷欲以外,却也另有一层深意。建成自己也知道,狂放行为,很不满人意的;况且密报传来,秦王左右,正在那里谋废太子;如今要保全太子的名位,又非有人在父皇跟前替他说话不可。当朝大臣中,父皇最亲信的,如刘文静、房玄龄、萧瑀、宇文士及、封德彝、陈叔达、裴寂、长孙无忌、杜女口晦、尉迟敬德、侯君集这一班忠直的官员,大都是和秦王亲近的,谅来也不肯帮助自己。他便从内宫下手,好在宫中那班妃嫔,都要望太子将来保全自己儿子的禄位;十有七八,是和太子结识下私情的。内中又算是张、尹二妃的势力最大,他便打通了全宫中的妃嫔,替太子在父皇跟前说话。妃嫔们保住了太子的禄位,便是保住了自己儿子的禄位,如何不替他出力呢!
男人的嘴,究竟敌不过女人的嘴;有几位忠直的大臣,也曾在唐皇跟前劝谏,说:“建成在外面如何跋扈,若不从早废除,后患便不堪设想。”唐皇也明知道这太子行为不端,将来难继大业;但一进宫去,给那班妃嫔七嘴八舌地说这太子如何忠实贤孝,因此他心中便摇惑起来。又回想到从前,初打天下的时候,建成在河东保护家小,又帮着在太原起义,带兵略定西河,打平洛阳,立着很大的功劳。也不忍心去废除他。再加张婕妤从中竭力替太子说着话,这张婕妤在妃嫔中,原是最得唐皇的宠爱,也是和秦王有嫌隙的人。当初唐兵攻下洛阳的时候,隋宫中珍宝财物和田宅契券,真是堆山积海的多;还有那三十六院房屋的曲折,装饰的美丽,久已天下闻名。如今一齐落在唐皇手里,唐皇因兵马倥偬,无暇顾问;那班妃嫔知道了,却一齐向唐王吵嚷着,说要到隋宫去游玩。唐皇也要趁此迁都洛阳,便打发这班妃嫔先行。一路上香车络续,绣旗飘展;卫怀王带领羽林军士,保护着妃嫔,进了洛阳城。秦王世民,正在点收宫廷;听说妃嫔驾到,忙出去迎接进城。张婕妤的意思,便要直入隋宫中驻扎,秦王却不答应,说宫中器物,尚未点查清楚,一时不便移居。却把这一群妃嫔,安置在别殿里。房屋十分狭小局促,弄得那班妃嫔,人人怨恨;好不容易,盼望得隋宫中收拾清楚了,妃嫔们搬进宫去一看,大失所望。原来秦王早已把三十六院中陈设的珍奇玩物,一齐收起,只留下空洞洞的几座高大院落。张婕妤问秦王时,秦王说那些珍宝器物,未曾父皇过目,小王不敢擅自动用;现在一齐收藏在府库里,诸位贵妃,若要玩赏时,请到府库中一看。那张婕妤便带着一群妃嫔们,到府库中来观看;谁知那些珍宝衣饰,以及钱财契券,俱装着箱子。箱子上面,都有秦王府的封条贴着。那班妃嫔一齐吵嚷起来,说要打开箱子来看,谁知那秦王却执意不从,说非待父皇来过目,不能轻自开拆。那班妃嫔,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人人心中怨恨秦王。
那张婕妤一回宫去,便写了一本奏章,说秦王封锁珍宝的事,又替他父亲求上党的美田,原来上党的美田,是隋炀帝的御田;每年丰成十分富厚。张婕妤在晋阳宫的时候,早已闻名。
张婕妤的父亲,原是一个田舍翁,家中十分贫寒;张婕妤是天生丽质,在家中的时候,受尽饥寒。父女两人常常在茅舍中对泣。张老儿叹着气,说:“家中倘有三亩薄田,也不教你女儿受着饥饿了。”后来真正穷苦不堪,张老儿才把他女儿卖在城中一家富户去做养女;后来选进宫去,张婕妤时时不忘家中的老父。如今得了唐皇的宠爱,又见攻得了洛阳;她知道上党的美田,是归皇家享用的,想起父亲从前说的话,便在奏章上求唐皇把上党的美田赏给她父亲。谁知这奏章才送出宫去,那唐皇却有一道谕旨送进秦王府中来。谕旨上说:“除内宫服玩财帛外,所有官爵田宅,秦王得专权处决。”秦王得了这谕旨以后,第一件,便把上党的美田,赐给了淮安王神通;只因攻打洛阳,神通是立的头功,所以秦王便把这美田赏给他。此外封爵的封爵,赐田宅的赐田宅,一时文武百官,都欢声雷动;独有那妃嫔们的亲族,都得不到好处,大家把个秦王都恨得牙痒痒的。谁知不多几天,唐皇又有第二道谕旨下来,把那妃嫔的父兄亲戚,一齐封作列侯;有的还兼宫廷差使,一般地赐田赐宅。
又另下一道诏书,把上党的美田,赏给了张婕妤的父亲。张婕妤得了这道诏书,欢喜得笑逐颜开,立刻打发内监到乡间去,把她父亲找来,沐浴衣冠,住着高大的府第。一般的豪奴艳婢,十百成群;一面又打发内监带领数十豪奴,到上党去点收美田。
谁知一到田边,早已有淮安王派了庄丁,在那里看守田地;两家都是有大势力的人,如何肯让,一言不合,便动手斗殴起来。
那班庄丁,十分凶横,打死了张家的豪奴。那内监见事体闹大了,便扭住了看守庄田的头儿,一同进京来,在太尉衙门里告状。那太尉见原告是张贵妃的内监,被告是淮安王的庄丁,这样大的来头,他如何敢问?便亲自到秦王府中来,请秦王判断。
秦王也十分诧异,忙亲自到张府中去查问;那张老儿拿出唐皇的诏书来,秦王看了,也无话可说,只得把这公案搁起。
