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 第 90 页/共 129 页

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   〔疏〕庶,慕也。几,近也。尸,主也。庚桑大贤之士,慕近圣人之德,何不相共尊而为君,主南面之事,为立社稷,建其宗庙,祝祭依礼,岂不善邪。   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   〔疏〕忽闻畏垒之人立为南面之主,既乖无为之道,故释然不悦。门人未明斯趣,是以怪而异之也。   庚桑子曰:弟子何异於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   〔注〕夫春秋生气#3,皆得自然之道,故不为也。   〔疏〕夫春生秋实,阴阳之怛;夏长冬藏,物之常事。故春秋岂有心施於万宝,而天然之道已自行焉,故忘其生有之德也。实#4亦有作宝字者,言二仪以万物为宝,故逢秋而成就也。   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   〔注〕直自往耳,非由知也。   〔疏〕四面环各一堵,谓之环堵也,所谓方丈室也。如死尸之寂泊,故言尸居。   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焉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问,我其杓之人邪。   〔注〕不欲为物标杓。   〔疏〕窃窃,平章偶语也。俎,切肉之几;豆,盛脯之具;皆礼器也。夫群龙无首,先圣格言;蒙德养恬,后贤轨辙。今细碎百姓,偶语平章,方欲礼我为贤,尊我为主,便是物标杓,岂曰栖隐者乎。   吾是以不释於老聪之言。   〔注〕聘云,功成事遂,而百姓皆谓我自尔,今畏垒反此,故不释然。   〔疏〕老君云:成功弗居,长而不宰。楚既虔察师训,畏垒反此,故不释然力   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貌鳍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隐其躯,而萋狐为之祥。   〔注〕弟子谓大人铃有丰禄也。   〔疏〕八尺曰寻,倍寻曰常。六尺曰步,七尺曰仞。鱿,小鱼而有脚,此非馄大鱼也。制,擅也。夫寻常小渎,岂馄鲸之所周旋。而统鳍小鱼,反以为美;步仞丘陵,非大兽之所k藏隐,而妖篓之狐,用之为吉祥。故知巨兽叉隐深山,大人应须厚禄也。   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   〔疏〕尊贵贤人,擢授#5能者,有善先用,与其利绿。尧舜圣人,尚且如是,况畏垒百姓,敢异前修。夫子通人,幸听从也。   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于网罟之患;吞舟之鱼,旸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乌兽不厌高,鱼鳌不厌深。   〔注〕去利远害乃全。   〔疏〕其兽极大,口能含车,孤介离山,则不免网罗为其息害。吞舟之鱼,其质不小,波荡失水,蚁能害之。故乌兽高山,鱼氅深水,岂好异哉?盖全身远害,鱼乌尚尔,而况人乎。   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眇而已矣。   〔注〕若婴身於利禄,则粗而浅。   〔疏〕眇,远也。夫栖遁之人,全形养生者,故当远迸尘俗,深就山泉,若婴於利禄,则粗而浅也。   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称扬哉。   〔注〕二子,谓尧舜。   〔疏〕二子,谓尧舜也。唐虞圣逵,乱人之本,故何足称邪。   是其於辩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   〔注〕将令后世妄行穿凿而殖秽乱也。   〔疏〕将令后世妄行穿凿而殖秽乱。辫别也。物性之外,别立尧舜之风,以教述令人仿效者,犹如凿破好垣墙,种植蓬蒿之草以为蕃屏者也。   简发而栉,数米而炊,   〔注〕理锥刀之末也。   〔疏〕譬如择简毛发,梳以为发,格量米数,炊以供养,利益盖微,为捐更甚。   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   〔注〕混然一之,无所治为乃济。   〔疏〕祖迷尧舜,私议窃窃,此盖小道,何足救世。   举贤则民相轧,   〔注〕将戾拂其性以待其所尚。   任知则民相盗。   〔注〕真不足而以知继之,则伪矣,伪以求生,拖盗如何。   〔疏〕相盗。轧,伤也。夫举贤授能,任知先善,则争为欺侮,盗诈百端,趋竞路开,故更相害也。   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目中穴坏。   〔注〕无所复顾。   〔疏〕数物者,谓举贤任知等也。此教浮薄,不足令百姓淳厚也。而苍生食利之心,甚自殷动,私情怨忿,遂生篡弒,课危社稷,正昼为盗,攻城穿壁,日中穴坏也。   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问,其末存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也。   〔注〕尧舜遗其述,饰伪播其后,以致斯弊。   〔疏〕唐虞揖让之风,会成篡逆之乱。乱之根本,起自尧舜,千载之后,其弊不绝,黄巾赤眉,则是相食也。   南荣趣蹴然正坐曰:若趣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   〔疏〕姓南荣,名越,庚桑弟子也。