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正德白牡丹 - 第 9 页/共 13 页
万人敌离座曰:“仇鸾被擒,自料必死,不若暂且拘禁,待拿得文贵,一并诛戮。”柳望怀曰:“只是便宜了这狗官。”即令将仇鸾拘禁囚车,发在后营看守。万人敌、李桂金辞别回营。柳望怀曰:“本应备酒庆贺,缘军情倥偬,失陪。”遂送席到营庆贺。万人敌曰:“些小功劳,何言庆贺?”即上马回去。吴仁中曰:“万人敌等果然英勇。须重加犒赏。”即差人送酒席,并金银、彩缎、猪羊、美酒,到万人敌营中犒劳。万人敌收下,尽行分给部下,喽罗俱皆踊跃不表。
且说李通等回营,禀明仇鸾被擒,李桂金暗约今夜内应之事。又对李梦雄曰:“令妹如此骁勇,真不愧将门之种。”众将尽皆称羡。文贵即密令分兵三路,看今夜山寨内火起,李通攻左,李梦雄攻右,本帅自取中路。务要奋勇攻打,共擒贼首。留下些人马守营。官军摩拳擦掌,俟候见功。及至黄昏时候,万人敌、李桂金,暗点了精壮喽罗一百名,附与章士成曰:“今夜三更,我等举事。老丈可自带人,往救出令媛,须躲闪秘密,休撞着兵锋,有误性命。那时我等冲杀,恐顾不得尔了。切须仔细!”章士成曰:“老汉自当仔细。”万人敌对李桂金曰:“小姐可领人先杀进后营,先放出仇鸾,再到粮草堆放火杀出。俺就在本营放火,杀出关,迎接官军入寨。内外夹攻,擒捉盗首。”分停当,专候三更举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全节义父女相逢捉渠魁忠良奏绩
却说万人敌派拨停当。至三更时分、听得更鼓分明。万人敌曰:“好起手了。”遂上马。令营中放起大火来。众人齐声呐喊曰:“官军上山,休要放走柳望怀。”等火光渐渐冲起,万人敌杀向后寨,来救仇鸾。看守的喽罗上前迎敌,喝曰:“万人敌内叛了!”万人敌骂曰:“不叛何为?终不成助尔反贼的。如今官军上山了,尔等不降,莫非要寻死么?”遂舞刀上前,杀散喽罗,向前砍开囚车,放出仇鸾,大喝一声,挣断了镣钮。喽罗送过刀马,仇鸾上马,万人敌大叫曰:“仇将军协力,共杀贼人。”仇鸾曰:“是了。”
这且不表。
时李桂金亦杀向粮草仓来,放起火光。是夜天昏地黑,星月无光。昼风既息,夜风吹火,那火仗着兵威,一片通天撤地,火光照耀,兼加喊杀之声,犹如山崩地裂。章士成引了一百名喽罗,来至西廊。那看守的喽罗,不过四五名,闻知,早已跑走了。众喽罗打开房门,章士成连叫女儿,并无人答应。
不觉着急曰:“莫非是迫死了?”忙令取火照着。原来章绣锦闻得喧闹,惊坏,不敢做声。乃取火一照、只见章绣锦寒抖抖蹲在壁角,章士成伸手携起,垂泪曰:“我儿好苦!”章绣锦也哭曰:“女儿莫非是在梦中见么?”章士成摇手曰:“不必高声。”仔细一看,见女儿蓬头散发,形容憔淬,好不伤心。安慰曰:“为父的因尔,费尽心机。不必悲伤,打坏身子。”遂问众好汉曰:“列位今未知往那里去躲闪方好?”众好汉曰:“今两军相拼,尔父女软弱,不如仍躲在此房里。我等一百名保守,或可无事。等官军上山来,一并出去。”章士成称谢。父女就躲在房里听候官军。
且说柳望怀犹在聚义厅议论,忽见火起呐喊。柳望怀大惊曰:“此是何故?”吴仁中曰:“不必惊恐,谅是黑风山营中贺功,酒醉遗漏火发。”柳望怀曰:“若是失火,为何如此喧哗?”言未毕,又见自己后寨,又有火起,呐喊比前越加喧闹。三人俱在着急,只听得喽罗一路狂叫,走得喘息不定,报曰:“黑风山万人敌内叛,放火烧营,冲杀人马,放出化鸾相助。”三个头领尚未回答,又见喽罗报曰:“黑风山李若真放火烧了粮草仓内应。”柳望怀看着吴万二人曰:“不听吾言,如今若何?”吴仁中、万飞龙又惊又怒曰:“不意这两个匹夫,人面兽心,待我前去擒捉,碎尸万段。”柳望怀曰;“既有内应,必有外攻。尔二人速去剿灭后军,俺在此提防官兵上山。”吴、万称“是”。上面向后而去。柳望怀飞驰三关,严令喽罗把守。有官军前来,只将木石打下,休使上山。但心内好似乱箭攒着一般。
单说文贵是晚,金装甲胄,众将齐集,伺候火号。刚至三更,众将翘首睁目擦眉了望,忽见三界山火起。探子飞报进帐曰:“三界山火起了。”文贵喝令:“放起号炮,带马前来。”轰天一声响,一个号炮飞上半空,好似天崩地塌。众将一起上马。三路人马出营,犹如蛟龙出海,灯毯火把照耀,真是鬼神号哭,杀奔前来。那山上擂木炮石,一时如雨骤下。两军拒住山谷应声,暂前按下。
又说吴仁中等杀入后寨,正见万人敌冲杀。吴仁中大骂曰:“好匹夫,焉敢内叛?拚个你死我活。”举刀砍来。万人敌把刀接战,喝曰:“逆贼死在目前,尚敢逞强?”二人交战,李桂金纵马向前,万飞龙骂曰:“李若真,我待尔不薄,何故叛反?”李桂金曰:“万飞龙休要认错,我岂是李若真?”
