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87 页/共 95 页

福兴居赴顾德邻之约。朗、澜来夜谈。量能婿以免考知事,由徐州抵京,下榻筠心馆。 初四日(十七号)。戊寅晴。吴介眉同年来谈。饭后写匾联数件。近日行医鬻字所入,颇助生计。作修楔七言古诗十四韵。昌黎《李花》一首,韵与此同,吾诗即从韩公脱胎也。施生来,授《伤寒论》十馀条。间日一来,后不琐记。复谢翁氏妹信。又复侄婿徐怡斋信。接门人王部畇信。 乙卯三月三日十刹海会贤楼修禊,分韵得泳字 古人修禊重上巳,巳读作俟音未正。上丁上辛皆天干,地支何独着为令?又况上名摄中下,支或两逢毋乃病(假如初一日值午,则本月仅两值巳日,而又在月之十二日,安得名为上巳?此理甚明)。(〔眉〕此意未经人道。)后世沿袭不诹日,三月初三从七政。长安诗人寻旧盟,日在丁丑春正盛。楼阑六曲会群贤,湖田九野揩方镜。明窗髹几集少长,矮笺乌丝记名姓。纷纷逐队叙情话,所贵心亲无貌敬。分曹拈韵诗角雄,接席举杯酒中圣(中如字)。相将摄影列水次,共祓不祥葆真性。九衢红尘不污处,澹然弥觉春阴靓。 风雅堕地耆旧稀,吾侪不振时难更。兰亭曲水迹已陈,右军光禄爽犹竞。愧我荒伧初入室,获陪雅游足自庆。缀名幸附画图末,避舍敢撄笔锋劲。作歌匡谬兼纪游,为后百年助涵泳。(语语是当日情事,无一肤廓句。) 去春盆梅开后,移植于小静园芍药圃中,北方天气过寒,土不宜梅,姑种之,胜于抛弃墙角也。去冬之寒,剧于往年,不谓交春后枝条仍活,近日竟开花十馀朵,清芬朴鼻,与海棠、丁香相掩映,艳福奇征,喜出望外。倘能岁岁增长,玉立临风,岂非吾园殊景乎?为之喜而不寐(都下名园林立,独无梅树着花者)。 初五日(十八号)。己卯阴,微雨洒尘。未刻至大德通,偕任亮侪赴东邻福寿堂观剧。都人士梅、刘、林、尚分党标榜,足迹从不涉斯堂,而班中王素兰报章曾誉为坤角翘楚,度其必有动人处,观其《女起解》一剧,果然花颜俏丽,珠喉清脆,亦足销魂也。散后仍返通记进餐。又至谢辅庭处复诊而归。锡兄偕懿儿赴岳各庄为亡友王西岑扫墓,兼省孟常妻、子。改削昨作诗。凡五、七言古诗脱稿后,必须写出朗读,其中句弱字哑处,必多读之始见其病,随读随酌改,方成佳篇。此秘诀也。 初六日(十九号)。庚辰阴。先大父忌辰拜供。饭后为辅庭复诊。访李嗣翁。晚访小松丈,留夜餐。接惠禀。 初七日(二十号)。辛巳阴。思缄以所作修禊航字韵七古求改削,为改定数句。傍晚至王、杨二处复诊。至悦宾楼赴延铁君之约。嗣伯来辞行。伯葭来夜话。寄朱经田、汪向叔二信,为农会领款事。 初八日(廿一号)。壬午晴。起甚晏。甚矣,吾之荒也。饭后至谢处复诊。日前治正得手,误服绎芝犀角地黄汤,几致危殆,此两日皆救药,不暇治病也。访嗣老商公司事。 至天寿堂祝冯润田四嫂六十寿。 初九日(廿二号)。癸未晴,北风颇寒。西圃补种鸾枝四株,春光殊绚烂矣。饭后至西直门汪处诊疾。因至十刹海赴张君立之约,园中多花,梨花尤胜,徘徊花下不忍去。 连日读《难经疏证》。所辑旧注凡十馀家,而秦越人精义,终苦不甚发明。