后来唐皇到洛阳来,一进了宫,张婕妤便哭诉秦王如何如何欺侮她父亲;唐皇听了大怒,立刻把秦王传进便殿来。喝问他:“如何不奉诏?”吓得秦王忙忙奏辩说:“臣儿已有手敕在先,把上党的美田,赏给了淮安王;臣儿原也不敢专主,只因父皇有诏在前,许臣儿专权处决。”唐皇听了,不待秦王奏说完毕,便大声喝道:“我的诏令,却不如你的手敕吗?”一句话,吓得秦王哑口无言,忙爬在地下,动也不敢动。这时裴寂在一旁,忙上去解劝,把秦王扶起,令内监送出宫门。这里唐皇叹着气,对裴寂说:“此儿多年斯杀,心气粗暴,被那班儒生教坏,非复我昔日的儿子了!”到了第二日,圣旨下来,依旧把上党的美田赏给了张妃的父亲;但是张妃心中怨恨秦王的意思,终不能解去。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多几天,那秦王府的属官杜如晦,又和尹淑妃的父亲结下了深仇,险些连世民也丢了王位。
原来杜如晦和秦王是个患难之交,唐皇在隋朝做弘化留守官时,他便在府中。后来秦王打平了京城,便用杜如晦为兵曹参军。生性忠正,很得秦王的信任。秦王此番因为上党的美田,受了冤屈,杜如晦很替世民抱不平;常对他同僚房玄龄说,必要替秦王报了这冤仇。房玄龄劝说:“如今主上宠爱张、尹二妃,妃嫔的戚党,势焰正大,你却不可在虎头上搔痒,反误了主公的事。”杜如晦听了房玄龄的劝,只得忍气吞声地耐着。
无奈这时妃嫔的戚党,一天蛮横似天;他们里面仗着妃嫔的宠幸,外面又勾结着太子府和卫怀王府中的爪牙,在京城地方,胡作妄为。大街小巷,抢劫奸淫的案件,告到御史衙门里的,每天总有十多起,查问起来,十有八九是那班妃嫔的戚党犯下的案子,地方官深怕遭祸,便也不敢过问。弄得京城地方的百姓,家家怨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卫怀王淫凶杀乳母隐太子贪色劫夫人
在妃嫔的戚党之中,却要算张、尹二妃的父亲,最是跋扈,他们竟结合了太子手下的大盗侠客,去抢劫京师地面上的富户。这建成太子,历来跟着父皇东征西杀,手下原养着一班猛将;又因为自己做了太子,别的弟兄,也各各分立私党,在背地里图谋他的也很多,他又收养着许多飞檐走壁的侠客。每在黄昏夜静的时候,悄悄地到各处王府里去探听消息,回府来报告太子知道。这一班侠客,原是大盗出身,他在各处王府富户中出入,见了珍宝财物,总不免手痒。盗劫出来,那张、尹二妃的父亲,便做了窝家,专一收藏盗劫来的宝物。那些被抢劫的官富人家,把盗案报到官里,永没有破案日子的;弄得满城的官家富室,顿时惊惶起来。那张、尹两家,胆子却越闹越大了;他手下的奴仆,见过路的人,手中拿了值钱的东西,他们便用威逼着,喝令留下。
这个情形,传在秦王府中,秦王只因从前吃过亏来,却敢怒而不敢言;那杜如晦知道了,他是一个正直君子,如何忍得。
他便瞒着秦王,带着一班兵士,手中各各捧着宝物,自己骑着马押着,故意打从尹家门前走过。这尹家,便是尹妃的父亲,他门口站着一班如狼虎般的奴仆,见兵士捧着财物经过门口,便一齐拥上前去,喝声站住,大家伸过手来,把兵士手中的财物,统统劫了过去。那兵士们预先得了他主人的嘱咐,如何肯罢休,一声喝打,便在大门外一片空场上厮打起来。那班兵士原厮杀惯的,各人身旁都带着小刀;不一刻,那尹家奴仆被兵士杀死的十多个,尸首七横八竖地倒在空场上,其余未死的奴仆,却抱头鼠窜逃进大门去。那杜如晦见吐了气,正要拨转马头走时,忽见又有二十多个奴仆,拥着一个老年人,从大门中出来,喝着道:“你们这班强盗,休想脱身;快站住,听老夫来捆绑!”杜如晦听了,转觉愤怒起来;便拍马上前,喝问:“老贼是什么人?”那老头儿拍着自己胸脯,大笑着说道:“老夫当今尹国丈的便是!你这妖魔小丑,见了国丈,如何不下马?”杜如晦一听说是尹妃的父亲,却好似火上浇油,心中越是愤恨;便喝令手下兵士,上前去把这老贼揪住;跳下马来,拔出佩刀,把这尹国丈的两个中指割去。那尹国丈痛彻心骨,只喊一声阿唷,晕倒在地;杜如晦冷笑一声,便丢下手,转身跳上马,扬长而去。当尹国丈被杜如晦割去手指的时候,尹家的奴仆逃进大门去,连一个影儿也不留。如今见杜如晦去了,大家才走来,把尹国丈扶进内宅去,请医生的请医生,报官的报官,忙得一团糟。
尹家被秦王府中的属官杀死了十多条人命,尹国丈又被割去手指,这个新闻,顿时传遍了京城;地方官出来验过尸身,收拾棺埋,知道是秦王府中闹下的案件,他如何敢受理。后来还是尹妃的母亲,坐着车,赶进宫去,在尹妃跟前哭诉;尹妃听了,便在唐皇跟前撒痴撒娇地哭着诉着,要万岁替她伸冤。
说话里面,又说了秦王许多坏话。这唐皇因世民劳苦功高,原有几分疑他不服教令;自从那上党美田的事出后,便也时时留意着,深怕秦王做出不守法度的事体来。如今听了尹妃一面之辞,便不禁拍案大怒,立刻亲临便殿,一迭连声地传世民进宫来。那边秦王府中早已得了这个消息,世民埋怨杜如晦,不该闯下这个大祸,那杜如晦说:“赴汤蹈火,臣下愿一身当去。
”内监到秦王府中来传唤,那杜如晦早已自己捆绑整齐,坐在囚笼里,两个兵士抬着,跟着秦王进宫去。这边房玄龄见杜如晦闯了大祸,便悄悄地去通报裴寂、刘文静、长孙无忌、尉迟敬德这一班大臣,快进宫去解救。只因这几位大臣,是唐皇的患难之交,平日言听计从的。