万飞龙曰:“尔不是李若真,却是那个?”李桂金曰:“我乃李梦雄之妹李桂金。前日假名李锦云,同州救驾,与尔会战数阵。吾兄现来争战,我到助尔不成?”万飞龙气得目瞪口呆。仔细观看,依稀略认得是李锦云。不觉大怒,曰:“贱人!尔吃了狼子胆豹子心,前日败我的大事,今日又前来内应。
休想活命了!”举起板斧,拦头砍下。李桂金仗剑迎敌,仇鸾上前助战。吴仁中、万飞龙喝令喽罗,一起围住。果然众寡不敌,把黑风山人马困在核心。
此时各处喊杀,崩山裂海一般。那守关的喽罗,听得这等闹动,又见官兵如此协力,俱各心慌。李通一手执防牌,一手持短刀,奋勇跳上关上,杀了十余个喽罗。李梦雄随上城来。李通忙下关,砍开关门,官军一齐冲进了头关,竟向二关攻打。寨内万人敌,冲开一条血路,来到三关,杀向二关进发。守二关的喽罗,见前后俱破,一声发喊,弃关逃走。万人敌破开关门,放进官兵。方过三关,恰遇柳望怀前来。李梦雄上前敌住,大战。后面文贵继进,喽罗纷纷乱窜,只是叫苦连天。柳望怀此时也无心恋战,竟从旁边逃走。正遇万人敌马到,举起大刀砍来。正中在马头。柳望怀跌下马来。官军擒住绑捆了。时万飞龙困住李桂金,听得喽罗呐喊,官兵上山,四散逃走。万飞龙展尽生力,向李桂金一斧砍下。李桂金将身躲过,飞起双剑砍下。万飞龙举斧一架。仇鸾前来相助,马到身边,轻舒猿臂,把万飞龙捉过马来,掷于地上。官军缚了。此时只剩得吴仁中,见前后尽是官军,自思:“此时不定,难以脱身。”即开一条血路逃走。李通在火光中,认得是吴仁中,忙拈弓搭箭射来。吴仁中百忙中那里能听到弓弦响,一箭正中右臂,跌下马来。李通跳下马来,捉住亦绑了。
文贵传令洗山,又在寨内拜匣中搜出刘瑾、穆宏、焦彩印信,即忙具下表章一道,三人通贼谋反书信,封在表内,另具文书一角,唤过仇鸾吩咐曰:“尔可假扮客商,多备干粮、银两,并表章一道,文书一角,深夜进京、交附英国公张茂奏主,除灭刘瑾等。倘若延迟,必被刘瑾知风,捏奏我们造反,吃罪不起。”仇鸾曰:“未将焉敢迟延误事?”即刻上马飞跑而去。文贵方才放心,又搜出妇女一百余名,押在一处。传令扑灭余火。
李梦雄、李通引了万人敌参见,文贵大喜曰:“将军仗义,今又悔过,改邪归正,开关迎引官军,擒贼有功。日后奏主,其功不小。”万人敌称谢。
解过柳望怀,李通解过吴仁中。万飞龙原是仇鸾所捉,文贵令军政司,就把李通夺关、擒捉吴仁中,万人敌擒捉柳望怀,仇鸾捉拿万飞龙,李梦雄、李桂金协力破山,各各记上功劳薄。其余得首级、捉头目、获甲仗、马匹,尽赴军政司报功。令解柳望怀等三个盗首,来到帐前,立而不跪。文贵大怒,拍案喝曰:“匹夫今既被擒,怎敢不跪?”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也骂曰:“此及万人敌不仁不义,监守自盗,误被所捉,非关无能杀败。今既被擒,不过一死,岂有向你们屈膝之理?”文贵大骂:“反贼无礼!令武士将这伙反贼的狗腿打断,看他跪也不跪。”武士领令,打下三贼,每人重责四十棍。
打的血肉狼籍,死中还魂。打毕,令囚禁寨中。
又审问众妇女,大半是常州、苏州人,俱是劫驾败走时掳掠来的。其余亦是被抢劫来的。文贵令押在一处,日食照顾,不准军士欺凌,俟候发回原籍,着亲人领回。
李梦雄引章士成父女,拜见文贵。见章绣锦虽然蓬头垢面,果有几分姿色,安慰曰:“前闻李梦雄、李通云及尔父女,一能仗义舍己成人,一能守节有光风化。待本帅回京奏主,自有旌表。”章士成父女拜谢。
此时青州合府文武官员,俱来犒官谢罪。文贵责曰:“地方内既有匪类,有司官理应早为扑灭。如何宽纵,以致猖狂?若非本帅用心剿灭,岂不酿成大患?尔等难辞其咎。姑念历任因循,从宽免议。今后自宜痛革前非,免于罪咎。”众官拜谢。文贵令留下府县有司官,余俱回去。
文贵备文,将被擒妇女,令有司送回原籍,着亲人领回。其被擒贼党,除贼首心腹犯案深重者,立行斩首,余俱发有司安插。
又唤万人敌,回黑风山,烧毁山寨,速来俟候班师。万人敌领令回黑风山,收拾所有。喽罗愿投军者,造入花名册,欲回乡者,亦赏银两回乡,以为经纪,本使其为盛世之良民。喽罗欢声震地。其细软物件,装束上车,放火烧寨,回见文贵。查明共计一千余名,准其入伍。
将三界山银两,大犒众军。余剩银钱粮草,发贮青州府仓库,择日班师。
令中军官李通回大同关,取前日假金牌及诏书。其山东官军,仍发回山东。
只带初降一千余军,押解柳望怀等上了囚车,放火烧了三界山。令地方官差官兵看守,不许余党仍旧聚扎。
传令已毕,文贵同众将班师,地方官送行。真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附近小民称颂文贵为民除害,不表。