余拟俟用功略深,别为之注。余于《难经》,最有心得而默契古圣者,则为诊脉法,全与今人所传左右手部位不同,证之仲师而悉合。别详论之。 初十日(廿三号)。甲申晴,大风。至谢处复诊。又至沈子封丈处诊疾。至朱芷老处行吊。灯下作津浦公司致同乡启稿。复李厚卿信。又复玉山信。车中读《难经•肺浮肝沉》一条,并悟物理。彻夜不成眠。 十一日(廿四号)。乙酉晴。巳刻至乡祠演礼。归寓换马车至什锦花园溥宅、石板房冯宅诊疾。夜早寝。 十二日(廿五号)。丙戌晴。巳刻至乡祠行春祭先贤礼,徐相国主祭,余为引赞,祭毕午餐。至社政会常会。又至后铁厂陈宅、豫学校马积生前辈处诊疾。过益锠夜餐。接新甫信,萧府允于四月廿三日遣嫁。今日乡祠三老:王仲莲年伯(庆祺)自宝坻来,年七十九岁;俞小园丈(培元)年七十七岁;王少农丈(振声)年七十四,皆吾顺天老辈,皆精神矍铄,洵盛事也。 十三日(廿六号)。丁亥阴。至陈、谢二家复诊。朗轩、澜翁来夜谈。连四日彻夜不成眠,今晨尤困顿,胸热神疲,因服黄连上清丸,睡前静坐半小时,居然入梦。 十四日(廿七号)。戊子清晨微雨,园花涵润,益觉妍艳。至王、陈二家复诊。朗轩、伯葭来谈。写对二付。 自十五至廿五日目疾失记。 廿六日(九号)。庚子雨后畅晴,清润适体。日本以要求条件不满意,于昨日午后六钟下最后之通牒,限四十八点钟答复,如不允所求,即有相当之处置。项城受此恫吓,召集误国诸大员及参政议决,立时全数承认,于夜十钟送日使馆。虽躲过眼前兵祸,而主权丧失,国不成其为国矣。且如第三国之异时干涉何?(条件尚未宣布,余虽知之,然不愿记也。)吾亦愤无可愤,悲不成悲矣。午刻至圣庵寺为袁秉道同年德配点主,锡三、作霖襄题。在寺午餐。至松筠庵同乡会,议管理会馆规则,公举正副董事(即值年改称),应厅令也。农会一部分人,因一号余未到会,诸事待余而决,特在庵附开一会,逐条定议。 三钟至朗轩处陪媒,薄暮归。余此次目红颇剧,各种眼药俱不效。谢辅庭传余一方:用霜桑叶、黑芝麻煎汤熏洗(大约桑叶三钱、黑芝麻一两),云是秘方。试之,立时红减,凡熏洗五次而退尽。 廿七日(十号)。辛丑晴。写联额数件。至石驸马大街,为王幼山(家襄)夫妇诊疾。藤花盛开,薰风披拂,清馨满院,邀杨时百、罗瘿公、易实甫、郑叔进、顾亚蘧小酌赏花,以藤花糕饷客。时百携琴而来,听其弹《渔樵问答》、《阳关三叠》。时百笃嗜琴学,所得甚深。 廿八日(十一号)。壬寅晴。张侠诚、罗镜湘来谈。镜湘近治道家言,用功甚苦。余谓孔子之学,圣神广大,诸子所述,纬书所记,不尽无稽,特门人不能皆得其传,且多口传,未着竹帛。《论语》、《大学》、《中庸》,乃其至正至粹,七十子咸与闻焉,然其微言大义,后儒亦罕知之。必综三教以观孔子,乃能通其旨耳。镜湘深以为然。饭后至嘉应馆唁隐公丧明之戚。又至谢处复诊。 挽李秋丞 月泉吟社,君方舞象,我尚垂髫,旧事不堪提,沧海更挥遗老泪;江淮世家,青鬓抡魁,白头槁死,今生已如梦,儒冠休误再来身。 廿九日(十二号)。癸印晴。午前至王幼山、王芍庄两处诊疾。饭后新甫来谈,因约澜翁来此,同至庆乐观鲜灵芝剧,散甚早。