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82 页/共 95 页
二十五日(二十一号)晨,微雨旋晴。春分节。圊脓虽止而气仍下陷。竟日未出门,静坐写册页两开。余嘱清秘阁选好单宣裱成册页一百开,界以乌丝,兴之所至,随意挥毫。
亦遣日养心之一助也。又写粮店牌额廿三字,得润笔廿三元,可以买书买帖。宣统皇上加恩先朝师傅,赐开复大学士翁同龢谥文恭。
二十六日(二十二号)晴。气坠未减。午后力疾至昆师母处己丑公祭。余用摘缨帽元青褂行礼,稍憩即出城至大庆元赴贻来牟面粉公司股东会。又至武进馆赴恳亲会(即同乡团拜之新名词),茶点,拍照,奔走甚惫。澜翁自津来京,下榻簃中。
二十七日(二十三号)晴。饭后扶病至农会,公请王大京兆(治馨),临时来辞。次日始知京兆即于今日解职矣。东城汪宅,有昆腔局,托侗将军转请,澜翁往,而余以疾辞。
二十八日(二十四号)黎明大雪,至午刻始止,寒甚。春分后乃有此天气,恐麦苗难免受损矣。未刻,同乡在松筠庵议治河事,以气坠正剧,未往,服补中益气汤一剂,傍晚颇可支持,勉强至致美斋赴袁幼安亲家之约。程伯葭、庄思缄均来视余疾。接表侄蒋彤伯信,拟即北来。吾母家只此子矣。
二十九日(二十五号)晴,寒,冰。再服补中益气汤一剂,病势甚减。会臣兄归自天津,同饭于益锠,澜翁作主人。三点钟澜翁回津,宝惠同行赴南京。
三十日(二十六号)晴。气坠渐减。细读《诗经汇纂•鸱鸮》、《东山》两什,先详看训诂、名物,次详审诸家大意,然后高声朗诵,以融贯而谐畅之,兴味甚永。“我徂东山,慆慆不归”二句,朱子谓其无韵未详。不知此诗“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四语,乃作诗题目,为乐章之节奏。每歌一章,必先用乐奏此四句,如今乐之过门并不入歌,故不押韵。凡诗篇一章之首,必有重复通用之语。后人说诗,嫌其重复,或删去次章以下,而仅于首章存其文。此则未经删节者,故每章皆有此四语也。至若“雨无正极,伤我稼穑”二语,则并首章而亦误删之,遂致题目标为“雨无正”,而诗无其语矣。又如《南陔》、《白华》等有声无词,则如今乐之《水龙吟》、《点绛唇》、《傍妆台》、《哭皇天》等,名为牌子,但有工尺调而无词。
三月初一日(二十七号)晴。时近上巳,寒冰犹未融也。北地无春,百二韶光真虚
度矣。苓西来谈今日时局,正如浮舟于惊涛骇浪间,未知所届。但使稍有生计,正以杜门小隐为佳。外间纷传余将人仕途,安知吾用心所在哉!读《诗经。破斧》、《伐柯》、《九罭》、《狼跋》四篇。《诗》之小序,虽未必真出圣门,然汉去古未远,其说当有所授,故后之说诗者,皆循其义,伊川、东莱亦守而不变。朱子乃尽翻前案,以己意悬揣二千年前之用心。今观《汇纂》所录诸家之说,从小序者十之七八,遵朱者不过二三,亦足见心理所同然矣。至于训释名物,异同得失尤多。五十老翁,非讲考据之时,不更论及。
初二日(二十八号)晴。每日益锠或饔夕飧,皆与尚九兄畅叙,不琐记。饭后用朱笔续录查初白《瀛奎律髓》评语(雪类)。叶华生来谈。张先生五十初度,送祝敬二元。灯下读《文选》杨德祖、吴季重两笺,孔文举《论盛孝章书》三篇,皆以风韵胜。
初三日(二十九号)阴。上巳,黄霾大风,雷始发声。饭后赴社政会。又至松筠庵,乡人会商治河,公推四人代表赴津见朱经帅,余与焉。看盛氏《经世文续编》直隶水利一卷,为研究之资。大约政治之学,如河漕田赋诸端,载在三通、会典、《经世文编》者,平时浏览不能尽记,但当心知其故,迨用得着时,专门仔细考究,再加以实验,便俱收为己有。质雍来夜谈。
