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 第 80 页/共 129 页
〔注〕唯安之故易。
无受人益难。
〔注〕物之傥来,不可禁御。
〔疏〕夫自然之理,有穷塞之损,达於时命,安之则易。人伦之道,有禄#21之益,傥来而寄,推之即难。此明仲尼虽击木而歌,无心哀怨。
无始而非卒也,
〔注〕於今为始者,於昨为卒,则所谓始者即是卒矣。言变化之无穷。
〔疏〕卒,终也。於今为始者,於昨为终也。欲明无始无终,无生无死。既无死无生,何穷塞之有哀乎。
人与天一也。
〔注〕皆自然也。
〔疏〕所谓天损人益者,犹是教进之言也。若至疑理处,皆是自然,故不二也。
夫今之歌者其谁乎?
〔注〕任其自尔,则歌者非我也。
〔疏〕夫大圣虚忘,物我兼丧。我既非我,歌是谁歌。我乃无身,歌将安寄也。
回曰:敢问无受天损易。仲尼曰:饥渴寒暑,穷栓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22之泄也,
〔注〕不可逃也。
〔疏〕前略标名,此下解义。极,塞也。夫命终穷塞,道德不行,此犹天地虚盈,四时转变,运动万物,发泄气候也。
言与之偕逝之谓也。
〔注〕所谓不识不知而顺帝之则也。
〔疏〕偕,俱也。逝,往也。既体运物之无常,故与变化而俱往,而无欣恶於其问也。
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
〔注〕所在皆安,不以损为损,斯待天而不受其损已。
〔疏〕夫为人臣者,不敢逃去君命。执持臣道,由自如斯,而况为变化穷通,叉待自然之理,岂可违距者哉。
何谓无受人益难?仲尼曰:始用四达,
〔注〕感应旁通为四达。
爵禄并至而不穷,
〔注〕旁通,故可以御高大也。
物之所利,乃非己也,
〔注〕非己求而取之。
〔疏〕始,本也。乃,宜也。妙本虚寂,进用赴机,傍通四方,凝照九表,既摩好爵,财德无穷,万物利求,是其宜也。
吾命其在外者也。
〔注〕人之生,又外有接物之命,非如瓦石,止於形质而已。
〔疏〕孔子圣人,挺於天命,运兹外德,救彼苍生,非瓦石形质也。
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
〔注〕盗窃者,私取之谓也。今贤人君子之政爵禄,非私取也,受之而已。
〔疏〕夫贤人君子,尚不为盗窃,况孔丘大圣,宁肯违天乖理而私取於爵禄乎?傥来而寄,受之而已矣,盖无心也。
故曰,乌莫知於鹧鹉,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
〔注〕避祸之速。
〔疏〕鹤鹉,燕也。实,食也。智能远害全身,乌中无过燕子。飞入人舍,欲作窠巢,目略处所不是宜便,不待周给看咏#23,即远飞出。假令衔食落地,急弃而走,铃不复收,避祸之速者也。
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问。
〔注〕未有自疏外於人而人存之者也。畏人而入於人舍,此乌之所以称知也。
〔疏〕袭,入也。燕子畏惧於人而依附人住,入人舍宅,寄作窠巢,是故人爱而狎之,故得免害。亦由圣人和光在世,混进人问,戒慎灾危,不溺尘境,苍生乐推而不厌,故得久视长生。
社稷存焉尔。
〔注〕况之至人,则玄同天下,天下乐推而不厌,相与社而稷之,斯无受人益之所以为难也。
〔疏〕圣德遐被,韦品乐推,社稷之存,故其宜矣。所谓人益,此之谓乎。
何谓无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
〔注〕莫觉其变。
〔疏〕禅,代也。夫道通生万物,变化韦方,运转不停,新新变易,日用不知,故莫觉其代谢者也。既无#24日新而变,何始卒之有邪?