接惠禀。 三十日(十三号)。甲辰阴。昆师母安葬,巳刻前往公祭,出朝阳门,过东岳庙问途,始知距太平庄茔地尚有十七里,热风扬沙,废然而返。至小拐棒胡同看二侄女,病体居然下床,盖卧枕席者十阅月矣。昨夜彻宵不寐,疲困不支,归寓合眼,稍入梦,王幼山电促复诊,勉力前往。顺至益锠夜餐,专候宝惠到京,八钟铭拍电告,惠未到,乃独食。 连日看《千金方》,研求儿科方法,始知向来见解之疏。 四月初一日(五月十四号)。乙巳阴。午后雨,彻夜未止,时有雷声。冒雨至王幼山、刘同仁两处诊疾。吴卓如、陈桐甫、伍子厚均来见。宝惠晚车自江宁到京。接石首县史持叔信并银一百元。发大兄,五、七弟妇信,告阿柔喜期。 初二日(十五号)。丙午晨微雨,旋晴。午刻至王处复诊。赴农会例会,因新从天津领到常年经费银五千元,特备酒肴宴余。此款几失而复得,余有力焉。宴毕决议应办各事。归寓临右军真迹一纸,系手札一通,《中华杂志》石印于第二册,不知得自何许?笔法遒茂,虽不敢定为真右军笔,要出于南宫、松雪之手,非元以后人所能伪托也。二女自津归宁。 初三日(十六号)。丁未阴。饭后至旧刑部街傅宅诊疾,一门喉疹传染殆遍,其势甚凶。又至王处复诊,颇有出险之象。谢作霖与其弟蕙庭(阳)、蒋德华来谈。夜,餐于益锠。为宝铭作刘嗣伯书。又为吴竹如作范隽臣书。宝铭将之粤东,叩拜辞行。此子忠厚,无机心,胆亦小,唯性浮,学无根柢,不足自立。吾深以为忧,再三勖以用功,多看有用书。勿恃我有情面,人不好意思不用我;当恃我有才学,人不能不用我。 初四日(十七号)。戊申竟日阴雨。至王、傅、谢三处复诊。王极危,傅有生机,谢已愈。张小松丈贻鲥鱼一尾,甚新鲜,内外分啖之,并招慕老同尝。吴竹如来辞行。宝铭早车出京赴广东。彤伯晚车赴天津。两日看新出《清代野记》凡三卷,署名梁溪坐观老人,不著姓名。曰梁溪,当是无锡人。所记间有足征信者,而道听杜撰者亦复不少。其记宫禁事,类皆得诸炳半聋(名炳成,字集之),不知可信否。然近世南人,不满意于清室帝后,已成一种流行性,此从古未有之变态。盖一代之亡,学士大夫作为笔记,追述先朝故事,多寓忠爱之忱,独近世不然,故余于此类纪载,不乐寓目,以其本源先不正也。唯此书尚识体要。 初五日(十八号)。己酉晴。至傅及王芍庄处复珍。闻王幼山夫人逝世,自愧学术不精,误人性命,内疚于心,寝食俱废。余每诊一重证,归来念念不忘,有时为之不眠,此心颇为所累。然欲效江湖派以不关痛痒、不负责任之方剂搪塞病家,吾又不肯为也。 初六日(十九号)。庚戌晴。五女之乳妈忽患霍乱,几濒于危。凌晨即起,为之检定方药,遂不能就枕。幸得孙真人一方服之而愈。饭后至司法部街张毓皖(家骏)处(甲辰翰林),为其太夫人诊疾。至庆乐观鲜灵芝演《蝴蝶杯》,极视听之娱。夜,饭于致美斋,澜翁作东。门人塔式古赠余吴挚甫、张廉卿二先生合评《史记》。从前门人李子周曾赠余洋装本,用洋纸两面印,偶一破损,无从粘补,且印墨稍重,即侵及另半叶,殊不适。观此重印本,改从旧式,颇胜。 初七日(二十号)。辛亥阴。饭后至芍庄处复诊。又至广惠寺吊秋丞兄之丧。