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85 页/共 95 页
二十六日(十三号)晴,稍暖。午刻至便宜坊,赴孙子玖之约。散后至松筠庵,为聂玉书诊疾。又折至文明观剧,亦子玖作东。朗轩来,又不值,遣孙福请其再来,畅谈而去。接二媳信,随手复之。
二十七日(十四号)晴。午刻与夫人同车祝五叔岳母寿,面后至存月坡处复诊,月坡患喘而两腿痛剧,不能屈伸,余治之,先控涎,次搜风,两剂而愈。又折回董处,与丙、恩同车而归。澜翁来京下榻簃中。关外大风雪,火车迟误。
二十八日(十五号)晴。午刻偕夫人同车至东城视二侄女病,又偕至汪家胡同祝衡小山三十正寿,改坐骡车而归。
立冬日以行医赴天津(补录)
廿年蜡泪满巾箱,老去忠州问药方(二语俱用翰林学士典)。残梦未忘侍铜荤,壮怀谁料付青囊。斗旋北陆星催岁,叶落西园夜有霜。食力娱生吾自足,胜他抗走误时光。
二十九日(十六号)阴。饭后至聂、顾两家复诊。又赴市政会。人城祝朗轩生日。
傍晚至浦信公所,赴江雨辰、沈雨人、王揖唐、雷朝彦之约。
十月初一日(十七号)晴。旧万年历推九月大建,十月小建,观象台订其误,以九月为小建,而十月为大建,好在未交冬至,不甚关出入也。澜翁忽吐血数口,甚惊惶。余诊脉,断为肺、胃受热所致,无预本原,为开一方,午后即回津,余送至车站。闻探访队会同警察于廿六日在孔道会捕去九人,萧隐公父子及万秉鉴、陈桂荪皆与焉,因赴嘉应馆
探之,晤婆媳二人,竟不得端倪。隐公坦白,不知人,与万、陈比附,余及锡兄屡规劝之,不以为然,且设文学馆于孔道会中,与群小共事,竟受池鱼之殃。吾之行医,虽为谋生计,然亦借以寄迹,翛然脱离是非场,聊避祸耳。
初二日(十八号)阴。缪筱珊丈过谈,盖膺清史馆之聘而来者。缪丈粹于考证之学,熟谙史例,互谈史事甚畅。丈谓修清史当以康雍间修《明史》为法。余虽不敢自命史学,然沉潜廿四史垂三十年,其中义例得失知之颇审。赵次老仅以名誉协修相待,不全与闻史事,亦无从强以相聒矣。三钟附快车赴津,应卞氏之请。下榻李宅,甫卸装即至卞宅诊脉,因饮食不节,病遂增剧,难以挽回。既已来此,姑住数日。闻宋芸子前辈亦被捕,探系劳玉初之同志,倡议复辟案中人物也。
初三日(十九号)阴雨。至卞处诊脉。访澜翁,知疾已平,大慰。留晚饭,并约新甫畅谈。寄润泽信,为汪济臣昆仲所托妙光阁事。酉儿伴送丙女回津。
初四日(二十号)晴,申刻静坐一小时,以定心气。傍晚玉山来邀第一楼晚餐,澜翁偕归夜谈。寄汪聘臣信,又锡兄信。
初五日(二十号)晴。饭后至卞处诊后,即赴中华听乐,并约澜、新二公在桐华楼晚餐。二公又来谈至夜分始去。
初六日(二十二号)晴。目红不克观书,饭后甫至丁公祠前,李升以丙女发病催归。
啼笑并作,俄顷而定,恐是痰为之也。澜翁、玉山均来。连日诊卞脉,病不可为,作书谢静涵。
初七日(二十三号)晴。本定晚车回京,因丙病留一日,拍电告夫人。嗣翁邀荟芳楼晚餐,餐未毕,窦五复以丙病催余及嗣翁归,至则仍旧态也。托张槐卿起农会详文稿,在巡按使署领开滦矿馀利五千元。与嗣翁斟酌妥协,因发信寄致史筱坪发缮。余又自作一书托朱经帅。
