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84 页/共 95 页
会中有败类二人,昨因事与正清冲突,或谓警官之来,彼二人实诬陷而召之。此说不为无因,真圣门之大玷矣。归即作书,与赵芝山商办法。抵寓顾二兄在此,剧谈至暮始去。夜,大雨。接盛少怡表叔、吴允森书。车中读《史记•匈奴传》,稍窥拓笔之法。吾平日喜提
沉郁二字,作文、作诗、作字,皆须到此境,而郁字尤妙。
二十八日(十九号)一夜雨声滴沥,逮旦始止,西风骤爽,有秋意矣。中丞公生辰拜供。舒城孙幼平(德璋)来见,何金波表伯之婿,吾胞祖姑母之孙婿也,于余为表妹丈。
饭后访赵芝山同年,为营救薛正卿事,议定由宋芝田前辈、芝山及余联名,用孔道会名义函致警厅保释。归途答访幼平。又至广宁伯街答谒小初族叔,彼此相左。晚至同兴堂赴伯葭之约。宝惠以守护禁廷劳,由皇室内务府咨大总统策令进奖三等嘉禾章。
二十九日(二十号)晴。午前至观音院袁处行吊。饭后润泉来久谈。杨云史以马车延为其夫人诊病,车中看《通鉴•梁纪》七。警厅嘱薛正卿觅保,余及宋、赵二公保之,遂释放。告讦妄捕,是遂奸人报复之计也。罗钳吉网岂开国宽大之政所宜!以参须二两交邮局寄五弟妇。
七月初一日(二十一号)阴,微雨。小初叔过谈。饭后偕锡兄至文明观剧,兼约润田、润泉。戏散,润泉邀全聚德夜餐。朗轩来夜谈。
初二日(二十二号)晴。徐仁甫延诊,至门则棺在门外矣,亟回车。今日圊脓,心口痛,殊不适,静卧半日。存懋卿来就诊。万枋青来夜谈。接六太爷信。
初三日(二十三号)晴。
初四日(二十四号)晴。江西新建人邹燮丞大令(炎)来拜,其大父讳树壬,道光壬辰举人,与先大父同年。燮丞言,大父提刑江西时,曾延主西席,课先君子读。先大父以道光庚戌授江臬,至咸丰丙辰始升藩司。先君年十二岁至十六岁,或正在家塾中。余一时检丁卯朱卷不得,无从考证矣。五钟率惠至织云公所,祝冯公度太夫人寿,余亦登台,一钟始归。
初五日(二十五号)晴。赵芝山同年来谈。四钟至西北城拣果厂为存松乔(寿)诊疾。穿地安门至东城禄米仓为杨云史夫人复诊。又至金鱼胡同赴沈雨人之约。二侄女患伏梁证甚剧,此心气积也。据《难经》,伏梁证以秋庚辛日得之。查二侄女之疾,由上月廿一日夜起,廿二晨顿剧。是月十七日立秋,廿一为庚午日,廿二为辛末日,其应合若此。
中国医学之神,岂泰西所能望其分寸。唯遍检古今方书,但有是证,而无药方以治之。恐无从施治也。
初六日(二十六号)晴。饭后至二侄女处一诊。庸生、朗轩来夜谈。知比利时全国沦亡,德兵已抵法都巴黎城下。德意志若霸欧洲,则印度将脱英,越南将脱法,南洋群岛或归中朝,世界大势将为之一变。
初七日(二十七号)晴。张宜之来议公事。饭后至新建馆答拜邹燮丞,又访伯葭,均未晤,因访润泉久谈。思《左传》孔疏有云:王者存二王之后,使统其正朔,服其眼色。
故杞宋各行其祖正朔。是即今皇室仍用阴历之义也。《毛诗》所纪岁月,俱用夏正,是即今民间仍沿用阴历之义也。宛溪顾氏云,王朝之发号施令,列国之聘享会盟,与史官之编年纪月,较若画一,其馀田狩祭享,犹用夏时,然则今礼制馆定礼,所有四时节令祭祀仪文,必当用阴历为是。若以诗人纪事之法例之,吾辈私家著述,诗文载笔用阳历矣。
初八日(二十八号)晴。伯葭来谈。留午饭。饭后余赴农会,伯葭附车至门外而别。
