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89 页/共 95 页

二十五日(四号)。戊申阴。罗镜湘来谈。饭后命量婿、纶、懿改动话兰簃里间,以免感触。至兴宁馆为黄幼达诊疾,隐公陪往共谈。至又一村赴朗轩之约,冒雨而归。 二十六日(五号)。己酉晴。饭前至冯处复诊。午后预祝澜翁五十九岁生日,与啸溪同年同为主人,邀曲会诸君在三松精舍歌以乐之。亥刻散。 二十七日(六号)。庚戌晴。至吴、苏两处及京兆署诊疾,与叔詹大京兆密谈。灯下写大匾三字。车中看《通鉴•陈宣帝纪》中之下。周宣帝初立,从容问译曰(郑译),我脚杖痕谁所为也。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因言轨捋须事。此郑译谮轨而兼及孝伯。 语意甚明。胡氏乃以“事由乌丸轨”断句,而以“宇文孝伯”屆下读。注曰:“宇文孝伯何为出此言也!欲自求免死耶?然终于不免也。”误读史文,其诬孝伯也甚矣。以全盛之世,英武之王,身殁未几,祚即移于异姓,北周高祖、后周世宗是也。皆由嗣主冲幼,遂使文武摇心。孝钦皇后之贪立幼君,真大错也。高齐、宇文周典章人物,前半段多在魏世,后半段遂入隋朝。断代为书,分成四史,非断缺即繁复。乃知《隋书》五代志、李延寿南北史结撰之精心。梁武能容谢朏,隋文能容苏威,是二帝不可及处。经历世事,始知为谢、苏之难。 二十八日(七号)。辛亥晴。未刻至冯处复诊。诣农会筹备下月大会。鹿洛芬(文端之孙)愿以所办蚕桑讲习会归农会兼领,余意且踏看接收,再议管理之策。昭卿同年与余意合,因议决。出城践隐公、幼达之约,在嘉应馆畅谈。晚至东兴楼赴徐显庭之局。 二十九日(八号)。壬子晴。程伯葭自沪来京,挈其世兄过访。晚至福兴居赴润田之约,座唯张景韩,自津来改方,述其令嫒服药大效。坐簃中读《三国志•魏文帝纪》一卷,阅世既深,眼光顿亮,学问一道,与年俱进。古人耄而好学,有以哉。文纪诸诏,皆 渊雅有味,不厌频读。中平以后,天下大乱,寰宇分崩,民至此稍息肩矣。曹氏后裔获全,天心固不爽耳。 八月初一日(九号)。癸丑白露节。晴。祖妣生辰拜供。饭后祝六太爷五十九岁生日。至苏、吴、冯三处复诊。所患皆痢疾,余治之各异,皆有大效。冯老太太七十八岁,老健无异中年。轻用大黄(只五分),重用山楂、麦芽(共五钱),兼用钗石斛、怀山药,以顾脾胃。苏汉翘五色下痢,腹痛呕逆欲死,滴浆不下,邪毒上冲,势甚危险,用生大黄一两、生甘草一两为君,以荡滞清毒。吴幼芝夫人久病体弱,脉滑而无神,不任攻下,特师千金陟厘丸法,用防己、香豉、厚朴、杏仁、苏梗、当归等味,以解寒热而通壅滞。今人动执成方,为一概之治,医岂若是其易哉!至吉祥园观剧,东兴楼晚餐,均六太爷作主人。与夫人、恩女同车而归。半夜,大风。 初二日(十号)。甲寅晴。六弟生辰拜供。隐公来谈,述其门人广东伍容伯(观淇)为参谋部一等科员,此次国体请愿全部签名,容伯以心所不安,不能强同,独不署名,可谓独立之士矣。饭后至安福胡同王处诊疾。又至京兆处复诊。迂道至二侄处迎夫人同车而归。 初三日(十一号)。乙卯晴。午初刻沈大京兆过谈。萧亲家自津来,命宝纶叩谒,并命惠、懿、汀、振、闰、贵、愉叩见,久谈乃去。至王处复诊。又至西河沿东升店徐阁丞(士麒)诊疾。