蹴然,惊悚貌。南荣既闻斯义,心生慕仰,於是惊惧正容,勤诚请益云:越年老,精神暗昧,凭托何学,方逮斯言?   庚桑子曰:全汝形,   〔注〕中#6其分也。   抱汝生,   〔注〕无揽乎其生之外也。   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也。   〔疏〕不逐物境,全形者也;守其分内,抱生者也。既正分全生,神凝形逸,故不复役知思虑,营营徇生也。三年虚静,方可及乎斯言。此庚桑教南荣之辞也。   南荣趣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   〔注〕目与目,耳与耳,心与心,其形相似而所能不同,苟有不同,则不可强#7相法效也。   〔疏〕夫盲聋之士,与几常之人耳目无异,而盲者不见色,聋者不闻声;风狂之人,与不狂之者形貌相似,而狂人失性,不能自得。南荣举此三谕#8以况一身,不解至道之言与彼盲聋何别,故《内篇》云,非唯形骸有聋盲,夫智亦有之也。   形之与形亦辟矣,   〔注〕未有闭之。   而物或问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   〔注〕两形虽开,而不能相得,将有间也。   〔疏〕辟,开也,问,别也。夫盲与不盲,二形孔窍俱开;见与不见,於物遂有问别。而盲聋求於间见,终不可得也,亦犹南荣求於解悟,无由致之。   今谓趣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趣勉闻道达耳矣。   〔注〕早闻形隔,故难化也。   〔疏〕全形抱生,已如前释。重述所间#9,以彰问旨。   庚桑子曰:辞尽矣。曰#10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   〔疏〕奔蜂,细腰土蜂也。藿,豆也。蠋者,豆中大青虫。越鸡,荆鸡也。鲁鸡,今之蜀鸡也。奔蜂细腰,能化桑虫为己子,而不能化藿。越鸡小,不能伏鹄卵;蜀鸡大,必能之也。言我才劣,未能化大,所说辞情,理尽於此也。   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疏〕夫鸡有五德:头戴冠,礼也;足有距,义也;得食相呼,仁也;知时,智也;见敌能距,勇也。而鲁越虽异,天德则同,所以有能与不能者,才有大小也。我类越鸡,才小不能化子,子何不南行往师,以谒老君。   南荣趣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   〔疏〕赢,裹也,僧也,慕圣情殷,昼夜不息,终乎七日,方见老君也。   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趣曰:唯。   〔疏〕自,从也。问云:汝从桑楚处来?南荣赵曰:唯,直敬应之声也。答云如是。   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   〔注〕挟三言而来故。   〔疏〕偕,俱也。老子圣人,照机如镜,未忘仁义,故刺以偕来。理挟三言,故讥之言众也。   南荣趣惧然顾其后。   〔疏〕惧然,惊貌也。未达老子之言,忽闻众来之说,顾昤其后,恐有多人也。   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   [疏〕谓者,言意也。我言偕来,讥汝挟三言而来。汝视其后,是不知吾谓也。   南荣趣俯而暂,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   〔疏〕俯#11,低头也。自知暗昧,不达圣言,於是俯首羞惭,仰天叹息,神魂恍忽,情彩章惶。岂直丧其形容,亦乃失其咨问。   老子曰:何谓也?   〔疏〕问其所言有何意谓。   南荣趣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   〔疏〕朱愚,犹专愚,无知之貌也。若使混沌尘俗,则有愚痴之名;若也#12运智人问,更致危身之祸。祸败在己,故云愁躯也。   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趣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   〔疏〕仁者,兼爱之迸,义者,成物之功;并是先圣连庐,非所以全身远害者也。故不仁不义,则伤物害人;行义行仁,则乖真背道。未知若为处心,免兹息害。寄此三言,因桑楚以为媒,愿留听於下问。   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问,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   〔疏〕吾昔观汝形貌,已得汝心。今子所陈毕#13挟三衍。以子之言,於是信验。   若规规然若丧父母,揭竿而求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   〔疏〕规规,细碎之谓也。汝用心细碎,怀兹三卫,犹如童稚小兄,丧失父母也;似僧揭竿木,寻求大海,欲测深底,其可得乎。汝是亡真失道之人,亦是溺丧逃亡之子,芒昧何所归依也。   汝欲及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   〔疏〕荣赵践於圣迸,溺於仁义,纵欲还原及本,复归於实生#14真情,疮疣已成,无由可入,大圣运慈,深可哀愍也。   南荣趣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   〔疏〕既失所问,情识芒然,於是退就家中,思惟旬日,征求所好之道德,除遣所恶之仁义。末能契道,是以悲愁,庶其请益,仍见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