当下这四人得了信息,急急赶进宫去,只见唐皇正在那里拍案大骂,说:“你家中的属官,胆敢欺侮我妃家,你平日怂恿手下人欺凌百姓的情形,也便可想而知了。”那秦王匍匐在地,痛哭分辩;唐皇也不去听他,只喝令把秦王废为庶民,把杜如晦碎尸万段。裴寂、刘文静、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四人,忙也跪在地下,代秦王求情;说秦王在皇家是父子,在国家是功臣,陛下纵不念父子之情,也当为功臣留一分颜面。如今陛下为了一妃父废了秦王的爵位,从此却使一班功臣人人寒心。
这一番话,才把唐皇的心肠说软来;便转旨赦了秦王的罪,把杜如晦逐出京师,永不任用。又把那行凶的兵士二十人,一齐在尹家大门口斩首抵罪。秦王天大一件祸事,才得解救下来。
但是那班妃嫔的戚党,经杜如晦一番惩创以后,却也敛迹了许多。建成太子看看秦王不得唐皇的欢心,他便格外在唐皇跟前献些殷勤,又在各妃嫔跟前陪些小心,那妃嫔又时时替太子在唐皇跟前说些好话,因此唐皇便十分信任太子。
如今江山一统,天下太平;唐皇闲暇无事,便爱在各处游行田猎。六年驾幸温汤,又在骊山田猎;七年出驻庆善宫,又在鄠南田猎;八年巡察太和宫工程,又在甘谷田猎;这一年又幸龙跃宫,幸宜州,幸西原田猎,幸华池北原田猎,幸鸣犊泉田猎,直到十二月,才回洛阳。每次出巡,总是太子建成留守监宫。秦王每因战争事体,统兵在外;京师地方,只有建成和元吉二人,耀武扬威,无恶不作。
讲到这元吉,自幼便长成丑恶容貌,生下地来,窦皇后便十分厌恶他,吩咐乳母陈氏,悄悄地去丢在野地里。那陈氏却生成慈悲心肠,她不忍下这个毒手,便抱去家里私自乳养。待长大成人,窦皇后去世以后,这陈氏却把元吉送去见他父皇;唐皇见他面貌虽生得丑陋,但他十八般武艺,件件皆精。唐皇这时东征西杀,正要用人的时候,便把元吉留在营中,遇有厮杀的事,便打发他出去。却也十分勇猛,屡立战功。唐皇看了大喜,封他做卫怀王;自领一支大兵,驻扎在边疆地方。他离开了父皇耳目,便十分跋扈起来;他行军出去,沿路见有美貌的女子,便掳去充他的姬妾。玩过三次五次,他便厌弃了,把她丢在后帐。后来他抢劫来的女人,一天多似一天,后帐中十分拥挤,容积不下了,他便想出一种新奇的玩耍法儿来:把那班他厌弃了的姬妾,拉出帐来,脱去她们上下的衣服,赤条条的一队一队地站着,给她们每个人一柄剑,一张藤牌;又另选了几队凶猛的武士,各各手执刀枪,逼着他们和那班姬妾厮杀。
可怜这班姬妾,原都是良家女子,被这王爷强抢了来奸淫着,心中已是万分的委屈;如今又拿她剥得赤条条的,逼着她和武士斗殴。莫说这娇弱女子,没有气力抵敌武士,到了此时,她们羞也羞死了,大家把身子缩作一团,拼着玉雪也似的皮肤,一任枪搠刀砍,一霎时这几十百条娇嫩的身体,横七竖八的,一齐杀死在地下。卫怀王看了这情形,便拍手大笑。
卫怀王帐中有一个最宠爱的妃子陈氏,便是那乳母陈善意的女儿,和卫怀王同年伴岁,却长得娇艳动人;乳母陈氏,把卫怀王收养在家里的时候,她女儿早晚和他做着伴。后来两人慢慢地年岁大起来,那男女之事,人人都是欢喜的,何况这卫怀王自幼儿色胆如天一般大的,这就口馒头,他岂肯不吃?待陈氏十六岁那年,卫怀王便瞒住乳母,早已和她偷过情了;直到养下私生子来,那乳母方得知道。但木已成舟,乳母明知道这元吉是金枝玉叶,女儿结识上了他,将来少不得享一份富贵,便也顺水推舟地成就了他二人的良缘。元吉是天生好色的性格,那陈氏却又十分风骚,因此直到元吉封王,陈氏做了贵妃,别的姬妾,早已被王爷抛弃,独有陈氏却宠爱不衰的。从来的女子,仗着宠幸,总不免有几分嫉妒之意。到这时,她见卫怀王滥行淫杀,她一半也有几分醋意,一半也动了慈悲之念,这一天卫怀王正看了武士杀死一群姬妾回进内室去,那陈贵妃絮絮滔滔地说了一番劝谏的话。谁知却触动了卫怀王的怒气,当下他也不念夫妻十余年的交情,只喝一声揪出去!便来了十多个和狼虎一般的勇士,鹞鹰抓小鸡似地抓到外面空场上;卫怀王吩咐一般的把贵妃斩讫报来免贻后患,十多个兵士,拔出刀来,你也一刀,我也一刀,向陈贵妃雪也似的皮肤上砍去。看她婉转娇啼,颠扑躲闪,元吉十分快活,一霎时这陈贵妃早已香魂邈邈,玉躯沉沉,死在地下。
到这时那乳母陈善意方得了信息,急急赶到空场上看时,她女儿早已胭脂零落,血肉模糊;陈氏一股怨愤之气,无可发泄,一纵身上去,扭住了卫怀王的衣领,口口声声说要赔她女儿的命来。接着又说自幼儿如何抚养他成人,又如何送他去见父皇,她女儿又如何和他恩情深厚;哭哭啼啼,诉说个不了。