西院梨熟,摘取盈筐,计百馀枚,鲜甘爽脆,满口生津,洵治肺燥佳品也。 灯下写大匾、大对七件。 初四日(十二号)。丙辰晴。戴仲嘉、汪聘臣、刘汉声均来见,各有所求。啸溪、心泉偕来诊。饭后赴社政会。又吊王粹老之丧。在恒裕取月用款,适值晚饭,入座饱啖。又至吴、王二处复诊。归寓,伯葭来邀余父子益锠夜餐。伯葭同回簃中畅话。看《通鉴•陈宣帝纪》讫。 初五日(十三号)。丁巳晴。颇凉。董筼峰来谈。饭后至王处复诊。访斗瞻不值。至京尹署赴沈大京兆之约,商议公事。朗轩邀益锠夜餐。与伯谦、朗轩回簃畅谈,澜翁亦至,夜分始去。奉大总统交令,任命余为政治谘议,并送来任命状一纸,月支薪二百元。寡妇再醮,自此始矣。(〔眉〕高楼红粉三年恨,惆怅罗襦赠嫁珠。) 初六日(十四号)。戊午晴。作京兆二十县第二次请愿书。着常礼服诣新华门通名陈谢。因至二龙坑蚕业讲习所与农会同人履看桑园,占地三十六亩,植桑七千数百株。若使经费充足,经理得人,足为北省蚕桑之倡。酉刻在精舍请客(萧小虞亲家、裴伯谦、吕椒舅、方燮尹、庄思缄、史朗存、六太爷,量婿、惠儿亦入座)。席散,吕、庄、史、澜四君久谈乃去。 初七日(十五号)。己未雷雨交作。至吴、王二处复诊。门人李硕夫来见。又为社政进行会作请愿书一通,专就社会立论,遂与京兆一书词意全不相犯。灯下写沈姨母七十寿辰诗屏一幅。 初八日(十六号)。庚申晴。大总统寿辰(总统生于咸丰己未年八月二十日。是岁西历为九月十六日。余因检查同治癸亥八月初十日为西历九月二十二日,倘中国定用阳历,则吾生日为九月二十二日矣)。诣新华门外司阍室通名叩祝。有一班人假用王印川名义,招集各省请愿代表人,组合团体大会于长安饭店。余见其杂乱无章,匆匆与润田同出,至广德楼观鲜灵芝戏,在醉琼林夜餐,均朗轩作主人。 初九日(十七号)。辛酉晴。小松丈送肥城桃二十枚,皮薄汁多,甘润出深州之上。 四钟访朗轩,未值。至京尹署诊疾。归寓,儿女、儿妇设酒肴为余暖寿。彻夜不眠。 初十日(十八号)。壬戌黎明微雨旋晴。余五十三岁生日,来客不减。年年以此累亲友,良用歉然。儿辈以金麟班大傀儡戏为舞彩,颇有可观,子正始散。嵩岑叔祖、玉山侄、典臣婿特自津来。 十一日(十九号)。癸亥晴。甚闷热。午前却客静憩。未刻至江西馆组合请愿联合会,以各省各机关代表人为之。公举沈雨人为会长,那王、张锦芳副之,夫有所受之也。 余被举为理事。至兵马司中街张宅诊疾。 十二日(二十号)。甲子晴。嵩岑叔祖回津。宝惠返宁。张景韩、刘汉声来谈。临苏帖写册页一开。为裴伯谦诊疾。赴朗轩家庖之局。景朴孙携坡公《寒食帖》墨迹,余为第二次展观矣。一番细玩一番有得。 十三日(二十一号)。乙丑晴。钱士青自旧金山领事回国来见,谈及英国名为君主立宪,而政权皆在议院,皇帝仅有可而无否。美国名为民主,而大总统之权极重,可以操纵议院。是两国名实适得其反。非曾久历英美者,不能作是语。饭后至吴处复诊,又为赵剑秋夫人诊疾。在恒裕便餐。至六点钟践斗瞻之约,表面为看病,实有密谈。归写对两副。 接大兄信。 十四日(二十二号)。丙寅阴雨彻夜。访啸溪,访沈雨人,兼答拜刘葆良,又访小松丈,面辞陶星如、芝泉酉刻之局。至小苏州胡同谢吉甫,预为五叔岳母拜节。至千章胡同为盛幼盦诊疾。冒雨作半日奔驰。中央观象台及农商部,每日必预报天气,十不验八九。 甚至前日台报温气上升,部报温气压低,两处适得其反。今日皆报先阴后晴,不料日光未露,雨声不停。