初八日(二十四号)晴。为丙病再留一天。其病发时觉中气上逆,目垂气短,殆不能言,吐黑痰数口。陈鹤洲诊其脉,关尺弦紧,断为阴厥,肾气上犯,以仲师乌梅丸原方改汤药服之,一剂知,二剂愈。鹤洲医学素不甚高,独此次断病之确,用药之合法,余自问不及也。慎斋三书谓黑痰乃肾水上泛,其言信而有征。夜饭于桐华楼。彻夜不能眠。
初九日(二十五号)晴。三钟半附快车回京,澜翁、玉山均送至车站。夜,倦甚,早寝。
初十日(二十六号)晴。闻卿和喉舌腐烂,急往视之,乃急火积劳所致,幸外科房星桥医治得法,可无虑。大兄有信来,知澍孙依嗣祖父母甚相安,此心大慰。因函告大媳,嘱其勿再至沪。
十一日(二十七号)晴。再看卿和。农会因模范团将占为操场,议抵制之策,余即在会室起草详大京兆,请其维持。会散,北行谒沈大京兆,未值。
十二日(二十八号)晴。闻思缄以千五百元买宋拓《淳化阁帖》十册,特往观赏。
此帖曾藏天籁阁,后归张叔未清仪阁,沈仲复鲽砚庐,戊戌秋常熟相国以八百金得之,不知何以落罗叔韵手而归思缄。细玩太傅、右军、大令、虞、褚各帖,回锋转颖,神采焕然,视通行明清各拓有仙凡之别,洵海内秘笈第一。曩在杨氏见宋拓《大观帖》一册,叹为神物,不意半百之龄复睹瑰宝。又见宋拓《十七帖》,乃张文襄家物,亦秘籍也。使余获旦夕展临,书法当骤进,惜乎穷措大无此福也。
十三日(二十九号)晴。
十四日(三十号)晴。宝惠自江南归。午后访王聘卿(模范团督办),偕诣农会测地。
十五日(一号)阴。午后与夫人同车访恩格斯,为夫人治牙,胡荃荪作舌人。恩格斯欲拔牙,夫人护痛不果。
十六日(二号)晴。午后乡人集松筠庵,议农会事。余报告王聘老测地情形,该地不合操场之用,余又力求其保存,或可作罢。澜翁早车来京,下榻簃中。六钟约张小松丈,饭于益锠,专为澜翁谋事,澜亦在座,并挈宝惠。
十七日(三号)晴。澜翁患病,为诊脉开方。竟日坐簃中闲话。
十八日(四号)晴。先妣生辰拜供,荐菊花鱼锅。表侄书云助祭。当同治年间照相法未盛行,先君子仅有一小照,为二十馀岁时像,影着玻璃上,且色深黑,不便晒片,四周饰以金边,托以锦袱。先妣亦仅有一照,外王母吕恭人居中坐,先妣侍于左,不孝依膝下,舅母姚恭人侍于右,少甫表兄依膝下。其时先妣亦年未满三十也。余托彤伯将外王母及先妣像放大寄来,悬之座前,时时瞻依,以补终天之恨。伯诚侄知江西新喻县事,因催征需索,滥刑毙命,为巡按使戚扬电劾,先行褫职,发交法庭惩办,即发电询叔明侄案情本末。
十九日(五号)晴。至米市胡同刘宅诊病。遣宝纶赴津祝李亲家生日。
二十日(六号)晴。访陈亮伯于西河沿,已移居数日矣。至刘处复诊。又至乡祠公请沈大京兆,主人九人,皆同乡也。傍晚始散。社政会会期,不克赴。至恒裕还秋节所举债洋三百元,利九元六角。又还朗轩洋百元。至便宜坊赴锡兄之约。
二十一日(七号)晴。午刻至南横街祝三兄生日,吃面后即归。晚,又至便宜坊赴润泽之约。思缄送来曾叔祖洁士府君山水十二开,以三十元得之。余所收先世手迹为不少矣。
