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86 页/共 95 页

尹新吾指为肺实。余诊其脉,颇非虚象,劝其服尹方(大小青龙方增减)。傍晚倦极,闭目即入梦,力起写应酬字多件。纵笔作二尺馀大字,顿祛睡魔。澜翁来夜谈。接大兄嫂信。 初九日(廿三号)竟日阴雪。大媳三十岁生日。饭后至陈处复诊。出城祝花农前辈寿。在三兄处晚饭。雪花如掌,马车踏琼瑶而归。 初十日(廿四号)阴,微雪,夜雪尤大。萧小隐、施孟元来见。至黄柔济处为其夫人诊疾。夜七钟至春艳院,赴渠楚南之约,余所召者为补情天,毗陵人也。 十一日(廿五号)阴。闻女伶刘喜奎色艺双美,特约桐琴甫及福兴居孙掌柜(以其可派店伙预占座也),宝惠同观之。未刻先至陈处复诊。又为庄二姊诊病。即诣三庆园,刘伶演《玉虎坠》全本,已登场,姿容果胜,女伶中无出其右者。刘系南皮世家女也。夜,饭于福兴,惠作东。 十二日(廿六号)晴。午前至牛排子胡同志雨民处行吊。归后为湿饮所困,倦不能支,九钟即就枕。还清恒裕借款三百元。两次共还六百元,本利俱讫。 十三日(廿七号)晴。至庄、陈二处,陈病已霍然,可占勿药矣(病本不重,几为吴绎之、米品三所杀)。出城至献廷处贺赘婿之喜。又答拜郑士敬。顺至同生取先妣放大遗像,原像仅六寸,年久减退极淡,今展为二尺四寸,神气转见充足,同生之艺高矣。敬捧以归,悬之内室,朝夕相对,稍可想像慈颜。宝铭夫妇挈升孙归自沪上。澜翁、润泽来夜话。铭媳胞弟晋元来下榻。接大兄信。 十四日(廿八号)晴,大风。隐公偕其友贺逊飞来见。贺江西人,其胞伯尔昌,癸巳同年,又出次远堂伯门下。逊飞癸卯孝廉,考取知事,在京因乱党嫌疑被捕。在狱中晤隐公,论学,遂师事焉。黄次公、聂双江之事,吾见今日矣。坐人力车冒风为庄二姊复诊。 惠儿亦来,同坐骡车而归。张先生十七日解馆回蓟,邀至益锠饯行。寄宝应刘我山年嫂信,回复求亲。临睡时构思稍苦,陡觉气逆心荡,汗出不止,终宵神魂不宁。真衰象矣。 十五日(廿九号)晴,甚寒。倦不能兴,随意看医书。傍晚力疾祝献廷生日。至便宜坊赴澜翁之约。发天津李宅快信。 十六日(三十号)晴。体中仍不快。饭后思缄来谈。周采丞同年函邀为其孙诊病,梁升未将住址问明,在绒线胡同往返,遍寻不得,因至庄处复诊,二姊将南旋,余诊其尺脉极微,寸脉转大,上壅下虚,恐致猝然眩仆,力尼其行。灯下写经一叶。张先生年底解馆,起身返蓟。 十七日(三十一号)晴。李处请点主,四钟附快车赴津。李宅办丧事,无下榻处,乃住德义楼。在饭店夜餐毕,即至李宅与婿女略谈而返。夜半为廊下电铃所扰,不成眠。 凡声之足以惊人者,以金器为最。金能克木,故胆脏闻金声,其惊倍重。 十八日(二月一号)晴。午刻李宅以马车来迓。未刻点主,刘幼樵、张槐卿襄题,皆玉堂旧侣也。唯便小帽,长袖对襟马褂,著靴,殊不足以尊瞻视耳。归栈,钱新甫、沙紫垣偕来访,同至饭店夜餐,兼约王金子。紫垣作主人。夜,移居楼下一大室,冀可避嚣,乃楼上拖椅移物步履之声,其惊如故也。幸客眠稍早,未受大累,因知欧式居室断不如吾旧式之为安适也。 十九日(二号)夜半即雪,竟日未止,入夜更甚。玉山来谒,偕至第一楼午餐,同坐李宅马车往助执绋,至则知举殡已改明日,因留,与嗣翁、典臣伉俪闲话至夜分始冒雪而归。