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正德白牡丹 - 第 5 页/共 13 页

内监取过袍角,呈上龙案。正德看毕曰:“乃寡人忘怀,果然李梦雄兄妹二人其功不小,速宣李梦雄进朝。”李梦雄三呼拜舞,俯伏奏曰:“李梦雄见驾,愿陛下万寿无疆。”正德传旨平身。李梦雄立起身来,正德仔细一看,果然膀阔腰细,犹如粉装的一般。不觉大喜曰:“卿兄妹前日救驾,功劳浩大。尔妹俟完亲时加封,今赐卿依应科考中武状元,游街三日。太仆寺照例备办执事桥马伺候。游街三日,然后受职。”李梦雄谢恩,当殿赐了金盔金甲,白马簪花,挂了红缎,庭前上马,出午门,人役旗帜随后,回至寓所。   李桂金接见,问知备细,喜曰:“这便不负我等血战辛苦。”   李梦雄方出游街,闹动满城男女争观。不料至第二日,刘瑾已到。这刘瑾在路上思量解刘文俊满门入城,恐被众大臣知觉保奏。故意延至日晚,方歇在西校场。次日早黎明,令送官军看守囚车,竟自进宫,午门官忙来迎接。   帝在内宫闻报,遂宣人问曰:“朕命卿擒捉叛贼刘文俊及家眷若何?”刘瑾奏曰:“奴婢奉旨,将刘文俊并男女共五十余口。惟伊子刘宇瑞在逃,已通行捉拿,谅不久就拿获。奴婢解入城来,群臣不知情,必来保奏。陛下若宽救,终为心腹大患。倘不赦,群臣势必苦求,有费龙心。因将各犯停在西曹,乞降一密旨,着值日刑部官,前往监斩。文武俱不知觉,且永绝后患,未知圣意若何?”正德大悦曰:“卿真能人,处置得当。又且两便,有何不从?”   便写了诏谕,付与刘瑾曰:“可交与值日刑部前去,午时三刻满门处斩。”   刘瑾接诏,来至内阁下问曰:“值日刑部官何在?”只见走出一位大臣,向前打拱曰:“下官值日,不知公公何事故?”原来此官乃刑部尚书名夏言,乃忠直大臣,后来丧于严嵩之手。当下刘瑾心知夏言乃刘文俊的忠良党,又想此乃圣旨,谅夏言亦不敢作敝。便曰:“奉旨着先生前往校场,监斩刘文俊全家男女。”即将诏谕递过。夏言大惊,问曰:“刘文俊乃先帝重臣,何事处斩全家?”刘瑾曰:“此乃朝廷圣旨,先生俱遵旨而行。”   夏言称“是”,忙带诏赶到法场,见无数囚车。夏言令尽行打开放出男女,上前见刘文俊曰:“大人何故问罪?”刘文俊曰:“正不知犯着何罪?”   便将昔年得罪刘瑾及擒捉家眷之事言明。“今又将我等弃在此处,未知何意?”夏言曰:“年兄还不知道,刘瑾将年兄放在此处,他却密奏朝廷,令下官前来监斩,午时三刻便要开刀。”言未毕,刘家婢仆,闻得午时便要开刀,一齐大哭起来。刘文俊闻言大惊曰:“老夫还望面君理论,今却有冤无伸。但未知年兄可能为弟伸冤否?”夏言曰:“今圣旨已出,弟焉能挽回?”   刘文俊曰:“死何足惜,只是枉我反名,实为可恨!”   早惊动了百姓,俱要看斩同州劫驾叛贼。是日恰是李梦雄第三日游街,闻得此信,暗想:劫驾贼人,并无活捉的人,却斩甚么劫驾贼?便令长班速去打听来。长班领命,不须臾间,回复曰:“小的打听的,实乃是吏部天官刘文俊老爷通贼劫驾,午时三刻,全家便要去斩。现在西曹候斩。”李梦雄一闻此言,惊得头上失了三魂,脚下走了七魄。叫声:“不好了,若非打听,岳父满门岂不断送?”随令“执事人役退去,我不游街。”只带一个长班跟往西校场,进了辕门,见满门男女,正在啼哭,忙赶到演武厅下,下马来见刘文俊曰:“伯父为何如此?”那刘文俊看见李梦雄这般打扮,必是为官,将得罪刘瑾及擒捉全家,密奏处斩说明。“贤侄如此盔甲,莫非得了官职么?”   李梦雄曰:“自从那次救驾,圣上念小侄有功,封武状元。及回京御赐游街,今乃第三日。方才闻风,特来询问。”正言间,早有官吏报与夏言曰:“今有救驾李状元来探刘吏部。”夏言便向刘文俊问曰:“李将军与年兄是何至交?”李梦雄忙拜见夏言。刘文俊说明了李梦雄兄妹交婚,着其保驾。“年兄请思之,若有通贼劫驾,怎肯使婿媳救驾?自相矛盾。”李梦雄对夏言曰:“望大人稍后时刻,待未将入奏,以救岳父满门。”夏言曰:“将军休缓,以速为妙。”刘文俊曰:“朝廷已信谗言,贤婿难奏无益。”李梦雄曰:“圣上若不开赦,小婿愿捐弃前功,为伯父赎罪。”   说罢忙上马加鞭奔到公谊,喝令人快取文房四宝前来。李桂金曰:“哥哥何不游街?匆匆回来。”李梦雄曰:“等我说明,他全家已死多时了。”   即坐下作起奏表。李桂金见了方知委曲,好不作急。只得等待李梦雄去奏禀信息。李梦雄作完表章,即忙上马,只带长班跟随而去。至午门外下马。午门官问曰:“李将军到此何干?”