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正德白牡丹 - 第 7 页/共 13 页
章大娘揭开布帘,李桂金偷眼一看,见李胜康纱帽蟒袍,两手垂下,立在左边红毡上,等候拜堂。李桂金心内自忖:“本欲候夜间结果他的性命,但我乃闺中女子,若与他同拜花烛,岂不有玷名节?到是他催命鬼到了。”遂在身上,摸出一支手箭,正向李胜康头额上射来。原来李胜康先是见李桂金在屏边帘下停,只道是害羞。正在浑身苏麻,笑得合眼没缝,好似雪狮子见日。
那枝手箭,正中额前。因近,用力太猛,直射人骨内,登时跌到在地,鲜血涌出。
时章大娘背了李桂金,正打点与他拜堂,不知中了手箭。回见倒地,叫声:“苦也!苦也!怎么日子不吉,恶煞神如此利害?竟冲倒了我孩儿。左右快来扶起。”说声未绝,只听得喽罗发喊曰:“不好了!二大王被新人放手箭,射中头额晕绝。快擒住凶手,休被逃走!”早有喽罗执着兵器,杀进聚义厅来。李桂金先已脱下蟒袍,把凤冠扔在一边。原来李桂金里面衣服,预先结札周束。跳上前喝曰:“不要命的,只管前来!”偏有一个不识世务的,执着双刀奔上前,向李桂金面门砍来。李桂金闪过,飞起一脚,踢中肚脐尾。那喽罗倒在地上,乱呼乱叫。李桂金拾起双刀,那喽罗偷空扒起跑了。
李桂金遂向前迎敌。交着手时,砍伤几个。其余见势头不好,尽退出聚义厅外,团团围住,又有一个奔去后山报万人敌。
李桂金在门前杀出,思想恐中了奸计,只得就门前占住,众喽罗亦不敢近前,拿大娘先闻儿子中手箭身死,五内崩裂。又见新人冲杀,犹如狼虎,怎敢上前?转恨章士成那里寻着这恶妇,射死我儿。奔至后案,指着章士成大骂曰:“老匹夫!不小心那里寻着这恶妇,将手箭射死我儿?我与你不得干休。”原来章士成闻喽罗喊杀,因心中气恼,却听不明白。心中疑惑:“何故呐喊?”今见章大娘所言,方知李桂金节烈,便问曰:“你胜子果被杨氏刺死么?”章大娘曰:“现刺死在聚义厅上,却又大杀喽罗,你不听见么?”
章士成立起身来,指着章大娘骂曰:“古云:桑条从小郁,长大郁不屈。你儿子不从小教训,纵其为非,好意代你教督,你反替他出头,与我结怨。且不思身系女流,跟着儿子,四处用麻汗药,害人性命。又顶冒李梦雄姓名,到此为盗。不知羞耻,反洋洋得志,擅称太太。却又思量,要作婆婆,反怪我作难。今番被杀,却来怨我。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我好快活也!”
哈哈大笑。章大娘大怒曰:“老匹夫,使恶妇杀我儿子,又羞辱我。我与你拼命。”将头额尽命向章士成怀中撞来。不料章士成正在快快活活,不提防正撞中心胸,身子一颠,几乎跌倒。大怒骂曰:“老贱人!不思悔过,还敢逞强!”章大娘恶狠狠的赶上前,扭住胸襟,又是一头撞来。章士成大怒,一闪,举起右脚,向章大娘那一双未满尺的金莲,尽力一蹬。章大娘疼痛难当,跌坐在地上。大骂曰:“老匹夫,你敢跌我,我与你誓不两立!”章士成恐其起来拼命,见厅边倚着一枝关屏门的木棍,不大不小,有碗口粗。忙取过来,两手抱定,向章大娘心窝撞来,乘势舂了十余下,犹如舂土墙一般。
方才住手。那章大娘已是心胸崩裂,鲜血淋漓,连腑肺都流出满地。章士成看见,便将门棍弃在一边,指着骂曰:“老贱人,死的宜然!李桂金如此节烈,我当相帮助。”
他奔聚义厅,来至屏边,揭开帘一看,只见李桂金执两口刀,明亮亮截住门首,寨外喽罗,何止一二千!纷纷乱乱,火光下俱是枪刀斧戟,喊叫连天。章士成惊的魂飞魄散,手足无措,只恨无本领,不敢向前,谅李桂金性命必定难保,暗暗叫苦叫痛、不表。