外间凛冽不胜,而屋中甚暖。 二十日(三号)天竟放晴且和。余因明日定为冯石卿点主,不能留津送殡矣。玉山来,偕餐于饭店,又送余至新车站始下。七钟一刻抵京。 二十一日(四号)阴,大风,极寒。未刻为冯石卿点主。石卿八月间患痢甚剧,术者曾决其今岁必死,故石卿自意必无生望,已备遗嘱,竟为余以十剂药治痊。不料十五日夜眠,为煤气熏毙,次晨家人怪其不醒,呼之不应,抚之已冰。命数之不可强夺如是。至公善堂查核工厂账目,冒风寒而归,抵内屋,即大吐,翻肠倾胃,其苦万状。澜翁入内省疾。接崔子禺丈山西信,并伴函四十元。 二十二日(五号)晴。寅正立春。宝惠黎明附车赴江宁。饭后与夫人同车至庄宅为二姊复诊。又至总布胡同瑞宅诊病(不起之证)。闻小松丈卧病,至贤良寺访之,为诊脉立方。归后又在电灯下写小直幅一件。 二十三日至除夕目疾失记。除夕复谢崔子禺丈信。又许叔屏信。又复萧小虞亲家信。 又复门人范隽丞信。又致李嗣香亲家信。又复王季樵前辈信,均付邮。 澄斋日记 乙卯正月初一日(二月十四号)丙子(〔眉〕以后每日皆注干支,为看病之用) 晴。子正焚香谢天。辰正向东北行三跪九叩礼。在祖先神像前行礼。在至圣先师像前行三跪九叩礼。合家贺岁。与夫人同车至南横街三兄处。饭后率酉儿外出拜年。行经景山前,酉儿问地安门内大街两旁有廊丛屋用处,吾告之曰:此即廊房也。帝王建都,左宗庙,右社稷,前朝,后市。地安门正在大内之后,明代由官建此廊房,租与商人卖百货(二十年前抱城之东西荷包巷,今之劝业场、青云阁等犹有此意)。宫中买物,取给于此,即后市之制。清中叶后,房存而市废,遂不知此屋用处。正阳门外之廊房头、二、三条,从前疑亦类此,为夹街有廊之房,浸寻占街建屋,有名无实矣。归寓甚倦。晚,祭先像后卧簃中随意看书。吾年五十三矣,衰病交迫,道德事业,百无一成。唯医学、字学粗有心得,而又不肯专精一志以求之,去古人尚远,愧恨万状。业精于勤而成于专。吾精神常觉懒散,安能猛进!今年当力矫此病。今日开笔,书此两条,揭之壁间以自儆。思缄、授经、吉甫、松泉、朗存、顨圃、澜翁、卿和、孟禄、叔明均来贺岁。 初二日(十五号)晴。饭后至光明殿邓处诊病。又至锡兄、恒裕、珩弟处拜年。锡旋来此。萧小虞亲家过访,遇诸石驸马大街大桥,立谈数语。 初三日(十六号)阴。饭后至邓处及诚玉如处复诊,适琴甫在座,因与鹤怡昆仲共剧谈,以息马力。上灯落神影。珩甫,安期侄婿均来。庄二姊及报子街老姨太太在内室竹戏。余独坐簃中,为将熄之火炉煤气所中,头晕、冷颤、恶逆,急返内,恣啖水果,恩女扶掖行中庭吹风,临睡又得吐,始渐解。使余误认寒疾,在簃榻拥被昏卧,迨夫人夜深客散,出而呼余,必已不省人事矣。寄惠信并伯诚侄辨诬节略。又发禹九弟信。 初四日(十七号)阴。饭后至西斜街刘处复诊。澜翁来夜谈。连日在车中看林琴南同年《韩柳文研究法》全册。昌黎文知而誉之者极多,柳州文则究心者本少,望溪更从而诋之。自来选家只重游记,摹范刻划,抒写幽愤。若其郁荡古艳,直摩《离骚》、西京之垒,冠绝全唐,唯琴南此册宣扬殆尽,可谓千古只眼。昌黎《平淮西碑》,一代杰作,然以一统天子下征三州抗命之藩臣,颂扬武功,几与铭燕然、定天山之耀威境外者同,其发扬蹈厉,只图濡染淋漓,忘却有伤国体矣。读文者能解此旨,始知子厚《平淮夷雅》之严重恰合分量,突过退之一头。接骏侄信。 