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正德白牡丹 - 第 11 页/共 13 页
吴大材起来,拾了扇子,方扶起周元,来到厅上。周元问曰:“朝廷要将老爷的小姐婚配与小人,未知老爷肯依允否?”吴大材曰:“贤婿差矣!即是天子,怎么不允?”周元大喜,即忙移一椅放在当中曰:“请岳父大人高座,受小婿礼拜。”吴大材即扶起周元,命周元坐在旁边。吴大材问曰:“贤婿怎能与天子相识?”周元即将正德借宿,伊母杀鸡相请,天子代小婿娶妻之事陈明,吴大材想:“好个潇洒的皇帝,他吃鸡倒把我女儿偿还鸡债。”曰:“贤婿有福,天子恩封为指挥使。待我知会众官员,请圣驾回朝。贤婿作速回家,留任天子要紧。”周元领命,辞别出府而回。
未知回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吴大材奉旨赘婿明正德乏费卖骑
却说吴大材,令周元速回,留住天子。周元领命,出府而回。吴大材令家丁飞马进城,知会众文武,速来周元家中,朝见天子。自己整备等待。那周元赶回家来,一见门前无了马匹。忙从后门进内,见王氏问曰:“儿去见吴侍郎若何?”周元便把吴侍郎礼待言明。“如今吴侍郎知会文武官,欲来朝拜天子。”王氏曰:“自尔出门,朝廷亦就起程去了。”周元惊曰:“母亲何不留住?今文武若来寻,无天子,岳父岂不悔亲?”王氏笑曰:“痴呆子!即有御招王婚,又行过翁婿礼,怎的赖亲?”周元曰:“未知天子今将何往?”王氏曰:“天子说要往三峰岩。”周元曰:“待儿拜将回来。”即忙紧走三峰岩而去。
时瑞兰州众文武官,闻报天子在周元家中,俱出城到吴侍郎家相等。吴大材把御扇与百官看过,各官忙备官带,执事仪从,令一家人引路甫及周元的村口,各官下马步行,令随从人役,在村口伺候,不许喧哗。众官来至周元门庭首,见门闭着。文东武西分立两旁,屏气息声,连咳嗽亦不敢一声,惟有王氏在房中,自思母子得受朝廷恩封,暗暗喜悦。忙闻得门外有步履之声,细听时又无动静。心中疑惑,即起身来开厅门。那门前百官听得开门,疑是天子圣驾出来,文武官员一同跪下,齐称“万岁!万万岁!”这王氏那有此福,一见文武跪下,倒吃一惊。回身要走,不防失脚,跌倒在地,一命早已飘渺。
那众官跪候许久,并无声息,偷眼一看,只见室中有一妇人倒在地上不动。那文武齐齐立起身来,那吴府家人叫曰:“不好了!此乃周元之母,无故被列位老爷拜得动也不动。周元回来,怎肯干休!”吴大材进内,见无正德,连周元也不知那里去。又见王氏人事不省。忙令家人扶进房床安顿,一面令人找寻周元。
不料那周元,因赶到三峰岩,寻无正德。寻问旁人,俱说未有骑马之人到此。周元只得赶回。吴府家人远远叫曰:“周元快回,众官等待。”周元应曰:“我来也。”家人忽省悟:“他如今是姑爷,怎好叫他姓名?”忙改口曰:“姑爷快来,与众官相见。”周元奔到门首,众官向前相见。吴大材问曰:“贤婿从那里来?天子今在何处?”周元便把伊母言往三峰岩,“迫赶圣驾不遇,如今不知圣驾何往?”吴大材曰:“圣驾我们自去寻访,贤婿快去伏侍令堂。”
周元应诺。进入房中,见母卧于床上,呼之不座。揭开被一看,见王氏双目睁白,奄奄欲绝。心中大惊,出问吴大材曰:“家母何以如此?”吴大材便把前情言明。周元暗恨众官,将伊母拜得如此颠到,再进房呼了几声,只见王氏双目向周元一看,闭了。两足一蹬,早已呜呼哀哉。周元放声大哭。
想着无有分文收殓,不觉哭了又哭。众官苦劝。吴大材劝曰:“令堂今受朝廷诰封一品,死得有光。且收拾丧事为是。”周元曰:“小婿分文断绝,如今怎得措备?”吴大材曰:“我已着家人拿银前来料理。”府县官员曰:“收殓后,移到吴大人那旁去开丧。此间好起造行官。”周元问曰:“造甚行宫?”
府县官曰:“将军不知么?凡圣驾所住之处,须造行宫。方表地方官敬。”
周元曰:“列位差矣。这是我的住宅,又不曾卖于天子,怎么要造行宫?”
吴大材曰:“凡圣驾住过,便当盖造行宫,此乃朝例,贤婿俟收殓完,移到我家开丧。”周元曰:“依此而言谁敢与天子结交?连房屋亦占为行宫了?”