且说先前头目飞奔报进后山,来见万人敌曰:“启大王不好了,二大王被人杀死了,请大王速去,擒捉凶手报怨。”万人敌大惊曰:“二大王被谁人杀死?要你们这伙匹夫何用?”头目曰:“非是小的不小心,到是二大王自招其祸。”便将前情,及被手箭伤死,一一言明。万人敌闻言,沉吟半晌曰:“若论好色丧命,理之当然。但是我既与他结拜,自须替他报仇,顾不得是非曲直。”即令备了灯笼火把,绰刀上马,喽罗簇拥杀奔前来。
此时已是初更起,遥见人马围住。万人敌喝令:“摆开,吾来擒捉凶手。”
喽罗一声发喊:“大大王前来了!”即分开两旁,李桂金遥见马上的英雄,红面胡须,状貌凶恶。先下手的为强,遂取手箭,喝声“着”打将前来。万人敌因闻得李胜康是中手箭身亡,已先提防。见手箭从面门来,慌忙躲开。
李桂金又一手箭射来,万人敌侧身。虽然闪过,那手箭正从左耳边崩的一声撞过,惊得冷汗直流,险些儿中着咽喉。忙扣住征驹喝曰:“那妇人不要乱动。”李佳金曰:“有话快快说明。你若近前,便势不两立。”万人敌曰:“你是何人?无故上山来杀我兄弟?若说得有理,别有商量。不然莫道你会放手箭的,便是三头六臂,亦难下山。”李桂金曰:“不差!你可放下兵器前来,奴家定当说明。”万人敌曰:“我空手进去,岂不被你手箭所中?你可出来见我。”李桂金曰:“奴家孤身出来,岂不中你圈套?”万人敌自忖:“我众彼寡,他怎敢出来?但他手箭实在利害,我岂可向前?”低头一想,曰:“你还有一个老头儿相伴,可着他来见我说明。”李桂金曰:“这个有理。”回首对章士成曰:“阿伯可出去见他。”章士成先见万人敌凶恶,又见有许多人马,心里实是害怕。因又转念恨曰:“我外甥用手箭射死,亲姐我用门棍打死,别人到不肯干休,便与他理论,虽死何妨!”即来到马前,跪下叩头。万人敌问曰:“你是何人?此女何故用此美人计杀吾兄弟。”章士成曰:“老汉乃章士成,江南苏州府人氏,此女系救驾武状元李梦雄胞妹。
名唤李桂金。”万人敌喝曰:“胡说,此女即李梦雄胞妹,岂有兄妹为婚,乱了常伦之道!”章士成曰:“有此委曲。这杀死的乃老汉的外甥李胜康。”
即具言李胜康的来历,及从前开麻汗药客店。万人敌曰:“若是冒名,怎有登州游击的文照?”章士成再声明李梦雄兄妹宿店,中计赶马,李桂金被药麻倒,文凭故落他手。万人敌曰:“原来有此委曲!”章士成又把李胜康强请上山补刺言明,“难得外甥被手箭射死,胞姐用门棍槌死,怎么大王反不干休?”万人敌大喜曰:“俺因慕李梦雄英名,故误认李胜康,今既知是小姐,烦你拜上小姐,就说俺欲进去拜见,并无疑心。”
章士成大喜,入见李桂金,具言万人敌仰慕,欲来相会,决非不义之徒。
李桂金即令请进。章士成回复万人敌,喝令唆罗退下,去了刀箭,空手走进聚义厅。望着李桂金曰:“俺肉眼无珠,误认匪人,今幸小姐降临,实为有幸。”即叩将下去。李桂金也跪下答礼曰:“非奴家逞勇,因守名节,即不得已,杀了李胜康。蒙头领赦宥,足感大德。”
二人拜毕,分宾主而坐。万人敌令喽罗把李胜康拖往后山,备棺木收埋。
又对章士成曰:“难得老伯仗义,请坐。”章士成坐在下面相陪。万人敌曰:“难得小姐胆勇,深入虎穴,得除奸暴,真是可敬。但不知小姐今欲何往?”
李桂金曰:“奴家欲回风阳府家去,探问家兄消息。若家兄未回,随即带银两出来再寻。”万人敌曰:“既是欲寻访令兄消息,若欠缺些路费,俺当相助。但碍山东路歹人极多,小姐终是女流,章士成又是年老的,路上实在难走。倘一差池,连性命也都难保。俺有句话奉劝小姐。俺因慕令兄英名,每思一见,故错交着李胜康。今幸小姐亲临,怎敢不恭敬?俺这黑风山原有前后两座山寨。小姐不如请暂住后山,俟俺多差喽罗,四处寻访令兄踪迹,请到相会。小姐那时同令兄回家不迟,也得万全。未知小姐尊意若何?”