李梦雄曰:“因有急务,要进止禁门启请。”   午门官曰:“尔好不知痴呆,止禁门乃宫禁之地,文武大臣非宣召擅到止禁门,即当处斩。快快回去,有事来日奏闻。”李梦雄曰:“老先生不知此乃重事,须冒死进奏。”午门官曰:“既欲到禁止门当绑缚罪。”李梦雄便御盔甲,只穿衰衣,将表藏在怀中,令长班自行背绑,来到止禁门外,俯伏跪下。   里面太监问曰:“将军何事奏请?”李梦雄曰:“臣因刘文俊冤枉,特来奏救。望公公代奏。”时刘瑾亲在此阻住,恐大臣保奏刘文俊全家。今闻李梦雄此言,暗恨此贼前日坏吾大事,今又来保奏刘文俊。原该奏他私到止禁门处斩。但恐大臣知风保奏。连刘文俊亦斩不成。只得令小监传话曰:“刘文俊犯罪深重,尔乃未授职将官,焉得妄奏,尔可速退,兔陷擅到禁地之罪。”   李梦雄曰:“只求公公奏闻,小将虽万死无恨。”内监只是不奏。   李梦雄见午时将到,又不能进宫奏请。急得心如刀割油煎。谁知来了一位救星,乃是五城兵马司张忠见李梦雄如此光景,早报到英国公府银鸾殿,禀曰:“启上千岁,今有刘瑾擒捉刘文俊及满门男女五十余口,停在西校场。   他乃进宫密奏圣旨,着刑部尚书夏言监斩。午时便要开刀。又有救驾武状元李梦雄仗义,绑缚叩止禁门保奏。奈刘瑾阻住,不肯奏闻,请令定夺。”张茂着惊曰:“刘文俊犯着何罪?全家要斩?”张忠曰:“闻得刘文俊在同州通贼劫驾,故此要斩。”张茂曰:“刘文俊乃三朝大臣,怎有劫驾之理?或果有通贼,事情自该表露其罪,又何必密旨处斩?此系刘瑾谋害的是实。只是李梦雄虽有忠心,要救他的性命,如何能奏及朝廷?”张忠曰:“此事不如老千岁保救为妥。”英国公曰:“是了,且待今进奏往救一救。”   但未知能救出刘文俊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老元勋请驾救忠小游击受官访贼   却说英国公闻张忠亲自往救之言,要去进朝廷,张忠曰:“老千岁须快些。倘午时三刻,刘文俊满门休矣。”英国公遂取过令箭,付与张忠曰:“尔可传我令箭,去见监斩官说,留下刘文俊,俟圣旨再到,方可开刀。”张忠应声诺,领令箭在手。方要下殿阶,英国公叫声且住,嘱曰:“尔可在校场看守刘文俊,倘无圣旨到,刘文俊有失,即斩尔首。”张忠领令上马,飞奔西校场而来。将英国公令箭谕监押官。夏言本意欲救刘文俊,但无法可救,今见英国公令箭到,心中暗喜:刘文俊有救了。   那英国公,见张忠已去,亦遂上马,来到午门,直至金鸾殿。执殿官上前迎接,英国公移绣墩坐在殿傍,令执殿官“速唤李梦雄前来,本藩要问话。”   执殿官领令,来到止禁门,对李梦雄曰:“是尔的造化,英国公在殿上,尔可恳求他,必代尔请驾临朝。”李梦雄闻言,喜从天降,站起身,来到英国公面前跪下曰:“刘吏部并无劫驾,请千岁请天子上殿,容未将保奏。”英国公曰:“尔且起来,尔怎知刘吏部定无此情,便敢保奏?”李梦雄曰:“千岁听禀。”遂把兄妹两下交婚,及代委保驾事情一一说明。又道:“刘吏部果要劫驾,怎肯委我兄妹保驾?只此便知无有劫驾之理。”   张茂闻言,方才明白,此必刘瑾谋害是真。便唤执殿官与本藩敲鼓,请驾临朝。执殿称“是。”领命,即令武士敲起景阳钟,擂动龙风鼓。钟鼓齐鸣,文武官员齐集。众大臣闻知要斩刘文俊全家,俱各着惊,早有看守金鸾殿的小监报知刘瑾曰:“今有英国公张茂请驾临朝。”刘瑾暗恨:这两个匹夫,同恶相济,今已隐瞒不过了,只得来至偏殿。   正德问曰:“何人敲动钟鼓?”刘瑾奏曰:“只因救驾武状元李梦雄擅到止禁门,妄保刘文俊。奴婢念他有救驾之功,不行奏请治罪。不料英国公不察是非,竟敲动钟鼓,故此闹动,乞陛下当以国法治之。”正德心中不悦,想张茂虽是先帝大臣,亦不该如此妄动,即到宫殿坐下,群臣朝见毕。分列两傍,帝带怒容宣张茂上前问曰:“卿有何急事,请朕临朝。”张茂奏曰:“臣因李梦雄有事启奏,不能面君,臣故为其请驾登殿。”帝因张茂乃栋梁大臣,不便发作,即厉声高叫曰:“李梦雄乃未授职武将,何事擅到止禁门,以致张茂请朕临朝。”李梦雄叩头曰:“臣罪该万死,但今事出有因,只因吏部尚书刘文俊含冤负屈,臣故冒死代其伸冤。”帝曰:“人心难测,尔怎知刘文俊,决无通贼劫驾?”李梦雄奏曰:“陛下容臣分诉。”即细把兄妹两下交婚事情奏明。“陛下呵,刘文俊若果通贼,劫驾,怎肯令臣兄妹保驾。   且是夜劫驾之贼人,皆是山东音语,并非北京及江南腔口。况刘文俊亦是先帝之臣,怎敢做这迷天大罪?臣有表章,请龙目亲视。”   