众官辞别回城,使人役四处暗访正德天子。吴大材给银将王氏一品夫人厚礼装殓入棺,将棺运到自己家中。文武官员,俱来吊奠。开丧后。吴大材即请教师,传授周元武艺兵法。至服阙方与女儿完亲,遂进京供职。此是后话不表。
且说正德天子,恐百官跟寻前来,加鞭奔至日色将晚,今番知是饥饿,见路旁有一村店,架上排列些食物,招牌上写着“王家店安寓往来客商。”
店前坐着一个老头儿,正德下马,将马漳到店前。店主人忙向前迎接,曰:“客官,天色已晚,就在小店安歇罢。”正德曰:“极好!”店主人把马牵往后槽,又引正德,进了一座房中,问曰:“客官何处,高姓大名?”正德复以武德答之。店家随备过酒饭,帝饱餐毕,和衣睡下,自思在此俟王合前来同往。至次早起床,就在店前悬望王合,从此一日三餐,尽是王小二供奉。
过了八九日,见王合并无影响,帝心焦。那一早王小二笑吟吟向前曰:“小人有句话告禀老爷。”帝曰:“何事?只管说来。”王小二曰:“大宫人在此连饭钱房税,及马草料,每日共银一两,客官到店九日,共九两。可怜小人微本生意,敢求先给些银两,好备酒菜伏侍,若何?”正德闻言,目瞪口呆曰:“我有一个家人,因途中失散,我故连日在此等待。银两俱在他身边,等他前来,一并给还尔。如今分毫断绝。王小二着惊曰:“盛价既已失群,知他几时前来?再过二日,小二连店亦开不成,那有酒饭伏侍大官人?须想一想有甚救急的方法。”帝曰:“尔太忒呆了,我这里又无熟识,实是无计可施。”
王小二想了一会曰:“大官人人要用费,马又要草料,何不把马卖了,省了草料,又有银两使用。何等是好?”帝问曰:“官兵要马征战,民间要马何用?那个承买?”小二曰:“大官人不知。我们山东路上,最重牲口。
又有公子王孙富室之弟,走马驰射。马匹极是合用的。”帝曰:“既如此,烦尔看那一家要马,叫他来买此马。”小二曰:“小人怎知何人要买马?但我们此间前去四五里有一市镇,五日一次墟日,各物齐备,亦有牛马货卖。
要用牛马的,到市选买。来日凑巧就是赶墟日期,小人引客官带马到墟,自有人买去。”帝曰:“极好,尔须把马整顿,来日好去赶市。”王小二曰:“小人知道。来日五更后,便要前往。”帝曰:“不差。”
果然是夜,王小二先起来,收拾定当,方去请正德起来洗梳、饱餐上马。
王小二提一盏灯引路。锁上店门,赴市来到镇市上。此时天色尚早,做买做卖的还未齐到。正德即下马来,心思自有天子,谅无赴市的。不一时间,肩挑背负,挨挨挤挤,十分热闹。又有许多马上市。只见有一伙富户子弟,前来买马。原来正德的衣服整楚,兼那鞍鞯俱是八宝镶就。金鞭金蹬光华夺目。
谁知道有卖马的?都无一人敢来问他一声。正德等得许久,见无一人来问他,又见东边一伙人围看几匹马议价。正德心想:须牵向到热闹处好卖。即牵马到东边来。众富户见正德的马肥骠,恐被踢伤,遂散住西边去了。正德又牵到西边来,西边人也散去了。正德撞来撞去,只是无人来问他的马。心中着急,须臾间亦就散市。帝闷闷不乐,只得牵马和王小二回来。
至路上,正德埋怨曰:“这都是你主人不好。尔见我安闲无事,故弄我到此吃些辛苦。”王小二曰:“大官人休说笑话。岂不见市上卖了许多马匹,偏偏尔的马无人要。”正德曰:“为何连问也无人来问一声?又不见得我要勒索高价!”王小二叹气曰:“总是小人晦气,故无人问。”正言间,忽见前面来了一人,头戴缎中,身穿一领皂绫袍,布袜皂鞋,年约有三旬余,骑着一匹小白马,前来迎着王小二问曰:“小二哥,尔今早店门为何锁着?却往那里来?”王小二曰:“原来是汪员外。”即指着后面曰:“为同这武大官人,带这马到市上去卖。无人要买,到这时才来。”汪员外见了那匹马,暗想:好一匹千里马驹!遍身洁白,并无半根杂毛。忙下马向正德作揖曰:“请问大官人,贵府何处,高姓大名?”正德答礼曰:“俺乃北京城内人氏,姓武名德。因欲往游耍苏州。未知员外姓甚名谁?”王小二曰:“我这员外姓汪名如龙,极是一位慷慨的人。”汪如龙问正德曰:“尔这马要卖多少银两?”正德曰:“只因小仆失散,欠些路费,故欲卖此应用。任凭员外酌量给银,不必言价。”汪如龙说:“大官人须说个价出来,小可方好发给。”
正德暗想:往常卖马每匹介银只得六七两,谅俺的御马,值银两必多。但不可说得太多。他若不买,又无人要,反为不美。即答曰:“就是五十两银子。”