章士成见万人敌,虽暂时为寇,到是个义直性子。密对李佳金曰:“万人敌非不义之徒,所言具是正理,可以住此为妙。”李桂金曰:“多承头领美意,但须依我三事,方敢领命住此。”万人敌曰:“俺并无私心,什么三事,只管说来。”李桂金曰:“奴家年轻,喽罗必然欺侮。非借威仪,不能压伏众心,凡后山喽罗,须凭我斩杀自由。”万人敌大喜曰:“若不如此,众必然藐视。此事从命,请问第二事?”李桂金曰:“男女有别,我是听召不听宣的。譬如头领有什不测,奴家当去帮助。不得商议军机,惹人闲论。”
万人敌曰:“这个有理,当得从命。那第三事如何?”李桂金曰:“奴家系女流,不便打劫山寨粮饷,必须头领给发。”万人敌大喜曰:“这个更有理,从命就是。”令后山头目,跟随小姐前去。又送过箭令,与李桂金曰:“后山头领喽罗,任听斩杀。”李桂金称谢。方欲起身,万人敌曰:“小姐且住,还有四名女婢,留此无用,小姐可带去使用。”李桂金领着小婢,分别上马。
章士成不会骑马,步行相随,同到后山。
至次日,李桂金写一下示谕,粘在聚义厅外,晓谕喽罗:年四旬上着。
方许上厅报事,须女婢通报。并所约三事,一并张挂,如敢有违,便即处斩。
大小喽罗,俱皆听令肃守。章士成来辞李桂金曰:“姐今已得所、老汉要下山去寻小女。”李桂金惊骇曰:“奴家全凭阿伯相伴。阿伯若要下山,奴家怎好在此?阿伯可以暂候家兄到日,一同寻令媛。也见始终美意。”章士成只得应允,同住不题。
且说万人敌就在前山扎住,入到内堂,见章大娘胸膛并裂,腑肺俱流。
大惊问故,方知是被章士成自行撞死,称羡章士成大义灭亲,古今罕有。便今喽罗备办棺木,收拾抬去后山,埋葬不表。
且说京城奸盗刘瑾,思量要掌团营,以压兵权,好得篡夺。只是英国公张茂,势力浩大,难以遽夺。忽一日间,渭正德曰:“奴婢窃见张茂有何大功?因甚官居武将之前?”正德天子只道刘瑾不知,乃曰:“卿不知么?张茂乃张德之子,当时张德住在北边外域。后因正统君北狩,失陷北番鞑靼国。
亏得太师杨荣起兵往救,又遇忠臣余敏忠勇,深入鞑靼国中,救出正统君。
那番邦随后赶至,君臣正在仓皇危急,张德奋勇独退番兵二十万。血战四年,屡屡战胜。追得鞑靼君臣弃国逃入沙陀国。张德又追杀至沙陀国。二国兵败将亡,力穷势窘,君臣肉袒乞降进贡。立下战功二百余次,正统君回朝,念张德有大功劳,加爵进封英国公,又封子孙世袭,且赐一杆金鞭,令他专打错君奸臣。后张德死,闻得张茂年甫二旬即立下战功,顶袭父爵。为人严毅刚正,真不在为国家柱石,朝廷梁栋。”
但未知刘瑾如何答应,可能夺得重权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演武厅奸监受辱金銮殿忠臣施威
却说刘瑾闻正德天子,褒嘉张茂“真国家柱石,朝廷栋梁”之言,遂乘机对正德曰:“既张茂有如此奇功,陛下就是薄待他了。”正德曰:“太祖定例,外姓不得分王。就分他公爵,也算极品,怎说薄待?”刘瑾曰:“不是官小,实以天下军务无穷,而一人之精力有限。现今张茂年近五旬,就今掌军国重情,岂非陛下不恤老臣疲惫?依奴婢愚见,还须赐他归第养闲,以乐升平之福,方是体恤功勋。”正德曰:“卿言虽是,但团营重事,非与国家同休戚大臣,不宜执掌。定国公徐延昭未立功劳,不应顶袭。若张茂一解权,无人可掌团营。姑候徐家顶起,令张茂解权不迟。”刘瑾曰:“奴婢受圣恩浩荡,并无寸功。愿待掌团营,不矢劳苦,以报陛下。”正德笑曰:“卿虽是寡人心腹,但不识弓马,赏罚不明,何以眼众?”刘瑾曰:“奴婢早年也曾学习武艺弓马,讲究韬略阵图,断不有误。”正德曰:“卿纵知弓马,然以太监突受重任,武将终是不服。且除公候伯子男外,其头二三等指挥,并大将军,俱团营管下,况以内监持帅,甚是不合于例。”刘瑾曰:“内监有何不合例?”正德曰:“几曾见内监持帅?”刘瑾曰:“我朝永乐惠宗皇帝太监郑和,尚且持帅西洋取王,怎说不曾见?”正德曰:“到是朕忘记了。
待朕谕张茂解职,使卿代理帅印。”刘瑾大悦谢恩。
次早正德受朝,君臣奏事毕。正德曰:“英国公何在?”张茂忙出班,俯伏奏曰:“老臣在此候旨。”正德曰:“传旨皇叔平身。”张茂谢恩起来。