太监取表铺上龙案,正德观罢沉吟不语,张茂奏曰:“臣想所有老臣,乃先帝知其忠诚,故拔以遗陛下,以辅社稷。今言刘文俊通贼,毫无见证,且罪及满门,陛下勿乃厌烦先世尽臣乎?”正德曰:“不必争辨,自有见证。”   回顾内监,令进宫取那枝响箭来。内监领旨,不一刻,内监取响箭上殿。正德令张茂观看曰:“只此便是见证?”张茂见箭干上刻着刘文俊官衔姓名,便问曰:“怎么此箭是见证?”正德曰:“那夜朕逃走,闻得响箭响,众贼人即随箭赶来。及天气初明,下山于地上,拾得此箭,始知此贼串通劫驾。”   张茂问曰:“未知此箭是他人拾得,抑是陛下自拾得。”正德暗想:老人家言语厌烦,那时仓皇之际,那里去讨响箭诬害?朕若说是刘瑾拾的,反多言语。答曰:“就是朕亲拾的。”张茂终是武将,无有心机。暗想若他人拾取,或有加害之弊,既是朝廷自拾,岂有歹人捏造,陷害大臣之理?况富贵人人所欲,或者通贼亦未可知。正德见张茂无言可答,即曰:“朕念卿重臣,凡事岂可不察虚实,便敲钟鼓,请朕临朝,岂不有违国法?”张茂闻言辨曰:“刘文俊通贼就是真,亦该明旨审问后,方正罪,使文武咸明罪恶。刘文俊死亦无恨。今陛下乃私捉密斩,群臣不知所为,自然见疑。”正德曰:“朕所欲密斩,不与众臣知道者,恐众臣强求开赦。朕若不作情,违了众臣情面,如著徇情,叛臣反得漏网。此朕省事之计。”张茂曰:“陛下差矣!轻事小过,犹可保奏,谋反大逆,谁敢多言?刘文俊果有罪,陛下明正之,群臣焉敢妄奏?”李梦雄奏曰:“陛下明见万里,岂有通贼,响箭反刻自己姓名,自供其罪?此系是奸臣图害。陛下还须明察,休使有屈老臣。”张茂亦奏曰:“谋反大事,亦难能一箭定罪。依臣愚见,不如暂赦刘文俊,俟异日获贼对质。若果是真,那时斩首未迟。”正德曰:“此奏颇为有理。”传旨令将刘文俊全家人口,打禁天牢,候获贼质证定夺。其奴婢尽行赦放。   惟有刘瑾暗恨李梦雄,想了一计,不如保荐他往山东缉盗,谅他难以抵抗。我便好生事结果了他性命,主意已定,使奏曰:“奴婢想前日李梦雄曾与贼人大战,方才说是山东响马,不如封他到山东做官,兼拿盗贼到京治罪,岂不两便?”李梦雄闻言大喜,忙奏曰:“臣愿前往。”正德即问刘瑾曰:“封他何职?”刘瑾心恐帝封他高官,倘攻破三界山,反为不美。随奏曰:“李梦雄救驾有功,可封为山东登州府游击之职。”这正德乃逍遥天子,那里计及游击之职,乃是卑微之官。即降旨封李梦雄为登州镇游击,用心捉拿劫驾强盗。李梦雄叩头谢恩。那张茂见刘瑾只奏封李梦雄为游击,心中暗恨,又料李梦雄必不领旨,朝廷定再加封。谁知李梦雄反急谢恩。思欲代奏加封,又怕朝廷怪其多事。顷刻间丈武散朝,驾退后官。   李梦雄即到英国公府叩谢。英国公即传进银鸾殿。李梦雄下拜曰:“方才若非老千岁鼎力,家岳一门,已做刀头之鬼。”张茂曰:“将军请起,令岳忠心为国,本藩理当保奏,非为一己私情。但朝廷适才实欲封尔显职,因被刘瑾所瞒。将军若不领旨,本藩再为启奏天子,必封尔为提镇。不料将军竟所然谢恩。本藩欲为尔启奏,奈先已触恼圣衷,故不便奏。但不知尔救驾之功,怕无有个游击可做么?乃急急谢恩何故?”李梦雄曰:“未将非不知老千岁大德,但思劫驾大盗,必隐匿深山,若为提督,行动必须奏表。贼人知风,反加提防。今为游击,若知贼人风声,立时可往擒捉,更为便捷。”   英国公曰:“将军若小心营务,捉拿盗贼。吾即奏封尔显爵,切勿以卑微懒惰,有误军事。”李梦雄曰:“多蒙老千岁明训,敢不拜聆!只是家岳一家亲属,还望怜其无罪,垂顾一二。”英国公曰:一这却容易。”随写了一张谕帖,着家将同李梦雄到天牢去见狱官。且说:“刘吏部乃无辜受屈,候获贼对质,便可释放,就是一员正直忠臣,着狱官小心照顾,不许拘束。”   李梦雄拜谢,同家将上马,直来至天牢门下马。拜见了狱官,呈上谕帖,说明来意。狱官对家将曰:“烦禀上千岁,说下官领命。”家将辞别回去,狱官随引李梦雄进牢。原来狱官知刘文俊乃是忠良大臣,又有英国公保获,虽在天牢,并无刑俱拘束。只是青衣小帽,另住一间小房。刘文俊见李梦雄前来,忙问曰:“多承贤婿保奏,未知圣意若何?”李梦雄拜见,同狱官坐下,便将英国公保奏,自己封官拿贼,及英国公谕帖,托狱官照顾之事说过。   又言:“岳父暂住天牢,小婿或到山东,缉获劫驾贼人进京,岳父便可无事。”   刘文俊曰:“难得英国公美意,贤婿费心,老夫异日图报。”李梦雄曰:“至亲骨肉,何云客套!”刘文俊曰:“贤婿到山东,须要小心。”李梦雄曰:“小婿晓的。”随拜别刘文俊、狱官,回寓所来,对李桂金说明。