汪如龙吃惊曰:“怎要五十两银子。”正德疑他是嫌多价,又曰:“若嫌多,便减些也无妨。”汪如龙曰:“非是嫌多价。小可是说,这匹好马五十两银子怎买得来?王小二哥,可同大官人到舍下取银两,自有薄礼相谢。”王小二喜诺。
三人来到庄上。汪如龙对正德曰:“大官人这鞍鞯可取回去。”正德曰:“我既无马,要这鞍鞯何用?到是相送罢。”汪如龙暗喜,只此鞍鞯价值数千金。即请二人坐下,随进内取银两付与正德。曰:“这是白金二百二十两。”
另此十两与王小二曰:“折为一茶之敬,勿嫌微薄。”王小二连连称谢。正德曰:“银原先要五十两,何故许多?”汪如龙曰:“此是薄意。大官人此银不收,此马小可也不敢受。”王小二曰:“员外既然如此好意,大官人收了为是。”正德方收了,谢了汪如龙,出门首分别。
未知汪如龙买得御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六家店赌博呼子王庄内召神除妖
却说汪如龙买得此马,十分欢喜。一喜此马是千里驹,一喜只鞍鞯已价值千金。每日牵出,欲骑上驰骋,谁知这马不是汪如龙骑的,不受牵络,骑上去即咆跳跌下来。心下疑惑,细看那鞯上却雕着“御用宝马”,始知是正德天子云游到此。又恐天子日后怪其为富不仁,贱买宝物,责罪非轻。自思:打探帝若回京,将此马及鞍鞯仍送还他,方保无虞。只是此时被地方官认得此马,疑我是谋害天子。遂将此马隐匿在家中不表。
单说正德天子,别汪如龙,同王小二行来路上,对王小二曰:“尔倒交结这等好人,明说五十两,他却送出二百二十两。”二人回到客店,正德又停了一日,盼望王合不到。心思王合既不知去向,我怎好在此等候?不如趁有银两,赶到苏州游耍,亦好早回京;即分付王小二:“明早早些造饭。”
遂安寝。
次早起来,梳洗餐饭毕,取了十余两银子,付与王小二。王小二欢喜,遂代正德天子取出包裹。正德收拾银两,藏在身上,出门而去。是晚寻店安歇,一夜无话。至次早饭后,来到六家店,遥见一座屋宇,甚然高大。旁开一小门,门首坐着一人。忽有三个人,衣冠楚楚,从那边而来。其门前的人,立起身来,笑嘻嘻迎住曰:“请进内一坐。”三人俱点头,那门前的人叫一声开门,小门便开,三人进入去,门随手闭上。正德看见,心中疑惑:“不知内里作什么勾当?”忽背后又来了三个人,正德即帮着同行。那门前的人又叫开门,正德同三人入内,见门后坐着一人,将门又闭上。又见厅上坐着一人,站起身来请进,令家人进茶。茶毕,引进后厅,厅上排曹一大凉床,众人环坐凉床面前,各排列金银。正德已知是赌博局场,心想:“我是一个天子,福气必大,且赢他些银子,亦好应用。”便曰:“诸位请赌一赌何如?”
那抽头的当家对正德曰:“我们因本处官府要勒索规例银,故此异乡人概不和赌,客官休怪。”正德见桌上列着笔砚,顺便拿一纸条。暗写的圣旨字样,又向身上取出内号小玉印,染上朱红,印上纸条,令人粘贴在外面门槛上,文武官看见,自不敢来问。抽头当家即令人取出粘上。正德曰:“今可放心赌了。”
抽头当家曰:“我们乃是一颗骨骰,削就十二面,面上刻十二地支,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西戊亥。每人各占一时,各约多少银两。我公平将骨骰撵下盘内,任他团团地转转罢,看骨骰面上是甚字,若子时向上,即子时全胜,十一注俱输。我只取些抽头而已””正德曰:“如此我就占着子字。”
抽头当家即登记上号。众人也各占尽了十一时字。正德曰:“诸位每人要赌多少银两?”众人曰:“每人只赌的十两银子。”就是各人随各取出十两银子,与抽头当家。抽头当家将各人银,肴清秤定。正德亦即取出一百两,放在面前,对众人曰:“我若是输着,令当家明称便是。”众人称:“善”。
抽头当家即将骨骰子向盘中撵下去,那骨骰子团团转了几转,各人各挟争胜,各叫本占之字。正德也呼:“子来!子来!”子子子响的一声,那骨子上“子”字正向上面。正德暗喜:“我一堂堂天子,自然福大。可笑这些小民穹我赌博,真是不识生死。”便把各人出注银子扫归在自己面前。问曰:“还敢再赌否?”众人曰:“怎么就不敢?”正德臼:“我再占得‘子’字。”
众人各占定着。抽头当家替众人再称清银子,又把骰子撵下。到底天子洪福极大,又是子字向上。正德又问:“再赌否?”众人曰:“尔的口灵,要再赌,须换别字。”正德不肯,换着抽头当家曰:“不若,赌反的,若何?”