正德曰:“朕观皇叔今年老矣,未知皇叔执掌帅印,约有几年?”张茂奏曰:“老臣自十九岁顶爵,执掌西厂团营,后定国公徐永德亡,并掌东厂团营。
臣今年五十有八岁,计掌帅印有三十九年正。”正德曰:“难得皇叔忠义为国,不辞劳苦。朕甚惜焉。”张茂奏曰:“臣非不图安逸,奈受三世厚恩,不敢辞劳耳。”正德曰:“朕今既知年老,怎忍重以军国,再劳皇叔?可就此交纳帅印。”张茂奏曰:“此乃陛下恩恤老臣年迈,但团营重任,未知欲附何人执掌?”正德曰:“六宫太监,忠臣爱国,堪当此任。”张茂曰:“刘瑾虽具忠臣之心,奈不诸武事耳。”正德曰:“刘瑾精于弓马韬略,决不误事。”张茂闻言,暗恨:刘瑾劣奴,欲要武将银两,连本藩的帅印也想争夺。
可笑昏君不思本藩的功劳。但劣奴猖横,肆无忌惮。待本藩来日骗他到校场,羞辱他一番,方显我的手段,亦可隆重世袭勋爵,非比别的官职,且使昏君也亦知猛省。遂奏曰:“刘瑾若骤掌权,恐难支持。可先令暂掌西厂团营。
候其娴熟,臣方将东厂一并交付。未知圣心若何?”正德龙心大悦曰:“皇叔老臣。见识极当,可先取西厂团营印信前来。”张茂奏曰:“刘瑾内监,突掌重权,恐众将不服。容臣来早,大集将士并印缓到西校场。陛下可遣刘瑾到校场交印。众将官亲眼见臣拜印,方知慎重。刘瑾即不威自畏矣。”正德喜曰:“皇叔事事忠心为国,处置得宜,来日准着刘瑾到西校场交印。”
说罢退朝回官。原来合朝文官武将,谅张茂必不肯交印。不意反愿到校场失脸,将来我等,必受刘瑾勒索,各自叹息而散不题。
且说英国公张茂回府,坐在后殿,又恼又恨。吾虽年老,未常误事,昏君无故摘印,来日须把刘瑾凌辱方不敢藐视本藩,亦使昏君悔过。叫声:“军政司何在?”军政司耿兴国上前打拱曰:“千岁有何使令?”张茂俱言朝廷圣谕之事。“来日吾往校场,可如此如此处置刘瑾,再与于悬牌。晓谕官军来早四更,齐赴西校场。”军政司大喜,随即悬牌,晓谕御营。官军各去准备不表。
又说正德回宫,刘瑾因碍自己要掌团营,恐众臣进谏,故早间不敢上朝。
一见武宗天子退朝,忙问:“张茂之事如何?”武宗曰:“果然张茂甚欲解权。但他恐卿不识军务欲先将西厂团营,付卿学习精熟,后将东厂团营,一并交割。”刘瑾自思,既掌西厂,便不怕张茂了。便奏曰:“有理。未知西厂印缴还否?”正德既将张茂欲到校场,使众将知悉。来日卿可赴西校场交印。刘瑾暗喜,江山可望不表。
却说那是夜三更发了头炮,英国公发出钥匙开城,官军跑到校场侍候。
四更发二炮,众官将齐集校场。五更发三炮,张茂起床饱食毕,全装披挂,将御赐金鞭印敕,安顿香亭上马。三声大炮,元帅府官兵执事,前呼后拥起身。一路好不威风,来到校场,进了东辕门,官兵一齐跪下。东西厂团营将军率领禁军,叩接千岁宪驾。英国公在马上喝声:“免众将并四十万禁军。”
一声领令,声震山岳。英国公按辔,到了武厅下马,升坐中央,军政司即将印敕,放在两旁架上,金鞭放在案头。众将参见毕,分立两旁。又列着白旄,黄钺,众将俱是明盔亮甲,旗帜飘扬,枪刀耀目,旗分五色,各立队伍。真乃阃外①之权!英国公端坐当中,专候凌辱刘瑾。你道是日,武宗临朝,只有文官及公侯伯子男跟驾,其余武将,尽下校场。当驾官奏曰:“英国公张茂于五更时候已下校场。合应奏明。”武宗宣刘瑾速往校场交印,免使张茂等候。
刘瑾即出午门上马,数名随从来到校场勒马,进了东辕门,心中不悦。
想:“张茂好做作,不来迎接。”纵马竟向中道而进。两旁将士见了,骇然,自思法场重地,无容通报,擅自驰马。那英国公早已看见,大喝武士:“快把那驰马的匹夫拿下。”随员忙禀曰:“那个乃是六官司礼监刘公公,不便擒捉。”英国公喝曰:“一个阉狗,怎能驰擅进中军!速速拿下。”武士怎敢得罪权监?只是不拿,又恐英国公变脸,只得大喝曰:“张千岁怪公公驰马,擅进中道。”刘瑾方才省悟:“果然是我差错。”慌忙下马,马夫带马下去伺候。刘瑾走上演武厅前,向英国公打一拱曰:“千岁在上,咱家行礼。”