再说仇鸾奉命带了表章文书上路,不敢迟延,披星戴月,不只一日,来到京城地方安歇。谁知刘瑾早已知风。原来刘瑾心腹极多。先因见文贵奏请巡边,误认是真,却不介意。及闻文贵征三界山,刘瑾自料三界山人强马壮,文贵必然战败。待其败后,那时奏其欺君罔上,二罪俱罚,岂脱吾手。这一早心腹人报说:“三界山已破,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俱被擒了。”刘瑾闻得此言,头上丢了三魂,脚下走了七魄。停了半晌,问曰:“三界山怎样破得如此容易?”心腹人俱言:“万人敌、李桂金先诈作救援,后为内应,小的又打听此一事,原来文贵敢冒奏欺君,称为巡边,却又征剿,乃系伊岳父张茂所挟。”刘瑾即重赏心腹人,令他再去打听了。只暗恨柳望怀等如此无能,为空费咱许多银两,死得宜然。但张茂即如此打算,咱家谅文贵表章,随后必到,定然谋害我性命的。咱思此系叛逆重情,朝廷闻奏,自然变脸起来,那时如何是好?低着头一想曰:“罢!罢!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趁今逃走就是了。但须知会穆宏、焦彩,同走为妥。”忽转一念曰:“且慢!且慢!穆宏、焦彩乃是有家室之人,若知会,他必定收收拾拾,反致延缓。且路上亦许多阻碍,误事不小。古云:事急无君子,不如独自逃走为上,顾不得许多。只是还有一件,咱原籍是河南信州府。府第家产,尽在那里。今日回去,平时地方官畏我敬我,是因得君宠。今既失势,地方官必拿解献功,不若逃往北番,就借番兵杀人中原报怨。但此路若从山东而去,倘遭文贵回军,反丧发性命。惟有从河南居庸关走出长城,打大宽转往北番而去,又恐路上有阻碍。”即将平日窃取天子一枝金蓖令箭藏在身上,带了些珠宝物件,金条银两,穿着儒巾阔服,珠履缎袜,打扮逃走。
未知得脱身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刘瑾知风潜逃遁张茂领旨捉奸徒
话说刘瑾改装逃走,令备了一匹千里驹,对小监曰:“咱有一至亲,客居京城外,离城五十余里,咱因日伴圣驾,未得前往一探,心中怏怏。不意亲人数日后欲回,故咱若奏明往送,又恐朝廷不准。无奈欲素服微行往送,以表至亲之情。三两日便回来,尔等不可泄漏。倘朝廷若有宣召,只说访亲就回。”小监答曰:“公公乃万岁爷亲信的人,倘朝廷要谕话,又不知尊亲去处,必须说明住址,好令人追赶。”刘瑾曰:“不必追赶,三二日咱家便回。”即从后门牵马出城,上马加鞭,向河南居庸关进发。一路上犹如丧家之大,不表。
至次早仇鸾进京,赶至英国公府前下马,来见辕门官曰:“有烦通报,说山东文提督差官禀事。”是日恰逢英国公有事在府。门官报进,英国公喝退左右,唤入仇鸾。至后殿见毕,备言前事。随即呈上表章申文,英国公看过申文,大喜曰:“难得尔辛苦,可在本藩府中安歇。俟尔镇主进京,一同面君。”仇鸾拜谢。
英国公穿上朝服,带表上马,来到午门外候旨。武宗宣进偏殿,三呼朝拜。武宗传旨:“皇叔平身,赐坐。有何奏章?”英国公抬头一看,并无刘瑾在侧,口称:“不好了,刘瑾知风逃走了!”武宗着惊曰:“早间未跟驾,又无犯法,何故逃走?”英国公曰:“陛下还不知其奸恶。”遂将通贼劫驾,及文贵攻破三界山,搜出刘瑾、穆宏、焦彩书信。刘瑾定是知风脱逃。即将表呈上。武宗看表,心中不信。自思:刘瑾前欲夺团营,张茂本来怀恨。文贵乃张茂爱婿,定有别的事情。乃曰:“待朕宣来问明。”令当驾官速宣刘瑾面君。当驾官去不多时,回奏曰:“臣奉旨意宣刘瑾。据小监称:刘瑾于昨日素服出城访亲,至今未回。又不知亲在于何处?臣将小监带来,在外候旨。”武宗闻奏大怒,随令宣小监上殿。小监跪下,具奏前情。武宗怒问曰:“刘瑾起身穿甚衣服?”小监又奏曰:“头戴一顶万字巾,额前一片方玉,身穿蓝缎袍,珠履缎袜,牵了白马出城。”武宗喝退小监,拍案大怒,叫声穆宏、焦彩。穆宏、焦彩在班内闻得张茂启奏,已惊得魂不附体,恨不能驾云逃出,连家眷都飞上天去。及闻刘瑾逃走,心恨这奸贼好不狡猾。既知败露,亦不相报,他又走脱了,主上必移恨我等,如何抵挡得过?忽听得宣召,心中栗栗冷汗淋淋,勉强出班,跪在金阶下曰:“微臣在此,有何诏谕?”
武宗大怒,骂曰:“二贼忍心趋媚奸监,谋刺朕躬。却又串通贼寇,图篡江山。如此作恶,更有何言?”穆宏、焦彩叩首奏曰:“这就冤屈微臣了。徽臣实不知其详,乞陛下原情,休听谗言,屈害臣等。”武宗怒曰:“朕初时只道刘瑾是好人,故此信任。岂知他与二贼朋比为奸,同恶相济。反情已露,还敢强辩?”传旨将穆宏、焦彩囚禁天牢。俟擒捉刘瑾到来,一同治罪。着兵部值日官,带御林军,捉拿二家眷。毋分男女,拘禁天牢。仍将家产抄没缴旨。锦衣官立将二奸押赴天牢而去。