李桂金方才就心安。自此兄妹商议后日起程。   再说英国公因念李梦雄少年英雄,令家人代他到兵部,讨了文凭部照,交付李梦雄,因要缉访盗贼,不带随从,只嘱李桂金依旧男装。李梦雄先到天牢拜辞刘文俊,复到英国公府来辞英国公曰:“未将此去,要沿路密访劫驾响马。恐上任迟延,求千岁遮盖。”张茂曰:“天下武将、兵权,在吾掌握,就有延缓无妨。”李梦雄即回寓所。至后日兄妹装束上马出京。路上李梦雄对妹子曰:“贤妹,尔前日在同州,改名李锦云,贼人已知尔是女流。   今不如诈称刘宇瑞,尔我郎舅相呼,方无破绽。”李桂金曰:“然。”从此即称为刘宇瑞。一路望山东山僻前来。暗访响马踪迹。按下慢表。   且说苏州城外章士成,自前日在人家作事,闻得贼人在同州劫驾败走窜常州、苏州,沿路掳抢民家女子,章士成大惊。收拾回家来,见门户大开,家器物件俱空。女儿不知何处去了?慌慌张张询问邻里,方知那夜被响马掳去。啼哭了一夜。至次日,心想女儿节烈,决不从贼,势必难保,遂打听知去劫驾贼人,尽是山东响马。心想不如将空家尽卖,往山东找寻女儿,必须同在一处。主意定了,遂将家产并道士笼箱变卖,共得银壹百两,收拾包裹,穿了草鞋,竞向山东暗访女儿消息。受尽苦楚,非止一天。这一日来到登州、青州交界地方,路绝行人。至日午,行到一座凉亭,意欲暂坐凉亭歇息,忽见亭上先有一少年书生,坐在亭干上,包裹放在身边。章士成即上前作礼曰:“老汉远路辛苦,借坐一刻。”那少年亦起身答礼曰:“小生亦是走路过此,不妨同坐。”章士成就解下包裹,对面坐下曰:“听足下声音,好似苏州人。”   那少年曰:“小生正是苏州人,老丈声音莫非是乡亲么?”章士成曰:“正是。”少年曰:“老丈居住是在城内?在乡村?高姓尊名若何?”章士成曰:“不满足下说,老汉乃苏州城外居住,姓章名士成,做个道土。只因先人传下此生活,老汉也习此业,非比江湖术士,籍口骗人,敝处人人见老汉诚实,称为章阿伯。”少年曰:“观章阿伯实乃老诚朴实人,名不虚传,但未知何故到此?”章士成垂泪,便把女儿被贼掳去,要来寻访消息之事说明。且问足下姓甚名谁?苏州何处居住?”少年曰:“今日便是他乡遇故知。”就说出:“阿伯是诚实人,必无泄漏相害之理。”章士成讶曰:“足下怎说这话?   就有毛病对老汉说,实无妨碍。”   未知少年说甚么名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士成知机宿占祠桂金急病投匪店   话说那少年对章士成曰:“小生姓刘名宇瑞,父乃吏部天官刘文俊便是。”   章士成吃了大惊曰:“原来是狮子街刘公子,失敬了。”刘宇瑞曰:“岂敢。”   章土成曰:“请问公子为何单身到此?又似远行之状?”刘宇瑞叹曰:“都为着公子之称,故受此颠沛之苦。”就把伊父亲被刘瑾图害,满门解京,未知生死,要进京打听消息细细言明。章士成叹曰:“如此,公子与我俱是全家流离可怜。”刘宇瑞曰:“阿伯只一令媛失散,怎说全家?”章土成曰:“公子差矣,公子人口多,老汉人丁少,也是全家。只是要进京,到此却不晓得走错了路径么?”刘宇瑞曰:“我前要进京,因闻得全家被害,幸亏救驾武状元李梦雄保奏,暂禁天牢。今李梦雄到山东登州镇为游击,故欲往登州,见李梦雄探知信息。”章士成骇问曰:“李梦雄莫不是山东风阳府一等侯李勃之孙么?”刘宇瑞曰:“正是,阿伯怎知其详?”章士成曰:“李梦雄几时做官?”刘宇瑞曰:“闻知是同州救驾有功御封的。”   章士成闻言,暗想目力高强,李梦雄骤然加封。女儿若在,岂不是一叫立二夫人?我便是外太翁了。垂泪曰:“原来李梦雄亦做官了,可惜!可惜:”   刘宇瑞不悦曰:“章阿伯闻得家姐夫封官,为何反下泪说可惜的话?却是奇怪。”章士成闻言,越加着急曰:“俗云无女,莫贪佳婿,李梦雄乃是老夫的小婿。公子却见我失脱了女儿,晦气易欺,连无缘的女婿竟要夺去为妹夫,实是我的女婿。”刘宇瑞曰:“偏是我的姐夫。”章士成曰:“当真我的女婿。”二人只管争辨,刘宇瑞回心一想,摇手曰:“章阿伯休要讨的便宜,我说的是姐夫,你说的是女婿,宛然尔与我竟是父子之分了?请问阿伯,几时与李梦雄结亲的。”章士成就把某月日李梦雄兄弟初到苏州,与他结亲之事说明,刘宇瑞闻言温色暗想:他结亲在先,不料李梦雄作事如此糊涂,岂不误了姐姐终身大事!   章士成见刘宇瑞沉吟,便问曰:“公子却怎样也与李梦雄结婚哩?”刘宇瑞曰:“不意李梦雄作事颠倒,据尔所说,尔的婚事在前,我的姻事在后。”   