英国公曰:“刘瑾怎能擅闯中军?”回头叫:“军政司在何处闪过?”军政司上前曰:“未将在此,有何差遣?”张茂曰:“刘瑾驰马擅进中军,该当何罪?”军政司曰:“论罪该斩。”张茂便喝武士。快把劣奴押出辕门、斩乞报来。”刘瑾头上失了三魂,足下走了七魂。双膝跪下,叩头曰:“奴婢因奉旨前来,心急马骤,收纵不住。望千岁饶命。”张茂喝曰:“放屁!便是圣驾亲临,亦须通报,伺候迎接。亦不得擅进中军。你乃一个奴婢,见着本藩抗礼不跪,长揖称‘咱’,阉狗好得无礼!”刘瑾哀求曰:“奴婢实在该死,乞念万岁金面饶恕狗命。”张茂回顾军政司曰:“姑念奉旨减等,该当何罪?”军政司曰:“减等理当将马夫代斩,马足砍去。”张茂喝令:“速将马夫取斩,砍断马足。”武士领令,捉住马夫。那马夫连叫无罪。武士不由分说,立即押出。又将那匹马拉下演武厅,四名武士各执大刀,下手砍断马足,跌倒在地上,鲜血冒出,死于须臾,立行抬出。又呈上马夫的血淋淋首级。刘瑾早惊得心胆皆碎。
张茂问曰:“刘瑾尔到此何故?”刘瑾曰:“奴婢奉旨来取西厂团营印信。”张茂曰:“你来取印不行通报,本藩故此气恼,可起来取印。”说罢
①阃(kǔn
,音捆)外——指统兵在外。
即起身,在印架上取过印来。刘瑾站起,双手来接。张茂环睁双目,喝声:“呸。”这刘瑾已破了胆,又被这一喝,仍然跪下曰:“千岁着奴婢接印,又何发恼?”张茂曰“你既要掌管帅印,可会弓马么?”刘瑾曰:“奴婢会。”
张茂曰:“既是会些,本藩先考尔的马射三箭,再作商议。”刘瑾心知既中了他的计,不如乘势骗局逃脱。即禀曰:“请借弓箭马匹一用。”张茂即令取弓箭坐马与他。刘瑾悬弓挂箭,下了演武厅,上马来到马道头,加上数鞭。
那马奔出辕门而去。军政司喝曰:“刘公公骗马逃走。”张茂大怒曰:“这阉奴逃往那里去?”带了金鞭飞身跳下厅来,上马赶出辕门,众将因未下命散操,仍然立着,各各欢喜。
那张茂一路呐喊曰:“劣奴休走,本藩来也。”刘瑾回看,惊得精神飘散。赶至午门下马,亦不待启奏,直奔至大殿。是时武宗尚未退朝。刘瑾跪下奏曰:“陛下为奴婢伸冤。”帝惊问曰:“卿有何冤?”刘瑾奏曰:“张茂欺辱陛下,不肯交印,反欲加害奴婢性命。”武宗大惊曰:“何故如此?”
刘瑾具言张茂请出御鞭前后事情奏明。武宗心知张茂,必是怪恨无故摘印,乃曰:“张茂乃是国家柱石,卿不自量,要夺帅印,朕一时不明听从,他故寻思相难。此皆尔我差错之处。”刘瑾曰:“张茂如此欺君,理当严办。”
正在启奏,张茂已赶到午门官外下马,令午门官速奏:“本藩候旨。”午门官上殿启奏曰:“英国公张茂手执御鞭,怒气冲冲,在午门外候旨。”武宗忙对刘瑾曰:“张茂执鞭上朝,意思便不好了。卿当回避一边。”刘瑾即立在武宗背后,武宗传旨宣进。张茂提鞭,来至阶前,双手将御鞭高擎曰:“臣本该朝拜,奈先帝御鞭在此,罪该万死。”正德见御鞭,如先帝降临,即立在案前。见张茂面横杀气,眼露凶光,金盔金甲犹如天神一般。武宗问曰:“皇叔何故擎动先帝御鞭?”张茂奏曰:“臣被刘瑾所辱。”武宗心思:“这等模样,倒说被人凌辱。”乃曰:“刘瑾那敢辱卿?”张茂奏曰:“老臣奉旨即带印到校场伺候交纳,不料刘瑾不待通报迎接,驰马擅闯中军。臣念陛下,不行计较,却又诈欲射箭,骗马逃走。当三军面前,辱臣已甚,望陛下将刘瑾处斩,为臣伸冤。”刘瑾气得一肚忍不住,向前曰:“陛下休听冒奏。
他斩臣马夫,却又百般羞辱。诈考试弓马欲害臣性命。奴婢若不逃走,性命难保,今又逞凶,手执御鞭,追赶上殿。乞陛下明正国法。”张茂大怒,骂曰:“劣奴思掌兵权,便是不法;又敢骗马逃走,欺侮大臣,合应御鞭打死。”
说罢举起金鞭,向刘瑾头上打去。
未知刘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功折罪梦雄呈信将假监李通偷图
话说英国公举起金鞭打刘瑾,刘瑾慌忙面一躲,那鞭尾正拂着鼻子,鲜血冒出。大叫曰:“张茂当殿逞凶,打奴婢明是打陛下,乞将张茂处斩,以儆乱臣。”张茂怒发冲冠,大骂曰:“劣奴焉敢以圣驾压我,我且将尔打死,以正国法。”说罢赶上前来再打。刘瑾见不是势头,忙走在武宗背后躲闪。
武宗自思,刘瑾奉旨交印破辱,朕已失脸,若再受打朕体面扫地矣,忙起身拦住曰:“皇叔且容他改过自新罢。”众文武亦劝曰:“千岁须念及万岁金面。”张茂怒气稍息,奏曰:“此等逆奴,不打死何为,陛下何必宽恩!”