卫怀王杀了陈贵妃,原也有几分悔恨;如今被陈氏说得老羞成怒,他一不做二不休,便一甩手,把这乳母推在地下。喝道:“拉碎了这贱人!”原来卫怀王府中有一种私刑,用五个大力的勇士,拿绳子缚住手脚和颈子,每人拉住一条绳子,用力向五方扯去,那个人的身躯,生生地扯碎成五块尸肉。如今勇士得了王爷的号令,也如法炮制,活活地把这乳母的身子拉碎,死在阶下。卫怀王吩咐把她母女二人的尸身一齐去抛弃在深山谷里。从此以后,元吉无论如何淫凶残恶,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了。直到他回洛阳,在京师建立了王府,回想起从前乳母收养之恩,便又替她建立祠堂,私封慈训夫人。但他住在京师,仗着建成太子的威势,父皇和二哥世民,又不常在京师,胆子却越闹越大了。
那建成太子,却终日在皇宫里,和一班妃嫔鬼混;宫女们略平头整脸些的,没有一个能逃过太子的手。后来渐渐地奸污那班妃嫔,他和张、尹两妃私通以后,更加是明目张胆,在宫廷中留宿。这元吉看了太子的榜样,又是生成的淫棍,他王府中收罗下三五百个娇娃美女,还是不知足,常常不论青天白日,或是夜静更深,便闯进人家的内宅闺闼中去,见有年轻的女眷,他便随意奸污,放胆调笑。他随身带着二十个勇士,闯进了人家去,便分几个把守大门,又分几个把她家的父兄捆绑起来。
这元吉便大模大样地直入闺榻,尽情取乐。事过以后,便一哄而散。那受他污辱的人家,打听得是四王爷,又有当朝太子和他通同一气,如何敢喊一声冤枉!有几个不识时务的,受了奸污,实在气愤不过,去告到当堂,那地方官不但不敢收受你的状子,一个转眼,那告状人的全家老小,被卫怀王打发刺客来,在半夜时分,杀得你寸草不留。
这卫怀王又最欢喜打猎,他每日带了鹰犬,和一大队弓箭手,坐着三四十辆猎车,在大街上扬长过去;吓得路上百姓,个个躲避得影儿也不见。到了乡间,把那好好的田稻,践踏得东倒西歪;好好的民房,拉扯得墙坍壁倒。那手下的兵丁,要讨主子的好,也不管家禽家畜,一齐拉来,献在卫怀王马前讨赏。到临走的时候,又把乡下人家储藏着的鱼肉果莱,吃得个干干净净,弄得十室九空,男啼女号。因此卫怀王每出去打一次猎,便去糟蹋一处地方。当时有一位大臣,名叫歆骤的,他见元吉如此胡作妄为,便亲自到王府去恳恳切切地劝谏了一番。说:“皇上以爱民得天下,殿下亦当罢猎爱民。”谁知元吉听了,只冷笑几声,说道:“俺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民。俺只知道打猎寻乐。俺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不猎。俺不但要猎兽,还请歆大夫看俺猎人呢!”歆骤问:“殿下猎人如何?”
元吉当即命弓箭手,驾着车子,自己拉歆骤坐在车上;那车子向热闹街上驰去,元吉喝一声放箭,那箭如飞蝗,竟向人丛中射去。吓得那百姓们,四散奔逃;有躲闪不及的,便被流矢射死在街心里。有几个中了箭倒在车前,辗转呼号。元吉吩咐把车子向前驰去,可怜那班良民,不死在箭锋之下,也死在车轮之下。歆骤坐在车上,只把袍袖掩住了脸面,不忍看得。那元吉在车上看了,却拍手大乐;直到他兴尽了,才缓辔回府。那车轮子上,已染成一片血肉。从此京师地方的百姓,吓得不敢在街上走路。
这年唐皇从高陵田猎回来,秦王和歆骤密密地去奏诉建成和元吉如何跋扈情形。唐皇把建成、元吉二人,召进宫去察看,见他二人十分恭顺,不像有凶恶行为的。唐皇最信任的一位老臣,是中书令封德彝,便又把封德彝传进宫去查问,谁知那封德彝早已受了建成、元吉二人的贿赂,便竭力替他二人分辩。
唐皇便疑心到他弟兄们不和,所以互相攻讦;便想要使他们兄弟和睦,下旨令秦王,搬进西宫承乾殿来居住,元吉却搬进武德殿去居住,建成太子,却住在上台东宫。三处相离甚近,在唐皇的意思,是望他弟兄三人朝夕见面,格外亲热的意思;谁知元吉和建成二人防备秦王的心思愈深,宫中弟兄来往,都带着弓刀,一言不合,两处的侍卫,便在宫廷中厮杀起来。建成又私地里在外面招募了四方骁勇和长安地方的恶少,共有二千人,带进宫来,驻扎在左右长林门,称作长林兵;又令左虞侯可达志,往幽州去招募得突厥兵三百名,悄悄地带进宫去埋伏着。两路伏兵,俱约在半夜时分举事;又被歆骤觉察了,便悄悄地去在唐皇跟前告密。唐皇亲自入宫去一搜,果然搜出许多兵士来;追问情由,那建成和元吉两人,你推我诿。唐皇也不忍穷追,便把可达志刺配到嶲锦州去了事。
第二天,正是唐皇万寿之期,唐皇颇欲借此使他弟兄调和,便在太和宫设下筵宴,把自己宠爱的二十多妃嫔,二十多王子,一齐邀在宫中团坐饮酒,庆祝千秋。大家正在吹呼畅饮的时候,独有秦王世民坐在一隅,垂头丧气,郁郁不乐。唐皇招呼他饮酒,他一手擎着酒杯,脸上竟掉下两行眼泪来。合席的人都看了诧异,唐皇也连连追问。那秦王竟呜咽得说不出话,急急放下酒杯,转身逃出宫去了。一场饮宴,竟弄成不欢而散。因此那班妃嫔,都在唐皇跟前说秦王的坏话。张贵妃说道:“如今海内升平,陛下春秋已高,正当及时行乐;如今秦王胆敢对陛下哭泣,他心中怨恨陛下的意思很深,他厌恶妾辈的形态,更是显明。陛下他日万岁后,秦王得志,妾辈便死无葬身之地!