初五日(十八号)晴。晨起祀神。饭后至刘处复诊。伯葭来自沪上,过簃畅谈。澜翁亦至夜分始去。董润泉、张展云来久谈。 初六日(十九号)晴。颇融和矣。午刻至北城为溥、诚两处诊病。四钟始至文明园观剧。澜翁、锡兄已久坐矣。散后至便宜坊晚餐,专吃烧鸭,澜翁作主人。惠自南归。接隽丞信。作议病三纸,致诚玉如,因其二世兄过于张皇扰乱也。 初七日(二十号)晴。雨水节。未刻至松筠庵议农会事。至韩城馆访吉同年(同钧),拟索观光绪中叶薛云阶师任司寇,执奏太监李进喜抵罪三次奏稿,并详问此案曲折,补叙入《崇陵传信录》中,未晤。夜饭后与妻妾子女推牌九为乐,兼招澜翁与女眷入局。 余无此意兴七八年矣。 初八日(二十一号)。癸未晴。雇马车至溥、诚两处复诊。又至衡宅答拜四昆仲,俱不在家,晤三、五、六表弟妇。至八大(人)胡同赴陶钵民之约,座客群聚樗蒱,余与剑秋闷坐,繙书帖消遣,直至十钟始入座,餐毕匆匆即归,针指子正矣。 初九日(二十二号)。甲申晴。三钟至史康侯处,祝其母夫人九十寿,请余演《盗 宗卷》,配贾洪林,十钟即归。有从前医学堂学生方姓,素习余书,取余所书范君墓碑,摹仿付石印,托余名以牟利。锡兄买来一册,恶劣万状,且有讹字,可恨已极!十二钟复往史处,五钟始返,天将曙矣。 初十日(二十三号)。乙酉晴。午正始兴。一日颇倦,不出门。 十一日(二十四号)。丙戌阴。前晚吴念慈自岳各庄来,请为程孟常诊病,允以今日往,不意午刻有人来讣,孟常于五鼓殁矣。时正午餐,闻之掷箸而起。孟常为先师藜阁先生之子,自辛卯年由乡入城,寄宿裘家街寓中,又师事余,授以诗书,时年十七岁,相从五载,文理斐然可观。余又两次为之娶妻,助资置产。审判厅初立,荐于徐季龙充录事。 屡经改革,厅员俱受淘汰,孟常以勤奋耐苦独留,累升书记长,月俸七十元,家计粗裕。 乃去岁下乡勘案受寒,误服苏合丸,遽以汗死,年甫四十。哀哉!惨然竟日夕。饭后至溥处复诊。晚,在家设席请袁劭民、何芷庭、萧小虞、赵子敬、程伯葭、六太爷。劭民自津回,下火车后又休息数刻始来,入座已十钟矣。畅观两厅新悬字画,听赵、澜二君唱曲。 十二日(二十五号)晨醒闻中庭铲雪声,问之,云雪深三寸许矣。推枕而起,清润宜人。饭后至回民贾姓处诊疾,沙四代求者,病已不可治。顺至何二表嫂处少坐,见嗣孙二人同年七岁。又至嘉兴馆为萧伯允复诊,可以免死矣。兼晤施孟元。归途忽悟《论语》言仁之旨,左右逢源,听然独笑。宋以后儒者解仁字,逾深远,逾落空,全与圣言不合。 灯下写经一叶。澜又来谈。夜梦至古寺中,若吾母将由此起殡安葬者,搴帏睹母棺,大声呼母,滚地痛哭,为采涧唤醒,泪渍枕衣殆遍。既寤,犹有馀哀。上距先妣之葬,廿五年矣,不知何以触发此象。南望松楸,曷胜於邑。 十三日(二十六号)。戊子阴,雪后颇寒。晨兴向东北行三跪九叩礼祝十龄万寿,汀、振、闰、贵、愉亦效余行礼。饭后希文四叔岳枉过。三兄亦来谈。四钟至溥处复诊。出城至福兴居赴何颂耆之约。席散,又至泰丰楼赴史康侯之约。归途大风。澜翁、润泽均在此。 十四日(二十七号)。己丑彻夜狂风怒号,竟日不息,黄霾曀空,天色昏惨,黄沙积地寸许。坐簃中,写阅俱废。灯下写经一叶。范隽丞自济南来见。 十五日(二十八号)。庚寅清晨风息天霁。夫人四十二岁生日。花好月圆人寿。晨起祭神,午刻祝拜。男客来者极多,一以委诸宝惠。