正德曰:“赌钱已是不该的,怎么好反。”抽头当家曰:“十二时子亥对照。
比如亥时向上,子时向底,赌反即是向盘底的赢,未知客官要再占甚时?”
正德曰:“我仍照子字罢。”众人都占定了。抽头当家将骰子撵下,正德即喝:“子子。”及骰子倒下,却是“子”字,幸还摇动未定。正德方悟“子”
字向上即输着,意欲“子”字死倒碗底。一时急了,将手一指喝曰:“督死子。”暗中神将相助,一杀响,那骰子番将起来,恰是“亥”字向上。正德又赢了。问众人:“敢再赌否。”众赌友曰:“本要再赌,被尔督死子唬怕不赌。”正德笑曰:“不赌便罢了”。遂取了四五十两银抽一头,当家大喜曰:“赢了银两,收上身中。”出门,把那赌令出圣旨的字条拆下,向前途而行。
行至日晚,投宿歇了。次早起身,行至天色将晚,度无客店可投宿。忽望见远远有一盏灯光,赶将近来,来到山湾外。恰遇着一小童赶路,不提防头颅正撞着正德胸前。正德大怒,揪住小童曰:“我请问你,你如此急急忙忙,莫非要去报死么?”小童赔个小心曰:“不瞒客官说,我大公在此村庄中名王富有,生下一女子,名唤了媚春,年登十六,姻缘未定。只半年前忽犯着不知什么妖魔,茶饭不思吃,笑哭不常时。几次请得法师到家内祭禳①驱除无效。近来妖怪更加厉害。法师一做起法术,妖怪便飞沙走石,打的法师及众庄丁,遍身都是鲜血,奄奄待毙。法师也无法可施行了。方才有一朋友,荐一群法师,说是江西广信府龙虎山张天师派下,专会治妖。今晚宿在镇上,太公令小的去看他,要请他来看妖怪。不料我一时着忙,误撞着客官,望客官赎罪。”正德思:“天已晚了,又无客店,不如骗他,到太公家里去宿歇一宵。”即向小童曰:“是尔太公的造化,我及京城派下的法师,专会降妖,待我替尔太公治之可好。”小童曰:“未知你们派比江西派若何?”
正德曰:“我们京城及天下首善之所,地灵人杰胜江西多矣。”小童大喜,引正德回到庄前,先进内回报太公,把遇着京城派法师说明。
王富有曰:“如此请他进来。”小童应声,出请正德入内,大公敬请上堂,分宾主坐下。各通姓名,具酒食相待。正德饱餐过自思:“真命天子,自有百神护卫,况太公如此厚德相待,便替他治妖,也是美事。”即问太公曰:“这妖怪共有几个?”太公吐舌曰:“一个已是厉害,还说几个?”正德曰:“尔可将令媛移往别房去住,待我到房中看看是什么妖怪,即可擒除之。”太公起身入内,打发女儿移在别房,即出引正德到女儿房中坐下,只见收拾却甚整洁,奈阴风冷冷浸入筋骨,正德曰:“油火要齐备,若有古剑,可执一口来伴手更好。”大公令家人一一整备,另送上朱砂笔符纸。正德曰:“太公可带家人在空房等候。若有呼唤,可前来帮助擒妖。”太公退出,自带庄丁伺候,恐法师被妖谋害,速出救应。
时正德坐在房中,觉得冷气浸入。将朱笔写着:“值日将神功曹,代朕降妖。”粘贴在门槛上,闭上房门。恐妖怪进来报怨,仗剑坐着,灯火燃光。
不一时间,听的门首有声叫曰:“小神在此,等候陛下,有何圣谕。”正德心内疑是妖怪来骗他,即仗着古剑,把门略开一隙。趁着月色微明,见一位天神,身高一丈二尺,黑面胡须,乌盔乌甲,手执钢鞭。正德问曰:“尔乃是何神道降临?”天神答曰:“小神乃赵元坛是也。”正德曰:“今有王富①祭禳——祭祀,向鬼神祈祷以消除灾殃。
有之女,被妖怪所述。敢烦天神驱除,以安此女。”天神曰:“领法旨。”
即腾空而去,正德仍闭门静坐。
须臾间,忽听得狂风大作,杀声振林木。又霎时间,月白风清。半空中叫曰:“妖怪首级在此,缴旨。小神去也。”正德开门一望,遥见庭中一物,似白而红。忙叫太公:“妖怪已擒斩了,请来观看。”太公同庄丁忙带着火把兵器来看,却是一个玉面狐狸的首级,鲜血淋淋,峥嵘可怕。正德命庄丁,取出火骨化灰,沉于涧水。太公拜谢救女之恩,正德曰:“夜已深了,可借一处安歇。”太公即送进客房睡眠。
早饭方起,太公已备盛席款待。吃完正德要辞别,太公强留,正德不肯。
太公捧出一百两银子相谢,正德分毫不受,立即分别起身,在路上自思:“自古及今,从未闻有天子代人家治妖,朕今好似光棍一般。”遂赶向江南扬州进发。
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扬州店看诗忆梦新庄银出世朝君
却说正德天子,自王家庄治妖后,遂赶向江南扬州。一路上雇车税马,趱了路程。非止一口,到了扬州。心思:“这扬州乃天下第一佳丽之区,繁华之地,古人有品题其佳丽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况经隋炀帝游幸江都,把一座城池装点的十分锦绣。不过真所谓神仙到此,也当自迷也。朕今到此游耍,不枉了出京辛苦一番。”随进入城,去游无数亭台楼阁,观不尽珠翠花红。不觉日色已西斜,即寻店歇宿,且按住慢表。