访李嗣翁久谈。又访许季芗未晤。量能邀益锠夜餐。魏文石来见,出示其父静涵信,知文石之弟若泉病殁于上海。余于贞女烈妇,极表尊敬,而平日所持学说,则极不以过门守贞为然。 夫妇以情合,以义守也。既无夫妇之情,安有守节之义?归太仆《张贞女辨》持论甚正。 故法律不重守贞,不禁再醮。旌表之典,出于例外,所以励薄俗也。唯若泉英年好学,致可惜耳。检出庚帖聘礼归诸原媒何志霄。写对四付。 初八日(二十一号)。壬子晴。杨慎之、景周偕来,皆新取知事。量婿保送知事,亦审查合格。午刻至珩甫处,为其次媳点主。产后发热,医陈姓以大苦寒剂投之,三剂未终而命绝。略进午餐,至傅、张二处复诊。傅氏白喉证,十愈六七矣。又至总布胡同赵李卿处,为其夫人诊疾。归寓背痛腰酸,卧懒于兴。宝惠将行,以二十年前所买《文献通考》与之。欲究经世之学,舍正续《通鉴》及此书,无二道也。寄五、七弟妇信。 初九日(二十二号)。癸丑晴。李师葛来谈。至益锠午餐,偕惠同车至杨荫北处诊疾,顺作琉璃厂之行。傍晚又至陈公侠处诊疾。出城赴朗轩又一村之约。寄新甫信。 初十日(二十三号)。甲寅晴。西圃芍药盛开。洋月季四丛亦含苞欲绽。此乃四年 前盆景花开后移植圃间,枝条茂密,高可隐人,花不下百馀朵。凡花皆以向阳避北风为宜,种之无不活者。午刻至岳云别业赴杨时百之约。何志霄适在京,电约过寓,面谈,请其函致魏精卿于晋省。晚诣益锠夜餐,锡兄作东。接萧亲家信。 十一日(二十四号)。乙卯晴。饭后至盛幼盦处诊疾。又至张处复诊。宝惠起身南行。 十二日(二十五号)。丙辰晴。午刻至赵李卿处复诊。余初八日初诊,断其为少阳证,决非胎气,且注明切忌温散。旋请吴绎芝来,见余方案,举其说而悉反之,病家悦其言,服药三剂而病剧,经水复来,显非胎气,乃思吾言,急电相邀,而病势颇棘手矣。在吴绎芝忌余特甚,不惜相反以示奇,乃医家同道相轧之恶习,其如病家性命何?又至什锦花园瑞裕如处诊疾。晚,约张师、锡兄、量婿在龙海轩夜餐。接新甫回信。有清中叶,东南名医称叶、徐、薛。以余观之,徐、薛皆非叶匹也。叶先生治风温及幼科痘疹,补仲师所未备,救众生之沉冤,可谓独立医宗矣。 十三日(二十六号)。丁卯晴。午初赴便宜坊孙子久之约。散后至谢、赵、瑞、张、盛五处复诊,傍晚始归。又写八言大对一付。今日医、字所获共三十元。在盛幼安处晤萧亲家面商一切,脱尽俗套繁文。又阅《金匮》十馀叶始就枕。此心不妄用,庶几静而专。 十四日(二十七号)。戊辰晴。舒城孙山甫(家彦)来见。其母何氏,金波表伯之女,吾祖姑母之孙女也。山甫为吾表外甥,述及寿萱表伯已于去秋在西安病殁,闻之怆然。 饭后至赵、瑞二家复诊。在益锠夜餐。秀冬来夜谈。车中看《梁高祖纪》十五、十六。东魏杜弼对高澄曰:天下大务,莫过赏罚。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惧。 苟二事不失,自然尽美。可谓要言不烦。 十五日(二十八号)。己巳晴。饭后至赵处复诊。久病更医,势将危殆。余以小柴胡汤一方建奇功。李卿至此始叹服古方之可宝,而医家必须读书人。