张茂再奏曰:“刘瑾未知果系逃走,抑或躲在府中?着该差官到太监府搜检,井籍没家产。今幸奸谋败露,难得吏部天官刘文俊全家,屈禁天牢之苦。伏乞陛下恩赦刘文俊全家。”武宗曰:“此朕之不明,理当开赦。”即御笔亲书赦诏。着当驾官往天牢里,郝出刘文俊满门。又着张茂领御林军围住太监府,搜捕刘瑾,检没家财。张茂领旨出朝时,当驾官来到天牢,对狱官说明细备。狱官进内见刘文俊曰:“贺喜大人遇赦。”原来刘文俊先见穆宏、焦彩囚禁,已知其详。即对狱官曰:“多蒙先生照顾,容当厚报。”狱官曰:“多谢大人。一向怠慢,祈大人勿怪,说甚厚报。”即出牢接旨,上轿到午门外候旨,当驾官入朝缴旨。
武宗传旨,宣进刘文俊来至金阶,俯伏跪下。武宗曰:“朕前日不明,误听奸监谗言,屈卿满门受天牢之苦。朕甚悔过。赐卿官复原职,俟捉回刘瑾,自有封赏。”刘文俊奏曰:“但愿圣心明白,臣虽死无恨矣。”武宗曰:“卿且退,安插家眷,来日跟驾办事。”刘文俊退出,安顿家眷。
又兵部值日官回奏:“臣奉旨将焦彩、穆宏家眷,尽行拘禁天牢。所有家产,抄没在此,候旨走夺。”武宗曰:“二奸家产,可发入库。”兵部官领旨退出,将家产解入库去。
又见御营将官,押解刘瑾家产前来。随后英国公也到。奏曰:“臣到太监府搜检,刘瑾果然逃去。立将财帛宝玩解来缴旨。其府第已封锁了。”武宗见所收宝玩,俱内宫所未有的。叹曰:“劣奴如此受用,犹敢反叛!朕向日只道群臣有家室,未免为子子孙孙计;惟太监子然一身,并无带累,谅必忠君爱国。不意竟行造反。记得前日同州劫驾,奸奴劝朕逃上土山,被困。
群臣下山混战。惟奸奴在朕背后拔剑,朕心疑惑盘桔,被他巧言瞒过。看来明欲行刺,幸朕命未该绝,故得遇见。今当捉来,碎尸万段,方消朕恨。”
回顾张茂曰:“皇叔勿辞劳苦,为朕擒捉回来处死。”张茂奏曰:“好监若被脱离,必生后患。臣想奸监狡猾,断不敢回家乡,谅必投北番借兵造乱。
臣当晓夜赶捉回来。”武宗曰:“皇叔之言是也。”遂令将宝玩收入内宫,财产发人库内。龙袖一拂,驾退后官。文武出散,俱喜奸佞剿除。
英国公亦即回府,令点铁骑军六千名,各备干粮伺候。即唤军政司耿兴国曰:“吾今奉旨追捉刘瑾。谅刘瑾不敢回信州,必走北番。目今北番强盛,方敢收留。我想刘瑾奸猾,亦不敢从山东去,恐遇着小婿班师。定往河南居庸关出长城,打大宽转,投奔北番。今与尔各分一处追赶。倘得捉获,定即升赏。若不能捉获,事后打听得从那一条路逃脱,定将治罪。尔今要从那一条路追赶?”耿兴国暗想:“刘瑾必走北番。”乃曰:“未将从河南追赶。”
英国公即令三千铁骑军,立刻起程。英国公自带三千军,飞向河南信州府进发。因恐地方迎接阻滞,不发马牌。及到城下,地方官方知。要来迎接,亦来不及了。
一路赶紧,不几日已到信州府,围住。惊得府中人役,魂魄飘荡,忙将大门关上,报知刘健、穆仁忠、张半仙。三人一向唬诈小民。忽听英国公围府,不知何故。只是颤战不住。英国公责众官曰:“尔等纵放奸监,悟起皇宫,并不奏主。”众官谢罪曰:“此系其自起造,卑职等欲行进奏、奈刘瑾势力薰天,卑职等无奈隐忍。望千岁恕罪。”英国公喝令铁骑军打进府中,逢人便捉,共擒一百余人。府中金银充盈。
英国公商酌犒赏铁骑军,审问刘健等,曰:“刘瑾何在?”刘健等诉曰:“刘公公自在京城,未尝回来。”英国公情知刘瑾必走北番。将捉下人犯,暂禁府县牢中,俟审明释放。英国公就在太监府安歇,令人连夜拆去午门。
府县官奉送酒席。众民闻得刘瑾犯罪,刘健等捉下,众民曾被刘健等及恶仆索诈,连夜具状,次早赴英国公告诉。英国公令将首犯刘健、穆仁中、张半仙收禁,俟解京发落。其带案家人,着有司官分别治罪。余者尽行释放。刘瑾家产,尽收入库。把府第改令为庙宇,供奉神道。把穆仁中、刘健、张半仙囚人槛车,带了铁骑军,押解回京。张半仙方悔当初莫如安分相命,亦不到至死罪。只因贪几月富贵,难免杀身之祸。此亦作恶的报应。
且说刘瑾自前日逃走,一路带了干粮,日夜逃奔,不敢停留。每至支持不过,就在林中暂睡一会,便再逃走。始悔当初,若非造反,何至如此受苦!
但事到其间,只要性命、也顾不得辛苦。且喜此马乃千里名驹,极受得饥饿。
这一日将晚,来到居庸关。心想:若过此关,便有性命。原来明朝朝例,世袭公爵,亦须立功,方得顶爵。不然只是空衔公爵,充当头指挥,此时定国公徐大江,未有建立功劳,未袭爵,故在此做提督,镇守居庸关。刘瑾因恐此系边疆重镇,又是定国公镇守,比别处定然加倍严禁盆诘,因此忧虑,寻思乘今天晚,好混出关。主意定了,勒马加鞭,来到城下,已是上灯时候。
盘诘将士,俱不在此。刘瑾大喜入城,想赶出外关,方好一路访问,往城外进发。又恐天晚城闭,出不得外城。奈不识路径迟缓些时候,俗云:不巧不成书。亦是刘瑾罪恶贯满,鬼神差遣。将及城下,只见一群百姓喧哗,说城已闭了,我们去罢。刘瑾一心只望出城,闻得此言,暗想:明是我该败。若早到几步,已出城了。急下马牵至城下。俗云:人急心乱。问军士曰:“城可得开否?”军士笑曰:“看尔是个书生,莫不疯癫?从来城门既闭,岂有再开之理?”刘瑾曰:“吾欲出城,探亲病症,城门既闭,叫我如何是好?”