二十二日(八号)晴。姚诗岑来谈。适杨介如请为其母诊病,系手足麻痹不仁。诗岑因谓曾得名医秘传,凡手足麻痹不能行动者,在左宜舒滞气,在右宜逐瘀血,切忌填补。
余往视,此证系属左体,因如其说,用舒气之剂,果得神效。申刻澜翁回津。
二十三日(九号)阴。午后再访亮伯于香炉营头条,未值。至刘处复诊。在恒裕唤瑞记送肴四味晚餐。朗轩来夜谈。
二十四日(十号)晴。徐献廷(家保)来见。仲虎先生之子,以制造学世其家。拟往徐州谒张帅,为作禹九书介绍。饭后至杨处复诊。
二十五日(十一号)晴。饭后至刘处复诊。入东城至八大人胡同陶处诊病。又出城至福兴居赴李滋园之约。刘益斋前辈偕杜蕴珊来访。接澜翁信,拟迁居北京。
二十六日(十二号)晴。李搢臣自山西来。至杨处复诊。宝惠赴津,携去复澜翁信。
王紫珊刻《圣哲画像记》二册,就曾文正原记绘像补传,其中马贵舆先生,《宋史》、《元史》皆不为立传,无可征录,不得已录《宋元学案》以足之。紫珊托宝惠代搜纪载。余告以邵氏《续宏简录》有马先生传,宝惠检书果得之。邵氏列马于儒学类,与熊勿轩(禾)、胡梅涧(三省)相次,仿《宋史》周三臣例,注其下曰宋三臣,皆宋元二史所遗漏也。观此足见邵氏编辑之善。三先生皆终于元,《宋史》自不能为立传,然如马氏之《文献通考》,胡氏之《资治通鉴注》,衰然巨帙。熊氏礼学专家,多不刊之作,且皆心存故国,不仕元朝,《元史》隐逸、儒林传中,俱当为贤人位置一席,而竟付阙如。王、宋二公修史之疏漏,诚不免为世所讥矣。张文襄《书目答问•正续宏简录》下注云,无力购宋辽金元四史者,可此代之。诚为有益之书。犹忆乙未、丙申间,与曹根荪亲家游厂肆,坐书业堂,根荪劝余买《文献通考》(明刻本价仅九两),而自买《正续宏简录》(价七两),余始知有是书。余旋买扫叶山房《十七史》,遂兼得之。良友切磋之力如此。去年十一月右耳忽鸣,久而不愈,渐成聋矣,聆音皆以左耳。不意昨日右颊骨忽拗作响,耳中震如裂帛者三,其鸣顿歇,试听倍聪。年馀沉锢,一旦而开,快哉!
二十七日(十三号)晴和。巳刻至潘家河沿为合肥张寿蘅之太夫人成主,丧礼均用旧式。答拜张荟甄晤谈。至八大人胡同陶处复诊。出城至大观楼答访景枫。命马车赴车站接宝惠,亦至大观楼,景枫留吃西餐。接何子霄常州信,为魏宅明岁完姻事,子霄乃原媒
也。又接大女信。又接门人范隽丞济南信,王部畇嘉兴信。
二十八日(十四号)晴,有风。老姨太太生辰拜供。饭后至杨处复诊,大功告竣矣。
夜饭后陶处电请复诊,十二钟始归。燮尹自南来,与思缄同过访。
二十九日(十五号)晴。饭后至什锦花园,为延葵臣诊疾。赴农会例会。归途饭于益锠,招惠同餐。归写屏对多件。今日行医、卖字,所获几及四十元。
三十日(十六号)晴。未刻赴市政会。在恒裕划银一千二百两。又吊刘年伯之丧。
晚在寓请陈亮伯、方燮尹、庄思缄、史顨甫晚餐,李搢臣辞未到。为澜翁看定报子街屋,月租十四元。因发信告澜翁。又接澜翁信。宝惠南行。发大女信。
十一月初一日(十七号)晴。饭前访亮伯密商镇宁铁路之事,决意谢绝。败名累身之财,不可贪也。归即拍电复前途。饭后看《东方杂志》,大小文字颇入味。复范隽丞信。