且先说这扬州城内,有两个绝色美人,俱是良家处女。一个本姓王,其父曾为县卒,因生时家中有一株芍药盛开,故表名红芍药;一个姓白名唤白牡丹,与红芍药是中表姐妹。初生时,也有瑞异。两家同居一处,人号为姐妹。稍长学习针黹,并琴棋书画,二个不相上下,只是一好艳装浓裹,如依醉春风。一好淡扫素质,如藐姑仙子。尝有术士过其门首,见之,谓县卒曰:“此二女后日必享大福贵,可惜现前六亲无情,兄弟终鲜。”以故父母爱惜之如掌上珍珠。不数年间,两家父母相继云亡,家业亦遂零落,只靠着花大娘淡度过日。按这花大娘及是红芍药之继母,还是白壮丹之后妗母。其为人性极贪吝刻薄,与二女不相和睦。那一日观看这二女长大,常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心思:“这二女奇货可居。每每令伊亲弟花无赖教导他吹唱弹弄,意欲落在青楼翠馆,图些厚利。以故红芍药年登十六,白壮丹年登十五,俱未定婚。凡遇着来议亲事者,花大娘索性要他许多聘仪,也是二女之福分也。
议来议去,不得定着,其一时名扬四处。至有读书人,相为品评云:“欲把牡丹比芍药,淡装浓抹两相宜。”也有轻薄子空与羡艳云:“宁向壮丹花下死,风流作鬼也甘心。”其倾动也如此,早风闻了苏州府。一位公子央托个客商,使用二千余银两,向花大娘买定这二女回去,后来另有表白。
单说正德住在客店,店主人备上筵席敬奉。正德饮至半酣,举首观看右
壁间题着二绝诗云: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叫吹箫。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悻名。
回看左壁间,亦题二绝云:娉娉弱弱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尊前笑不成。
腊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吟罢叹曰:“昔杜牧之在扬州,每夕为狭斜之游。朕身为天子,不及杜牧多矣。”因唤店主问曰:“此间可有绝色美女子可采否?”店主曰:“客官来得迟缓了。”正德曰:“这是怎么?”店主曰:“此间南去胡同街头,有一座大大的盖屋,内有两个绝色美女,一名唤白牡丹,一名唤红芍药。无论我这本地驰名,连外府州县都倾动的。你道凑巧不凑巧,这几日前闻有个大商客,使用了多多银两买去。现时此间却未有闻得。客官早来三五日就好,岂不是来得迟缓呵?”正德闻言,触动心情。因思:“朕前在宫中,梦见二美女,就是此二女入梦。怎么即在此出头,又不相值?语云:“有缘千里终相遇,无缘见面不相逢。’难道朕与他无缘么?朕今须沿途细访其踪迹罢。”
饱餐毕,入房安寝,忽思一路行来,银子花费将尽身边无物可以再卖,如何是好?一夜翻来复去,睡得不曾合眼。
至天色黎明,起来梳洗毕。店主端上酒饭,食罢算还房税,并无余银。
立即起身,赶出城来。行走到日午后,觉得一会疲倦,直至渡仙桥,桥石光滑,桥头有大株枫树,树影正照桥上。正德就停在枫树影下睡去。按正德帝乃游龙,自然绝处逢生。适逢秋水泛涨,上桥至正德身边,逆流退下。此谓之洪水逆流,那树影倒照,护住帝身。不一会,早有一富户杨志仁讨租回来,见洪水逆流,树影倒照,知必大贵,与之结交有益。乃唤正德醒来,叩其来历,正德仍将假名说出。因游苏州,家仆失散,盘缠用尽言明。杨志仁即邀到家中,备酒相待极殷,欲与帝结交为兄弟,正德从之。备香案,当天结拜兄弟。杨志仁年长二岁为兄,令僮仆们尽称正德为二员外。送入客房安歇。
员外着僮婢小心礼侍,二员外有好酒肴,买来奉敬。只是其妻张氏,暗恨丈夫失算。杨志仁具言征异之事:“尔当礼敬。”从此令裁缝匠重新为正德制起寒衣。
正德偶云:“兄异日进京到舍一游。”员外曰:“贤弟家中必定富足。”
正德曰:“我家华屋联绵,富堪敌国,住在内金城东华门内,俱是好室家。”
原来杨志仁不曾进京,怎知东华门,便是皇宫?过了十余日,正德问志仁曰:“连日兄长语言无绪,莫不有事,挂碍在心?弟要就此千别,兄可拨出银两,助弟游耍苏州,好得回京。”杨志仁曰:“弟何忍骤居,且待明春,愚兄同往苏州。愚意明早欲往南村收谷,须数日方得回来。贤弟可在我家候我若何?”正德曰:“弟且候兄收来,然后分谷别可好?”杨志仁大喜,次早嘱妻张氏及奴仆,小心伏侍义弟,即别正德。向南村而去。
张氏密叫家人杨智议曰:“尔主人眼内无珠,结交这二员外,破耗家产,若再延迟不去,家业岂不被他罄空?尔有何计策,可遣他快走。”杨智曰:“新造的庄内,鬼魅甚多,无人敢往,不如诱二员外去安歇。夜间必被鬼魅唬坏性命。大员外若回时知道,难道为他人报怨?”张氏喜曰:“尔计极善,可速行事,有赏。”
杨智应诺,到厅上见正德曰:“二员外若无聊,何不到新庄内游耍?”