唤照相馆为区田摄影,以备送部。又照学生试验区诸生各作耕状,余亦戴笠荷锄斜立其间,一幅田家景也。陆风师全眷自青岛归,谒见略谈。伯葭在车中诵其近作汽车中望涿州绝句云:“双塔悠然望里收,旧游如梦六年秋。汉皇老去关张死,千古论交说涿州。”余为改定云:“双塔悠然夕照秋,旧游如梦到城头。楼桑老去关张死,千载论交说涿州。”意味较胜,伯葭叹服。孔生公择继续学医,每日八钟来受业,余为讲王朴庄先生《伤寒新注》,日以为常,后不琐记。公择敏悟专一,异日必有成就,且习西医、化学,可望其青出于蓝,余甚喜之。
初九日(二十九号)晴。门人吴厚安(丙炎)自鄂来,谈及官书局板片竟一无损失,
黎宋卿保存之功大矣。崇毅才亦来见。饭后评阅潇鸣诗钟,计分咏、嵌字两种,共八百卷,可谓盛矣。诗钟虽小道,而法律至严,忌假借,忌添凑,忌改字,必能工确浑成,方为及格。诸卷知此者颇鲜,因知词章一道,今日几成绝业矣。噫!是谁之过欤!(南皮、长沙二张不得辞其责。)阅久沉闷不堪,乃偕张师、锡兄步太平湖畔,坐茶馆听清客坐唱,茶钱、座钱各二枚,便可听戏五出,消三小时之闲,座客皆近邻,大半相识,颇似乡居乐境。
诵放翁“斜阳疏柳赵家庄”诗,怡然者久之。
初十日(三十号)晴。先妣忌日拜供。弃养于甲戌年,距今甲寅四十年,而孤儿衰病将老矣。饭后至社政会答访亚蘧,适愚溪二兄、夏闰枝均在座,畅谈甚久。又答访朱诚侯未值,天阴如墨,雷风交作,疾驰而归。俄顷大雨,伯葭冒雨来夜谈,论诗法极快,子夜始去。接常州信,隽侄初三日得一女,取名宁保,是为七房长孙女。
十一日(三十一号)晴。家中相传今日作中元节。晨起祭神谢宅。午刻祀先,荐茄饼。昨伯葭谈此,主张废俗尚之礼。余大不谓然。家风相传数百年,无论值何时,迁何地,存之犹可寓敬先保家之思,只可随家境为丰俭耳。饭后至恒裕久坐。又至乾祥还米欠三百元。孔生学医,心思眼光有时足补吾所不及,且读之烂熟,触处贯通,后生真可畏也。
十二日(九月一号)晴。宝铭、宝愉同生日。未刻赴农会,议行事甚多。朗轩来夜谈。铎尔孟告我,《崇陵传信录》初出,有法兰西学士数人,见而大重之,即用法文照译印行。使非欧洲战事,余此书将风行巴黎矣。读《难经》三十三难,论肺肝浮沉阴阳夫妇之说,理甚精奥,其云肝释其微阳而吸其微阴之气,其意乐金;肺释其微阴,婚而就火,其意乐火。大似养生家导引之书。余因生计日艰,行医酌收诊金,于今日登各报广告。朗轩谓余迫而出此,英雄末路,大可悲伤。其言洵知我者,然行医鬻字,道在自求,胜于仰人鼻息、踏人脚迹多矣。昨日孔生公择述有李君论脉,谓当统六部而诊其浮沉遁数,以定病在何藏。斯说也,尽揭二千年之云雾,以得脉法真诠,可谓神识。唯其义尚不完善,别作书与孔生详论之。
十三日(二号)晴。午后三钟诣顺天府,访沈大京兆,密谈甚久。谢作霖来夜谈。
十四日(三号)阴。裘家街冯姓来延诊,此开宗第一章也。归以诊金付夫人,司其槖钥,储为家用,不得挥霍,着为令。诊毕至福兴居赴润田之约,为其亲家洪玉山诊疾。
此局专为此举而设。饭罢偕锡三、珩甫、宝惠、润田、沂初步行至民乐茶园观剧。吾之意专在赏白牡丹(报纸盛称其色艺),不意花已开过,大为怅惘,勉坐看他戏三出而出,时仅四点钟耳。其实幼伶武功极惊人,遂匪我思存也。归评潇鸣社诗钟分咏格讫,录取七十卷,滥竿甚多。