又梁季云信。又姚耀如信(耀如为顺直学堂乙班毕业生,尝学吾书,特由永清寄书来问笔法并应习之帖,余复书详教之)。范、姚二门人皆习吾书而得形似。苏字一派,实自吾开之。然吾书从鲁国入,而进窥大令,以坡翁为津梁。学吾书者并坡法而昧之,所谓似我者病也。(北海云:“学我者病,似我者死。”)
初二日(十八号)先大夫生辰拜供。饭后偕夫人至报子街看六太爷新建之屋。至东城曾宅、陶宅诊病。秀冬来夜谈。
初三日(十九号)晴。饭后至陆师傅处为少奶奶治病。朱楚白自博野县来见,谈及新制知事恃罚款为应得之财,可发浩叹。小民何辜,受此敲剥。晚餐后率铭、襄至椿树三条一行。锡兄为澜翁部署新屋,俱已就绪。
初四日(二十号)晴。甚和暖。午初刻,澜翁挈眷到京,与夫人至新居接待,少坐即归。未刻赴社政会。朗轩、作霖来谈。晚,至六国饭店赴亮生之约。饭厅热度过炽,余著棉袍,罩猞猁斗篷而往,适得其宜。接薛正清信。
初五日(二十一号)晴。叶华生来谈。饭后至什锦花园、水獭胡同两处复诊,即出城至广和居,约赵子珩丈、澜翁商初八夜票友在我处过排。澜翁偕回,谈至十一钟而去。
初六日(二十二号)晨觉,闻老寇扫雪声,至为欣快。积地不及寸,日出杲杲矣。
吴耀奎来见(字星垣,交河人,壬午同门吴寿祺之子)。入夜,澜翁、会臣、润泽均来,坐簃中畅谈。宝惠偕大媳爱保自江南回京。子刻交冬至节。
初七日(二十三号)晴。先妣唯有一照相片,存外家。彤伯致书家中,交宝惠敬携以来。外大母居中,先妣侍坐于左,不孝立肩侧,亡弟次寅依膝前,舅母侍坐于右,少甫表兄立肩侧。先妣时年三十一岁。又先妣单身相一纸,乃光绪乙亥年。外大母嫌画像不似,特分出此像摄影,付画师重绘。不孝岁时所奉遗像,即从此也。母亡已四十年,披展遗容,不觉放声痛哭。思缄电招午饭。燮尹、思缄所作岳母缪恭人墓碣甫脱稿,余为点定廿馀字。
犹忆乙未年,采涧归余后,岳母心大慰,每言吾三婿皆能文,吾殁之后,三婿必为吾作铭幽之文,叙一生困苦,以传后世,则吾目瞑矣。既以托余等,又频为诸女言之。负此诺,瞬逾十年。今幸僚婿三人俱集京师,乃由思缄执笔序事,燮尹著论断,而余为之铭,乃金石文创格也。饭后同出城至同生照相馆,吾三人合拍一照,以印雪爪。敬以先妣像托其用光放为二尺四寸大像。寒甚归寓。澜翁、作霖来谈。
初八日(二十四号)晴。宝惠三十岁生日,来客竟有七八十人,小辈得此荣幸极矣。
午后五钟,邀请众乐会诸友演戏,计昆腔四出,乱弹十出。澜翁演《训子》(乃关帝戏,昆腔),余演《黄金台》,宝襄演《武家坡》。不别搭台,即在客厅画界分前后场,足容男女百馀人。一钟散戏。宝惠生日,无唱戏之理,一以移会友于吾处过排,一以为演习昆腔雅集,一以寄吾二老欢心也。连日料理一切,最任劳者澜翁、锡三兄、彤伯表侄也。
初九日(二十五号)晴,大风,甚寒。午初始起。饭后挈惠往谢澜翁,久谈而归。
澜翁复来,吹笛唱曲。接余熙臣信,童年旧友不通音问者数十年,兹因托吾谋事,忽以一
纸见贻,倘所谋获遂,或不能代谋,则又断绝笔墨矣。人情如此,不足怪也。(〔眉〕“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熙臣之谓也。)灯下写泥金诗屏二幅,得资十二元。