将李梦雄入城招亲说了一遍,又因见章士成认李桂金是李梦雄兄弟,便未说李佳金改装之事。章上成喜曰:“公子不必迟疑,依此看来,两下无差,竟是尔的姐夫,亦是我的女婿了。”刘宇瑞曰:“岂有此理?古人一马不挂两鞍,李梦雄虽如此糊涂,少不得后日另有一番言论。”章士成曰:“实不相瞒,我因见李梦雄心下嫌我们门户低微,故将小女愿送他为侧室,令妹乃是正室,岂不两下无差?”   刘宇瑞方才欢喜曰:“原来如此,老丈与我亲上加亲,实乃有缘,故能相会。但小生从来未曾单身出路,还求阿伯同行。寻见李梦雄后,寻令嫒若何?”章士成曰:“公于出外不惯,况歹店甚多,单行实为不稳。老汉愿同往,见了李梦雄,然后再觅小女,以尽我的情分。”刘宇瑞称谢。二人起身同行,至晚寻店安歇。次日二人出门上路,好不情意相投。章士成对刘宇瑞曰:“前日初相遇尔,你我俱未深交。今既同行,尔我各一包裹,何不将我的小包袱,收拾在公子的包里,路上又好替公子背着。”刘宇瑞曰:“极是,只是怎好劳动阿伯。”章士成曰:“不然两下替负何妨?”遂收拾做一个包裹,两人在路上替负。   又行了一日,至次日行至广野之处,路绝行人。时日将斜西,忽远远林间露出酒旗飞扬,一座大客店,店前排的谅是食物,站着五六个高大邦伙。   刘宇瑞大喜曰:“好了,前面有客店可歇了。”章士成也不应答,扯刘宇瑞竟向傍边丛林中便走。刘宇瑞不知为何?走了几步才止住。刘宇瑞问曰:“方才阿伯为何如此着急?”章士成埋怨曰:“公子不知利害么?尔想开客店的人无非将本觅利。这样冷落地方,怎容得许多帮伙度日?明是麻汗药店。若客人进门,药倒了,将财物衣服剥去,捆了手足,人肥的切作油煎,人瘦的操作馅,做馒头料用的。难道你要进去,与他作料肉的?方才不是走的快,他见我是老人,尔是后生,必强拿谋害。”刘宇瑞方省悟曰:“多蒙指点。”   正言间,见林下有一座祠庙,章士成曰:“今晚就在此祠中歇罢。”及到祠前,见祠字倾斜,丹青零落,香火断绝,词门亦无匾额。二人进庙内,壁上写着“土地祠”三字。刘宇瑞来到座前,见座边透入明亮,探头一看,原是傍边僧室倒坏,连小门也被人取去,惟有墙。刘宇瑞向神前祝曰:“弟子刘宇瑞,因一门遭奸监陷害,死生未卜,伏乞尊神庇佑。得全家无事,自当重造祠宇,再整金身,”拜罢,就在拜石上解开包裹,取出于粮。二人饱食毕。章士成曰:“公子就在拜石上睡吨,方无湿气。”刘宇瑞曰:“阿伯却在那里去睡?”章士成曰:“我自有处安歇。”遂将供桌上的香炉取起,放在祠内角上。刘宇瑞笑曰:“阿伯尔是吃神道饭,怎好把神炉放在地上,不怕神明见怪么?”章士成曰:“不妨,若是尔们便不可如此,老汉与神道相熟。从不见怪。”便出祠外取些乱草,向桌上拭净后,得两块砖头作枕,就在桌上睡下。刘宇瑞把包裹作枕,竟在拜石睡下。各人心中有事,又兼金风布冷,玉露横秋,山谷之中,凉风透体,半眠半醒。且慢表着。   且说那座客店,果然是歹店。因章士成有个同胞姐姐,人称为章大娘,嫁在苏州城内李家,丈夫早亡,只生一子,名叫李胜康。自十一二岁时,每到人家游耍,不拘财物,即窃取回家。章大娘非但不教训,却再教其小心,休被人看见,心中暗喜。每见人家孩子只贪戏耍,咱今家门有幸,偏上得此子。幼时沿这等做家,若其长成,岂不更晓做家的?对李胜康见伊母称赞,越发认真,一进人家,只图窃取东西。屡屡被人捉着,及告诉章大娘,反说儿子年幼无知。邻佑之情,何必苦诉?邻佑不认,却来诉章士成。士成即往家打驾李胜康,章大娘恐打破了胆,后来手足不伶俐,遂阻挡不许责打,章士成发愤曰:“幼年不督责,欲纵他为贼乎?”章大娘怒骂曰:“尔好督责,为此绝嗣。”章士成亦怒曰:“若是这等儿子,倒不如绝嗣更妙。”章大娘曰:“从今以后,你休认我为姐:”章士成发愤曰:“尔亦休认我为弟。”   从此姐弟绝交。后来李胜康长成,果然不务生业,专与匪类往来,习得鼠窃狗偷度日。后因苏州米贵,母子遂流落山东。招了几个好友,开张这座客店。   李胜康因见老母伙家,故称为铺家,令章大娘掌柜。客人见其有家眷,即来安歇。酒饭里用些麻汗药,麻倒作肉包用。不知断送了多少性命?近来又新合了一个伙名唤阿酷,乃是醉死望生之徒。所有麻倒客商,尽是阿酷开剥。   其人生得肚大头尖,面肥睛小。这李胜康年经二旬,虽不是豪杰,却亦粗知武艺,生得身长九尺,甚是肥大。面肉横生,犹如活蝎。   不料是晚,章士成刘宇瑞闪开过后,适有李梦雄兄妹前来。亦是该得有事。这日恰值李桂金感冒风寒,在马上头弦眼昏,身热口渴。