十五日(四号)晴。国镕堂弟自南来(今名毓铭,字玕卿),专为谋事,虽使吾为总长,举一部大小司员尽唯吾意而安插之,恐亦无以餍望也。邹燮丞又来索齐巡按信,余告以与齐仅一面之交,犹喋喋不已,不得于苏,则于鄂于皖,以一江苏久断之知县,无端入他省而占其缺与差,真所谓纱帽满天飞也。呜呼!非分幸进之流毒一至于此,二十年前尚无此风气也。余起而辞客,始失望而去。饭后至白庙胡同公寓丁姓处诊疾,癫狂见鬼,又经误治,恐难见功。朗轩来夜谈。饶三嫂来哭诉求援,始知石顽昨夜为执法处拘去。八钟月食,九钟后食甚,仅存一钩,十一钟复圆(去岁中秋无月,今岁中元无月)。
十六日(五号)晴。晨起天津三次拍电,请至津为李亲家太太诊病。午后快车前往,即下榻李宅。病起外感,误服黄芪、党参,将邪封闭在内,以致神识不清,势欲发狂。余以大黄、芒硝连下之,众谤群疑,余俱不顾,竟奏奇功。
二十四日(十三号)阴。住津九日,亲家太太病已复原,乃于晚车回京。抵家大雨,晚饭后为脚踏所绊,全身跌倒,如颓玉山,右臂右膝均受重伤,彻夜疼痛。
二十五日(十四号)阴。一日步履起坐皆不良,敷七厘散,略能止痛。
二十六日(十五号)黎明大雨震电,旋即放晴,伤痛颇减。饭后勉力写匾额三字,
联两付,扇一柄,皆因鬻字故也。润泽来问疾。隐公邀便酌,辞之。随意看《春秋大事表》表论廿馀篇。专精之学,得间多在无字句处。熟能生巧,凡学皆然。泛滥无恒者,终身不知此味。此次在津无事,细读《难经》,乃知其中神明至极。《灵素》出于汉以后人所撰,举师师相传之说,托为轩岐问答以申其谊。唯《难经》确出于秦越人,为医经最古之籍。徐灵胎释《难经》,往往据《灵素》以驳之,而不悟乃是《灵素》误袭《难经》,非式难经》误引《灵素》也。此经为文无多,义约而该,词简而深,熟读而精思,触类而四达,理法不可胜用矣。《难经》及《伤寒》、《金匮》所著诊脉法,全与后世左右分配者不同。余从《难经》大悟其法,当别为说详阐之。
二十七日(十六号)晴。伤痛复作,揩洗视之,筋肉现青紫色。年逾半百,体气衰矣。随意看书消遣,客来俱不见。
二十八日(十七号)晴。冯石卿延诊甚急,只得力疾扶杖前往。归又写大对一付。
灯下作农会会务纪要序言。四川巫朝辅携其师吴蜀尤信求见。
二十九日(十八号)黎明雷雨大作。午前至冯处复诊。午后至北城祥玉书、东城周子异处诊疾。伯葭来夜谈。
三十日(十九号)晴。饭后至冯、周两家复诊。大凡用吾之心光、眼光治人之疾,其效甚神。若执书本,据成说,则多不效。然则医之为道,全在神而明之。宋以后医家言,皆糟粕也。傍晚至浦信公司赴沈雨人之约,许久香、段少沧述江北先蝗后水情景,惨不忍闻,而计部犹设为种种恶税,牛毛蛛网以困待尽之民,国家之元气尽矣。朗轩来夜谈。
八月初一日(二十号)晴。先大母生辰拜供。饭后至农会议事。新刻匾对一律悬挂,焕然可观。至西长安门外张姓诊小儿病。朗复来夜谈。
初二日(二十一号)晴。六弟生辰拜供。吾自跌伤以后,至今肘膝作痛,今日又患齿痛,意绪萧索,无复生人之趣。萧小虞来谈,留午饭。抚今追昔,生事日艰,相对凄然。
至冯、张两处诊疾。作霖来夜谈。寄澜翁信。
初三日(二十二号)晴。沈赓虞先生殁于上海,命二少奶奶在广惠寺成服。饭后至吴子和、陶钵民处诊疾。朗轩来夜谈。