初十日(二十六号)晴。饭后乘骡车至陶处复诊,上灯始归,冷冻欲僵。
十一日(二十七号)晴。午刻润田邀福兴居午餐。诣甘井胡同樊(守忠)处,为其亡母点主,润兄所代请也。礼成少坐,即入崇文门,至苏州胡同吴季荃同年处为其令郎诊病。至贤良寺祝小松丈生日。归寓换人力车冒风寒赴畿辅学校,以校长范棣臣、学监李仲卤因为学生批字起衅,大为冲突,特往作调人。金筱珊、唐昭青、高菉坡三同年均先在座。
余反复劝慰棣臣,允不辞职。再返寓已上灯矣。进晚餐后,又挈宝惠至天乐园观谭鑫培演《宁武关》,悲壮苍凉,声情激越,绝唱也。回顾刘鸿升等,奚啻土苴。十二钟散戏。归途月明如水,寒气逼人,景象致为清迥。愉儿七岁,昨口试以加减算法,居然答对无讹,顾而乐之。闰儿八岁,能作四句小论,亦可喜。去冬锡兄患病,以黄芪建中汤治之,服十三剂而体健。今冬又病,诊其脉,乃改用六味地黄加黄蘗而收大效,治病之不可执一而论如是。夫人体不适,则又以黄芪建中进矣。
十二日(二十八号)晴,极寒。饭后至南横街为三兄诊病。过乾祥付米账六十元。
会兄、澜翁夜来剧谈。
十三日(二十九号)阴。饭后陆师相枉谈。四钟至松筠庵,约范、李二君见面,面和心不和,究不可久处也。夜,倦甚,不耐寒,早寝。思缄来谈,留其午饭,出余所藏字画赏玩久之。
十四日(三十号)晴。清晨隐公来谢,知父子均出狱矣。饭后即访之,谈及逮问情形,吉网罗钳无此密也。以莫须有之说,无故拘留四十二日。此种事总统不知,内务总长亦不知,纯是一般宵小以告密捕,反为奇功而邀厚赏,闻之心气郁郁不舒。晚,饭于益锠。
澜、朗均来夜谈。邮寄顾表姑母洋十五元(燮尹十元,余五元)。
十五日(三十一号)晴。脾困倦甚,竟日不出门。晚饭后勉强挈惠至东城青年会看演电影。归寓,会兄、澜翁均在簃中,不能坐陪矣。夜月当头,光阴催我,年事日衰,诵“人生几见月当头”之句,怅然久之。
十六日(民国四年一月一日)阴。阳历元旦。地方官厅百端点缀,勒令民间过年,然应之者不过国旗招展而已(间有被迫而换桃符者)。余意兴索然,坐簃中看《金匮辑注》十馀叶。饭后至棉花四条,为太仓王屏华诊治。又至嘉应馆为萧伯允复诊。袁秉道夫人接三,往吊唁。其家传染病倒者尚有三人,延西医包治。秉道亦有染病之势,为诊脉开方。门人任邱令郑滋蕃来见,详论旗地民产之说。澜翁复来夜谈。
十七日(二号)晴,大风。饭后至西河沿接收孔道会什物,以房屋点交冯芾林之委托人王树堂写收条付区官。至王屏华处复诊,猝中风,痰不能出,今日神气虽较活动,然收效殊难。归寓体倦恶寒,甚觉不适,僵卧一时许稍健。灯下看《通鉴•梁武纪》。高乾及弟敖曹将还乡,魏敬宗送之河桥,胡注谓乾兄弟还乡,应向南行(乾乃殷州人),不应送至洛城北之河桥,史文疑误。余谓当时程途应如何行法,后世既难虚揣,又安知近京不另有河桥,而非城北之河桥乎?史家因敬宗有举酒指河为誓之事,不得不着河桥二字为叙事根据,读者正不必拘泥也。若以史学有用论,此等处更无须注重。