军士曰:“你就有天大的事,亦须来早去罢。”
刘瑾暗想:“宁可赶早寻个客店安歇,免得被巡夜官军撞着不便。”牵马回至一条街上,有数间店门俱开的,各挂一盏明灯。亦有写着:“公文下处”。也有写着”往来客寓。”刘瑾来一店前叫曰:“店主人何在?”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曰:“客官莫非要宿店么?”刘瑾曰:“正是。可有洁净房子,备一间与我歇宿,来日重重有赏。”店主人连声答应:“有!有!客官请进内。”刘瑾曰:“是。”刚举足跨进店门,但见一个人坐在厅前桌上,摆着一本簿籍并笔、墨、砚。见刘瑾进来,忙站起身揖曰:“客官可取出路引,待小人记上簿。少停官府若来,免得稽查盘诘。”刘瑾曰:“我乃附近书生,要出关外访亲,不曾领路引。况我又无货物,要路引何用?”店主人曰:“我们乃是边关重镇,盘诘倍严。守将乃是徐千岁,法令比他人加倍严肃。凡客商须有路引登簿,方能投宿。每夜二更便差一官员前来稽查。若收留无路引之人,便要问个窝留细作大罪。每月还将簿籍,呈送帅府一验,客官既无路引,请到别店,小人不敢容留。”刘瑾曰:“不妨,我又非歹人细作,望店主收留,我多赏尔的酒钱。”店人曰:“二更时分,差官便来查验,非但小人被累,连客官却亦费气。请早往别店为便。”刘瑾不答,便牵马走过隔店。那隔店主人,早听得明明白白。便问曰:“客官无路引么?”刘瑾曰:“未曾领得路引。”店主曰:“既无路引小人不敢容留。”刘瑾发急曰:“我又不是歹人,何故如此胆怯?我又不白吃尔的东西,怎的只不容我宿一夜?”店主曰:“客官不必发恼。实定国公法令森严。只多多得罪了。”刘瑾怒气冲冲曰:“我就到别店安歇何妨?”
未知别店可能安歇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权势败无人收宿运气来留客成功
却说刘瑾要去宿别店,牵马而行。店主人笑曰:“小的劝客官若有相识人家,借宿方好。若要歇客店,总是白费口舌,终无人敢收留尔的。”刘瑾那里肯信!到了一店又一店,连连四五店,都是一样言语。情知无人敢收留,心中发恨曰:“咱平日得志,就是王亲国戚,也让我三分。今日一失势,一个外镇提督,如此擅作威权,弄得我无处栖身。总是我这反叛不该,如今真真是虎落平洋被大欺。但是若在街上闲撞,倘遇着巡夜官军,虽不得把我作盗贼,定国公也必见疑,将我留住。后面追兵一到,性命休矣。此时羊触藩篱,进退两难。忽想一会,曰:“不如到城下坐待明旦。那边是法地之所,官军看见,亦不生疑。”即将马带到城楼下,缚在树上,自言自语臼:“不凑巧,城门已闭,又不知客店处所。今夜只拚着不睡,坐以待旦。”就在人家门阶上坐着。军士见是书生,又且衣冠楚楚,谁来管他?这刘瑾因是困倦,奈性命攸关,心如火焚。自思:方才若得出城,已安稳了。偏遇着城闭。明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①。今我在此,追兵必在后面。多缓这一夜,误事不少,真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夜长。千回万转,愁肠百结。及听至五更,恰是得了一道赦诏一般,站起身来,解下马匹,立在城下,盼望开城逃命。
不多时就来了许多民人商贾,齐到伺候开城门。天色已明,不凑巧恰遇守城官酣睡未醒,军士只得去唤醒守城宫,忙令军士快到提督府去领钥匙。
军士领令而去,时刘瑾等得心焦意乱,问旁人曰:”为何城门这等晏②开?”
旁人曰:“黎明便开,今早不知何故此时未开。”刘瑾暗恨这狗官可恶,误我行程。此时行人越来越众,城门下积得人山人海,挨挨挤挤,喧喧闹闹。
刘瑾思:若开城门,等得这些人出尽,待到几时?就牵马要上前。众人喝曰:“尔的马莫不要来踢死人么?请须退在后面。”刘瑾被喝无奈,仍退在后。
那领钥匙的军士已到,同五六名军士,一起前来开城。才开了内城,又开外城。方开了锁门,棍未抽下,门甫半开,城外亦积得人更多,纷纷争进争出,反把开门军士几乎撞倒。门军遂闪立在一旁。
及人出入稍疏,刘瑾急忙忙牵马要赶出城,凑巧有一老头儿,挑着一担柴进城来。柴内带着一条青藤,上带有些青叶。刘瑾这匹马连日飞跑,不甚上料,饥饿得狠。一见青叶,举头张口咬定,用力一扯,力大把后头柴把丢开,那前头柴把亦到下。老头儿一颠,恰恰马所扯之柴把,向老头儿身上压下。老头儿大叫一声,跌到在地,直躺躺的不能言语。刘瑾一心只望出城,见人去离,不管他生死,带马就要出城。早有闪立城门边的军士一时不平,向刘瑾扯住曰:“尔牵马踢死人,要往那里去?”刘瑾急欲逃走,怕缠多时。
就在身边取出一条十两重的蒜金,递与军士曰:“我有急事,要出城,权将此物与大哥饮奈之敬,放我出城,足感厚情。”军士接过了一看,心想:若是铜的,怎得如此沉重;若是银镀金的,岂不值十余两银子?那有如此慷慨之人,肯把银子相送?待我上城去问识宝的,”即放手走上城去了。
刘瑾正要起身,不料那五个军士,早已瞧见刘瑾,明明取甚物件,与他朋友。知是怕事的人,一齐拦住曰:“且慢去!”刘瑾大怒曰:“尔等是要①逭(huàn ,音换)——逃避。
②晏(y àn ,音厌)——迟。
勒索我么?”众军士笑曰:“不管尔勒索不勒索,只是尔何厚与彼而薄与我?