正德喜曰:“新庄在何处?即当一往。”杨智进内,向张氏取出钥匙,引正德到新庄。开门进内,厅上桌椅俱齐备,房内亦有卧床。正德曰:“此间幽洁清静,今后可在此安歇。”杨智心中暗喜,备办了油火茶炭等物,伺候至晚。正德饱食毕。杨智回复张氏,张氏欢喜:“今夜必然被鬼所算。”
正德坐至初更,观看杨智不再回来,关上庄门,又将房门掩着安寝。至二更后,闻厅上有绣鞋声。正在疑惑,“呀”的一声,房门自开。正德吃了一惊。只见四个小女各有几分姿色,俱穿着麻衣素裙,入房而来,齐跪在床前。正德起坐在床心内,并无俱怯,问曰:“尔是什么妖邪?或是怨魄冤魂?
快快说来。”四女齐声奏曰:“小女乃金银之神,专候陛下,故屡次将住屋之人惊走。今幸圣驾临此,可向此地中掘土三尺余,即见金银,小神等以便出世。”正德曰:“金银不为稀罕,尔等要出世,须自出现,朕实是不耐烦发掘。”四女曰:“出现的非难,只恐惊动圣驾不便。”正德曰:“寡人不怕,尔等只管出现罢。”四女齐声领旨,化一阵风而去。床子果然振动。正德一看,乃是金银,浮出如山,把卧床直挺起到半壁,正德方才醒悟曰:“此处有鬼祟,故恩兄不言及。嫂嫂使我来住,此其心必怀不善?岂可久留于此!
何不来早多带些金条起身,把余金银谢他,再留一书辞别罢。”随即安寝。
至此早,杨智早至庄前。叫开门不应,连叫数声不应,疑是已死,忙回报张氏,称二员外呼唤不应,张氏也疑其果死,即令僮婢带梯,越墙开了外门。张氏进内,正德方醒来,喝问:“何人入来耶?”下床穿履而出。张氏见礼,正德问曰:“嫂嫂,此间有鬼作祟否?”张氏曰:“及造新庄,我们尚未曾到此,却不知其详细。”正德即将昨夜金银浮出事情表白:“哥哥若是回来,说我把这金银相谢,我就此要分别了。”张氏曰:“叔叔若去,尔兄回时,只道是我怠慢。”正德曰:“多承嫂嫂好意,新庄使我前来镇压,怎说怠慢?”张氏心知是讽己,无言可答,正德曰:“嫂嫂可取文笔四宝,并我的包裹来。”张氏令家人取至。正德就在桌上写的一书,书中略吐出真情。又写云:“兄若到京,弟家住在东华门,乃天下第一人。若见午门官,自当奏明。所得金银,兄可取用。国政繁冗,急欲回京,不得面辞。”封好了书,交张氏曰:“此书交哥哥收,银两可押回家去。至此间鬼祟已绝,也可移来居住。”随取得金条,藏在包里内,辞别张氏起身。张氏忙令僮仆把金银运回家中。
过了数日,杨志仁口家来,知正德已起身去了,心下疑惑,何故不俟见面而去?张氏引志仁看其许多箱笼的金银,忙问曰:“此从何而来?”张氏微笑曰:“尔的眼力不差,叔叔真是福泽的人。”便说起拾得金银前情。原来此庄是金银作祟的,杨志仁怒曰:“原来尔诱他到鬼窟,他知尔是歹意相加,特地去了。”及再看书信,惊曰:“依此看来,此及当今正德天子,云游到此,尔既触犯他,此金银需收存勿动。”遂查明共得金银二十余万,藏下。后日闻正德天子回京,运载到京面君。正德天子大悦,此是后话。
未知当下云游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吹玉笛取笑渔姑拾金钗调戏凤姐
却说正德取了金银,雇了车马,不一日赶到苏州,随到虎邱山游览一会。
看看惟有客馆酒楼,签歌盈耳,却无甚好景致,方悟是当时刘瑾劫驾,故撺掇冒奏。遂回到苏州城。闻得苏州城,花灯极称精奇,思量:灯节后回京,也不枉到苏州游耍一番。我今不如先到浙江杭州,遍览西湖,及复回苏州过年,俟看新春花灯。主意已定,宿了一夜,次早即雇船到杭州。