十八日(三号)晴。午前至吴寄荃处复诊,前所开方并未服也。未刻至社政进行会举新年大会,会员到者五十人,散会拍照。傍晚至元兴堂赴干鲜果行诸商之约。归寓写买字大小四件。
十九日(四号)晴。李嗣翁以亲家太太患病,拍电邀诊。附晚快车赴津,诊脉殊可虑。在丙女屋话至子初始出。
二十日(五号)晴。诊脉开方稍应手。晚,餐于德义楼。傍晚为炭盆气所中,头痛特甚,临睡大吐,半夜大寒颤,彻夜呻吟,颇动独宿之感。
二十一日(六号)空气甚湿,午后果大雪,彻夜未止。余病体昏倦,闷坐一室中,随意看书而已。病人服药稍效。寄夫人信。
二十二日(七号)雪霁,不甚寒,诊脉大坏,勉开一方以应酬。张介眉自京回来诊脉,说与余同。病人服药后,至半夜十一钟,介眉复来,与余合诊,且互谈医理,往往入微。在今日如介眉者,可称此中巨子矣。余与介眉初遇在京津火车中,偶谈医学,大放厥辞,余时以数语辨难,乃大惊异,以为安得此洞微之论,询姓氏,知是余,抚掌大笑。嗣后不相遇而神交,今夜之来,专为余也。终日闷坐,懒于出门,检架上傅尚书(维驎)
《明书》,阅徐阶、夏言、吕本三传。当钦定《明史》未出以前,治明史者唯读是编及谷氏《纪事本末》。傅公以私家而能成此巨编,当时必有重要根据之书为之蓝本,故能条理秩然,惜万历以后过于疏略,则避文字祸耳。再寄夫人信。接宝惠禀。知大女十九日得男,欣慰之至。
二十三日(八号)阴,大风。病无起色,余谊关至戚,病者存一日即当尽一日之心,不便弃之而去。烦闷无比。傍晚访笏斋,略谈而返。看《明书》申时行、陆光祖、严清、李迁四传。
二十四日(九号)阴,甚寒。宝坻水灾,经助赈局调查,灾民十万口,京兆尹担保,托嗣翁借殖业银行银币六万元放赈。嗣翁因其夫人垂危,特在佛前誓愿自捐一万元。余闻之,私谓嗣翁发大愿,力救宝邑十万人之命,岂不能延一人之命乎?天道有知,当获善应。
午间诊脉,居然六脉有根,颇有起色,较诸昨脉判若天渊。药力虽大,安能致此,不能不归功于阴德感格也。介眉复来会诊。晚,赴笏斋之约,同局者李济之,黄桐生父子,渠铁衣昆仲,黄、渠皆笏婿也。接宝惠禀。寄惠谕。
二十五日(十号)晴。病势大转,治法渐应手矣。与嗣翁详究内典净土妙谛,因取嗣翁所注《阿弥陀佛经》全读之。晚,与典臣至德义楼夜餐。
二十六日(十一号)阴,大风。终日不出门阈,为子香写联两付、欣臣写直幅一件。
接惠快信,随手作复。仲卤来访。入夜狂风怒吼,势将拔树发屋,惊沙冻雪击窗,时作巨响,心中震撼不宁,棉被奇寒,终宵不寐。
二十七日(十二号)怒风竟日,夜寒不可当。十点钟时,屋中炽炭盆、煤炉各一,使暖气弥满而后起。吾辈安居犹若此,彼饥寒灾难小民何以堪之?病人忽又增剧,脉象渐败,看来终不起矣。午后刘福携急应挥洒各件(大对二付,小对二付),附中车来津,兼呈锡兄一信。围炉呵冻,悉与书成。夜眠时丙女为加毛毯一条。今日寒暑表低至七度。置诸中庭,竟缩至零度,与北冰洋相同,真二十年未有之奇寒也。