初四日(二十三号)晴。晨起闻饶石顽在行刑场枪毙。其所谋之事固罪无可逭,然半年中文字之交,闻其如此下场,为之惨怛,食不下咽。石顽有家属收殓,无需余为之料理。王殿臣、李师葛、李厚卿均来谈。饭后访朗轩,与梦陶丈、管述亭同议贻来年事。出城至冯处诊疾。八钟赴思缄之约。
初五日(二十四号)秋分节。晴。饭后至东安门外聚丰堂孔道会同人约议会事。西河沿本会为万秉鉴、陈桂荪盘据捣乱,正人君子却顾不前,人心涣散。余受王季樵前辈专函托整会务,势不获已。因与吾党六七人协谋排斥之策,偕赴会所整饬之。老万大肆咆哮,老陈弭耳不发一语(万阳恶而陈阴恶,陈之人品更劣于万,北京人无不知之。薛正清不知而误援引,遂受其害)。余仅料理丁祭事而出。至冯、张二处诊疾。又至庄处为二姊诊疾。
初六日(二十五号)晴。午初刻率宝惠至农会开周年纪念会,沈大京兆,鹤、袁二金吾均到,会员到者约五十人。午正开会,余登台报告周年经过情形及成绩。来客略有演说,遂散会。午餐后至霱公府及周子异处诊疾,又赴思缄处复诊。车中读《唐书•郭子仪传》(沈氏新旧合钞本),自首迄尾。因勖宝惠,凡公私论事之文,必当以唐人奏议为式(不必拘定陆宣公)。
初七日(二十六号)晴。午刻即出,至冯、需、陶、庄四处复诊。因治冯石卿滞下病,始知《难经》说五泄证之精确分明。徐洄溪执《灵素》以衡《难经》,批驳几居十之八九,是为驳《难经》,非解《难经》也。若使字字与《灵素》合符,何必多此一经。今观洄溪所释,多不得其解,间有高出黄坤载上者,唯误认《灵素》出于秦越人前,故所见俱左矣。吾于《难经》时有神悟,会当特为注释,以发其秘。澜翁为余生日特从津来,其
情可感。下榻话兰簃,谈至夜深乃入内。
初十日(二十九号)晴。余五十二岁生日,来客一百十馀人,亲友情谊有足感者,而六太爷、玉山侄自天津来,大婿自徐州来,二婿自津来,尤为欣喜。丙女早车归宁,因昨日系其姑寿辰,不能早来也。夜,宝惠以电影娱亲,机器头借自涛贝勒,影片赁自大观楼,两钟始散。涛、顺两邸均枉祝。
十一日(三十号)晴。玉山回津。疲甚,休息一日。夜,偕锡兄、宝惠饭于益锠。
发王季樵前辈信。
十二日(十月一号)晴。量能早车行,澜翁晚车行。未刻农会例会,议事甚多,兼招铸新拍照两张,一以人为主,一以屋为主,补纪念会未竟之功也。日落始散,遂未出诊。
十三日(二号)晴。蒋德华来谈。饭后至冯润田、于懋亭、李晓村、冯石卿四处诊疾。石卿已大愈矣。回家稍息,即赴会臣兄之约,家庖甚精。朗轩继至剧谈。接大兄信,知田苦旱荒,秋收无望。一年之计,竟类望梅矣。
十四日(三号)阴。钟秀芝前辈过谈。饭后至东安门北江夏徐绍武处诊疾。雷雨忽至。宣统三年曾见兹异。谚有“八月打雷,遍地是贼”之说,心窃忧之。又至恒裕支取利息。灯下随意读《旧唐书•杨炎传》。传中将叙炎改税法,先提笔畅论三十年积弊之由,洋洋七百馀言,曲折详赡,不减太史公。
十五日(四号)夜雨达旦,至午始止,犹未放晴。债多财窘,愁闷异常。在恒裕举债四百元,仅能敷衍。阖家习奢已久,不知艰难,深悔住京之失计也。至锡兄处拜生日,至三兄处拜节并谢瞿先生、吴德波。道途泥泞,拟赴小苏州胡同,未达正阳门而车败,与宝惠改雇人力车而归。上灯时祀先,荐月饼。复大兄信,又复庞氏三妹信,均付邮。以《文选》羊叔子、陆士龙、庾元规、殷仲文、任彦升(代萧鸾)五让表授宝惠。同一让官而境地不同,心迹不同,词意遂迥不相袭,各成一篇佳文,可悟作文首争用意也。朗诵佳文,遂忘愁闷。