不多时到西湖上,忽见湖内有数十只画舫渔船,泊在堤下柳影深处。原来这湖内当风日晴和时节,多有王孙公子、贵客豪家,乘兴买棹挟妓携酒,萧鼓笙歌,十分鼎沸。因这几日天气严寒,不曾出游。故渔舟俱停泊暇。正德向那渔船上老渔婆曰:“婆婆,你且把船撑来渡我湖中,玩些景物出水,重重有赏。”那渔婆看见岸上有人唤船,答曰:“我来也。”即令小渔婆把船拢至岸边,将舱板渡正德上船,接入舱中。母子分头摇橹,放乎中流。正德坐舱中观望。时值隆冬,物色萧条,山川寂寥,无甚佳丽,也无甚意思。
适见后舱蓬寮上,押着一枝铁笛,就随手弄来,向口里一吹。从来正德不会吹笛,当下吹有不能成声,只得糊涂弄腔,那船尾少年渔婆,听得北京人腔调,忍不住笑。正德回头一看,虽是渔家生成,却也笑容可掬。趁着老渔姿面向舱外,搭手搭脚扒到后舱尾,陪个笑脸曰:“小娘子,劳力了,略歇一歇,待我代小娘子摇一摇可好?”小娘子含羞带笑曰:“客官有烦了,你不晓吹笛,怎得会摇橹?”正德曰:“不妨事。”已来到橹边,用力把橹一推,那船一歪,颠了一颠。小渔婆紧扯住,发慌曰:“方才不是扯住,怕不下水晶宫去见龙王哩。”那老渔婆回过首一望曰:“客官这不是当耍的,日已将脯,女儿可把船拢到湖边,待客官上去寻宿罢。”霎时间,船已抵岸,正德还了船税,上岸寻店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进杭州城,却也商贾云集。来到街上,日已午刻,见一座酒楼,店前挂个牌,上写着:“李家店安寓仕宦。”正德大度进店,见当中一席,没有人坐,即当中坐下。小二上前问曰:“客官要什么酒菜?”正德曰:“上等筵席,备一席来。”小二曰:“我这李家店,比别的不同,上席银十二两,中席八两,下席四两。”帝曰:“上席只要一十二两,却又甚便宜?”小二曰:“我这店例先交银后吃酒。”正德曰:“如此更妙。”遂取银付讫。小二曰:“客官若要安歇,小店也有客房。”正德曰:“可将席排在洁净房屋,就此安歇。”小二领至最后客房,备席前来。正德令小二多备茶炭油火,待我今夜畅饮一宵。小二备完退出。
正德自斟自酌。至二更自想:“朕在宫中有后妃侍酒,今宿在孤店,好不萧条寂寞。”正在动情,早来了一个美人。原来这店家名唤李郎,父母俱开酒楼,家资颇裕,双亲已亡,娶妻陈氏,尚有胞妹曰风姐,生得细柳为腰,芙蓉为面。幼时相士云其大贵,父母叮咛,不可轻配。年已二八,尚未许亲。
这凤姐烹调最佳,近年因长,不便见人。每有富户要吃凤姐的烹调,李郎遂将内厅与凤姐做客厅,令一婢年甫十三岁,送客出入。待客尽是新奇异味,价钱比李郎更贵,上席银一十六两,中席十二两,下席八两,所趁银两为私房,积蓄以为妆奁,近因钱塘县知县贪财,适遇隔街有一件命案,奈因隔街不便深究,李郎为邻佑,特请李郎进县衙问其至死其由,何不救护?小二于上灯后关店。李凤姐欲去探兄。问信,遥见客店开着,露出火光。缓步而来,恰遇正德才欲火难禁,忽闻得绣鞋声近,忙探头出房门一看。月色朦胧,见一女子十分洁白。凤姐见有人出来,忙转身回房,不料头上脱落了一枝金凤钗,帝即取火照着拾起凤钗,进内细看。款式新奇,又用珠宝镶就。正德暗想:这般客店,多有蓄得美女,以至年少客商沉迷,血本无归。今晚适逢动兴,具待他来寻凤钗,费些银两,与他亲近也好。