如此测验,其亦不可以已乎?且大书特书登诸报纸,岂非笑柄。一般新人物,事事求胜前人,强不知以为知,无如天公不做美,万目昭彰,不容若辈欺诬也。 十五日(二十三号)。丁卯晴。中秋节。晨起祀神。饭后至乾祥结算米账,大约每月食米需银元六十圆也。至三兄处拜节。入城为伯谦复诊,论医谈道,语颇入玄。伯谦盛推《中庸》,谓其精深微妙,得圣道真传,《大学》不能并也。因访思缄久谈。见坡公铜印,篆曰“苏轼之印”,黄仲则先生镌铭于匣盖之背,盖面雕坡公小像,甚工。印为钱塘杨(复)所藏。(杨为雪渔年伯之子。)自制《水调歌头》一阕,环匣镌之。学公书十八年,乃得见公手泽,摩挲玩赏,不忍释手。又右军《游目帖》真迹,清内府所藏。纯庙珍为至宝,刻之《三希堂帖》中,后入恭邸。不知何时流入日本,用珂罗版印出,较墨迹不爽纤毫。 又右军《孔侍中帖》,亦珂罗印,思缄让而归诸余,价十一元(尚有松雪《半截碑》)。不意今日连见三宝,捧归细玩,从此拙书当骤进矣。月上时祀先。接宝惠济南禀。月色皎洁可爱,步月至报子街访澜翁,久谈始归。 十六日(二十四号)。戊辰阴雨,晚晴。秋分节。未刻至福寿堂赴请愿联合会,遇诚玉如,偕登楼小酌午餐。至吴、裴二处诊疾。出城至安徽馆祝李润田太夫人八十寿。 十七日(二十五号)。己巳晴。公府传见。三钟二刻入新华门,乘官设人力车至丰泽园门下车,入接待室(颐年堂之厢屋),斗瞻、劭民邀在电报处小憩,又由斗瞻邀至内史监坐待,与王书衡、王次篯剧谈。四钟二刻,承宣官引至春藕轩,次篯陪入,总统已迎于槛内让坐待茶,叙旧甚殷。盛誉余政治之学,派入政治讨论会(在总统府内别一机关,与谘议无涉),随举茶送客。计见面一鞠躬,申谢一鞠躬,临行一鞠躬,总统均答礼,出座相送。此大总统之与君主迥不同者。仍坐人力车而出。因至京兆署为沈二世兄复诊,与大京兆密谈甚久。归已八钟。过益锠夜餐。发惠信。 十八日(二十六号)。庚午晴。未刻至农会。至汪家胡同祝亮生生日,子惠、小山、子中各出旧扇求书,顷刻遂书三扇。闻元和陆师相今日丑时薨逝,公之死真得其时矣。感叹慰心,莫可名状。 挽元和师相。 立朝竭股肱,唯寅唯清,结三百年相业;易箦启手足,而今而后,为天地间完人。 (〔眉〕此联字字有意思,字字切合。) 留秀夫伴寡妇孤儿,读史至今馀涕泪;口信国殿状元宰相,令人不敢薄科名。 十九日(二十七号)。辛未晴。午前至张处复诊。访袁寄耘,商畿辅学校事。因至校访范棣丞,即在校午餐。三钟赴讨论会议事,由公府发下第三百九十六号徽章。此会设于旧崇雅殿,现呼为议事厅,会员连余共十七人,皆总统亲信之人。斗瞻为会长,其中旧属吏幕府居大多数,前朝词臣只余一人而已。今日所议之事,共守秘密。五钟始散。至吴处复诊,又为苏汉翘诊疾。发宝惠信。沈大京兆巡按湘中,继任者为王公(达,字志襄,皖人)。 二十日(二十八号)。壬申晴。门人陈仲伟(业)来见。饭后吊元和师相之丧。遗折上后,奉宣统皇帝谕旨,赠太傅,谥文端,赏治丧银三千元。陆宅恭书谕旨陈列中门两旁,翼以黄牌四对,犹是前朝旧式也。灵前高揭“文端”二字,此则为从前所无。久坐而出,至京兆署旧照厅,谢希文四叔岳。又入署为沈世兄诊疾,未晤叔詹。至朗轩处略憩,即至泰丰楼赴王铁珊之约。连日车中读《隋文帝纪》。文帝以诈术欺寡妇孤儿而夺之,杨素即以诈术离间其父子。吁!可畏哉! 二十一日(二十九号)。