十六日(五号)阴。饭后至顺邸诊病。出城至杨梅竹斜街贻来年面粉公司,因南城分局今日开市也。梦丈、朗弟、述丈均在局。琉璃厂一带泥潦深广,寸步难行;一入正阳门向西而归,则如履之天衢矣。公府衙署,津要贵人,皆在城内,而外城则为路政之所不注意,故夷险悬殊若此。归后食蟹甚肥。致曹亲家信。接魏静涵信,其子诗墀携来。静涵乃二十年前旧交,精卿亲家之胞兄也。夜雨。两夜月色皆为沉阴所蔽。昨夜候至更深,广寒宫竟未启门,怅然就枕。满望今夕补放光芒,一洗烟雾,月色乃变为雨声,甚矣怀抱之不易开也。
十七日(六号)竟夜雷雨,终日寒凄,杜门不见客,评阅诗钟卷。傍晚,唐姓来延诊,坐人力车而往,衣薄风尖,遂感寒疾,彻夜发热,颐肿喉痛。朗来夜谈。
十八日(七号)畅晴可喜,而西风落叶,百感攻心,余久不作诗,因怀抱不佳,开口即成萧飒语,毋宁不作之为愈也。病体困甚,勉将钟卷排定甲乙。作霖偕德华来谈,闻丁巡卿前辈病殁(前总督,今院长),惜其不死于去年八月也。宋夏贵入元二年而卒,有祭之者云:“享年七十一,何不六十九。呜呼夏相公,千载名不朽。”吾欲移以祭丁公(此老以就木之年竭力营谋,始得审计院长,未及半岁也)。
十九日(八号)晴。门人姚本泉、余伯申来见(伯申辛卯年及门受业,其资格次于张润泽)。一日看书养病。傍晚至广和居赴沈大京兆之约。《魏志•钟繇传》注引《魏略》繇传,于自劾疏、釜铭、与魏太子进玉往还二笺,皆全载之,溺于词藻,殊乏体要,陈氏俱删去不录,即此可见史才。朱古微前辈于清史馆名誉总纂力辞不就,此番入都,亦不谒赵馆长,品节高洁,可敬可师。
二十日(九号)寒露节。晴。殿臣来谈,商办先师圣诞祭事。午刻至同兴堂赴萧翰臣之约,偕至庆乐园观剧,专赏白牡丹,色艺腰肢果佳。归途访朗轩久谈。接王季樵前辈
州信。又接量婿夫妇信。
二十一日(十号)晴。民国国庆日,而自余心目间观之,则触处生感也,不愿行经通衢,唯至顺王府复诊。又谢就近二客。王治平来呈农会园艺科用账,余核讫即送会计主任袁寄耘。朗来夜谈。书斋无事,取《明史》及史稿核对数传。
二十二日(十一号)晴。午刻至思缄处午餐,与同人共商武进馆事。出城至孔道会交办廿八大祀各事。赴社政会。又入城至大同公寓及后闸诊病。回寓少憩,又赴梦陶丈之约。奔驰惫矣,犹看医书数叶始就枕。接瞿薛斋信件。
二十三日(十二号)晴。殿臣来商定大祀事,所拟祝文,为点定四句。饭后至李处复诊。出城至津浦铁路议事,与君立、性庵二君议决四条。
二十四日(十三号)晴。饭后至恒裕。又访隐公不值。五点钟在家请客(陆中堂、沈大京兆、朱古微前辈、夏闰枝同年、陈梦陶丈、蒋德华兄、姚本泉、戴邃庵两门生),七钟半即散。写送吉甫小屏四幅。
二十五日(十四号)阴。午前至水獭胡同为存懋亭诊病。天津李幼香拍电,转恳为其戚卞姓延诊。四钟附快车赴津,下榻李亲家处。晚餐后即至乡祠南为卞静涵之夫人诊病(卞氏系盐商,静涵之父号鹭宾,由丁丑进士官部曹),蓐劳已阅八月,深入膏肓,殊难措手,姑投一方,以觇病机。
二十六日(十五号)晴。天气燥热,过于京师。饭后访六太爷作半日盘桓,吹笛唱曲甚乐。傍晚至卞处复诊,似有起色。又为李五兄子香诊治。歌妓全凤、孙玉福亦来就诊。
晚,至桐华楼西餐,本为嗣老所邀,静涵改作主人。