对李梦雄曰:“妹子遍身骨节疼痛难忍,怎得少眠一番方好。”李梦雄曰:“且忍耐,赶到面前,倘有人家借宿未迟。”兄妹赶至金乌西坠,方到这客店。只见布旗扬处,露出一个大大的“酒”字,李桂金喜曰:“前面有店,可就安歇罢?”   李梦雄曰:“贤妹出外亦久了,还这等不识时务。此间地面荒凉,路少行入,这客店如何度日子?必是靠着僻处,夜里谋人性命。尔要去安歇,莫不要送残生么?”李桂金曰:“前日响马劫驾,人马许多,我们亦曾杀过,何惧这几个毛贼?”李梦雄曰:“尔焉说这太平话?同州救驾,刀枪相见,此乃明枪容易闪。今欲歇店,宿食俱在店中,如何提防得周札?正乃暗箭实难防。”   李桂金曰:“妹了实是痛楚,将就歇宿罢。”李梦雄曰:“即如此,我今夜拼着一宵不睡就是了。”兄妹勒马前来。   这李胜康等了半日,并无半个客商,忽闻鸾铃声响,忙出店拦住马头曰:“天色已晚,客官可就此安歇?”李梦雄曰:“正是,只因我们兄弟感冒风寒,可拨一间洁净房屋,与我们安歇。”二人下马,李胜康便叫阿酷,把客官的马带到后养料。阿酷上前牵马,李梦雄见其伙俱非良善,阿酷更加凶恶。   情知歇不着店,奈妹了身体困苦,无奈安歇。随吩咐曰:“我们出路人,全凭马脚力,须要小心上料。”章大娘起身,迎接曰:“这个知道,不必叮咛。”   即引李梦雄兄妹要进房去。李胜康见包裹似觉沉重,即蹑足上前,伸手向包裹一捏。李梦雄拔出剑回身砍来,李胜康闪过一边,曰:“客官怎如此凶恶?”   李梦雄曰:“尔偷摸我的包袱,存心不善,便砍死尔何妨?”李胜康假笑曰:“客官认错了,我们这里歹人极多,夜间恐有疏失,好意要替尔收拾包裹,免致有失。”李梦雄冷笑曰:“不必费心,我们既敢来此,亦不怕歹人。他若有本事来取我包裹,便是他性命不要了。”李胜康曰:“如此是小人多言。”   李梦雄亦不答应,入房去了。   李胜康密对章大娘曰:“看来有些财物。”章大娘曰:“如此极好。快去问他要吃酒饭,便将那些药,结果了他。”胜康点头入房,来见李梦雄曰:“小人家有老陈酒,有熟肉包,待小人取来伏侍相公,如何?”李梦雄曰:“我们滴酒不饮,包亦不用。”李胜康曰:“酒包既不要,饭总要的,待小人送来。”李梦雄曰:“饭亦不要。”李胜康曰:“莫非要用好麦饼么?”   李梦雄曰:“麦饼亦不要吃。”李胜康笑曰:“各不要吃,却要吃甚么好东西?难道今晚废一餐么?”李梦雄曰:“我们包裹里带有干粮,只给尔房税并马料钱。”李胜康曰:“等我弄些热水,与相公应用么?”李梦雄曰:“热水亦不用,清水烦取些来。”李桂金曰:“兄弟身体不爽快,难得店主人要备热水,哥哥怎么要清水?”李梦雄曰:“尔岂不晓事理?目今路上专用麻汗药水害人,断送多少英雄性命?尔是要吃麻汗药?”李胜康见说出麻汗药的话,便作笑曰:“客官说混话了,清平世界,谁敢用麻汗药水害人?”李梦雄曰:“他人不比你的厚道。”   李胜康出对母亲曰:“看此人不出,到是个英雄,况这等高大,必定有本领高强我。”便把偏偏要吃干粮清水的话言明。章大娘曰:“好不晦气。   等了一日,却撞着这个钝货。”李胜康曰:“少停,再作商量。”即取两碗清水送入房来,李梦雄因店家在面前,不便开包裹,伸手抽出干粮。兄妹吃毕,李桂金即睡下。须臾间,客店关闭,店家照上灯火,叫声客官们安寝,即出去了。李梦雄关上房门坐下。   未知李胜康如何下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追马匹兄妹中计焚店房母子负逃   却说李梦雄关门坐下,李胜康出与众人饱食毕,打发阿酷先睡,众人在后等到初更。李胜康对人曰:“侍我前去窥探,再作打算。”遂悄悄来到房门缝一看,只见李梦雄仍坐在床沿上。时李梦雄方才想着因店主在前,不便开下包裹,物件散乱,合当收拾一番。遂将包裹放开桌上,把金银收拾好了,放在床上,宝剑放在床头,就在床里背壁坐着。半睡半醒。不料李胜康在房外窥着金银,好不动心。回见众人曰:“包裹里多是金银,怎样取来受用?”   众人曰:“少停,踏进房去,杀了就是。”章大娘曰:“不可,他两个身材魁梧,那年长的如此乖张,必是豪杰。倘弄他不倒,反为不美。他日间说包裹不曾失脱,尔们何不候他睡熟,撬开房墙,把包裹偷来?明日塞他的口,使他不敢说大话。”众人应声:“说得有理。”挨至二更后,轻轻出了后门。   是夜天昏地黑,星月无光,至后墙闻得房内鼻息之声。即下手挖孔。   