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注〕日夜相代,未始有极,故正而待之,无所为怀也。
〔疏〕夫终则是始,始则是终,故何能定终始。既其无终与始,则无死与生,是以随变任化,所遇皆适,抱守正真,待於造物而已矣。
何谓人与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
〔注〕几所谓天,皆明不为而自然。
〔疏〕夫人伦万物,莫不自然;爱及自然也,是以人天不二,万物混同。
人之不能有天,性也,
〔注〕言自然则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日性。
〔疏〕失自然者,不知所以然而然,自然耳,不为也,岂是能有之哉。若谓所有,则非自然也。故知自然者,性也,非人有之矣。此解前有天之义也。
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注〕晏然无矜,而体与变俱也。
〔疏〕晏然,安也。逝,往也。夫圣人通始终之不二,达死生之为一,故能安然解体,随化而往,泛乎无始,任变而终。
庄周游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颗而集於栗林。
〔疏〕雕陵,栗园名也。樊,兰也。谓游於栗园兰篱之内也。运,圆也。感,触也。颗,额也。异常之鹊,从南方来,翅长七尺,眼圆一寸,突着庄生之额,仍栖栗林之中。
庄周曰:此何乌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赛#25裳蹼步,执弹而留之。
〔疏〕殷,大也。逝,往也。跃步,犹疾行也。留,伺侯也。翅大不能远飞,目大不能远视。庄生怪其如此,仍即起意规求,既而举步疾行,把弹弓而伺候。
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娘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
〔注〕执木叶以自翳於蝉,而忘其形之见乎异鹊也。
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注〕目能睹,翼能逝,此乌之真性也,今见利,故忘之。
〔疏〕搏,捕也。真,性命也。庄生执弹未放,中问忽见一蝉,隐於树叶,美兹荫庇,不觉有身;有螳娘执木叶以自翳,意在捕蝉,不觉形见异鹊;异鹊从螳蚊之后,利其捕蝉之便,意在取利,不觉性命之危,所谓忘其真矣。
庄周休然曰:噫。物固相累,
〔注〕相为利者,怛#26相为累。
〔疏〕既睹蝉鹊徇利忘身,於是休然惊惕,仍言#27噫叹之声。故知物相利者,又有累忧。
二类相召也。
〔注〕夫有欲於物者,物亦有欲之。
〔疏〕夫有欲於物者,物亦欲之也。是以蝉鹊俱世物之徒,利害相召,叉其然也。
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谇之。
〔注〕评,问之也。
〔疏〕捐,弃也。虞人,掌栗园之虞侯也,评,问也。既觉利害相随,弃弹弓而反走,虞人谓其盗栗,故逐而问之。
庄周反入#28,三月不庭。兰且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问甚不庭乎?
〔疏〕庄周见鹊忘身,被疑盗栗,归家愧耻,不出门庭。姓兰名且,庄子弟子,怪师顷来闭户,所以从而问之。
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
〔注〕夫身在人问,世有夷险,若推夷易之形於此世而不度此世之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
观於浊水而迷清渊。
〔注〕见彼而不明,即因彼以自见,几忘反鉴之道也。
〔疏〕我见利徇物,爱守其形,而利害相召,忘身者也。既睹鹊蝉,归家不出门庭,疑亦自责,所以静观浊水,所以迷於清泉,虽非本性合意,犹存反照之道。
且吾闻诸夫#29子曰:入其俗,从其俗#30,
〔注〕不违其禁令也。
〔疏〕庄周师老聘,故称老子为夫子也。夫达者同尘入俗,俗有禁令,从而行之。今既游彼雕陵,被疑盗栗,轻犯宪网。悔责之辞。
今吾游於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颗,游於栗林而忘真,栗林#31虞人以吾为戮,吾所以不庭也。
〔注〕以见问为戮。夫庄子推平於天下,故每寄言以出#32意,乃毁仲尼,贱老聘,上拾击乎三皇,下痛病其一身也。
〔疏〕意在异鹊,遂忘栗林之禁令,斯忘身也。字亦作真字者,随字读之。虞人谓我偷栗,是成身耻之辱如此,是故不庭。夫庄子大人,隐身卑位,邀游宋国,养性漆园,岂迷目於清渊,留意於利害者邪。盖欲评品韦性,毁残其身耳。
阳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33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
〔疏〕姓阳,名朱,字子居,秦人也。逆旅,店也。往於宋国,宿於中地逆旅。美者恃其美,故人忘其美而不知也;恶者谦下自恶,故人忘其恶而不知也。
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
〔注〕言目贤之道,无时而可#34。
〔疏〕夫种德立行而去自贤轻物之心者,何往而不得爱重哉。故命门人记之云耳。
南华真经注疏卷之二十二竟
#1赵本作『不重材与不材之问』。
#2『直」疑『真』之误,依郭庆藩引文及文意当改正
#3『柱』和下句『荣』字,四库本、浙江书局本均作『挫』字和『议』字。
#4郭庆藩引文改『财』作『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