方才我的朋友,尔取甚物件送他?我们难道不该么?若不送,这也由你,须救这老头儿才去。”刘瑾那里忍耐得这?乃曰:“我送他甚物?你且说来。”
众军士曰:“不要闲话!取来。”便争吵起来。
且说先前取金条的军士走上城,扯一个识宝物军士到旁边,把金条送与他看曰:“此是甚物?”识宝的接在手内,颠一颠曰:“此是足色赤金十两,尔从那里得来?”门军听说,笑得两眼合缝曰:“我好造化。”便言明所来,那识宝的惊曰:“其人何在?”军士曰:“方才我上城门之时,朋友们扯住正在歪缠,谅尚在城下。尔亦去取他一条使用。”那识宝的曰:“莫说一人一条,就说数人共计一条,也就好了。”说罢将金条交还,飞奔下去了。只存几个亲随的,闻得此言,要下去,又恐本官呼唤。忽闻得守城官在内高叫:“城下何故喧嚷?”那亲随的深恨自己不得去取利,即禀明备细。这守城官名陈必兴,为人诚实精明。闻言着惊曰:“世上那有挥金如上的?看来不是细作,定是犯法逃走的、你们快去带来,一面去报徐千岁,恐是大细作,休要延缓误事。”军士领令,上马飞报去了。众亲丁赶下城来。此时刘瑾要取金买嘱,众亲丁围住曰:“大老爷吩咐说是细作,要带上城去审问。”众军士对刘瑾曰:“晴天不肯走,须待雨淋头。如今尔活不成了。”刘瑾自思明是我的晦气。今当放出势力,谅守城官必放我起身。不然倘徐大江知道,反多迟延。便诈笑谎指曰:“待我去见守城官,把尔等处死:”即上马,同军士上城。那挑柴的老头儿,早已扒起身来,将柴挑去。
刘瑾来到敌楼前,大模大佯,喝军士把马牵去,仔细喂着。大踏步上敌楼,见守城官坐在上面。刘瑾住步,指着曰:“尔好大官职,见着咱家,不来叩接,稳稳高坐!”守城官见他满口京话,又如此大口气,必是大来历,便坐不稳,站起来曰:“尔是何等人:这等自夸!”刘瑾带笑曰:“念尔官职卑小,实难认得咱家,吾乃武宗天子驾前掌六官司礼太监刘瑾,因奉旨要往北番,探一机密大事,恐阻滞误享,故赏守门军金子,不料众军多来勒索。
尔难免纵放之衍,念尔无知免究。”守城官闻言,细看果是太监的形容,忙立过下边曰:“公公坐下。”刘瑾即当中坐下,取出一支金篱令箭,交付守城官曰:“此乃内库至宝,尔可细观。”守城官接过一看,果见绣工精奇,非民间所有之物。心下踌躇,一面密瞩心腹“快报徐千岁,说刘公公驾临。”
心腹立即起身。一面向刘瑾双膝跪下,连连叩头曰:“未将该死,不知公公驾临,乞恕营下无知之罪。”刘瑾急欲脱身,曰:“将军请起,不知不罪,咱家就此起身。”守城官曰:“公公且吃一杯茶。”令左右跪进香茗。刘瑾吃毕辞别,守城官苦留曰:“公公若去,徐千岁必怪未将自专,乞少留片刻。”
刘瑾曰:“咱家有急务,不可延缓。徐千岁就知道决不怪尔。”正言间,只见急报的心腹飞报曰:“徐千岁随后便来。”刘瑾立要起身,守城官再三苦留。军士忽报曰:“徐千岁来了。”刘瑾心下慌忙,只得勉强立候。
原来徐大江恐是细作,守城官误放。立刻上马出府,不暇传官兵执事仪仗,只带数名家将随从。方出府门,军士来禀报,说是太监刘瑾,身有急事,立要往北番。定国公心中十分疑惑:“北番并无边报,有何急务差这内监远出?又不从北平关去,却到此间,岂不舍近图远?况刘瑾又非武将外臣,怎肯远行涉险?莫非犯罪逃窜?旮当仔细查察。”不觉已到敌楼,下马进厅。
刘瑾离座迎接。定国公向前拱手曰:“本藩失迎,负罪良多。”二个分宾主坐下。刘瑾曰:“咱因王命匆迫,未曾进谒。今又惊动千岁,获罪非轻。”
定国公曰:“难得公公屈临,请到敝衙一叙。”刘瑾曰:“这个不敢领命。
咱家立要起身。”定国公心思:“刘瑾面带惨容,仓皇欲别。我只苦苦留住,看是如何?”即曰:“既公公过谦,即在此畅饮罢。”回顾家将曰:“速备筵席来。”刘瑾着急曰:“是王命催迫,不得领情,就此拜别。”定国公越加疑心。愈苦留曰:“公公乃朝廷内信亲臣,便缓片时,朝廷也不见罪。伺必匆匆欲别?”刘瑾恐太急,彼定国公见疑,称谢坐下。须臾间,呈上筵席,宾主入席。定国公见刘瑾默默无言,知必有故,即殷勤相敬。酒过三巡,刘瑾又要辞别。定国公只是苦苦留住。俗云:“以酒敬人本好意。”刘瑾又不好发作。无奈坐下,真是心如油煎,语言无绪。忽见前面尘土冲起,探子报曰:“启千岁,有一队人马,星驰前来,旗号尽打英国公名字。”定国公曰:“看甚将官,唤他前来。”探子领令下城而去。刘瑾情知是来追捉他,即立起身辞曰:“前队己到,咱要告辞了。”定国公拦住曰:“便急杀,也须席终而去,焉有未终席之理!”刘瑾无计脱身,如坐针毡,暂且不表。
且说军政官耿兴国,星夜追赶,已到居庸关,并无刘瑾踪迹,又不知可曾出关,还是躲在关内?思量:且到关驻扎查访。正行间,军士报曰:“前面有一探子,口称定国公徐千岁,令老爷快前往来谕话。”耿兴国忙勒马向前问曰:“尔曾闻刘瑾消息么?”探子报曰:“刘公公现在敌楼,与徐千岁饮洒,请老爷前去,自然相会。”耿兴国闻言,如获得珠宝一般,曰:“尔且退去,俺即前来。”探子去了,耿兴国令军士速到城下屯礼,自勒马催鞭,飞奔上城。至敌楼下马,进入敌楼,果见刘瑾与定国公对饮。刘瑾见了,惊得面如土色。耿兴国上前,向定国公欠身打拱曰:“千岁恕未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定国公曰:“将军免礼,到此何干?”