李梦雄靠在壁墙提防,他忽听见后面卿卿挖墙之声,心中发愤,把宝剑制出鞘来,向案上一拍,喝声:“狗男女,休得妄想,俺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胜康等吃了一惊,慌忙到林间去了。李桂金惊醒问曰:“哥哥为何大惊小怪?”李梦雄便将挖孔说明。“尔可安睡,我在此拼作一命,今守看他一夜怎样?”李桂金称“是”。仍然睡去。   李胜康在林中停了一会方回来。从后门入,见章大娘问曰:“方才何故发喊?”李胜康摇首:“是好利害的匹夫,坐着那里提防,一动手便知觉。   我们可就罢了。”章大娘怒曰:“不中用的低货,亏尔说出这失志的话。从来在死城里是有在此的人,岂有放出的鬼。”李胜康曰:“实是无计可施。”   章大娘曰:“待我想一计来。”低头一想曰:“有了,俗云:事不关心,关心者乱。尔等先将两匹马牵去拴藏在林中。众人故意喊贼追赶。执些火把,路上走走。小儿方去骗那年长同去追赶,这少年的我自将他麻倒。那厮便失了帮手,不怕他怎样了?”众人大喜曰:“有智妇人胜过男子,大娘妙计。”   依此行事。众人从后面,假扭开后门,约定先带马匹,藏在林中,随后各执火把喊赶。李胜康方奔到李梦雄房前,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客官的马被匪伙盗走去了。”李梦雄闻言,吃了一惊。想无马怎好缉贼?忙唤醒妹子。   开房门曰:“马匹怎失盗?”李胜康曰:“我们睡梦间,听得喧哗,开门一看方知被盗,牵去不远,众帮伙却才赶去,但恐寡不敌众,难以夺回。客官可助一臂之力,同小人往追,夺回马匹要紧。”此时李桂金已醒了,忙对李梦雄曰:“哥快去夺口马匹。”章大娘催促曰:“趁盗贼逃走未远,快去追赶。尔这少年客官,自有老身相伴。”李梦雄密嘱曰:“尔须要守着包裹,切不可再睡去。”李桂金曰:“晓得,哥哥放心追赶。”李梦雄带剑,李胜康就执火把引路。遥见远远有火光,喊声连天,李胜康曰:“就在前面未远,尚可追着。”二人即向前急赶。按下慢表。   且说章大娘对李桂金曰:“近因那盗贼孔棘,生意稀少,又且多用帮伙,实望太平时营生之计,今此马未知可能追回否?”李桂金因是女伴不疑。即问曰:“家姐夫此去尚赶得着,必然夺回。”章大娘曰:“既便赶着,亦恐贼人众多,难以夺回。”李桂金笑曰:“贼人便是有数千人,也非家姐夫之敌手,何愁马匹不回?”章大娘问曰:“客官姓甚名谁,令姐夫却是何人?   这等利害?”李桂金曰:“小名宇瑞便是。若论家姐夫,真是名闻天下,乃是同州救驾武状元李梦雄。尔道他惧怕几个毛贼么?”   章大娘因闻此言,暗暗叫苦。不若先把刘字瑞麻倒,使他少一个帮手。   主意定了,便曰:“原来是救驾的英雄,这马定夺得回,可喜!可喜!只是老身看尔身体不安,等老身烹的茶汤与相公吃的若何?”李桂金曰:“如此感足盛情。”章大娘即忙生起炭火,煎了一碗美茶,暗下了蒙汗药,送与李桂金曰:“如此足使服下发汗便愈。”李桂金接过便吃这蒙汗药。热吃发作更紧,不一刻只见天旋地转。章大娘在傍指着曰:“倒了,倒了。”李桂金蓦然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章大娘忙去唤醒阿酷。原来阿酷酒性不好,唤醒来便要大惊小怪,众人故不去惊动他。当下阿酷醒来问曰:“何事?”章大娘曰:“原来那年长的,乃是李梦雄,年轻的乃是刘宇瑞。那李梦雄被众人骗去赶马,这刘宇瑞被我麻倒了。”阿酷闻言,即去便袋里取出一柄厚刃薄口短柄解腕刀来曰:“待我先剥了再睡。”章大娘将刀夺过曰:“且慢动手,恐李梦雄不死回来,讨人不得干休。今且将刘宇瑞暂藏在土地祠内。待众人回来,再作处置。”阿酷曰:“待我来负他。”二人入房,章大娘相帮,把李桂金扶起。幸喜阿酷宿醉不醒,不晓男女,即背在背上。章大娘执火将门带上,竟向土地祠而来。   一路上,阿酷狂叫曰:“若到上地祠,刘宇瑞这畜生等我结果罢。”谁知刘宇瑞在祠中拜石上睡着,却因天气清凉,兼没有祠门,秋风直吹,遂睡不甜熟。忽闻喊声,忙翻身个起,遥见火光前来,又听得一声“进土地祠里,要结果刘宇瑞性命。”惊得魂飞海外三千里,魄散巫峰十二尖。暗想我未结怨于人,怎知我在此,前来谋害?急有了包裹,从神座边小门逃出。不管昏黑伏身,把两手按在地上扒起。只道章士成谅必走脱了,不知章士成正在熟睡,那晓其故?及闻狂叫,惊醒,又听不甚明白。观看火光渐近,心想必是歹人,这时若走出必丧了命,更不识庙边有路无路?慌慌忙忙起身来。