二十七日(十六号)晴。午刻至卞处三诊,病决不可为,脉渐离根,危在旦夕,乃辞之。三钟四十分附快车回京(澜翁、典臣均送至老车站),知宝惠今日已谒见总统,冯华帅呈荐人才也(有公府知会来,尚云“总统请见”)。澜翁劝余以后作书,当用坡公韵味自成一家,不必阑入诸城门径。其说极当。
二十八日(十七号)晴。至圣先师圣诞,余主持孔道会,借畿辅先哲祠大祭,十一钟行礼,毓鼎主祭,笾豆尊罍,礼容肃穆,惜乐舞生今日有事,不克到场,来宾及会员与祭者七十馀人。祭毕午餐。清还新旧账。至朗轩处少憩,即至东城视二侄女病,冲气为患甚剧,而六脉无病,乃知病属冲脉,在奇经八脉中。《内》、《难》两经论奇经颇详晰,而世人罕注意者。余久欲专治《难经》,自辟奥窍,因此其志益坚。与卿和讨论良久。至小苏州胡同祝吉甫内弟四十生日,晚餐后归。竟日坐人力车,颇苦寒风刺面。发天津李处快信。
燕京仲秋晤薑斋前辈
前事如残梦,相逢白发生。说从何处起(一部廿一史从何处说起,文信国语),名盛老来更(薑斋乱后更名孝臧)。落叶多离树,斜阳不满城(上句慨采薇遗老渐渐出山,下句慨紫禁城划归民国,日事拆改,非复旧观矣)。晨星数耆旧,悲喜一时并。
二十九日(十八号)阴。郑干臣新宰任邱来别。两钟至韩秀冬处为其母夫人成主。
出至文明观剧,鑫培演《战太平》,一时无两。先遇董润泉为余买座,顾老八又拉至中座正面,甚适。戏散吋大雨滂沱,宝襄及赵福左右掖余,踏泥水至商会,命赵福出觅骡车,淋漓而归,湿冷不可耐。
九月初一日(十九号)晴。未刻附快车再赴天津,仍下榻李宅,为子香诊治。卞静涵夫人服余所留方居然大有生机,因为悉心医治。大约治损证,当以补肺补脾为第一要义,切忌滋阴凉腻,如生地、元参、知母、黄蘗之类,阳气一败,阴随之绝,百无一生。此余
所得慎柔禅师秘传也(慎师国初人周慎斋再传弟子)。夜早眠。
初二日(二十号)晴。在津每日两处诊病后即访澜翁、会臣或偕嗣老、幼香吃馆子,听落子,看电影,不能琐记。
初三日(二十一号)晴。夫人率恩、南二女早车来津,余至车站接之,亦住李宅。
初四日(二十二号)晴。宝惠奉命令交政事堂存记(此初二日事)。六、七弟忌日,在京作佛事。余在此亦不赴宴观剧。
初五日(二十三号)晴。丙女生日。李羲民延往唐山,为其子诊病,十一钟二刻附京奉快车,过军粮城、塘沽、芦台而抵唐山,到时两点钟,计程二百四十里。病人年十八,已为唐医治坏,无从挽救,姑徇羲民之请开一方。下榻洋灰新厂楼上。半夜风雨交作,四面人踪俱断,万籁萧寥,唯闻林际雨声,如置身深山中矣。
初六日(二十四号)阴。病既不可为,余留无益,爰辞羲民返津,十二钟半登车,三钟抵津西站。唐山一荒区耳,居民寥寥无几,火车既通,洋灰公司、滦州煤矿相继开办,商贾辐辏,十馀年间遂成繁盛之区,实业之有益地方如此。
初七日(二十五号)晴。
初八日(二十六号)夫人挈恩、南先归。余送至车站。
初九日(二十七号)重阳风雨,独坐寂寥。饭后在澜翁处流连至夕。
初十日(二十八号)阴。宝惠伴送大媳归宁,兼送澍保归大兄处。二媳亦赴沪送祖翁之葬,暂息大安栈,即晚上“新铭”轮船南驶。午刻宝惠至李宅见余,三钟挈二女过栈小坐,即附快车回京,与会臣兄同行。
十一日(二十九号)阴。竟日在家清理半月之事。家人邱福病剧迁出,余闻其盼诊甚切,特至其扁担胡同家中视之,胃脉一丝,病不可为,姑开一方慰之。朗轩来谈。晚,约会臣、朗轩、锡三、乔仲,饭于益锠,会臣代邀文益平入座。散后朗又来簃,谈至更深始去。夜雨达旦。