未知耿兴国答出何言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居庸关奸监被拿金鸾殿老阁问供
却说定国公问耿兴国曰:“将军何故到此?”耿兴国也不及答应,回头指着刘瑾骂曰:“阉狗!我为你赶得心胆皆落,尔却在此饮酒快乐。”刘瑾目瞪口呆,不发一语。定国公知必是犯罪逃走,耿兴国方敢如此辱骂。今番我留得着,不怕没有功劳。即假意喝住曰:“公公是本番的贵客,尔怎这等无礼?”耿兴国曰:“千岁不知,这阉狗前日串通三界山贼寇,同州劫驾。
全被英国公察出机密事情,差山东提督文贵剿灭。谁知这阉奴知风逃遁,英国公着未将赶追,务要擒住。如被逃走,定将未将取罪。未将受尽辛苦,故此痛恨。望千岁恕罪。”徐大江见耿兴国说出犯罪根由,不觉大喜。站起身对刘瑾曰:“此乃尔来寻我,非是我去寻尔。只得要得罪了。”刘瑾叹曰:“罢了!罢了!这是我罪恶贯盈,任尔解京献功。”定国公即令军士把刘瑾上了镣钮,令守城官押到本藩署内收禁。守城官奉令押解上桥而去。耿兴国禀曰:“主上立等刘瑾治罪,乞千岁附未将解京,以副圣望。”定国公曰:“刘瑾既敢反叛,定有贼党。倘路上有失,其罪不小。本潘整点人马,亲自与尔一同解京。驾前自然奏闻尔的功劳,断不辜负尔的辛苦。”耿兴国见定国公有分功之意,深恨刘瑾到此,使定国公分得此功劳。又转一念暗想:“若非定国公留住,他已逃出长城去了。我非但无功,而且有罪。”忙答曰:“千岁吩咐极是。”定国公回府,发出银两,犒赏铁骑军。连夜点起一千军马,把提督印务交中军官执掌,自己同耿兴国,押刘瑾上囚车进京不表。
且说英国公解了信州府各犯,这一早来到午门,进朝奏曰:“臣亲到信州府查缉刘瑾,并无踪迹。现将刘健、穆仁中、张半仙解来候旨。”武宗曰:“刘瑾逆贼果被逃脱,情实可恨。”英国公又奏曰:“陛下宽心,即具奏,臣前差军政官往河南居庸关追捉,不日擒回,亦未可定。”武宗曰:“且将各犯拘禁天牢,俟捉到刘瑾日,一同治罪。”武士即将各犯押往天牢,回来缴旨。
忽见午门官入奏曰:“掌朝国者文阁夏现在午门外候旨。”武宗大喜,宣进。文阁夏直至金阶,俯伏曰:“臣文阁夏朝见,愿陛下万岁无疆。”武宗曰:“国老北番受尽风霜,年久回来,平身赐座。”文阁夏谢恩起来,又与英国公见礼。两个亲公坐在两旁绣墩。武宗问曰:“卿北番催贡,因甚五年才回?”文阁夏奏曰:“臣自到北番催贡,适值北方水旱不均,米粮高贵,民不聊生,贡礼难备。臣暂住俟其年稔,备贡付臣回朝。臣怜其困苦许允,不意连年饥懂相仍,至上年五谷丰登,本年五谷盛收,物阜民安,故厚备贡礼,交臣回京。现有表章礼单,请龙目亲视。”武宗令内侍接过,在御案一看,果然礼物十分丰盛。龙颜大悦;今内侍查收入宫。又对文阁夏曰:“难得卿家跋涉往来辛苦,赐卿官还原职,协理国家重情。仍赐黄金五百两,绫缎三百匹。”丈阁夏辞曰:“臣延日久,有劳全虑。臣有罪无功,不敢冒领恩赐。”武宗曰:“此乃朕犒劳功臣至意,卿其毋辞。”文阉夏只得领赏谢恩。
文武散朝、文阁夏回府。到府前一看,惊骇府门何故封锁?令家人打开,人内打扫。忽报张千岁前来探访。文阁夏迎接人后堂,见礼坐下,说些寒温套语。文阁夏问曰:“者夫远出,不知小儿,几时搬取家眷上任?”英国公曰:“老姻翁还未知,家眷几蹈不测。若非中军李通救拔,满门断丧。”文阁夏愕然曰:“敢问何故?”英国公方将假金牌验明,盗取家眷本末言明。
文阁复骇然曰:“老夫在北番日见京报,只知刘瑾弄权,却不知连老夫满门亦要谋害。难得李通能干,不然全家覆没。来日当奏明主上,扳倒这贼雪恨。”
英国公曰:“老姻翁不必奏了,少不得不日就捉回来,难免碎尸万段。”即将文贵征剿,刘瑾逃走说明。文阁夏大惊曰:“不意奸监劫驾谋反、真是万恶贼子!”英国公曰:“此所谓恶不积不足以灭身者。”说罢又说些闲语,辞别上马。文阁夏才送出门,又有一班六部官员。前来拜见,俱言刘瑾前后所陷害各官事情。文阁夏一一记在心上。众官辞出,早有旧日婢仆,闻得国老回朝,复来投奔。国老尽行收留,从此,文阁夏在朝理事不表。
且说文贵一路进京,万民安堵如故,这一早来到京城扎营,文贵带了李梦雄、李通、仇鸾、李佳金、万人敌、刘字瑞等,押了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等囚车,到午门外候旨。惟章士成父女,留在营中。使午门宫奏上金銮。
武宗传旨,宣文贵人朝,文贵直到金阶三呼礼毕,武宗传旨平身。“令文贵可把征剿三界山始未奏来。”文贵就将征剿之事奏明。“所有众将立功,俱记在切薄上,请龙目视过。”太监接过功劳簿呈上,武宗略略看过,即令收入官去。文贵又把刘瑾、穆宏、焦彩前后通贼亲笔书信,一并呈上。武宗认得,果是三人亲书。令内侍带人后宫,俟捉得刘瑾到日,质证治罪。文贵着惊奏曰:“臣于破三界山之时,立行飞章奏闻,奸监安能逃走?”武宗备言:“先日刘瑾知风逃脱,朕方知其爪牙众多,如鬼如蜮①。”即宣李梦雄等一同进见。李梦雄等齐到金阶跪下,口称万岁。武宗抚谕曰:“朕前日不明,误用奸监,累卿等血战辛苦。且待捉得刘瑾正法后,加封卿等官职。”李梦雄等领旨平身,立在下边。文贵俯伏奏曰:“臣因上年刘瑾勒索天下文武官员银两,臣念武将劳苦,俸金有限,不肯从其勒索,触恼刘瑾,伪造金牌十三面,又假御诏召臣进京。幸得中军李通察出真情,臣因此免祸。现有金牌假诏带来候旨。”武宗令取金牌假诏。李通即出午门取来呈上。武宗一见,早知弊窦。即问李通曰:“卿怎知金牌是假?有何破绽?”李通细奏金牌俱新色,轻重不一等。武宗大悦曰:“尔乃年轻武将,如此诸练,真是国家有幸。