幸得太子慈爱,他日必能保全妾辈。”说着,众妃嫔都悲咽起来。唐皇急用好言抚慰,说待我问秦王去。隔了几天,唐皇真的把秦王唤进宫来,问他为何当筵涕泣?世民奏称因见骨肉团聚,独生母不及见父皇有天下,是以悲不自胜。秦王说话虽如此,但唐皇心中,终是不乐。因张贵妃有太子慈爱的话,便格外信任建成太子。从此以后,凡是宫中一切重要事体,统交给了太子;太子和妃嫔们连成一气,在宫中一切奸恶邪僻的事体,样样都做出来。
这时唐皇又出巡到鄠县甘谷一带地方去打猎,建成太子便终日迷恋在宫中,那许多妃嫔,伴着太子饮酒作乐,不分昼夜。
正快活的时候,忽然在宫中遇到这位千娇百媚的彭将军夫人,把这位风流太子的魂灵,勾出宫外去了。建成也明知道这位彭将军是不好惹的,但彭夫人这种美色,真是天上人间,国色无双;在这太子的意思,若能和这位夫人真个销魂,那便为她送去了性命,也是甘心的。
太子府中,有一位杨大夫,他是足智多谋的,专替太子在背后计划些阴谋诡秘的事体;当时太子已回府去,便和杨大夫商量。杨大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教给太子如此如此一条计儿。太子听了大喜,便在府中,另辟一间秘密精室,收拾得绵衾绣幕。在半夜时分,便打发府中一个侠客,悄悄地飞檐走壁,偷进将军府去;这时彭将军正随着秦王出征在外,那彭夫人绣衾独拥,正矇矇眬眬地睡着。忽觉罗帐外一个人影一闪,夫人惊醒过来,正要声张,鼻管中只觉一缕香气,沁人心脾,便也模模糊糊地开不得口。那侠客见夫人让蒙汗药迷倒了,便动手轻轻地把夫人的娇躯,从被窝中抱起;又怕她在睡梦中着了风寒,便随手拉一幅绵被裹住,回身从楼窗口跳出去,不消片刻,便送进密室中来。太子接着,拥进销金帐去,见彭夫人星眸微启,云髻半偏,粉颊红润,珠唇含笑,太子便禁不住连连在粉窝儿上接了几个吻,待到揭开绣衾看时,真是肤如凝脂,腰如弱柳。建成太子痴痴地抚摸赏鉴着,一时爱也爱不过来,趁夫人半睡的时候,便搂抱着轻薄了一回;依旧交给侠客,悄悄地抱着,送回将军府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样暗去明来,将军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却一个也没人知道;便是这位夫人,几次遭建成太子污辱了以后,心中也恍恍惚惚,每值阳台梦醒,云雨淋漓。但看看枕屏岑寂,却又疑去疑来。如此羞人答答的事体,叫她如何可对旁人说得?回想梦中的来去踪迹,疑心是狐鬼作祟;因此她吩咐府中的家院,去请了几位高僧高道来,在府中大做法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弟杀兄玄武门喋血父禅子唐太宗即位
建成太子用尽心计,奸污了彭将军夫人的身体,总算如了他的心愿;但是每次销魂,总在美人沉睡的时候,默默相对,总觉有些美中不足。在太子的意思,凡与女子通奸,为难的便在第一次;如今和这位彭夫人,肌肤之亲,也不只一次了。倘然能够在她清醒的时候,和她颦笑相对,言语相亲;这旖旎风光,不知如何地迷人呢?
建成太子心中打了这个主意,恰巧彭夫人家中,有一班高僧高道在那里做驱邪避祟的法事;太子便打扮得浑身风流,摆起全副道子,竟到彭将军府中去参拜佛事。彭将军不在府中,彭夫人在内院,一听说太子驾到,忙出来走到中堂,隔着帘儿迎接。太子在帘儿外殷勤行礼,彭夫人在帘儿里深深回礼。太子说:“俺和夫人在宫中那里,不是一天见几回面儿的;如今隔着一层帘子,模模糊糊的,岂不要闷死了咱家。快请夫人撤去了帘儿吧!”彭夫人心想,太子的话却也不错,我和太子在宫中,也曾见过几面;如今相见,也何必遮掩。当下命丫鬟撤去了帘子。太子用神看时,见彭夫人盛装着,益发出落得仪态万方,富丽无比。彭夫人见太子两眼晶晶地射定在自己的粉脸儿上,觉得不好意思,便把脖子低了下去。低低地说道:“千岁请外边书房中坐。”当下便有府中的参军,上来引导太子曲曲折折地从外宅院绕过花园,走进书房中去。
太子看看这情形,不得和彭夫人亲近,岂不是白白地跑这一趟。他便心生一计,只说咱家今日到府,一来是拜佛,二来因张贵妃有几句心腹话儿,托咱家传说与夫人知道,快请夫人来听话!那参军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内院,对着夫人,把太子的话说了。那彭夫人却轻易不出中门的,听了这话,心中便踌躇起来;又想太子如今是奉贵妃之命,传话来的,况且这位太子的性格横暴,不是好缠的,没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一个小丫鬟,悄悄地从陪衖中绕到书房里去。太子又传话出去,把丫鬟留在外厢,只准彭夫人一人进见;待彭夫人走进屋子去一看,只见太子一个人坐在室中。他见了彭夫人,劈头一句,便问:“贵妃和夫人很是知心的吗?彭夫人回说:“承蒙贵妃瞧得起,所有心事,都晓谕妾身知道。”太子接着又问道:“那贵妃和咱家的一段姻缘,夫人也该知道的了?”彭夫人猛不防太子问出这个话来,便羞得她红晕双颊,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太子这时,抢上一步,挨近夫人身边去,说道:“你可知道自己也和贵妃走上一条路来了?如今贵妃托咱家传话与夫人,要夫人好好地看待这个宠爱你的人。”太子说着话,竟伸手去拉夫人的纤手。夫人急缩着手,把身子向后退去,愠地变了脸色。嘴里说道:“千岁须放稳重些,俺将军知道了,不当稳便的。”太子听了,便哈哈地笑道:“什么稳便不稳便的,夫人的肌肤也给咱家亲过了;如今捏一捏手儿,料也无妨!”