未刻至社政会一行。傍晚上元节祀先。 夜月皎然,几不知昨宵阴曀矣。 十六日(三月一号)晴。未初赴农会议行诸事。申刻赴恒裕之约。席散,又至同兴堂赴韩秀冬之约,座有三德国人,切齿于日本甚深,以一时不能报仇为憾。偕澜翁同车而归。闻外间喉证极盛。节近惊蛰,屋中犹未撤炉火,宜其见此证也。熟权治法,当以清润为主,切忌发汗。夜梦应考试,竟将试卷遗失,大索不获,回顾考具,已为人攫尽,悚急万分,瞿然而寤。只因胸次不舒,梦中遂现出种种窘迫之象,可愧,可愧! 十七日(二号)晴。隽丞来谈,当面写经一叶,详语以作字章法笔法各口诀,此皆吾近年悟到者。隽丞习吾书甚勤,为及门能书之冠。傍晚至福兴居赴陆渭涣之约,专为廿九日做寿戏局而设。钱伯愚为梁季云同年集赙,共得二百元,全数交来。笃于风义,有足多者。因作书复季云夫人。 十八日(三号)。癸巳晴。一日未出门。周笠航来见。写对五副,捐入江皖义赈局作酬采。晚,餐于益锠。澜来夜话。向思缄借得《大云山房文初集评点本》,乃仲求世丈所过录。圈点,相传即出于子居府君;评语,或云出于张皋文先生,或云其中有子居府君所自注者,故多甘苦自得之言。此评点本,湖北曾据以付梓,因省梓工,圈点只标起讫,余病其苟简,特用朱笔为补完之。辛亥冬,此书毁于火,时念及之,拟借思缄本再过录一通。夜半狂风骤起,几有卷屋排门之势。 十九日(四号)。甲午晨醒天色映窗俱赤。竟日飞沙走石,黄霾晦冥,更过于十四日,景象殊恶。傍晚风略小,至徐愈斋处祝其四十生日。 二十日(五号)。乙未庄旭初(毅)来见,自广西来,谈及迁省南宁之谬。饭后访澜翁拍《折柳》全阕,酉刻至福兴居赴贻来年股东会。因政府拟办经界,特检出《朱子文集》论经界各公牍,付宝惠读之。朱子在闽,力主举行经界,格于豪强,迄未实行。然奏议中详文状,筹画精详,思虑周密,断非今日衮衮诸公所能梦见,况其视朱子,只知能讲学而已,决不知有此经世大文也。宝懿赴津省其姊,以梁季云同年赙款二百元带去交季云夫人。 二十一日(六号)。丙申惊蛰节。阴。闻李嗣翁来京,饭后往访之。又答访赵伯俞(之输。惠卿方伯之子,其胞弟名之骧,字仲襄,厚存兄之婿)。灯下作所藏北凉人写经残卷跋(己酉年王晋卿所赠)。 二十二日(七号)。丁酉阴,大风又作,天昏地惨。饭后润泽、宝惠在三圣庵为孟常开追悼会,余特往哭之。来吊者十人。古人于朋友有受吊之礼,观《檀弓》可见,后人罕行之矣。顺路答谢西南城客。至松筠庵与同乡议决出租顺直旧校。又至吴经才处陪吊。 坐院中棚下,寒不能支,亟归。灯下写北凉经卷后跋。沮渠无讳及安周在高昌,延北凉之祚二十二年,乃见灭于柔然。安周以承平纪年,史所失载。以小银圆四角买林琴南《左孟庄骚精华录》,今日粗看一过,煞有会心,有益于学文不浅。 二十三日(八号)。戊戌晴。庄永之(荣)自固安来见。钱伯愚来谈。作旧藏唐人写《莲华经》残卷跋。批诗钟卷。晚,在恒裕备两席,请润田、沂初及合店同人,外约颂耆、锡三、澜翁、润泽,饮酒二十斤,尽醉而返。 二十四日(九号)。己亥晴。饭后至溥处诊疾,余议病开方自谓颇有法度。归写对三副。隽丞以大八言纸求写七言,极雄健之姿。张先生自蓟来,今早开学,晚邀至益锠夜餐,遇伯葭略谈。澜翁来拍曲。接曹亲家信。 二十五日(十号)。庚子晴。饭后乘人力车至溥处复诊,险象环生,治颇棘手。归途迎西风而行,寒甚。