初四日(三十号)阴。饭后为绍儒夫人诊疾。四钟至乡祠,助赈局诸人公请湖南财政司胡子笏(瑞霖)、邮传部叶玉虎(恭绰),谢其运湘米北来赈饥也。胡到而叶辞。儿辈偶检出《野获编》四函,乃以次阅之,遣此闲中岁月。今日阅第一卷(明天启时秀水沈景倩〔德符〕所编)。
初五日(三十一号)阴,夜微雨。桃花已开,杏花含苞欲吐,春色绝佳,终日徘徊西圃,颇足娱情。饭后与会兄合拍一照。傍晚同车至致美斋赴李玉甫、珩甫之约。贵绶云来访,别四年矣。致翁氏六妹书,拟接娴女归宁。宝惠廿七抵金陵。复叶少云信。又复汪志恒、伍子厚信。孔道会送敦请书来,公推余任名誉会长。
初六日(四月一日)阴,寒甚。中丞公忌日拜供。饭后至东城谒徐菊老未晤。因赴农会月朔例会,与硝磺库监督傅维四(字桂航)、管理简迪(字逸先,均湖北人)划定地界,双方立据签字。试验场中红白桃花一望如锦,风景绝佳。出城至嘉应馆诊疾,与隐公畅谈。灯下读《文选》王简栖《头陀碑》,湛深内典,融汇贯通,乃成此沉博绝丽之文。于氏辑注亦甚详明。此种文非注不解。佛经中微言妙旨,触眼惬心,所得又在文章外矣。
《维摩经注》有云:“身众缘所成,缘合则起,缘散则离。”“缘”之一字,佛经始拈出,大可补吾儒未发之蕴。余于圣门得一命字,于禅门得一缘字,身心享用无穷矣。
初七日(二号)阴,寒如季冬。西山大雪积寸许,遥望皆白。因忆祖咏诗所谓“积雪浮云端”及“城中增暮寒”句,为善于名状也。饭后至武进馆访故人薛槐苑(念祖)。又至西河沿孔道会答访薛正清,承认受任名誉会长。又至泰元店答拜庄纫秋。看《野获编》卷一毕。表侄蒋彤伯自苏州来。
初八日(三号)阴,尤寒,气象殊不佳。批录《瀛奎律髓》一卷。饭后再拜徐东海。
至本司胡同存宅诊病,继旭生代请也,吃点心而归。车中看《野获编》卷二。近日诸帅剿狼匪。唯耳闻同治时平定捻匪,以合围收功之说,创议调兵兜合,欲聚而歼旃。不知淮军平捻,乃逼使渡河,蹙之山东海隅,浮海无大船,防河有劲旅,各守要地,匪无所施其飘忽之计,日就穷蹙,遂擒其渠。今皖豫之间,无高山大川可扼,乃恃兵队为围墙。匪以逸待劳,伺机夺路而出,又陷城镇掳财货而他去矣。此匪剽捷过于捻,而各省兵力迥逊于前。
如使入陕窥川,将成不制之寇。腹心之患,未可轻视也。《东方杂志》第六期,有《理财学沿革小史》一篇,甚条晰可观,细阅之,遂至夜深始就枕。
初九日(四号)晴,有风。苓西来访,偕饭于益锠,与会臣昆仲、斌孟博共谈。至本司胡同复诊,归已上灯。看《野获编》卷二毕。曩见国初毁禁书目(姚氏咫进斋本)有《野获编》,在全禁之列。今观此本,了无可禁之处,当是原编叙辽东事,必多指斥。今本
出于钱枋补辑。名为补辑,实删节也。
初十日(五号)晴。清明节。兴味萧然,不止似老僧矣。隐公、会臣、伯葭、经才、景韩、钟三、孟禄接踵而来。遣铭、纶出城至岳各庄为亡友王西岑翁上冢。计算宝惠此时亦在常州祭扫先茔矣。发冯华帅信。儿女在西厅开家塾展览会,陈列手工编织、剪凿各物及文字、毛笔画,颇有可观,特延诸友往观,咸叹家庭教育之善。
十一日(六号)晴。感冒风寒,咳嗽寒热。城内外均来延诊,车已驾矣,寒噤不能胜而止。庄(麟,梦玉)、庄(严)、庄(荣,永之)接踵来见。午后以车迓彤伯下榻南书室,详讯外家亲戚,丧亡殆尽,至为感怅。作霖来夜谈。接宝惠禀,以河涸不能行舟,竟无从至潘桥上冢,因知坟地不可离城太远。吾归老究在何地,尚难预料,然无论何处,总以葬我于近家十里之内为宜。