说着,又要扑上前去轻薄。夫人急缩身在书架背后,随手在书架角上拔下一柄宝剑来,握在手中,挡住了太子的身体,厉声说道:“千岁说话,如此污蔑妾身,请问千岁有什么凭据,却如此大胆地说出这种轻薄话来?”那太子又笑着说道:“夫人要向咱家问凭据么,那却很容易,只须在夫人身上找便是了。
夫人的左面乳头下面,不是有一点鲜红的小痣吗?这便是凭据了!夫人裤带儿头上,一头绣着鸳,一头绣着鸯,这也是咱家亲手替夫人松过的,这还算不得是凭据吗?”接着太子便把第一次与夫人在宫中相遇,一见魂销,回府以后如何眠思梦想,如何用谋设计,又如何打发侠客,在半夜时分,跳进夫人卧室来,把夫人迷倒了,偷偷地送到了太子府去,一任太子轻薄过后,又偷偷地把夫人送回卧房去,和夫人肌肤之亲,也不只一遭了;如今特来和夫人当面说明,求夫人以后继续了这个良缘,免得彼此再在暗地里摸索着。太子说完这个话,便也追到了书架背后去,意欲搂抱夫人;不料那夫人只惨声唤了一声:“将军!”回手把剑锋在粉脖子上一抹,飞出了一缕鲜血来,倒地死了。把这个大胆的太子,也吓得酥呆了半边;半晌,他觉得自己逗留在书房里,是不妙的,便匆匆打道回府去。
第二天,满京城传说彭将军夫人暴病身死;这个闷葫芦,也只是建成太子一个人知道。他心中总觉不安,悄悄地把齐王元吉唤进府来,告诉他彭夫人被逼身死的事体;元吉听了,十分惊慌。说道:“那彭将军是有功于国家的,况且他大兵在手,生性又十分猛烈;这事一破裂,怕不要闹得天翻地覆。”太子听了,也十分慌张,后来还是元吉心生一计,说庆州总管杨文干,原是东宫的心腹;如今趁彭将军不曾回朝,速命杨总管募三千勇士,秘密送进京师埋伏着。彭将军回朝,没有举动便罢;倘有什么举动,太子便可以命这三千勇士围攻将军府。杨文干却在庆州起兵响应,声讨彭将军,怕不取了彭将军的性命。建成听了,连说好计!好计!当下便依计行事去。
待到年终,唐皇从鸣犊泉罢猎回朝。彭将军带领上万兵士,沿途护送着,分八千兵士驻扎在城外,带着二千兵士进城来。
这时秦王世民,也从蒲州回朝,半夜时分,忽传彭将军请见,两人在密室中相会。世民见彭将军脸上,气愤愤的颜色,便问将军有何心事?彭将军冷冷地说道:“俺替你李家一生厮杀,几些送了性命,如今家中一个妻小,你李家还不能容得,活活地被你家太子威逼死了。”世民听了,陡地变了颜色,忙问怎么一回事?彭将军接着把他夫人被太子威逼惨死的情形,详详细细说出来,说到气愤的地方,便握拳透掌;说到悲惨的地方,也撑不住洒下几点英雄泪来。秦王听了,也忍不住怒气满腔,便用好言安慰着,说:“将军且请息怒!小王明天去奏明父皇,务必要请父皇废去了这淫恶的太子!”彭将军拿起佩剑来,刮的一声,把剑折作两段,说道:“若不助千岁出死力驱除此淫恶太子者,有如此剑。”接着他两人又谈了些机密话,彭将军便告辞回家。
第二天世民独自一人进宫去,在便殿中参见父皇,正要奏说太子的事。忽然杜凤送进奏本来,上面说庆州总管杨文干,起兵谋反,带领五万人马,直扑京师。唐皇急把奏本掷与世民观看,世民正看时,忽又见黄门急急进来奏说:“不知哪里来的一支兵马,围攻彭将军府;彭将军已被乱兵杀死。现在乱兵正围攻太和宫,听声说要捉拿秦王。”唐皇听了,也不觉慌张起来!世民却知道是太子闹的事,便奏说:“此事惟太子知道,父皇速速传太子进宫来。”唐皇到此时,心下有几分明白,便传出诏书去召太子进宫。建成太子正和元吉两人,在府中调兵遣将。忽见宫中传出圣旨来,知道不免要受罪;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便点齐府中二千勇士,意欲直冲进宫去杀了世民。正出府上马,那詹事主簿赵弘智,上前去把太子的马扣住,再三劝谏,不可妄动,务须轻车减从,前往谢罪!又说皇上待千岁并不薄,千万不可去惊坏了万岁圣驾。太子才依着赵弘智的话,带了几个随身卫士进宫来。见唐皇满面怒容,他弟弟秦王,也愤愤地站在一旁。建成便不由得跪倒在父皇跟前谢罪。那宫门外兵士喊杀的声音,直吹进宫来。秦王也由不得跪在地下,求父皇杀死了孩儿,平了宫外兵士的怒气。这唐皇看看他兄弟二人,并肩儿跪在殿下,心中却有几分不忍。便命黄门官把他兄弟二人扶起,看看天色近晚,那宫外喊杀的声音,愈是凶恶。
唐皇没奈何,只得带了太子和秦王二人,从后宫溜出,在黑夜里,脚下七高八低地走了十多里路,逃上南山离宫去。一面传旨,着魏征速平京师叛徒。那彭将军留下的二千兵士,要替他主帅报仇,便帮着魏徽的兵士,在宫门外杀贼,直杀到天明,才把那班叛徒杀退;宫门外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魏徽一面派人打扫宫廷,一面率领满朝文武,步行到南山去请唐皇回宫。
那唐皇才回得宫中,忽有紧急文书报说:“杨文干已陷落宁州。”唐皇听了大惊失色,说宁州离京师不远,谁去抵敌。
话未说完,秦王便出班奏称“文干竖子耳,孩儿愿率一旅之师擒之。”唐皇见说,便把世民传上殿去,附耳说道:“这事关连建成,只怕响应的,不只是文干一人,你此去须好自为之。
事成,孤便以尔为太子,封建成为蜀王;蜀地狭小,不足为患,万一有变,汝灭之亦甚易。”秦王当即磕头,领旨前去。带领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奔宁州地界去。谁知那文干手下的兵士,听说秦王兵到,便在半夜时分,杀死了杨文干,把首级献进秦王营中来。秦王便分一半兵士,驻扎在宁州一带,自己带了文干的首级回朝。
在秦王的意思,此番进宫见了父皇,这太子的位置,稳稳是他的了。谁知那唐皇见了世民,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却绝不提废立太子的事体。出宫来一打听,才知道他带兵在外的时候,那班宫中妃嫔,和齐王元吉,都替建成太子说着好话;建成又求封德彝去奏谏唐皇,说国家不可轻易废立太子,改换储君便是启乱之道。那唐皇给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了主意,后来依旧下诏,赦了建成的罪,留守东京。又怕秦王和太子的意见越闹越深,便又嘱咐封德彝陪着秦王、齐王两人,到太子府中去会面。那建成太子,留着二位弟弟在府中饮宴;这时元吉衣袋中带有毒药,他乘秦王不留神的时候,用指甲把毒药弹入秦王的酒杯中;秦王吃下肚去,一霎时捧着肚子嚷痛,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来,晕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这时淮安王神通,也在一旁陪饮,忙扶着秦王回府,请大夫下药解救;幸而中毒尚浅,不曾送得性命。秦王病了三个月,才得起床。