隽丞久坐,问字极殷。澜翁、朗轩来夜话。为贾子咏同年题何蝯叟致芸樵太年丈手札册,何、贾至交,书札数十通,情谊诚挚,唯字迹潦草,任意涂画,不复成结构,不能强谀也。接梁世兄(延春)收到帮款谢信,送示伯愚。隽丞在济南,仿吾书,大为时流推重,乃一意向吾求书法,口讲指画,悉心领受。凡余片纸只字,皆怀之而去。近来士林忽重苏书,实余开其风气也。 二十六日(十一号)。辛丑晴。午初至溥处复诊。又出城至贾处复诊。归寓已四钟始进午餐。坐定批诗钟毕。晚饭后又至铁匠胡同黄处诊疾。检济美堂《柳河东集》读数篇。 柳集以此本为最佳,堪与东雅堂韩集相伯仲。 二十七日(十二号)。壬寅晨微雪。阴。冯帅调宝惠充将军府军法科课长兼副处长,今日早车赴江宁。北风寒甚。自去年九月至今一百十馀日,无非冬令也。饭后至溥处复诊,与少岑剧谈。萧隐公因余寄情丝竹,作书相规,其直谅可敬,然非知我心者。 二十八日(十三号)。癸卯晴。庄永之来见。饭后至溥处复诊,昨方转危为安,收效甚捷。又出城至应沂初、刘子维两处诊疾。 二十九日(十四号)晴。未刻至武进馆春季恳亲会。至江西馆祝陆渭漁母夫人七十寿,演剧系众乐会与昆曲会合班,余演《审刺客》,又配澜翁演《访普》,十点钟即归。行至闹市口,因罗圈胡同失慎,救火皮带纵横衢路,下车步行抵家,火已熄矣。接望之兄信(其次子寿昌携来)。 三十日(十五号)。乙巳晴。起甚晏。饭后赴农会常会,议种树事宜。又至溥处复诊。 二月初一日(十六号)。丙午晴。寿昌族侄(字兰生)来见,望之兄之次子也。黄斗南屡来求见,只得延接,谋送考,谋派差,刺刺不休,余倦于酬对。人人希幸进,世界安得太平!饭后至周处复诊。又至市政会。约澜翁文明观剧。散后至益锠夜餐,澜翁作主 人。彻夜不眠,心气耗散极矣。 初二日(十七号)。丁未晴。午刻至翟家口祝处为祝幼台君点主,因幼台生时与余虽未晤面而闻名倾倒已极,常向子侄辈言之,故哲嗣仰承先志宛转来求也。人崇文门至杨仪宾胡同姚处石荃兄之令嫒及儿妇诊疾。复至什锦花园溥处,大兴县街汪处诊疾。接宝惠江宁禀。 初三日(十八号)。戊申晴。郑士敬来访,不见者廿八年矣。话旧怅然。饭后至京兆尹署及诚如处诊疾。归寓,隐公过访,匆匆立谈数语而去。灯下写对两付。 初四日(十九号)。己酉晴。回教诸君在东礼拜寺设宴相邀,同座江大金吾、袁总兵、吴总监,皆为粥厂申谢也。又有哈密回子亲王因年班来京,相貌极似印度贵人,能为汉语。归寓略憩,即至顺天府、什锦花园两处复诊。接大女禀。 初五日(二十号)。庚戌晴。饭后至顺天府复诊,纵谈及制艺,久坐始归。车中风热交迫,咳嗽甚剧。出东城答拜数客。 初六日(廿一号)。辛亥晴。梁季云之表兄罗君(汝玉)来见。萧亲家来谈,留其午饭。至顺天府复诊。归途访朗轩。接宝惠禀,随手作复。又复何志霄信。 初七日(廿二号)。壬子春分节东风稍有春意矣。连朝奔驰疲困,今日坐簃中,读书遣闷,写经一叶半。晚,至福全馆赴朗存之约。史挹珊因陆军部印折断搀和铜质,不肯认过,褫职。夫人率恩女赴津看丙女。 初八日(廿三号)。癸丑晴。饭后至文明观剧,专为看新到沪伶林颦卿,色艺均不恶,然较之梅花则大减色矣。散后至致美楼夜餐,均润田作主人。写泥金对一副,以大八言写四言。 初九日(廿四号)。甲寅黎明天赤,照窗如映红灯,至九钟忽晦冥,屋中伸手不见五指,俄雨黄沙,气象之坏可畏。