癸亥晴。润泽来,兼约朗轩来作半日话。沈大京兆以大八尺宣纸求书大五言对,饱墨濡笔,纵横盘礴,仍自完实谨严。此余近日进境也。为萧小隐事致书沈冕士昆仲。傍晚至汉翘处复诊。大女请往益锠夜餐。长汀江叔海(瀚)得子居府君钞本文稿十三首,皆初、二集所无,似是已刻集后续作者。思缄借诸叔海,嘱史顨圃手录。余又从思缄借来,托司令处书记诸君分录之。夜不成眠,几成惯事。嵩岑叔祖自津来,下榻簃中。 二十二日(三十号)。甲子(〔眉〕甲子以上所记干支,不知何以全错,此后更正。) 阴。约蚕桑讲习所司事鹿君来寓,详究其有无外界轇轕,为农会接收之预备。饭后留洋一元,烦张师陪嵩岑叔祖游中央公园及古物陈列所。坐簃中竟日看书。五钟至福全馆赴徐友梅同年之约,雨大至,席散冒雨至会贤堂祝刘伯鲁七十生日(仲鲁同年之胞兄),看戏数出而归。自二十日至今日,飞蝗蔽天,自西北往东南,联绵不断。吾生五十三年,初次于北方睹之,恐非吉兆也,心窃忧之。 二十三日(十月一号)。乙丑晴。未刻农会例会。朗轩来作半日谈。偕张师、润泽、六太爷叔侄至中华大学饭馆夜餐,朗作主人。归写七言大对两付。今日蝗飞尤多,自入民国后,一般新学,铲除旧风俗,前朝祀典,皆以迷信了之。百神不宗,礼敬荡灭。三年来,风、水、火、蝗各灾,无月不告,乃知《周官》迎猫祭虎、社蜡乡傩、敬天爱民,具有精义。乳臭小儿恶足以知之!司令处诸君分钞《大云集外文》,一日而毕。 二十四日(二号)。丙寅晴。陈仲伟、唐昭卿来谈。临坡帖,写斗方一幅。晚,至长安饭店赴蔡师愚、夏剑丞之约,皆讨论会同事也。接宝惠禀,知廿二日寅时又得一子,连六胎皆男,丁口盛矣。 二十五日。丁卯至王处诊疾。看《通鉴•隋文帝记》。 二十六日。戊辰晴。午刻至乡祠,赴京师菜行商会之请,宴毕摄影。未刻即在祠与同乡九人公请前京尹沈叔詹、新京尹王志襄,尽欢而散。王大京兆派量能赴日本充朝鲜物产展览会委员,以其曾留学东洋毕业也。归寓即传王公之意,寄信三河县嘱量能即日回京。 晚饭后访隐公、幼达夜谈。 二十七日。己巳晴。一日不出门。批校新钞《大云山房集外文》。原本有圈点,不知何人所加,极中义法。又临坡帖,写斗方一幅。隐公、幼达、谢质我来访,专为看坡公 《烟江叠嶂诗》墨迹。钱新甫同年自津来,偕澜老过访,傍晚偕诣石驸马大街对过新开协和羊肉馆,张师、哲臣、澍棠侄、纶、懿均在座,澜老作主人。接宝铭信,随手作复,交快邮递。又发惠信。希文叔岳来谢。三代政教,一“礼”字足以尽之。吾人持躬接物,亦一“礼”字足以尽之。 二十八日。庚午晴。饭后至欧阳煦庵处为年伯母诊疾。已不可为,直言回复。又至吴处复诊,病人已能出房门矣。至小苏州胡同祝吉甫生日,与夫人同马车而归。朗轩在益锠拍电相邀,因往夜餐。车中看《通鉴•隋炀帝纪》。接骏侄信,知于廿二日寅刻得一子,与建保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可云奇巧,但不知孰兄孰弟,只可以六刻先后分之。吾父母同时而得两曾孙,堪慰九原矣。益锠归后又写对三付。 二十九日(七号)。辛未晴。魏静涵自南来。陈公孟来就诊。至椿树二条为沈步洲诊疾。访萧翰臣,偕诣广德楼观剧,遇车蔼轩,邀至正楼合坐。散后在万福居晚餐,翰臣作主人。量能自三河归。接王卓声奉天信,汪聘臣吉林信。 三十日(八号)。壬申寒露节。晴。蒋茹孙(庆恒)自粤东来,中表亲也。