十二日(七号)晴。感冒犹剧,风大而寒,遂深居不出门。作霖昨谈其族兄兰生先生生平讲理学,寿过百龄,作霖犹及见之。曾叩以长生之道,先生谓,平日养心不肯轻动,每夜就枕前,必静坐一小时,收摄心神,使如一泓清水,一尘不起,然后放头酣睡。此外无他术也。先生有《十家语录摘钞》,末附其先人龟巢先生语录。余童时曾见此书,仅二册,今犹能稍忆之。
十三日(八号)晴。至大德通、恒裕取款。答访思缄不值。遣华升回常运取存件兼接大女归宁,六娘陪嫁陈妈偕行。致五、七弟妇信。又谕宝惠。看《野获编》卷三。
十四日(九号)晴。门人四川鲍廉澄(湛)来见,考取知事,仍发浙江。饭后思缄来谈。客去写斗方一幅,系清秘阁所求,携赴巴拿马赛会场作陈列品。馀墨可惜,又临宝贤堂坡帖,写册页一开。六钟赴农会,出皇城缺口至本司胡同复诊,开调理方,留晚饭。
复至吉祥茶园观夜戏,琴甫作主人,亮生同坐,一小方桌收戏资八元,可为昂矣。谭伶演《桑园寄子》。余少依伯父,老丧爱弟,戏中情节处处触我悲怀,向不肯观此剧,以谭伶故,勉观半出而出。接宝惠信,知大女不能来。看《野获编》卷四。
十五日(十号)晴。西圃杏花竞放,冶艳绝伦,樱桃花、探春均开,徘徊玩赏不忍去。写联一付,祝梁任公太翁莲涧先生七十寿。灯下读《文选》贾谊《吊屈原文》、陆士衡《吊魏武帝文》。士衡讥魏武功盖寰区,临没乃恋恋于众妾幼子。余则谓人生世上,未有无情者。语其公,则吾夫子之悲天悯人,我佛之救度众生,语其私,则项王之乌骓美人,魏武之遗言陨涕,皆真情之所流露也。唯大英雄为能有至情,若讲学家枯木死灰,非矫则忍。故情非恶德也,特不可溺耳。接门人黄补臣信,其子(之焱)携来。又接翁氏六妹信。
又接次远伯信,随手作复。
十六日(十一号)晴。午前在乡祠演礼。申刻至湖广馆祝梁太翁寿,任公及罗瘿公烦余演审头。与夫人同车而返。发宝惠信。
十七日(十二号)晴。乡祠春祭先贤,徐菊人太保主祭,余为引赞,遣襄、纶、懿随班行礼。午餐后步行至社政会。归寓修剪灌溉花木。伯葭来谈。
十八日(十三号)晴。小门生刘晓沧(汉清)、世侄周甘孙(仁撰)来见。傍晚,陶钵民来,偕至益锠夜餐。归后为助赈局作书,公致吴子明省长,请速堵开县民埝决口。
十九日(十四号)晴。奎聚五来谢。余将甲辰至戊申日记(余四十一岁至四十五岁)摘其要语,别录成册,定为两编(四十以前为甲、乙编)。以后五年为一编,丁、戊递进,以奄忽之日为绝笔之期。平生志事,颇具于是,恐其或有散失,故自编而存其概。
今日为始,摘录二叶半。傍晚,授经同年来谈。邀至益锠夜餐,会臣适自津归,同饭,偕归畅谈,润泽亦至,十二钟乃去。隐公来书,极箴余失。直谅之友,大可感也。即答书谢之。
二十日(十五号)晴。未刻赴农会,新从农事试验场索来花果蔬菜子种十七类,交小坪分区植之。又移来日本樱花二株。至朗轩处为其三弟诊疾,知朗轩明后日可归。宝惠
自江宁归,与会臣、锡兄同饭于益锠。接寅臣亲家信。
二十一日(十六号)晴。史持叔自湖北来京考知事,留其下榻。周笠航(志恭)为先师周筱棠大京兆通州专祠事来见,并携吕镜宇年丈手书为介。猝闻朗轩令弟济轩逝世,惊悼异常,与锡兄疾驰而往。昨诊疾,不过贼风入经络,半体麻木不仁,而左寸脉即见歇至证轻脉重,颇不可解。初不料未及服药,骤然痰湧汗脱也。朗轩尚未回京,诸事茫无头绪,正值午饭,余举箸不能下咽,坐一时许始行。至东城谒徐太保久谈。又至王殿臣处贺娶儿妇喜。厅事前海棠四大株盛开,万点妍红,目光几眩。余适有密云之行,乃择廿四日备茶点,邀知交赏花,儿辈代作主人,庶几不负此花。丁香、鸾枝亦盛,可谓绚烂极矣。