杨慎之将南园之命,送银币二百元来,余所借也。饭后至羊肉胡同杜志远处诊疾。过益锠进茶点,以补午餐之阙。即出城至文明,请钱新甫观林颦卿。夜,饭于致美斋。皆与六太爷合作主人,节省经费。夜半起风。接惠禀。 初十日(廿五号)。乙卯晴,甚寒。饭后至二侄女处诊疾,人病甚剧而脉不病,无从推测。算来总是学不精、识不广耳。又至姚处复诊。拟出城赴郑士敬大梁春之约,体中受寒,殊不适,遂辞之。伯葭来夜谈。寄夫人信。两日车中看《缀白裘》,其中元曲甚多,自是一朝专门之学,非后来所及。中国历来旧学,清新相接,层出不穷,各极其妙。至光绪末造以及民国,铲除略尽,读书种子,行见断绝。真三千年未有之文劫也。 十一日(廿六号)。丙辰晴。蒯秩卿(光华)来见,博斋总戎之子,问其来意,索信谋事而已。参谒父执,唯叩兴居,百中无一二也,足以觇世风矣。朗轩来谈,又招润泽来。至桂月亭同年处为年嫂诊疾。复望之兄信。元人所作传奇,抒写性情,刻画世态,专以清新见长,耐人寻味,自有不可磨灭处。节目继续,极见匠心,后人未易学步。 十二日(廿七号)。丁巳阴。午前洒雪珠,午后大雪,积三寸许,寒甚。至姚石荃处复诊。夜月皎然,雪月交辉,毫无春景,澜翁仍冒雪而来。 十三日(廿八号)。戊午晴。饭后至周处复诊,认定病源,放手下重剂,江湖行道者不肯为也。又至社政会。伯葭来夜谈。思缄来访,不值。接惠禀,前日南京亦飞雪花,南北天气不甚悬远。电线、铁路,传达天地之气,与有力焉,山川不足以隔之。此古今大不同之事理也。灯下写对三副。客去,读林琴南评《左传》数篇,《庄子》二篇,自是深通古文义法者。又接恩女致其妹信,知夫人后日回京。 十四日(廿九号)。己未晴。未刻至织云公所祝姚石荃夫妇六十双寿,余演《黄鹤楼》。又与澜翁配弹词。在西邻温梦九处晚餐小憩,锡兄所介绍也。 十五日(三十号)。庚申晴。夫人早车回京。饭后吊聂献廷太夫人之丧。陶兰泉、伍子厚、吕翰卿先后来谈。晚,独坐簃中,看山西寄到《宗圣汇志》中格言至论(皆辑录宋 明诸儒要语),静观其味弥永。澜翁来话。又写对一副。从前京朝官寿辰,寿幛不过红呢,屏联不过蜡笺,且亦寥寥可数。若缎幛泥金对,唯朝贵家中有之。丁未年,项城军机大臣五十寿,最有气势,缎及泥金始居多数,然余所送者,仍八言蜡笺对也。昨姚氏称庆,屏联几及二百幅,无一不泥金,灿烂周遭,目光欲炫,偶有一二笺对,贬之隐僻污下之所,不登大雅之堂。至于寿幛,则大呢不复见矣。酬应之奢,风俗之侈,人性之暴殄,真可惊诧。金对一副,费银币极少十二元,尺幅广者价且逾之。寿辰既过,付之一掷,听其虫蚀尘霉而已。即此一端,已不止中人一家之产,他物之称是倍是者,犹不计焉。呜呼!民国几何而不穷困也哉!书之三叹。 十六日(三十一号)。辛酉阴。畿辅学校十年纪念,借乡祠宴饮拍照。散后至文明观剧,澜翁作主人。余读书写字之外无他嗜好,冶游无其兴致,赌博则深恶而痛绝之,唯观剧为性之所爱,借以疏荡精神。归后写对一付。 十七日(四月一号)。壬戌阴。如此寒天,而名为孟夏,此岂适用之事耶?饭后至农会。又至北城为吴佩伯诊疾,与尹新吾会商立方。佩伯声哑气短,支离憔悴,对之可怜。 灯下写经一叶半。大兄寄来小照,瘠面白须,俨然老者。今年才五十有九,望之若七十许人。发大女信。 十八日(二号)。癸亥晴。小静园迎春开矣,此是春风第一花。