至珏生处祝其太夫人寿。在恒裕久坐。哲臣邀羊肉馆夜餐。隐公来谈。 九月初一日(九号)。癸酉晴。饭后至彭云伯处诊疾。至福寿堂祝吴絅斋同年太夫人寿。又答拜魏静涵略谈。朗轩邀益锠夜餐,偕量能同往。夜,雷电雨。九月闻雷,洵异事也。乱端若起,其在湖湘间乎?复谢博野朱楚白、任邱郑干丞两门人信。 初二日(十号)。甲戌竟日阴雨,顿冷。至彭宅复诊。出城吊欧阳年伯母之丧。道路泥泞,骡车所以不能废也。归坐簃中,评校《大云集外文》三篇,看书写字,颇得沉寂之趣。天将明时,大女唤于窗外云,量能患霍乱甚重。与夫人披衣开门往视,梁升针尺泽出黑血,又进周氏回生丹两服,疾良已。待其脉乎始就寝。 初三日(十一号)。乙亥晴。实录馆送知会来,《德宗景皇帝实录》正本告成,请宝惠到馆校对。余于十一钟代往(详校官只存三人,若宝惠告假,则支配不开矣),恭校第二十九卷光绪二年四月份上册,在馆午饭,校讫始归。晤李新吾、吴莲溪(怀清)、张卿五(书云)、金兆丰、朱聘三(晁珍),皆词馆旧友也。写旧库绢龙文十三言长联,计长一丈四尺,又大小字对各一付。邀伯葭在益锠餐,餐毕偕归,润泽亦来,剧谈而去。 初四日(十二号)。丙子晴。六、七两弟忌日拜供。澜翁昨夜得子,特往贺之。翁年五十九岁矣,可谓老蚌生明珠也。至彭处复诊。六钟至明湖春赴张鸣岐(凤台)、谢靖远(桓武)二君之约,皆讨论会同事也。肴味佳绝。夫人率二媳、恩女晚快车赴津。沈东甫先生《新旧唐书合钞》,二十年前闻有此书,无力购买,宣统二年乃得之,又未暇读也。 看似仅以钞名,实不朽之盛业,与彭文勤公《五代史》同为一部奇书。倘破两年工夫,将此二书仔细毕业,其于经济词章思过半矣。临卧得诗一句云:“花入秋凉别有香。”殊不易对。 初五日(十三号)。丁丑晴。澜翁新生小儿,属余命名。名曰阿绳,以取绳其祖武及绳系坚固之义。伯葭、润泉来谈。至大雅宝胡同祝史世姻伯母七十九岁生日。因至卿和处,特访王峨峰论医道,颇有特识,闻出自家世秘传也。余近读《难经》于“三焦者五谷之道路,十二经之所会也”二语大有领会,举以质峨峰,所见吻合。又至白米斜街赴刘仲鲁、王铁珊、张君立、冯公度之约,归寓十一钟矣。又写大直幅一帧始就寝。宝惠裁寄上海报一段,无端大有毁我语。余自劾罢善化相国后,得罪一般依赖瞿、岑两公之人,又得罪报馆,腾谤者几及十年矣。直已司空见惯,如秋风之过耳,痕迹全无。大凡吾人担当世界大事,必须智深谋沉,忍辱负重,不轻为外界击其心。欲做气势,不能尽人而悦之。不得志之徒,在所必骂。欲望人人道好,决无此理。只当问事之当为与否,吾心果安与否耳。 宝惠裁寄此纸,是心中犹未免介介,此即为其所动,不能沉下气去矣。 初六日(十四号)。戊寅晴。至万萸生处,为其令嫂诊疾,病已不可为,直言复之 (后知延至廿四日始死)。至实录馆代宝惠校二年四月份下卷。接宝铭信,决意随嗣伯去职。 此举极是。事人固当如是。看《通鉴•隋炀帝纪》上。 初七日(十五号)。己卯晴。饭后至农会查看制造陈列各品,为后曰大会之预备。出城贺王晋卿兄嫁女喜。澜翁邀羊肉馆夜餐,偕归簃中,朗轩亦在此,剧谈而去。寄五、七弟妇信。 初八日(十六号)。庚辰晴。小门生商城黄芗石(茂棻)来谒。其父关同,字榆庭,乙未会房所得士也。问知榆庭现在本邑。饭后至万处复诊,病榻秽气冲鼻,余于九死中求其一生,诊脉不能不久,顿觉头昏胸闷。又因效五嫂托事,勉至恒裕访润田。