早已神魂飘荡,也不顾了刘宇瑞,竟蹲在神座下,缩做一团的发抖。顷刻间阿酷已到,把李桂金卸下,放在祠内即出,向章大娘细论。   章大娘想道,不若骗着阿酷,我先回去,把包裹里的金银收藏些。倘众伙齐到,再与均分,岂不是好?主意定了,便对阿酷曰:“我先回去,看众人若何?尔去将那个安置得好,勿使露现,随即回来,不要走错路径。”阿酷曰:“大娘只管先去,我自认得路径回来。”章大娘执着火把去了。阿酷再将李桂金,推在祠角出来。谁知因天色黑暗,路径不熟,又兼带些酒气。   竟狂歌乱叫,不辨高低,竟从别路而去。那时章大娘回家,打开包袱,收拾好些金银。见文凭部照上面却有印信,不晓是甚么东西,且留下与儿子看。   遂立在门首俟候,不表。   单说李胜康故意引李梦雄从盘陀山径远转,李梦雄怎知是计?只顾随他追赶,越赶越远,追了一番。李胜康暗想:家中那个少年必麻倒了,我何不回家去?遂故意大叫一声:吾命休矣,跌倒在地,手中火把掷在一边。李梦雄急近前问曰:“何事如此喝喊?”李胜康曰:“我一时赶急,不辨高低,跌折了左腿,实在痛楚。”李梦雄曰:“尔跌折左腿,教我怎得夺回马。”   李胜康曰:“我的性命未知如何?怎能顾得客官的马匹?客官趁火把尚在,可自往追赶,小人在此候伙家回来,负我回去。”李梦雄听说的是,遂走拾起火把一看,虽然火不甚明,幸喜火星还多。遂一路将火把摇动,冒着火星而去。   李胜康见了暗笑曰:“凭你奸死鬼,亦须吃下洗脚水。我今且回家去罢。”   随赶到家问曰:“那少年的怎样?”章大娘曰:“少年的我已麻倒、未知尔同年长的赶马若何?”李胜康大笑,便将诈跌回来之事言明:“那厮自去赶了。”章大娘曰:“我等晦气,今番遇着对头,只怕横祸不少。尔道那年长的是谁?乃是同州救驾武状元李梦雄。年少的是伊妻弟刘宇瑞,他或回来,怎肯干休?”李胜康大惊曰:“母亲怎知其详?”章大娘曰:“刘宇瑞对我说过。”李胜康沉吟曰:“这话难以准信,我想李梦雄功劳浩大,必在朝跟驾,如何独行到此?必诈冒名色的。”章大娘曰:“还有一物件,方才我瞒了阿酷,先回解开包裹中,寻出一书却有印信,不知何物?尔可看来。”李胜康接过文凭一看,满声水汗,大叫曰:“今番我们死也,果然是李梦雄,要往登州做游击部照。我今将他妻舅害死,他必来讨人,岂不把我们杀绝?   这遭事真是浩大了。”章大娘曰:“不要慌。我闻说是李梦雄,情知难惹,故将刘宇瑞弃在土地祠内,还未杀害。”李胜康曰:“虽留卜刘宇瑞,亦不能干净,总是晦气。”拿大娘蓦然计上心生曰:“我们既触犯李梦雄,料此间安身不得。何不趁众伙未回,连他们积的财物收拾,母子逃往他方。改姓换名,另立门户。岂不是好?”李胜康曰:“母亲果好打算,事不宜迟,速速打点。”   母子随将伙同的箱笼尽行打开,所有银物细软收拾一个包裹,负在背上曰:“不如把此店放火烧了,灭其踪迹。”就取火将屋宇上四处点着,乘着秋风大起,灿灿爆爆,烈焰腾空。李胜康走到林间,把先前拴下,两匹马解开,一与章大娘骑坐,一自己坐的,心内怕撞着李梦雄赶回来,又恐众伙见火起回转迫着,竟忘了刘宇瑞生死,仓仓皇皇母子勒马逃走。   未知李梦雄有无赶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土成祠里救桂金梦雄途中逢宇瑞   且说李梦雄赴了一番,那火把上火星尽灭,并前面的火光亦没有了。心中转想叫声曰:“我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他使帮伙先将马牵走,却来诱我迫赶,妹子在店中必然被害,今当回店救妹子要紧。”忙回头走了几步,真是天色已晚,难分路径,又转心一想曰:“方才那厮必在诈称跌折左腿,定伏在暗处。我若前往,岂不被他刺杀,不如候至天明,前去为妥。”即立在林下,半晌秋风疯疯,忽有咿咿哑哑唱曲儿前来。李梦雄始不认为何人,及细察声音,乃是阿酷。心想必是众人着他先来探访杀我,不知我在这里,故此大惊小怪,等我先结果他的性命。不一会阿酷已到林前。不提防李梦雄从暗里一剑,尽力刺去,正中着肚尾,呵唷一声,跌倒在地下,早已一命归阴了。李梦雄再立片刻,忽见客店那边火光大起,叫曰:“不好!不好!客店发火,妹子性命岂不断送?”又想一会曰:“妹子何等英勇,断不该有失。   谅能逃脱,且待天明前去找寻罢。”暂且按下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