又绕至西安门外王聘卿处诊疾。四日中每日皆奔驰三四十里,而余不告困者,以沉心静气坐车中看书,听其自然,绝无烦躁、畏难之见存也。娴女归宁抵京,离膝下三载馀矣,并携外孙男女各一人。 接宝惠禀。天士先生之用药也以气,余之用药也以味,兼以形。味之说,人多知之。形则虽知而不能尽。大凡像何藏者入何藏。如马兜铃像肺,荔枝核像睪丸之类。像车轮者,多转气运脾。藤蔓生者,多入筋络。外皮坚韧者,多固卫气。中心空者,多能通中。至若有翼者治上焦,有足者治下焦,皆吾所自悟而创其用,与《本草经》不甚相符,而用之辄有奇效。此所谓尽物性之学也。接大兄信。 十六日(二十九号)。庚午晴。李啸溪同年来就诊,出示近作感事词一阕,谱以宫商,含思凄婉,结调悲凉,读之辄唤奈何。唯第三句“头岑岑也”四字,三阳平,一上声,歌之不甚协律,然又无以易之。阅此方知昔人作传奇者,惨淡经营,难以共喻也。饭后至盛、谢二处复诊。又至荫北处诊疾,并晤味云。寄五弟妇信。 十七日(三十号)。辛未晴。社政进行会第一百次纪念会,到者五十人,会散摄影。 至王、谢、盛三处复诊。酉刻至惠丰堂赴效述堂之约,鲥鱼全尾,肥鲜供一饱。中日条约,允以胶州湾还我。此日本明知欧战罢后,德国决不肯干休,故嫁祸于我,使中国代承其弊耳。举朝乃昧之于此,而以收还青岛为得计乎?项城以术愚民,适以自愚矣。 十八日(三十一号)。壬申晴,稍凉爽。饭后至赵处复诊,开调理方归,写匾额屏联甚多。车中看《梁纪》十七。梁武之耄荒,太子之庸昧,执政之昏贪,诸王侯之各顾身家、不知有国,合而构成亡国之惨。吾读此二卷,吾痛心于光绪末年、宣统三年中之朝局。 十九日(五月一号)。癸酉阴,微雨数点。未刻至农会。傍晚至谢处复诊,辅庭病垂愈,因家庭大触气恼,肿胀又作。西昌喻先生论水证,责之肝、脾、肾三脏。今日肝气伤肾,少阴之门全阖,肾水不下行,乃上逆而为喘,横溢而为肿,其势颇危矣。至泰丰楼赴康侯之约,与王晋卿兄密谈,知黄初之局将成。思缄来谈。 二十日(二号)。甲戌阴。啸溪同年来复诊。饭后至赵、盛两家复诊。傍晚老来街周仲洺又延诊。率娴、丙两女在益锠夜餐。新亲新人自津晚车到京,下榻潘家河沿庐陵馆,送去下马酒筵一桌。车中看《梁纪》十八(高祖讫)。夜半雨。 二十一日(三号)。乙亥晴。至幼安处复诊。闻三兄病,特往治之。在恒裕小坐,取款三百元。路过乾祥,还米价一百五十元。朗、存来夜谈。 二十二日(四号)。丙子夜雨晨晴。午后过礼告期,两家均不请媒人,创局也(前年过定,原媒为钱新甫、熊经仲两同年。今新甫南旋,经仲杜门却扫,若各遣少子代行,甚无谓也,不如省之)。夜饭后,抽身至幼安处复诊,幼安甚张皇,其实病势得解,吾有把握也。大风微雨。 二十三日(五号)。丁丑晴。天转凉爽。为宝纶完姻。午刻祭祖。未刻发轿。申刻结亲。酉初刻见礼。戌刻宴新妇,大儿妇代主。新妇为萧小虞亲家第四女,年二十岁。余因连年办喜事,未出帖通知,亲友闻而来贺者仍有百馀人。宝惠在宁,宝铭在粵,余以一身酬酢其间,疲困已极。 二十四日(六号)。戊寅晴。午刻新妇回门。