又至明湖春赴公度之约,四肢发厥,不克支持,狼狈而归。狂呕半盂,胸次略宽,即就枕。 初九日(十七号)。辛巳晴。重九。农务总会开两周年纪念大会,巳刻前往。步军统领鹤松亭、袁俊卿二总戎,王志襄大京兆,宛平李大令(杜)均到。十二钟开会,余报告一年成绩大略,各主任各报告本科经过、成绩。来宾演说者一人。即设席款来宾,参观成绩,游历试验场,四钟始散。澜翁偕钱伯愚、沈恺臣来。恺臣乃幼彦亡友次子也。至羊肉馆夜餐,澜翁作主人。 初十日(十八号)。壬午北风,阴凝骤寒,可着小皮衣。至李直绳、杨朗轩、姚石荃三处贺嫁娶之喜。晚,至贤良寺赴小松丈、李洛如、陶星如、朴如之约,为思缄五十生日预祝也。散后与思缄同年至直绳处观剧。梅郎演《嫦娥奔月》,古妆丽质,翩翩欲仙,樊山谓天上嫦娥恐亦逊此颜色。余因忆小说《来生福》弹词(闺阁所看之七字句),潘宫柳填《小游仙词》,有云:“我似寒簧,正恐寒簧羞见我。”真妙语也。与夫人同车而归。看《通鉴•隋炀帝纪》中。 十一日(十九号)。癸未晴,仍风。写应酬字多件。傍晚又至直绳处观剧,唯鲜灵芝两剧差可观。女伶戏既恶劣,福兴居菜尤污宿不堪,乃至隔壁访伯谦谋食,兼约朗轩共谈。 十二日(二十号)。甲申晴。国民会议在宛平县署投京兆议员,南宫鞠云从(成霈)来邀,同往互投一票。有周君(述祖)持票举笔,正沉吟欲举之人,适见余到,遂振笔书吾姓名入匦。自己酉秋余四十七岁生日,徐花农前辈绘团扇见贻,并缀七绝四首为寿,自是每岁以为常例,今年八月检之,已积七柄,恐绢素易于蔫损,乃依次装潢成册,题诗一首,以志良友风雅深情。此后续有所得,即络绎付裱,异日裒然大册,亦至宝也。 十三日(二十一号)。乙酉晴。管夫人生辰拜供。宛平县揭晓,余以六票当选。六票适合定章。昨若无周君相助一票,竟落第矣。危哉亦巧哉,始知凡事皆有运气,非偶然耳。宛平九百六十馀人初选,选出五十五人。 十四日(二十二号)。丙戌晴。至彭处诊疾。 十五日(二十三号)。丁亥阴。弟妇许恭人忌日拜供。饭后至张处诊疾。老友任栋臣来访,年六十一矣,犹着夹衫单裤,寒态可掬,恻然愍之,赠以大小棉袄、夹裤、旧绒里衣。连日酬应疏简,独坐簃中,看书写字,颇可收温习之益。寄宝惠信,凡五纸。 补录十二日题画册诗(即以前记语为题亦可):我愧瓯香馆后人,君家供奉独传真。入怀明月年年好,着手春风幅幅新。大隐东山望霖雨,高文北斗动星辰。郑公三绝今谁比,憔悴京华鬓似银。(〔眉〕花老谓第六句极有气焰,光芒万丈。) 十六日(二十四号)。戊子晴。霜降节。未刻至社政会。又在恒裕小坐。夜,早眠。 十七日(二十五号)。己丑晴。为伯谦诊疾。访思缄,留午餐。傍晚赴啸溪曲局。接宝铭明信片。贞盦前辈过谈。周兹明以其大父韬甫先生随笔见贻,阅尽半册,多独得之论。 先生极不满于宋儒及明之东林。且谓明亡于书生之论,真具卓识。 赠沭阳李啸溪同年。 同榜英年白发侵,故人寥落况分襟。千秋青史翻新局,九月黄花共此心。(〔眉〕总要字少意多,一句极须有两层折。)淮海田荒人老健,冰霜岁晚气萧森。独怜倚杖柴门立,目送归鸦返旧林。(〔眉〕结寓情于景,是古法)。 十八日(二十六号)。庚寅晴。至伯谦处复诊。又至西廊下常宅、安福胡同王宅诊疾。夜,约子珩丈、刘凤叔、澜翁在簃唱曲,幼达、隐公来听。 十九日(二十七号)。辛卯晴。管夫人忌日拜供。着常礼服至新华门司阍室挂号,贺大总统五世子完姻之喜(端忠愍之女)。