武宗曰:“念及他平日事朕辛勤,容他改过。”张茂鞭指着刘瑾大骂曰:“劣奴!尔平日狭制满朝公卿习惯了。今番撞着本藩,若不改过,下次再犯,必定活活打死。”武宗满面羞惭,传旨退朝。
百官退出朝外,大笑曰:“刘瑾该倒运,惹着对头。自他弄权,未尝少挫威风。今番当殿失脸,也是他时势将败了。”说罢各自散出。时英国公先众官上马,回到府中,发令往西校场散操。并将印敕送回府来,众将闻知此信,大喜曰:“奸监心想执掌兵权,勒索武将贿赂。谁知武将非似文官易欺。
必须如此,方知武将的势力。”
闲话丢开,且说刘瑾,在后宫对武宗曰:“奴婢先于校场被张茂所辱,今番当殿逞凶,陛下竟不究办,反加安慰。国法岂不扫地?”武宗曰:“他的功劳浩大,尔不自量,要夺他的团营,朕又误听。他现带先帝御鞭,倘一变脸,连寡人亦失体面。今后相遇,须当回避。若再触犯,寡人亦难以求情。”
刘瑾闻言失色曰:“早知陛下如此懦弱,奴婢亦不致受侮辱。”闷闷退出。
过了几日,那李梦雄同刘宇瑞已到京城国公府前,对守门官曰:“有烦禀报,说是李梦雄求见。”守门官即进殿见英国公曰:“外面有二人,说是李梦雄求见。”英国公好奇怪,外面人人传说李梦雄在山东落草为寇,因甚又敢见我?令他进来。”守门官即出,见李梦雄曰:“千岁令进见。”李梦雄对刘宇瑞曰:“贤弟少待。”独自到后殿拜见曰:“未将李梦雄拜见。”
英国公曰:“起来,尔为何在山东做得打劫勾当,今又到此何干?”李梦雄着惊曰:“小将失盗,害得我兄妹折散。”即将宿店,失了包裹、文凭、马匹,后遇刘宇瑞一一事情言明。英国公半信半疑曰:“既有刘文俊之子刘宇瑞同来,令左右请刘宇瑞进入。”刘宇瑞进入拜见,英国公答了礼曰:“贤侄请坐。”又对李梦雄曰:“将军一同坐下。”二人坐在两旁。李梦雄欲言又止,英国公曰:“尽是心腹,有事只管说来,决不漏泄。但是尔既失了部照,其罪非小,本藩亦无法可护。”李梦雄曰:“小将却立一奇功,未知可以赎罪否?”就身上取出密书呈上。英国公将书展开,看毕大惊,喝令左右退出。问李梦雄曰:“此书却是何处得来?”李梦雄备言杀死头目事情。英国公方才省悟曰:“怪不得前日劣奴,谋夺团营。”即将金銮殿辱打刘瑾说明,又道:“本藩只道是要勒索武将金银,原来存心谋反。”李梦雄刘宇瑞齐声曰:“且喜千岁阻住。若使他得执掌帅印,圣朝江山危矣。”
英国公曰:“二位此书意欲如何哩?”李梦雄曰:“今得此书,刘瑾反叛已露。求千岁将书奏上圣驾,以除国家大患。上可代家岳伸冤,下可赔小将罪案。”英国公曰:“不可不可!从来反叛重情,岂可只想一纸字迹,可以准信?若即奏闻,彼必说尔失脱文凭惧罪,反假造此谋逆之书,希图脱离罗网。非但奸监不能除灭,尔更有罪难辞。况刘宇瑞又是犯官之子,面君一并罪上加罪。”李梦雄曰:“千岁说得是。但此书若不奏闻主上,岂不纵奸为患?”英国公曰:“却有一计可行。三界山乃是小婿管下地方。老夫一文书,令小婿文贵密速整人马,诈奏出巡边镇。纵使刘瑾知道,也料是出巡,那计及剿匪?便不知会,三界山,亦不提防。再细备修得刘瑾回信,令一胆力舌辩之人,打扮作小监模样,往三界山,诈称帅印未得到手,教三界山头领,按住人马,不可开动。顺便偷画出入路径,交付与小婿,自然容易可破。
候擒住柳望怀等,解京那时,将此书献出,当殿质证,方除得好恶。”李梦雄二人大喜曰:“千岁此计甚妙,当速施行之。”英国公曰:“还有一件,假书固容易,假监是实难。尔道其人,必须白皙无须,利口悬河,又要扮二小监跟随的方为合式。柳望怀等,见有随从,方信是刘瑾心腹,加礼款待,方好偷画地图。”李梦雄、刘宇瑞曰:“我二人净白无须,可以去得。”英国公笑曰:“尔二位去不得。李将军乃武将,非舌辩之士。刘公子是胆怯书生,若要去,只好扮作随从小监。至太监须别选一个能人方妥。”
三人正在商议,忽见门官报曰:“山东大同关文姑爷,着中军官李通前来候见。”英国公喜对李梦雄二人曰:“李通前来,吾计成矣。”令守门官领令退去。李梦雄问曰:“李通何人,千岁如此欢喜?”英国公曰:“李通胆量口才,二者俱有,可谓智勇双全。待相逢便知其能。”正言间,李通已进。刘宇瑞、李梦雄立起身来一看,李通生得身高八尺有余,白面无须,膀阔腰细,年甫二旬余。李通上前拜见,英国公曰:“将军一路到此,只行常礼。”因指李梦雄、刘宇瑞,对李通曰:“将军可认得此二人否?”李梦雄二人,忙向前作揖。李通答礼毕,问:“二位是谁,小将实不认得。”英国公曰:“此位乃吏部天官刘文俊之子刘宇瑞,此位系救驾武状元李梦雄。”
李通闻言,重复见礼曰:“久仰、久仰。”李梦雄曰:“小弟闻得仁兄文武全才,幸得拜见,三生有幸。”李通曰:“弟碌碌无闻,怎及吾兄同州救驾,名闻天下!”李梦雄曰:“此乃圣天子洪福,非弟之能。”英国公曰:“二位俱少年豪杰,实国家有福。待本藩备一小酌,与三位一叙。”三人一齐拜谢。
须臾间筵席已上,四人入席同饮。李通曰:“镇主因前日刘瑾假金牌谋害,特令小将前来禀命定夺。”即取出书呈上,英国公问曰:“甚么金牌?”