隐公来谈,同检点江西刘屏存件。冯聃生自南来。申初至红庙桂宅复诊,与月亭同年畅谈。月亭耕于贯市西乡,有终焉之志,其品格高于熙彦、定成辈矣。写经一叶半,写对三付。又为吉甫写小琴条一幅。近来政府博宽大之名,曲赦从乱之徒,许其自首投诚,于是由东洋西归者,实繁有徒,京津旅店殆满。呜呼,祸其伏此乎?寄大兄信。 十九日(三号)。甲子晴。接门人余伯申讣,以正月殁于宁古塔。伯申与吾同庚,及门中齿为最长。夏间过此,皤然老翁矣。别才数月,遽作古人,为之泫然。饭后至石老娘胡同常宅诊病。访金筱珊不值。傍晚复至贤良寺赴小松丈之约,与思缄同车而归。 二十日(四号)。乙丑晴。饭后至化石桥陈处诊八岁小儿病。其证遍身红影,非斑非疹,发热昏迷,日本人名曰猩红热,乃近今流行之时令病,中西医家皆无适当之治法,且坏事极速,不过五日。余悉心研究,实是热毒浸入血管,有类恶痧,唯有清血散毒一法,因为拟定一方。出城至李嗣翁处,商议津浦铁路四省公司事,内务、财政二部以濮阳河工欲移拨公司,盐斤加价,存款以应急需,不知此项存款乃商民股本,以铁路利息为永远财产,岂能视同公款,任意指拨乎?余乃坐嗣翁斋中草定复部及朱巡按使函稿,约一小时即脱稿发缮。复入城至石老娘胡同处复诊。澜、泽来夜谈。写经一叶半,全经告成,共十六叶。 二十一日(五号)。丙寅阴,大风。晨兴写对二付。又为新甫题钱文端公恭和御制诗卷。四钟因四省公司及农会领款事,附快车赴津,庄二姊适南旋,同车照料。七钟二刻抵津,下榻冰窖胡同李宅,与丙女夜话。阅《大中华杂志》,有蓝公武力辟复古之谬一篇,其持论之谬乃更甚。世界犹是世界,人犹是人,乌得谓处此中外棣通之时,便可置人道于不顾,于旧道德礼教忠孝节义之外,别造一做人之方。彻夜大风。发嗣翁快信。 二十二日(六号)。丁卯清明节。晴。钱新甫来谈。饭后电邀刘惺庵来,偕谒朱巡抚使久谈。李赞臣邀至东兴楼夜餐,惺庵、槐卿同往,菜甚可口。散后至河北大成里访萧小虞未值。归与丙女夜话。再发嗣翁快信(与性庵合)。 二十三日(七号)。戊辰晴。小虞来访,兼邀新甫来,同饭于同宝泰,宁波菜亦佳。 三钟与惺庵附快车回京。 二十四日(八号)。己巳晴。午刻至聂处行吊。至津浦铁路四省公司(附设李嗣翁宅),与李嗣芗、张君立、刘惺庵、马际平诸公午饭。三钟偕惺、际同诣财政部晤张次长,面商公司提款事。出城顺路赴棉花九条谢辅丞处诊疾。再至公司议定。李、刘、马三公明 日回津。财政部因本年度预算不敷银九千万两,乃议加北省田赋。吾直在清朝赋额极轻,易州、涞水、广昌三县地最膏腴(即古之督亢地也,战国时即称上腴),每亩征银三分。其极瘠州县,仅征银一分。馀则普通以二分为率。圣祖垂谕天下,永不加赋。故吾直赋额,较诸江南之苏、松、常三府,只四十分之一。固由土薄民贫,而皇仁之施及畿疆者,亦最厚矣。南人之掌邦计者,久抱不平,然在前朝,无人敢违祖训而冒大不韪,是以吾民食其德者二百馀年。民国初建,其大声疾呼以歆动吾民者,铲专制之淫威,享共和之幸福。观于今日,淫威耶?幸福耶?抑古今开国历史,无不以反苛政、免重征为收拾人心第一义。 乃横征暴敛,更甚于前,密似牛毛,苛逾虎猛,朘脂膏,罄锱铢,以供暴兵冗官之吮嘬。 “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圣人之言痛矣。 