写屏八幅,对二付。七钟至德昌赴王大京兆之约。 读《唐书合钞•李密传》(下简称为《唐书》)。密初劝杨玄感速取关中,而以攻东都为下策。迨自起兵,适蹈覆辙,卒以损兵东都而败。柴孝和劝其取关中,密不能从也。盖玄感兵起仓猝,炀帝远隔辽东,鼓行而西,乘其不备,可以得志。密之部下,皆山东贼帅,人心不齐,长安先已有备,若进不入关,而东都兵乘其后,将立溃矣。密之不得不攻东都,欲先取以为根据地,势使然耳。 二十日(二十八号)。壬辰晴。伯葭来谈,偕至益锠午餐。餐毕至常处复诊。阅翁文端《知止斋诗集》,有《洪州古钟歌》。钟为南唐节度使林仁肇重铸,并镌铭于钟上,署年唐乾德五年。乾德乃宋太祖年号,其时南唐已奉宋正朔,故以唐号冠宋年,亦考古家一异闻也。快信寄济南王季樵前辈信。 二十一日(二十九号)。癸巳阴。未刻吊陆文端师之丧。至常处复诊。又应王大京兆之约,至尹署密商国民代表事,因留夜餐。归已十钟矣。宛平县送来初选当选证书。以银十三元买珂罗版影印百衲本《史记》若干册,共一箱。汲古阁毛氏集各种不全宋版《史记》,合为是编,曾藏季沧苇家,后归刘燕庭,入端忠敏陶斋书架,商务印书馆主人涵芬楼吴氏觅得之,以付影印,与原本不差累黍。其中小字本字作欧虞体,尤精美绝伦。吾侪费十馀元,即得天壤间至宝,集无数精致宋板,摩挲玩赏,可云奇福。士生今日而不读书习字,是谓自暴自弃。坐簃中仔细分别种类,不知日晷之移也。 二十二日(三十号)。甲午晴。第七孙建保与七房侄孙麟保同弥月,祭告祖先。饭后贺唐昭卿同年娶儿妇之喜,久坐乃归。 二十三日(三十一号)。乙未晴。至张阁处诊疾。在实录馆午餐,代宝惠校二年八月份正本一卷。又至常少馀处复诊。季申四兄拍电告,今日到京,下榻叔明侄处。细玩集右军书《兴福寺碑》,始知信本《化度寺碑》得力于右军深矣。 二十四日(十一月一号)。丙申晴。季申兄过谈,壬寅一别十五年矣。农会常会期,未往。 二十五日(二号)。丁酉晴。至张处复诊。饭后季兄来,偕诣吉祥观剧,并约澜老、朗存在东兴楼夜餐,朗作主人。量婿归自朝鲜,详询亡国后情事,重增感惧。 二十六日(三号)。戊戌晴。至常处复诊,荐王峨峰同诊。朗存叔侄来夜谈。宝铭归自粤东。访斗瞻于新居久谈。 二十七日(四号)。己亥晴。至小苏州胡同祝五叔岳母生日。复至常处询峨峰接诊情形。傍晚复至南池子,与曲会诸君合祝李啸溪同年生日,余唱《谒师》、《议剑》两剧。 连日看《通鉴》隋炀帝、恭帝纪讫。《通鉴》纪年,以大业十三年为恭帝侑义宁元年,复以义宁二年为唐高祖武德元年。其时炀帝尚在也。夺去大业十三、十四两年,究嫌不合。 若以统系论,炀帝既亡,自应以恭帝侗皇泰元年直绍大业,待次年王世充篡位,然后隋统 始绝,即唐王所立之恭帝侑,尚是闰位也。《通鉴》为叙次直接之便,不得不沿《唐书》之旧,奉义宁为正统,为抹煞皇泰主,遂致隋祚短一年(炀帝谥号,《通鉴》未叙何处所上,若东都恭帝,则谥为世祖明皇帝,论理当以此为正,唯与炀帝太相违反耳。胡氏于恭帝禅位于唐下注三主三十八年,其实应为三十九年)。 二十八日(五号)。庚子晴。一夜西风飒飒,落叶有声。存懋亭四电促诊,午前即往。又至汪家胡同祝衡小山生日。又出崇文门至润田处吊其亡嫂之丧。驱驰殆四十里,稍憩复至明湖春赴景韩之约。看《通鉴•唐高祖纪》上之上。吾常最重陈杲仁,岁时祭赛甚盛,称为隋司徒。