二十八日(十三号)晴,风犹不息,奇冷,为历年所无。饭后又为舒质夫写泥金对一付,笔颇不干也。竟日看《喻氏医案》,此老诚霹雳手也。灯下用贡川纸界格写佛说《阿弥陀经》一叶,典臣请吾书之,拟付石印传世。复范隽丞信。又看《明书》高拱、魏允贞、赵南星、郭正域、成基命五传,新郑传表扬甚至,白是千秋公论,记得《明史》于新郑无此佳传也。魏、赵传品评亦允(此是畿辅丛书本,错字甚多,不堪枚举)。
二十九日(十四号)晴。李亲家太太卯刻逝世,余彻夜未能合眼。附晚快车回京,火车因寒风误点,五点钟始开,九点钟抵京,倦甚,略进食即寝。病人自廿三日即服人参膏,系嗣翁太夫人从前所饵,价值一百馀,换每剂服膏二钱,可抵新参一两。廿四日脉忽转手,全是参功。近二日新得东省野山鲜参,未经糖制,其力尤厚,竟借此延五日之命。
殁后尸身温软,半日始消,亦此故也。余两宵失睡,困顿不支,服鲜参汤三匙而行,居然精神焕发,可耐严寒,足以验其功用矣。
十二月初一日(十五号)晴,稍和。一日不出门。接开封顾表姑母回信。
初二日(十六号)晴。饭后祝赵元直表兄六十九岁生日。灯下写《阿弥陀经》二叶。
朗轩来夜谈。《东方杂志》第五册考宋以后瓷器及景德镇陶器源流正变款式、颜色极详细,
足资证据。
初三日(十七号)晴。周笠航来见,并贻筱棠先师《期不负斋政书》八本。京师首善三十年前公案,略具于尹京疏牍中。又交到邵伯英丈信,并所赠《古缘萃录》一部。饭后至社政会。又至毛、袁二家行吊。灯下写经一叶。
初四日(十八号)晴。饭后至汪家胡同祝衡三太太生日,上灯始归。在益锠夜餐。
返簃写经一叶,对一副。澜翁来谈。
初五日(十九号)晴。费芝丈来谈。未刻赴先哲祠同乡之约。乡人于此设畿辅编书局,专力搜罗吾直文献,为清史馆之史料。缘北人质朴,不善标榜,经史词章尽多绝学,而暗修毕世,不求闻达,世人亦罕知之。故征其姓名,曾不敌东南十分之四五。观于《明史》儒林、文苑,南人多而北人少,其明征也(国史馆亦然)。此次徐相国首为提倡,捐资设局,从事搜罗,甚盛举也。董其事者为新城王晋卿。晚至金谷春赴剑秋之约,晤何芷庭,知六太爷派充崇文门顾问,月薪八十元。席散,访六太爷,报其事。宝惠侍母晚快车赴津吊李亲家太太之丧,明日开吊。作五言十四韵诗寿徐贞盦前辈。
初六日(二十号)阴。竟日六出飞花。午刻至陈静斋处为其二世兄诊病,证系冬温,几为前医温散药所杀,以石膏、大黄救之。归后写寿诗两纸。夫人率惠自津旋。澜翁来夜谈。
初七日(廿一号)晴。大寒节。饭后至陈处复诊,病减五六。访梦陶丈久淡。晚,率惠在万福居请客,专谢上月初八日演戏、照料诸友,笙笛并奏,唱曲传觞,尽兴而散。
以小洋二角四分买林畏庐《韩柳文研究法》一册,乃集畏庐读文评语成编,其中极有独得处,知畏庐于此道深矣。在梦陶丈处见钱茶山山水十叶,以通草为画本,高约六寸,宽约一尺,世间安得此大通草?知康、雍盛时,真无奇不有也(皴染朗润,大胜纸绢)。又南田公花卉扇面十幅,磨损脱矾,精采大减。
初八日(廿二号)晴。以腊八百果粥荐菩萨及先人。王揖唐来谈。饭后至陈处复诊。
归寓,吴佩伯来求诊,失音几半年矣,肌肉瘦削,见之一惊,挟药方一巨束,几同射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