且说李凤姐走回内房,心想方才若不速回,定然弄出不好意思。停了一会,头上觉得甚轻。用手一摸,叫声:“不好了,此凤钗价值百金,莫不被客商得了?”忙点火向原路照寻,并无影迹。想必被那客商拾了,将火吹灭,密从容房外窥探动静,时正德见外面火影,已知是失落金钗来寻,把金钗在灯下观玩。凤姐见了大喜,倒退数步,咳了一声。来到房口立着。正德即将金钗藏在衣袖中,问曰:“门外何人?夜深敢窥室家之火。”凤姐曰:“奴家方才失脱了一枝金凤钗,未知客官可曾拾得否?”正德含笑曰:“俺在此饮酒,不晓得什么金凤钗。”凤姐曰:“客官休要说笑,适才藏在袖内。奴家原已窥见着,万望见还,足感厚德。”帝笑曰:“娘子好眼力,俺非贪财之辈,自应送还。未知娘子何名,说与俺知道。”凤姐不悦曰:“客官乃盛德君子,岂不知男女不相动问?怎好问我姓名?”正德曰:“尔言差矣。我还尔金钗,乃欲表白不贪之心。倘是别失落,俺又不知尔姓名,岂不又负我的好意?俺今问尔的姓名,方有着落。”凤姐曰:“客官说得是,奴家乃店主的胞妹。”正德曰:“令兄何人?娘子何名?”凤姐曰:“家兄唤李郎。”
正德诈不闻。再问曰:“令兄唤什么名?”凤姐曰:“家兄名李郎。”正德曰:“令兄唤作李龙,娘子莫非叫做李凤么。”凤姐忍不住笑曰:“好笑客官乱猜,却又着又不着。”正德见凤姐一笑百媚生,大喜曰:“娘子就颠倒了,着便着怎么又说不着?”凤姐曰:“家兄李郎尔错叫李龙,奴家名李凤姐,尔却猜着,岂不是着和不着。”正德笑曰:“凤姐若着了便好,令兄不着何妨?”即取出金凤钗,对凤姐曰:“凤姐可来取去罢。”凤姐曰:“奴家乃女流,怎好去客房去?望客官送出。”正德曰:“凤姐误矣,岂有失主不来取,倒叫拾得的人送出之理?”凤姐正色曰:“客官不要闲话,百两银子不讨便罢,只是有伤客官大名。”正德笑曰:“尔若不讨,难道求尔不成。”
李凤姐恨恨竟番身去了。
正德停了一会,出房一看,见李凤姐已远远而去。正德方知是良家女,因此负气暗想:“即是闺女,寡人今夜,却有些难过。”即把门关上,步到角门。原来李凤姐一时仇恨,忘记失关角门。正德进内,见竹帘垂下,凤姐独坐厅上,正德嗽一声,移步上厅,凤姐正恨失了百金物件,又被嘲笑李龙,李凤。忽闻得嗽声,正德已进厅了,凤姐站起身来,变脸曰:“客官好不失礼,黑夜为何进入内室?”帝陪个小心曰:“俺非不知礼,因见尔发忿不讨,故特送金钗来还,原是好意。”凤姐心思:既被进来,便讨凤钗也好,即转出笑容曰:“多承美意,到是奴家不是了。”正德曰:“凤姐责人即明处,已即暗我好意送钗还你,怎连坐亦无一声?尔却也不甚知礼。”凤姐曰:“果是奴家不该。”即移倚曰:“客官请坐。”正德答曰:“有烦了。”即坐下问曰:“凤姐尔是个伶俐的人,为何两边橱柜,尽粘着五味名目,岂不鄙俗?”
凤姐曰:“内厨乃奴家私房生意。”便说出私房前情。正德曰:“俺怎知尔一宅分为两段?敢烦凤姐备上一席来,试试滋味若何?”凤姐曰:“夜深了,不便,客官可于来日畅饮罢。”正德曰:“俺只要试个滋味,聊备四小盘,一壶酒足矣。”说罢取出四十余两,放在案上曰:“银子在此,快快备来。”
凤姐曰:“奴家比家兄更贵,上席十六两,中席十二两,下席八两。”正德笑曰:“若论令兄十二两,尔便该一百二十两一千六百两哩,一十六两还算便宜。我这些银子便折做十六两,凤姐可收去备菜来。”
凤姐心中明知正德是贪他姿色,且被正德说得许多笑话,思量:待我作弄他一个人财两空。即把酒瓶放在热汤内,汤好收了银两,取出四小盘便菜,并盏箸排在桌子上,斟了一杯酒,立在桌边,叫声:“客官请饮。”正德心下好不快活。坐下朝着凤姐丢眼细看,犹如芍药含风,海棠带露。凤姐双脸通红,忙转回绣房,将门关上。正德叫曰:“凤姐凤姐,你为何不出来?”
凤姐闻叫,在内应声曰:“酒菜俱有,客官只管畅饮。”正德自思:凤姐明知我贪看他的颜容,故意作弄我,这遭真是欲火难禁。遂心生一计,假唤曰:“我酒已醉,要退出了,凤姐可出来收拾盘盏。”凤姐曰:“客官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