今观《通鉴》,杲仁乃沈法兴之司徒也。 二十九日(六号)。辛丑晴。辰刻至京兆署投国民代表票,并充投票监察员。大堂暖阁上设三席,监督居中,京尹、监察列左右。午餐颇盛。三钟时投至三分之二,余先行,至懋亭处复诊,又至朱小汀处贺娶儿妇喜。又祝朗轩五十三岁生日。傍晚在梦陶丈处合请思缄,预祝五十正寿。九钟归。 十月初一日(七号)。壬寅晴。九钟至尹署监察开票,十二钟开毕,余得五十六票,充宛平县国民代表。与金小山丈在安定门脸西大院大茶馆午餐。又至存宅复诊。朗轩来夜谈。宝懿媳妇于午后一钟举一男,是为第八孙。四旬之中而得两孙,祖宗之馀泽长矣。 初二日(八号)。癸卯立冬节。晴,有风。九钟至尹署投国体票,京兆代表廿人咸集,由王铁珊领衔。十钟投票,十一钟开匦,计得赞成君宪二十票,全体一致,即由铁珊登台宣读劝进文,台前拍掌如雷。众代表签名讫,京兆尹又出立法院委托书,请众签字,遂摄影。京尹两大令、众代表又别摄一影。宴于署之二堂,尽欢而散。至存处复诊。至六太爷处贺小孩弥月之喜。余命名曰福绳。曲会诸君醵资为贺,余亦与焉,歌《议剑》一曲。 阮斗瞻处拍电请夜诊,坐人力车而往。归诣六太爷处夜餐。董授经约明湖春,辞。 初三日(九号)。甲辰晴。巳刻至福全馆,代表公宴京兆。二十额,大兴得其三,永清得其二。固安、怀柔、顺义不与焉。散后至存处复诊。又至本司胡同奎宅诊疾。连日看《通鉴•唐高祖纪》三卷。 初四日(十号)。乙巳晴。景韩来谈,邀至益锠午餐。至存、奎两处复诊,懋卿今日始保无恙矣。又至钱粮胡同韦作民(以黻)处诊疾。又至聚寿堂祝哈云裳祖母八十寿,听戏两出而归。此五日中每日必奔驰四十里,马瘏而人不甚倦。看《通鉴•唐高祖纪》中之上。夏王窦建德自河北帅师救王世充,秦王世民扼之虎牢,凌敬说建德,逾太行,入上党,徇汾晋,以趣蒲州,则关中震骇,郑围自解。论者多惜建德不用其谋,以致败亡,而不知时势不尽然也。世充困守孤城,专恃夏救,若夏兵舍而北去,世充计穷,秦王必从虎牢回师,以全力攻洛,恐建德未抵上党,而洛阳已破降矣,蒲州安可至耶?唯建德能用敬言,或尚可延一二年之命,不致败亡如此之速耳。高祖杀建德而赦世充,后人讥其失刑。 以人品论,窦诚优于王,且世充篡弑而建德无罪;若以大局论,世充诡诈猜忌,人多叛之,建德则英勇得士民心。故世充无能为,而留建德则生后患。观刘黑闼以夏之旧将,尚能负隅力抗者二年有馀,则知唐之忌建德,远过于世充也。世充力竭而降,建德则因一战被擒,馀力尚劲,不得不亟杀之以息后患。其后梁萧铣之被诛亦然。半夜雪。 初五日(十一号)。丙午晴。先世父忌辰拜供。至陈公孟处诊疾。夫人因丙女将产,晚车赴津。晨雪始霁。灯下写“中华门”三大字,每字四尺见方。 初六日(十二号)。丁未阴,甚寒。至阮斗瞻、杨云史两家贺喜。至存、奎两家复诊。又至明湖春赴思缄、剑秋之约。看《通鉴•唐高祖纪》中之中。 初七日(十三号)。戊申晴。门人萨肖说(起岩)来见。癸卯一见十五年矣,与吾同岁,皤然若老翁。饭后至韦处复诊,在吉祥观剧,澜翁作主人。散后又至奎处复诊,病无可救,姑慰病人。又出城至明湖春赴谢辅廷之约。接宝惠禀。程颂臣面交南京汇款九百七十元,系常州田租所得,三房二百元,六房三百元,本房四百七十元(本是五百元,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