十二日(三十号)阴。邹燮臣来访,造门不下十次矣,为写段少抢一书。午后至顺邸诊病。朗轩来,偕诣西便门内面粉公司调查一切。朗邀益锠晚餐。甫抵家,聂献廷遣急足请为其次孙小重诊病,脉甚不吉。夜雨,邱福病殁。庚寅秋挈眷入都,即来事余,在吾处二十五年矣,赏以二十元为殓。
津门度重九,风雨萧然,杜门竟日,回忆十年前旧游,倍增感触,吟此寄示南园空庭落叶雨如烟,似此重阳剧可怜。世界新奇吾辈老,风霜惨淡菊花妍。凉秋易下穷愁泪,佳节难追壮盛年。欲上高台何处是,羞搔秃鬓问青天。
十三日(三十一号)竟日雨。管夫人生辰拜供。两次赴聂处,病势传变甚速,入夜即殇去。大侄女挈幼子小虎来余处避传染。夜雨极大。澜翁来京下榻簃中。
十四日(十一月一号)雨竟日未止。与澜翁剧谈。未刻冒雨至顺邸复诊。又赴农会,议决事颇多。灯下为新甫写屏联。
十五日(二号)雨竟日未止。李子香三次拍电迎诊。三钟冒雨登车,与澜翁同赴津。夜窗听雨,一灯荧荧,读慎斋医书数叶始就枕。大风振撼,彻夜不能安眠。
十六日(三号)晨竟开霁,西北风顿寒,皮裘嫌轻矣。午前为子香开方。饭后访幼香于洋楼,适有说相声者阎德山,坐听两段,即赴澜翁处晚饭。津人今夕过年祀神,家家鸣鞭炮,自寅刻至天明,声不绝于耳。相传同治甲子秋,津郡大疫,死亡接踵,白幡比户相望,路绝行人,乃创过年之说以禳之。于是以九月十七日为乙丑元旦,祀神换桃符以迎
新气,疫渐减,由津传至京,死亡亦如之。闻澜翁述姚诗岑之母夫人染疫,率族党相戒不入门。先君子独与小山族曾叔祖挺身出,为经纪其丧,疫竟不染。而津郡九月十七日过年,遂沿袭至今,亦莫明其所以然矣。
十七日(四号)晴,寒甚。斌孟博之小世兄来就诊。澜翁枉过,偕至桐华楼晚餐,嗣翁作主人。寄夫人信。每日李、卞两处诊脉改方,不琐记。
十八日(五号)晴。三钟至中华书馆,在明阳楼晚餐,皆新甫作主人。夜,大风。
至四品里王金子处茶坐。
十九日(六号)晴。天冷无异三九,余又连四夜不能成眠,倦甚,遂不出门。刘性庵同年来谈。接锡兄信。夜眠较酣。
二十日(七号)阴,寒特甚。三钟至中华听乐,嗣、性二公协资,由余点王金子戏,并以资点诸妓,戏尽,戏乃已。此津规也。散后至义和成赴孙妓玉福局,谢医也。归为典臣写屏匾。接夫人信。
二十一日(八号)立冬。沉阴微雨,寒甚。夫人寄来厚棉裤,丝棉套裤。卞氏虚劳,逢节颇有反复,节令之不爽如此。人身与天地之气息息相通,洵不虚也。傍晚独坐室中,冷冷清清,思闺中人綦切,即拈笔复夫人信,定后日言旋。检《唐宋诗醇》放翁诗,与嗣翁互读之,稍解寂寞。澜翁亦来,挈姑婆就诊,畅谈至夜分始去。大风又起,自重阳至今,无一日好天气也。
二十二日(九号)晴。晚偕澜、嗣二公明阳楼吃羊肉,澜作东。
二十三日(十号)阴。李子香已全愈。卞非久诊不为功,乃托津医陈鹤洲接手,随证增损药方。然今日脉象殊不佳,终恐前功尽弃耳。三钟附快车回京,车中遇王叔掖。
二十四日(十一号)晴。晨醒见檐瓦微白,知夜中有雪矣。饭后偕锡兄赴文明观剧,在益锠晚餐。朗轩来,不值。
二十五日(十二号)晴。至顾宅、存宅诊疾。夜坐簃中,清理十日之事。复王季老信,请其解散京师孔道会。宵小横行,不可一日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