朕今得此,定当重用。”李通谢恩。李梦雄亦奏:章士成仗义,照顾李桂金,大义灭亲,杀死李胜康母子。其女章绣锦身陷贼巢,不辱名节,合应奏闻。
刘字瑞亦章士成照顾,得勉李胜康之害。文贵又奏曰:“章士成仗义,舍己成人,教女有方。伊女章氏,小户女流,能重节义,有光风化。乞陛下降旨族表。”武宗大喜,宣召章士成父女上殿。谕曰:“卿父女节义堪嘉。朕后日封迁,一并族表。”章士成父女谢恩。武宗传旨:令李梦雄等众人,暂住金亭驿馆候旨!龙袖一拂,驾退回宫,君臣散朝。
文贵即到国老府见文阁夏。刘宇瑞也到刘吏部府相见,满心欢喜,全家骨肉,死中得活。李梦雄也来拜见,互相称谢。
过了数日,这一早徐大江、耿兴国已解到刘瑾,到午门外候旨。武宗传二臣上殿。先问徐大江曰:“卿守边关,怎知刘瑾犯罪潜逃?”定国公即将:“刘遵用金买嘱门军,臣见其面容惨淡,举止失措,知必犯罪。故苦苦留饮。
及耿兴国午间赶到,臣方知其反叛。恐路上有失,故点军协同解京。”武宗大喜曰:“如此足见卿平日忠心,盘洁叛贼,方不逃脱。俟另日升赏。耿兴国小心追赶,现升三级,赐银五百两,采缎十匹。”耿兴国谢恩退出。武宗传旨:令武士押刘瑾上殿,令备御用各刑具伺候。武士出午门,打开囚车,①蜮(y ù,音玉)——传说中在水里暗中害人的怪物。
放出刘瑾,扶上殿来。武士当殿开了镣钮。只见刘瑾匍匐在地曰:“奴婢叩见,愿陛下万岁万万岁。”武宗怒目扬须指而叱曰:“朕以隆礼相待,指望尔忠君报国。尔乃敢狼心狗肺,谋害百官,欲陨社稷,刺朕躬,真狗彘②之不若也。”刘瑾哭曰:“陛下休屈了,奴婢怎样谋反?”武宗曰:“既不谋反,为何私通三界山贼寇柳望怀等劫驾?当夜上山拔剑,明是欲刺寡人。今三界山已破,反情败露,还敢强辨。虽戮尔九族,难偿其辜。”刘瑾哭曰:“奴婢认得什么柳望怀,休屈害奴婢。”武宗曰:“尔无谋反,何故逃走?”刘瑾曰:“若论逃走,事出有因。只因前年蒙圣恩收天下官员银两,盖筑府第。
不意文贵毁文逐使,断送合省银两。又辱圣旨,奴婢因欲报怨,奈彼听调不听宣的职任。奴婢一时该死,假金牌往召进京。因报怨起衅,不料又被看破,断送十两斤黄金,因此挟恨。嗣因奉旨掌管国营,又触犯伊岳英国公。近见文贵有功,恐其回京,翁婿扛烹,谋害奴婢。与彼卵石莫敌,无奈逃生。今果冒奏奴婢通贼。独不思虚谋局害,难瞒陛下明察。若无见证,文贵翁婿难免死罪。”武宗摇头曰:“阉狗真是利口悬河。”令内监进宫,取出通贼书信掷下,曰:“阉狗!此书也是假的么?”刘瑾见书,流下冷汗,痴呆无语。
武宗大怒,喝曰:“可还是真是假?”令武士速将劣奴动起夹棍!武士答应,正要动手,刘瑾叩头曰:“此系奴婢一时该死,贪图富贵。乞赦狗命。”文阁夏、张茂、刘文俊众忠良一齐跪奏曰:“刘瑾罪恶多端,幸今败露,望陛下细究。从前谋害大臣,好得旌表,以慰众心。”武宗曰:“朕也欲细究从前过恶。”令武士速赴天牢,带出群凶,前来对质。
武士领旨,登时压出了穆宏、焦彩、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刘健、穆仁中、张半仙等八人。各开了镣钮,押上殿来。穆宏、焦彩见刘瑾曰:“公公好厚道,知机逃走,欲累我等受祸,谁知却也回来。莫若我们不知机,免受往来辛苦。”刘瑾满面惶恐,曰:“本欲知会尔等,实恐尔等各有妻子,迟延误事,休要见怪。”各犯一齐跪下。
武宗向文阁夏、张茂曰:“朕见这阉狗,心火俱发,无心审问。就着二卿同吏部尚书夏言,当殿严审欺君冒奏、陷害大臣,备细招出。若不招认,即动起极刑。”三位大臣领旨,武士就在殿下两旁,设下公案。左旁首座就是文阁夏,下旁坐着夏言;右旁首座是英国公张茂,四旁排列宗人府,龙头挟棍,各项极刑。文阁夏拱手对张茂、夏言曰:“请二公问供。”张茂曰:“老夫乃是武将,不晓法律,就是老国老问供。”夏言曰:“下官庸才,只是副审足矣。”文阁夏曰:“先了。”
即问刘瑾曰:“刘瑾,尔通贼谋反,罪过滔天。今我等奉旨审问。上有青天,下有后土,尔可把从前谋害大臣,据实招来。若有欺瞒,就要动刑。”
刘瑾自思:“我若招认,越加惨死,势必累及三族。即叩首曰:“奴婢并无陷害大臣情事,乞问官大人原情。”夏言怒曰:“尔还敢说无有么?前者老监王岳,与尔何仇?将他陷害?”刘瑾曰:“问官大人差矣,王岳侵用库银,抗旨不还,万岁明旨处斩,与奴婢何干?”武宗大怒曰:“彼时若非劣奴启奏,寡人安有处斩之理?武士速把劣奴上起挟棍。”武士答应一声,上前将刘瑾揪翻在地,正要动刑。刘瑾自思:如何受得挟棍,终是招认,何苦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