事体传入宫去,唐皇说是秦王府中的奴仆不小心,反把秦王亲近的奴仆,拿去问罪。一面下手诏,说秦王不能饮酒,以后不可夜间聚饮。又隔了几天,唐皇特意把秦王传唤进宫去,在密室里对世民说道:“朕自晋阳起义,平定天下,皆汝之力。
当时朕欲使汝正位东宫,汝乃力辞,因立建成,成尔美志。如今太子已立多年,若重夺之,不但朕心不忍,且使汝兄弟仇恨愈深。然汝兄弟终不能相下,若同在京师,变乱益多。朕欲使汝回洛阳旧都,自陕以东,悉以与汝,准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如何?”秦王听了,不觉落泪,当即叩头谢恩!又奏称远离膝下,非臣儿所愿。唐皇再三开导,秦王总是不肯奉诏,退出宫去。
这消息传在东宫耳中,忙和元吉一班人商议。元吉说:“父皇已有疑太子之心,吾等宜先发制人。”接着边关报来,说突厥兵势浩大,杀近边关。建成便进宫去,在父皇跟前,保举元吉统兵北讨。这原是他二人商量下来的计策,使元吉借着征伐突厥的名儿,带着大兵,待一出京城,把京师团团围困起来,指名要捉拿秦王,一天不杀秦王,便一天不解围。那时太子在城内响应,内外夹攻,怕不取了秦王的性命。
谁知秦王的耳目很长,建成太子这一番计谋,早已给世民左右的人识破。当时秦王府中如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这一班谋臣勇士,齐集秦王府中告密。房、杜两人,自从那年得罪了尹淑妃的父亲,被唐皇革职,逐出京师以后,秦王又悄悄地去把他唤进府来,暗地里运谋定计,颇有奇功。如今的事,也是房、杜二人首先觉察。当下众人劝秦王事机危迫,主公到此时也顾不得弟兄的情义了,快快进宫去求万岁做主。世民听了,也不由得慌张起来,立刻悄悄地从后门走进宫去。
这时已是黄昏,宫中灯火齐明,唐皇正在后宫进膳。黄门官报说秦王有要事求见,唐皇急把秦王唤进来,在膳桌前传见。
那秦王一见了父皇,忙跪倒在地,满面流着泪,口称父皇快救臣儿的性命!唐皇见这情形,忙退去左右,把秦王唤到跟前来问话。秦王劈头一句,便向父皇可曾发下元吉去征讨突厥的旨意?唐皇说道:“这事朕已准了太子的奏本,明日一早便须下旨。”秦王急急说道:“父皇若爱怜臣儿性命,万万不可下这道圣旨。”接着又把太子和元吉二人反叛的计策奏明了,索性又把太子历来私通宫闱,强奸民妇,作践人民,淫逼官妻的种种劣迹,说了出来。又说臣儿倘有半句虚言,便教天诛地灭。
唐皇听了,气得他咆哮如雷,依唐皇的意思,连晚要把建成、元吉二人,传进宫来问罪。世民又奏说:“太子党羽甚多,仓促之间,怕有祸变,待臣儿出宫去召集兵士,保护宫廷,再传唤太子来迟。”
当时秦王退出宫来,悄悄地四处召集兵马,在宫门外四处埋伏着;又令府中参军,带一支人马,在太子府门外伺探着,若有人出入,便须在暗地里擒住,莫惊动了太子。果然不出秦王所料,这晚秦王在宫中和唐皇说的话,早有小黄门偷听了去告诉了张贵妃,张贵妃连夜打发黄门官到太子府中去报信。那黄门官才走到太子府门口,却被暗地里埋伏着的兵士上去擒住,连夜送入秦王府去。秦王用严刑拷问,那黄门官便把太子如何与妃嫔们通奸,如何谋害秦王;又如何窃听了消息,特打发他到太子府中去报信,一一招认出来。当夜便把这黄门官囚在府中。
第二天一清早,秦王骑着马,带着三十个勇士,到玄武门去巡察了一周,见人马在宫墙外驻扎得十分严密,便进宫去候着。停了一回,圣旨下来,传裴寂、萧瑀、陈叔达、封德彝、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一班文武大臣进宫。最后又下旨传唤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唐皇驾临临湖殿,那建成和元吉两人,奉了圣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体,便各各乘马,随带十二名勇士,到临湖殿来朝见父皇。他二人才走到朝门,便有御林军上前来,把十二个勇士扣住在门外,说万岁有旨,太子入朝,不得随带护卫。元吉看了这情形,心中便有几分疑惑。两人骑着马,进了宫门,在甬道上走着。元吉留心看时,见两旁埋伏着兵士,看看走到殿门口,守门兵士,喝一声下马。建成正要下马来,元吉上去向建成丢了一个眼色,建成心中也疑惑起来;只听得殿上一片声唤,快宣太子和齐王上殿。元吉心知不妙,忙拨转马头,向门外逃去。太子见元吉逃出宫门去,他也转身拍马,在甬道上逃向朝门外去。正逃时,忽听身后秦王的声音,喝着建成站住,父皇有旨;接着耳旁呼呼地飞过三支箭来,最后一支却射中了太子的后心,建成只喊了一声“啊哟!”便身不由主地撞下马来死了。
那秦王丢下了太子,抢着太子的马骑着,急急向宫门外去追着元吉。看看追上,那元吉转过身来,换弓搭箭,飕飕飕的三支箭,径对秦王面门上射来。秦王一低头,避过箭锋,依旧拍马赶着。忽然前面横路上冲出一个尉迟敬德来,手起刀落,把元吉砍死在马下。
二人见已除了大害,便并马回朝。忽听玄武门上,鼓声如雷,即有飞马报到,说太子手下兵马二千人,围攻玄武门甚急。
秦王听了,急把手中枪一举,宫内伏兵齐起,大家跟着秦王向玄武门杀贼去。顿时喊声如雷,箭如飞蝗,有几支箭落在唐皇御座前,裴寂急保护唐皇退入后殿去。萧瑀和陈叔达二人,急急到唐皇跟前来跪奏道:“臣闻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失而弗断,反蒙其乱。建成、元吉,自草昧以来,未始与谋,既立又无功德,疑贰相济,为萧墙忧。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宜立为太子,付以军国大事,陛下可释重负矣。”唐皇听了他二人的话,便说道:“朕欲立秦王为太子之心久矣。”便草诏命尉迟敬德捧着诏书,到玄武门城楼上,高声宣读,说建成已死,立世民为太子,付以军国大事。那班叛兵,听说建成已死,便无斗志,各各四散逃窜。