申刻约荣昌来摄影,采涧夫人居中坐,儿妇五人列于左,女十人列于右,不可谓非家庭之盛也。昨停诊一日,病家望眼将穿,扶倦赴盛、谢、周三处复诊。辅庭因大怒而病势反复,今诊其肝脉垂败,甚可危。 二十五日(七号)。己卯晴。一日不出门,挈娴女、蘅侄女至益锠夜餐,适遇朗轩,代付价而去。近数年宋诗风气盛行,以余所知,陈弢庵、陈伯严、郑苏堪皆学黄陈,赵尧生学东坡,梁任公学山谷,皆诗家之卓卓者。余则专以中晚唐为师,不再易其趋向。犹忆庚子处危城中,日读少陵诗,不知我之为少陵,少陵之为我也。辛亥以后,日读晚唐诸家诗,又不知我之为晚唐,晚唐之为我矣。读诗作诗,俱关性灵。与性灵不浃洽,不能强我嗜他人之所嗜。与性灵相接触,心头眼底,酝酿氤氲,不自觉与之俱化。身之所历,逐处动心,一番举起一番新,较从前更进一步矣。 二十六日(八号)。庚辰晴。午刻设筵会亲,唯亲家太太一人来。出城谢南路客毕。 惠、铭出京,襄在厅当差,纶、懿在学校,更无分劳之人,亦苦矣。顺为辅庭复诊。谢小虞亲家信。寄大兄信。接董秉勋江西信。子谨学博之子,从不通音问,因范隽丞为检察长而来。余尚不悉其台甫,可谓临时抱佛脚矣。大凡临时抱佛脚者,无不过河拆桥。彼固与我无涉也。连日看《通鉴》梁简文帝、元帝纪。桓温枋头丧师而废海西公,宋武关中丧师而篡晋,侯景巴邱丧师而篡梁,以及齐文宣周闵帝之篡东西魏,皆因威信既失,惧不足以自存,日暮途远,遂倒行而逆施。此固前史之章章者。 二十七日(九号)。辛巳微雨数点即晴。饭后至穆宅贺嫁女喜。顺谢西城左近客。傍晚步行至澜老处,留夜餐,朗轩接踵而至,久谈乃归。近日蟋蟀鸣于阶下,萤火飞于墙隅,当此夏至以前盛阳之候,乃见此纯阴之物,真宵小得志时矣。抑中国其有兵祸乎?隐公来久谈。 二十八日(十号)。壬午晴。饭后至长叔起家行吊,即谢北城客,奔驰三十里;到家疲矣。彻夜不成眠。谕宝惠书,论作公牍文法,当专学西汉人、唐人,并举近日所读《通鉴•梁纪》两条为一隅之示。 二十九日(十一号)。癸未晴。晨间竟未入梦。午前至周仲洺处复诊。未刻将出宣武门祝珩甫五十寿,豫学堂大火,楼阁俱付一炬,警兵扎路,不通行人,至六钟始往,又为辅庭复诊。珩处夜餐甚劣,忍饥而归。接宝铭信,嗣伯委充矿务科二等科员,月薪六十元。何氏表妹来拜,金波表伯之女,吾胞祖姑母之孙女也,适舒城孙幼屏(德璋)。就枕前读马虞臣五律十馀首,以定心气。其五律之妙,直可追随右丞,超出中晚诸家之上。唯右丞兴象深微,后来视之,总觉着力耳。兴象二字最未易言,作诗不窥此境,终非上乘禅也(古文讲体势,诗讲兴象,皆非门外汉所知)。 三十日(十二号)。甲申晴。孙幼屏来谈。未刻偕夫人、恩女至丹桂观剧,散甚早,夜餐于益锠。接惠禀,知初六日随冯帅北来。温李诗,非读破千卷书,不能道其片语。才人学人,兼而有之。宋人诗最为枵腹者所喜,然如东坡、山谷诗,语语有出处,运内典而融化之,亦岂易言哉!湘乡文正言,世人每自命能使贪使诈,正恐欲使贪诈,反为贪诈所使耳。真名言也(此出于余所记忆,恐与原文不符)。为蒋德华题泰岱观云图。 题蒋德华泰岱观云图卷 驱车两度绕山根,望里烟云割晓昏。