李通便把文贵毁书得罪刘瑾,假造金牌宣召,及自己盗取家眷享明。“特请千岁,可将金牌解京否?”英国公闻说,忙将书折开看过,大惊曰:“不意劣奴如此作恶,非将军能干,小婿已作泉下之鬼。但目今朝廷溺爱,金牌解京,天子亦不准信。且留在大同关,俟有用日解京。本藩有一事与你相商。”
李通曰:“千岁有何钧命?”张茂先将:“李梦雄获着三界山私信,要奏天子。将军以为若何?”李通曰:“小将有何能识,焉敢乱言。”英国公曰:“本藩已有计策,试问将军意见同否?”李通沉吟一会曰:“此书虽奏,朝廷必不听从,反使刘瑾提防。”英国公笑曰:“本藩之意,与尔相同。本藩有一事,要烦将军去做,未知将军肯去否?”李通曰:“千岁有事差遣,未将无不效力。”英国公把假小监偷画地图言明。李通曰:“千岁妙算无遗,又可除国家大患。”英国公曰:“欲假小监,非将军不可当此重任。”李通曰:“但恐镇主悬望。”英国公曰:“小婿吾自寄书知会,并教他调兵俟候。”
语罢即写一书,陈明李通往三界山画图。可速调人马,诈称出巡,瞒过刘瑾,以便征剿。写完,着一名心腹家将,飞赶山东大同关去。众人酒至半酣,李梦雄与李通相投,两下结为生死之交。李通年长为兄。就在英公府内安歇。
次日英国公就令人仿刘瑾笔迹,写起回书。书内称:“帅印未得过手,且按住人马。倘一开动,恐张茂知觉,不便行事,特差族弟刘通前去知会”
等语。又备太监衣服,过了数日,齐物齐全,藏入包裹,三人扮作客商,起身上马。
沿途三人,同行同宿,十分情投。不止一日,将到三界山前,伏路喽罗上前问曰:“三位客官,要往那里去?”李通曰:“快报你头领知道,说咱从京城前来,有话面见。”喽罗曰:“小的即使通报。”直奔到聚义厅曰:“启上大王,山下来了一位太监,两名随从。说是从京城下来,有话面见。”
万飞龙曰:“屡次只差家丁前来,今番却差太监,未知何故?”吴仁中曰:“刘公公必因未知山寨强弱,特差心腹前来探视,我等当尽心礼待,他回去自然在刘公公面前竭力褒奖。”柳望怀曰:“但有一件,为何下书头目陆金,至今不回?必有别故。”令传合寨喽罗迎接。喽罗即擂动聚众鼓,三个头领上马下山。至山下,一齐下马打拱曰:“俺家兄弟,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李通忙下马答礼曰:“咱家何能,敢劳列位远接?何以克当?”两下谦逊了一番,一齐上马上山。
李通见山势高峻,有如壁立。三座石头关隘,真是一夫守险,万夫莫过。
至山上有一片平地,何止数百丈宽阔,可谓天生地成。来到聚义厅前下马,分宾主而坐。李梦雄、刘宇瑞立在旁边。看官你道李梦雄前日与柳望怀交战,怎么就认不出来?因交战时夜间,故看不清楚。今已隔日久,况又在刘瑾处前来,众人难有些面善,那里敢认是李梦雄?时柳望怀问曰:“请问公公尊姓大名。”李通曰:“咱乃刘公公五眼内从弟,刘通便是。一向在河南信州府中,管掌家业。近因进京,见公公报事,适遇使前往。家兄因帅未得过手,恐列位开动,张茂知道,弄出事来。着咱家来知会,顺便观看山寨创业若何?”