世民回进宫来,哭倒在唐皇脚下。唐皇用好言抚慰,从此世民做了皇太子,移入东宫去居住;一面又替建成、元吉二人发丧。灵柩过宣武门,唐皇亲自带领建成、元吉二人的旧臣,在柩前哭得十分伤心。世民上去把父皇扶进宫去,劝住了悲伤。
从此唐皇便觉精神恍惚,心中郁郁不乐,便下诏传位给太子,称太宗皇帝,改年号为贞观。太上皇移居大安宫。
太宗即位,便拜房玄龄为中书令,萧瑀为尚书左仆射,其余宇文士及、封德彝、杜如晦,都得了高官。又立妃长孙氏为皇后。到贞观九年,太上皇崩于垂拱殿,庙号称高祖。太宗皇帝把从前所有高祖得宠的妃嫔,一齐迁入别宫,又放三千宫女出宫。从此宫廷间便觉十分静穆。只有张、尹二妃,和建成、元吉二人,内外行奸,太宗未即太子位以前,暗暗地被张、尹二妃在高祖跟前,日进谗言,害太宗受尽冤屈,这个仇恨,太宗心中刻刻不忘的;只因张妃的儿子元亨,现封酆悼王;尹妃的儿子元方,现封周王;都是年幼,太宗很是爱怜他,也便不忍伤害他母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王将军巧计杀主魏丞相私访遗孤
兀亨、元方兄弟二人,自幼和太宗十分亲近,天真烂漫,太宗看幼年弱弟,也很是顾怜他。但自从世民即了皇帝位以后,张、尹二妃,退处别宫,母亲爱子心切,只怕受太宗的欺凌,便和郭婕妤商议。郭婕妤自承高祖临幸以后,早年得子,便是徐康王元礼。这元礼年纪已有四十八岁,在弟兄辈居长,生性持重,太宗很是看重他。张、尹二妃,便托郭婕妤把元亨、元方兄弟二人,寄在徐康王府中,请元礼保护管教着!
谁知元礼有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名茂的,受封为淮南王,他是元礼的长子,便另立府第。这淮南王却常来徐康王府中,和元亨、元方二人盘桓着;有时骑马射箭,有时鞠球掷枭,凡是奸暴邪僻的事体,都是淮南王引导他们的。这元亨、元方二人,也渐渐跟着学坏了。他兄弟三人在府中,常常瞒着徐康王,和那班年轻的姬妾们通奸。那姬妾们只贪他们年轻貌美,便也把伦常大礼丢在脑后。日子久了,这淮南王渐渐地和府中的赵姬勾搭上了。这赵姬原也生有倾国倾城的姿色,是徐康王新纳进府来的。和淮南王两人,一见倾心,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弄上了手,只瞒了徐康王一个人的耳目。那元亨、元方弟兄们见了,并不避忌,常在一处调笑取乐。这风声传播出去,那建成的几个儿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也常常到徐康王的府中来鬼混。徐康王看他们都是无父之儿,便也格外看顾些。
有一天正是盛夏的时候,徐康王午睡醒来,也不唤从人,独自一人步到花园中去纳凉,瞥眼见那大花厅上,这班王爷,每人拥着一个府中的姬妾,在那里调笑戏弄;最惹眼的,见他儿子淮南王怀中却拥抱了一个他最宠爱的赵姬。徐康王大喝一声,这一班男女,各各抱头窜去,独有那淮南王站着不动。徐康王掳袖揎拳,要上去揪淮南王打时,那淮南王力气极大,顺手向他父亲胸着推去,徐康王一个站脚不住,倒下地去,被椅子绊住了脚,那额角碰在柱子上。徐康王心中又气又痛,胸中一阵痰涌,便昏迷过去。
待清醒过来,自己身体睡在床席上,睁眼看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徐康王觉得口干舌燥,意欲喝一杯水润润喉,直着声嘶唤着,却不见有人走进屋来。自己挣扎着起来,一个眼昏,又倒下身晕过去了。停了许久时候,悠悠醒来,已是夜半,满院子静悄悄的,屋子里也不点灯火,正万籁无声的时候,忽听得隔房传来一阵男女欢笑的声音,徐康王留神听时,分明是淮南王和赵姬在那里做无耻的勾当。徐康王一股气涌上喉咙口来,便也昏昏沉沉地睡去。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只见一个小奴婢,踅进屋子来。徐康王唤住她,倒一杯水喝下,又命她去把淮南王唤来。眼巴巴地望了半天,才见淮南王走进屋子来,远远地站着。徐康王颤着声说道:“你看俺父子一场份上,如今我病到这步田地,也该替我唤一个医官来医治医治。
”那淮南王听了,却冷冷地说道:“为王五十年,也心满意足了,何必医治,老而不死,反叫俺看了讨厌!”一句话气得徐康王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又晕厥过去了。从此徐康王睡在床上,奄奄一息,饥寒痛苦,也没有人去照料他。这淮南王依旧和元亨、元方、承德、承道一班荒淫的弟兄,在府中和一群姬妾,寻欢作乐。那徐康王挨到第八日上,竟活活地饿死。
这消息传到太宗皇帝耳中,十分震怒!当即派司徒校尉,带领御林军,直入徐康王府,把一群王爷捆绑着,捉进宫去。
太宗皇帝亲自审问。淮南王无可抵赖,便一一招认。太宗吩咐打入西牢,第二天圣旨下来,把淮南王充军到振州地方去。元亨、元方,恕他年幼无知,便永远监禁在西牢中。独有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五人,因他是叛逆之子,如今又做出这荒淫乱伦的事体来,二罪俱发,着司徒校尉,押赴南郊去斩首。宇文士及进宫去奏说:“陛下如今杀建成之子,那元吉之子心中不安,怕旦夕要做出叛逆的事体来,不如斩草除根,趁此把元吉的儿子一并捉来斩首,免却后患。”太宗依奏,接着便去把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王承度,一齐绑赴校场行刑。那侯君集又开了一张东宫余党的名单一百多人,请太宗按名捕捉。还是尉迟敬德当殿竭力劝阻,说罪魁只有二人,今已连后嗣一齐诛灭,不宜再事株连;倘追求不休,恐反激成祸乱。太宗皇帝便依奏下诏大赦,反把那东宫余党,拣几个有才学的,加他的官,进他的爵。独有那旧太子洗马官名魏徵的,不肯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