今日奇观披絮海,小窗合眼梦天门。置身绝顶孤鸿翥,荡足洪涛万马奔。奕奕眉间豪气在,与君杯酒话乾坤。(后三句似尚雄阔。) (〔眉〕十三元韵,音最不谐,作律诗须知选韵。) 五月一日(十三号)。乙酉阴。啸溪同年来复诊,澜翁亦至,合拍《钗钏记》谒师一出。饭后至东城沈处诊疾,因答谢城内外各客。 初二日(十四号)。丙戌阴雨。至谢处复诊。疾殊无可挽救,唯对于辅庭不便回复,只可虚与委蛇。又在恒裕取款。看《通鉴•梁敬帝》讫。 初三日(十五号)。丁亥阴。答谢西北城客,赴农会常会。唐昭卿同年建议养鸡,简易可行。接惠禀,以有交涉案,不克来。(冯军调戏英国女子,不从,怒而以枪刺之,兼伤英妇孺二人。吾国军人程度如此,安望强盛乎?) 初四日(十六号)。戊子黎明雨达午,西北风起,极凉。余忧闷无聊,唯看《小说月报》消遣。至谢仁冰处为女婴诊疾。灯下写联额数件,腰痛腿酸,艰于俯仰,老病侵寻,精力顿减矣。接惠及宝骏贺节禀。 初五日(十七号)。己丑晴。腰腿崛僵益甚。晨起祭神,余上香,命宝襄行礼。午刻祀先,跪拜后两人扶掖始兴。先考、先妣在上,不料当年髫龄孤儿今日亦衰病如此,思此黯然。命儿辈清还账目。申刻诣澜翁剧谈,冒雨而返。夜雨达旦。 初六日(十八号)。庚寅半日雨。接宝铭禀。 初七日(十九号)。辛卯晴。两日腰仍不健,延诊者皆却之。唯随意倚隐囊看书自遣。隐公来论学,近方治《易》,自谓所得在汉宋诸儒之表,俟预知临终之年,乃著之竹帛,以示世也。余力学不如隐公之纯,然视古今笺注亦多,印之吾心而不合。庞斌如自江宁来,为宝惠接眷,留其下榻南斋。儿妇、诸女在泰丰楼为大媳饯行,固求余往,力疾与夫人同车诣焉。归与斌如谈至夜分。发南昌盛少怡表叔信。 初八日(二十号)。壬辰晴。舒宾如自奉天寄节敬三十元。二侄女病甚,拍电恳诊。 与夫人同车而往,误服曹医酸濇多剂,致肝气聚而上下攻冲,急用疏剂救之。夫人率新妇北城谢客。余换坐人力车归。灯下读《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吾于此篇读之十馀过矣,愈读愈见其妙。 初九日(二十一号)。癸巳晴。托大德通任亮侪在打磨厂旧书肆买《礼记旁训》二部,授汀、振两儿读之。(打磨厂书肆专卖旧日学塾所读书。)今日小学生读《礼记》者鲜矣。旁训最便幼学。知从前课蒙之本,胜于近人所编教科书。教育部偏弃彼而取此,不解其是何肺肠。清朝三百年天下,亡于练兵、教士。练兵之罪,载洵、毓朗、铁良辈尸之;教士之罪,张之洞、张百熙尸之,千古不能逃其责也。偕夫人、娴女、恩女在益锠夜餐。 夜,躁热不堪。 初十日(二十二号)。甲午黎明微雨旋晴。夏至节。以馄饨荐先人。饭后至陈静斋处诊疾。又入城为二侄女复诊。晚,在天福堂请管丹丈、袁锡三、董松泉、白仲三、叔明、刘孟禄、史小坪、量能婿,皆廿三日分任职务、出力帮忙者也。顺为彬如洗尘。余腰痛未 平,未能往,命三儿作主人。接梁叔庄信。连日看宋赵与时《宾退录》共十卷。余最嗜宋元人笔记,择其宏深有名者,储积有二十馀种,盖有三益:一、读之较经史省力;二、娱神解闷胜小说;三、随处可以增长学识。 