二十五日(九号)。庚午晴。仪征陈桐甫(昌荣)持叶少云介绍书来见。饭后至东城为二侄女诊病。又至溥处行吊。在马车中忽头眩呕吐,归仍眩,不能兴。接浙江本家有成信,于余为叔祖行,已入湖州籍(为讼事乞援)。 二十六日(十号)。辛未晴。饭后至谢辅庭及嘉应馆熊倚梅处诊疾。朗轩来谈。 二十七日(十一号)。壬申晴。饭后至社政会。又至杨荫北处诊疾。朗轩邀广德楼观剧,福兴居夜餐。接玉山侄信。《伤寒论》中,凡仲师不出方者,欲后人随所现之证而斟酌制方耳。郭氏、常氏诸家,必举一成方以实之。是以死方治活病也,安能丝丝入扣?使有成方可用,仲师何不自定,乃待后人补亡耶?又《伤寒论》精简赅括,语无虚设,往往句中藏句,句外藏意,在人深思而自得之。注家以后世浅冗文法读《伤寒》,不曰文义不贯,即曰中有遗脱,臆增臆改,可谓胆大心粗(此弊《金鉴》尤甚)。 二十八日(十二号)。癸酉晴。伍子厚来谈。饭后至谢处复诊。夜,饭于益锠。涪州施曾豫来执贽(字孟元,年二十五岁),从余学医,先授以生理学,集《内经》、《难经》中脏腑分量尺寸,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及营卫血气行度,使录出读之。复授以《伤寒论》,暂用西昌喻氏注解。宋元以后,注枝伤寒》者数十家,各有长短。喻本虽病琐碎,而界画分明,易于讲授(至太阳经分三大纲之说,前人亦已驳之)。施生天分极高,且好深湛之思,于医道最近,果能持之以恒,或望有成。复季文五太爷信。 二十九日(十三号)。甲戌晴。南昌钟绳武来见。其父由咸安宫教习得知县,余总裁宫学,特认师生焉。饭后写匾联多件。傍晚至明湖春赴李照忱之约。会兄来谈。 三月初一日(十四号)。乙亥金筱珊来商森林事。饭后至炸子桥王淑庄(孝偁)处诊疾,又至辅庭处复诊,适吴绎之亦至(京师之名医也),合定一方。辅庭畏余方之重,必商诸一知半解之亲友,故余与绎之诊虽数次,迄未服一剂也。余不忍其危困而迷误,用厉语以激之(因误服庸医之药而致困笃,遂从此畏药如虎,于不当疑者而亦疑之)。至恒裕取息金。闻新开都一楼菜美价廉,邀沂初、耀廷步行往餐,仅费银元一大圆。夜,大风,花时通例也。 初二日(十五号)。丙子晴。刘嗣伯来见,新简广东财政厅长,余以宝铭嘱之,嗣伯允用为科员。饭后至农会,园中桃杏三百馀株,望之如锦。偕诸君循行玩赏,乐而忘归。 又看园丁接桃树一株,此理不知前人何以悟出。游毕回室中议决数事。傍晚至庄宅赴思缄及陶氏昆仲之约,见赵撝叔书画册甚精。归寓看《伤寒论•厥阴篇》十馀条始就枕。有当归四逆汤一条,诸家注皆疑其方不对证,徐注亦极牵强。余检《千金翼》、《金匮》、《玉函》(《千金翼》,孙真人所载《伤寒论》,为唐本,《玉函》乃真宋本,余五年前所得者),字句与今本不同,意义了然明白,不觉砉然而解,怡然而适,其快乐匪可言传。其说详书于《伤寒论•类方》之内眉。 初三日(十六号)。丁丑阴。午初出平则门至圆广寺吊尚十嫂之丧。至十刹海会贤堂赴樊樊山、罗掞东、易实甫诸君修楔之约,京师知名之士大概集焉,到者约及百人,用颜延之曲水修禊四言诗分韵赋诗,余拈得泳字。归寓换骡车出城至王、谢二处复诊。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