说罢,回顾刘宇瑞曰:“刘议,把书呈上。”刘宇瑞忙把书呈上。柳望怀问曰:“二小价乃中表兄弟,一名李德,一名刘义。”柳望怀三人拆书看过,问曰:“前日下书的头目,因何未回?”李通曰:“头领陆金,因酒后中风,在京调治。俟痊安后便回。”吴仁中曰:“这厮果然又贪酒误事。”柳望怀便令合寨喽罗,俱来参见毕。
李通心思:须将合寨士卒沉醉,方好画图。乃对三大王曰:“难得众人参见。咱岂可无犒赏?欲借山寨物件暂用,待回京后即差人赍银前来拆还,断不有亏。这是借花献佛,幸勿晒笑。”三盗首齐声曰:“山寨靠着令兄照顾,凭冯公公要怎样犒赏,只管吩咐说甚折还。”李通曰:“此及咱家的簿意,自然要还的。可令人大宰猪羊,不论头目士卒,及摇旗把门的,每人俱赏羊肉二斤,猪肉一斤,好酒二瓶。”合寨人等好不欢呼,俱称大贵人慷慨,非往常可比。三头领请李通入席,筵中虽无庖龙烹凤,却亦肉山酒海,殷勤供奉。李梦雄、刘宇瑞另有筵席,头目相陪。
酒过数巡,柳望怀等,要显山寨的威风,邀请李通上马,遍观山寨,及粮草、仓库、兵器、盔甲、马匹等件。李通暗记了出入路径,假意称羡曰:“大王真是山寨坚固,人马强壮,各物充盈,何愁公公大事不成?咱回见家兄,定将此事说明,亦不枉列位一向的苦心。”三头领大喜曰:“何敢当得公公如此过誉?”李通曰:“果然以此争战,何战不胜?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三头领大悦,重复入席。众喽罗亦各招君邀伴,同饮畅叙,一片呼么喝六猜拳行令、好不兴头。只有李通留心敬酒,反把三头领灌得大醉。
未知画得地图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李通有意战人敌桂金无心擒宇瑞
且说李通留心,反灌醉三头领,自己亦假醉辞席。三头领带醉送他主仆三人,往客房安歇。回来亦各去睡下。
是夜至初更后,合寨人等俱各醉倒,内外门皆失闭门。李通三人在客房等候,至三更时候闻得一片尽是■鼾之声,并无人语。即轻轻闭了房门,至外门,把门的已醉倒一边,即又开了外门。只见明月当空,夜色如昼,李通、刘宇瑞放着胆子,细心画图。李梦雄蠢直不会画得,只散步从西廊下,悄悄前去。忽闻有妇人叹气声息,心中疑惑:此处因何有妇人叹息之声?即循着声音而行。
原来前日三头领败同州,于路掳掠数十名妇女。初到之时,俱不肯顺从。
即令分禁在西廊各房。又恐喽罗逼与私通,将各房门锁上,止留一小洞,闸板遮住,可通饮食。近日众妇女不胜艰苦,并无有人来寻见他。没奈何,俱暂忍从,待看尾稍。只有章绣锦,却守节义誓死不从。那响马只道余下的必是低货,谁知却是美色。当夜因在门缝窥视,见月色明亮伤感曰:“天呵,我章绣锦、自苏州被掠,到此不难一死。只因丈夫李梦雄,并爹爹不知我的信息,是以延此残喘。惟有这轮明月照见,两下悲伤。怎得通个消息,与爹爹丈夫知道,奴家亦死而无怨。”这李梦雄在门外住步,先闻得苏州人口音,听到说后,方知章绣锦失陷在此。心思:不意小户村女,亦知节义,却也可敬。即伸手轻轻把门眼一弹,曰:“卑人李梦雄在此。”章绣锦闻声,惊得一跳。问曰:“尔是何人?深夜到此何为?”李梦雄曰:“娘子且低声,卑人便是风阳府李梦雄,尔若不信,可向门缝中认明。”章绣锦走到门缝中一张,月下认得果是李梦雄,即垂泪位曰:“奴家与君,莫非梦中相会否?”
李梦雄曰:“娘子不必哀愁,真是卑人在此,不知娘子如何失陷此间?”章绣锦备言:“众女被擒,顺从,奴家偷生不死者,恐无人知道。今得遇见郎君,愿自尽以全名节。”李梦雄曰:“娘子!令尊立誓,走遍天涯,必要寻尔。尔若轻生,岂不误了令尊老景无依?”章绣锦曰:“家父寻失奴家,悲伤过甚,谅已不在人世,郎君从那里会他,此言毋乃是安慰奴心,决非实事。”
李梦雄曰:“卑人却有一舍亲,在山东路上,遇着令尊,方知家产变卖,立意欲寻着娘子。况卑人既知娘子陷此,亦当来救。但此时未便下手,娘子且自忍耐几日。”章绣锦曰:“奴家一时心乱,郎君因何到此?莫不亦是被擒住?”李梦雄把前情说明:“今来偷画地图,回京便来征剿。即可救出娘子。”
章绣锦喜曰:“幸喜郎君做官,但恐贼人以势强迫,奴家势必死节,不能延待官兵到此。”李梦雄曰:“官兵指日便到,娘子且自保重,卑人就此分别。
恐被贼人知道,利害不小。”章绣锦曰:“郎君须作速来救。”李梦雄称是。
来至前面,正遇着李通、刘宇瑞,埋怨曰:“我们地图已画,就寻不见贤弟。尔却何处乱闯,才到此地?倘被人看破,三人性命都难保了。”李梦雄称“是”。三人入房仍关好房门。李梦雄方把遇着章绣锦之事说明。李通、刘宇瑞喜曰:“不料的小户女流,亦能保守名节。算来也是李家祖先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