十一日(二十三号)。乙未阴。宝惠随冯帅到京。未刻访李仲卣。又至幼盦处诊疾。 夜雨。惠带来鲥鱼三尾,前晚在焦山江中网得,刘梅舫以三元买之,储以大木桶,勺江水养之,银鳞尚跃。舁致火车,一路换水,一日夜驰至京,即付庖人蒸制,夜餐饱食。自来食鲥鱼,无如此次之鲜美者。分赠思缄、澜翁、三兄各半尾。惠又携白沙枇杷、鲜荔枝,恣尝三新,飘飘有仙气矣。口福洵不浅哉!约朗轩晚餐,未至。纶、懿学堂暑假,在家每日讲授《史记菁华录》,宝襄及宝娴、宝馨二女同听,自今日始。 十二日(二十四号)。丙申阴。武进张竹怀(祖荫)自言系袁珏生之表弟,嘱其来见。询来意,欲在京行医,恳余姓名登报介绍。此事非书画篆刻可比,既为介绍,不能不从而揄扬,用药杀人,吾负其责。此君医术,素所未知,聆其自谓学守汉宗,则造诣可想。 五媳二十岁生日,面后至南太常寺街沈步洲处为小孩诊疾。步洲乃子振同年之胞侄,子钧表姊丈之子也。归坐簃中,读《通鉴•陈武帝纪》毕。又随意写小横幅尺许,将贻长发酒肆主人,以换陈绍酒。主人姓张,酷嗜吾书,曾以旧藏上好女贞酒换吾书一纸。此幅他日可称为换酒帖矣。朗轩、澜翁、润泽均来剧谈。朗轩出示近诗十馀首,于此事煞有工夫。 接季文五太爷信。 十三日(二十五号)。丁酉晴。门人张子晋(之锐)自江西来,谈医甚洽。其论脉法,宗《难经》,与余合,且引《史记•仓公传》,证明古医经之失传。客去,余即检《仓公传》读之,其可解者不过十之二耳。闻张翰风先生曾注此传,惜未见刻本。访丹云丈,又访范棣臣,调停李仲卣之意见。祝何芷汀生日,未下车。 十四日(二十六号)。戊戌晴。热甚,惮出门,补批《家塾古文读本•王守仁申明赏罚疏》(此辛丑年授宝惠及张润泽、刘千里之读本,唯此一篇未加批点,今特补完)。此本为余心血所萃,惠颇得力于是,拟令排印以广其传。在益锠夜餐。昨写小卷托丹云丈贻长发,果送来真陈绍酒十斤。 十五日(二十七号)。己亥晴。申刻大雷雨。乘骡车至二侄女处复诊,卿和为雇马车送归。答谢刘梅舫信。世母吕夫人生辰拜供。 隐公长兄,七载相知,两心默印。劝善规过,有古人风。其志洁行芳,难为不知者道也。太夫人年逾九十,隐公挈妻孥归省,即日戒途。垂老分襟,重来何日?黯然伤别,彼此同之。方其聚首一方,不自知光阴之可贵。尘劳间之,疾病阻之。 迨别后相思,未尝不以阔疏为悔。屋梁落月,惆怅而已。暑雨积痗,赋诗赠行。同心之言,尚望继作。 岭南重见陈夫子,旅馆相逢意便倾。旧学凋零朋辈少,晦冥风雨听鸡鸣。 松间精舍拟沧洲,列坐莘莘尽胜游。一卷谨言惩党祸,狂澜砥柱障中流。 千秋格致得真诠,圣道居然一贯传。省识吾心皆易象,寒梅皎月见先天。 道义论交肯尽规,长安良友亦严师。布帆无恙归南海,吾过能闻更望谁。 高堂健饭喜相闻,乡里从兹德共熏。独有离群南望恨,佛桑初日万重云。 十六日(二十八号)。庚子晴。隐公、润泉来谈。傍晚访梦陶丈,留夜餐。为二侄女乞得真龙涎香少许,以治气痛。 太平湖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