二十二日(十七号)晴。密云许叔屏(武进人,因行盐,家于密)请为其兄仲恒点主。仲恒吾门人也,谊不容辞。九点钟乘马车出东直门,许氏遣轿来接,并有王贡臣(天津人)、杨西尧(密云人)二君伴行。三十里至凉河镇午尖,又三十里至顺义县,宿于盐店。县境多稻田。汉渔阳太守张堪开渠引河,劝民种稻,凡数千顷。今呼奴山、东西府、小山镇(皆在县境),犹其遗迹。所产稻米,粒坚洁,胜于南方,足见地力之厚。燕人德张公,立庙祀之,称张相公庙。孰谓北方不宜稻哉?特少张府君其人耳。
二十三日(十八号)晴。九钟起身,二十里至牛栏山午尖(许氏盐店)。白河、潮河均自密云来,经山东麓,二水合流。又南经顺义县城外,至通州为潞河。午餐后起身渡白河,五十里抵密云县,下榻协廷宅中,与许宅只隔一墙。吊仲恒,哭之。
二十四日(十九号)阴。十一钟衣冠往许宅点主,陪点者为刘子欣(云南人,家于密,曾任江宁府布理问)、沈春浦(本邑人,甘肃知县),皆故国衣冠。午后登密云西门城楼远眺。潮河本距城里馀,余于辛亥春至县,曾涉焉。今则决破石塘,改道逼城脚。县人补修石塘护城,其旧河身已不可见,唯见茫茫白沙,其厚数尺,大小石荦确,无一步乎地,寸草不生,几疑身入戈壁矣。白河绕城之西,潮河绕城之东,皆自口外来,西南行,更受箭杆河,三河合流以至通州,而北运河淤垫,殆成平地,安能受此巨流!唯有横决四溢而已。许宅住石塔胡同,有石幢一座,遍刻佛像,乃辽时所建。顺义城心亦有一幢与此同。
二十五日(二十号)晴。九钟起身,王、杨二君仍伴行,叔屏恭送于河畔。以前日困于沙石,归途改道怀柔,午尖于县城内许氏盐总店。店掌孙黼臣,年七十二,朱颜黑发,如四十许人。其人生长怀邑,管店事数十年,无功名得失之萦绕,无时局忧患之煎迫,优焉游焉,终身安焉。吾辈处世,适与相反,安得不速老戕生!思之怃然。午餐后行二十里过牛栏山,因与尚敬臣有约,在盐店茶憩,邀敬兄来谈,又至其榷税局小坐始行。又二十里仍宿顺义。怀邑环城远近皆山,柳绿桃红,颇饶风景。县北数里有红螺山,桃杏盛开,极可观。宝惠十年前尝往游焉,惜余未暇也。(《方舆纪要》云,山在县北二十里,似误。)
二十六日(二十一号)晴。十二钟启程,三钟抵京。此行不过五日,而落红成阵,海棠已飘零无色矣。所喜丁香正盛,荷包牡丹垂垂满畦,春色尚未阑也。连日看梁茝林《退庵随笔》二十二卷。其中多切实有裨身世之谈,遵而行之,庶几寡过矣。
二十七日(二十二号)晴。午后至朗轩处行吊。余胞弟三人,无一存者,触景生悲,不禁大恸。与朗久话,上灯始归。
二十八日(二十三号)晴。午后至米市胡同,为刘年伯定调理方。在恒裕略坐。朗、会均来夜谈。花儿市大火,相去十里,而火光烟焰如在目前。次日探之,街南北对烧,毁屋百馀间。
二十九日(二十四号)晴。易实甫、罗掞东、释道阶柬约法源寺赏丁香,为饯春之举。到二百馀人,知名之士略备,设伊蒲馔,拍照而散。湘潭王湘绮先生在座,年八十三矣,精神犹健,所举多咸丰朝事,今日之鲁灵光也。
四月初一日(二十五号)晴,有风。华生来谈。未刻至乡祠,乡人公请沈叔詹京兆,余以敬节会领米事及贻来牟查核立案托之。湘人杨时百(宗稷)得杨椒山先生琴,李符曾
知之,劝其捐入乡祠,与赵忠毅铁如意为偶,杨君慨然持赠。忠臣手泽留贻,足为吾祠瑰宝。琴黝漆玉轸,其声清越。腹中刻嘉靖八年容城杨氏补修十字,又怡亲王宝朱章。杨君名曰松筠,刻字一段记之。又展观忠愍谏草手卷,稿上标一扣二扣字样,又以墨点分行,细数之,每扣得二十四行。可见明朝题本行款。半席先行,至朗轩处行吊。傍晚出城,至万福居赴持叔之约。
初二日(二十六号)晴。午刻至骡马市送杨济轩殡。随诣三圣庵行礼,素面后赴社政会。以《文献通考》总序、分序廿五篇授宝襄,为国文经制之学,用曾文正《经史百家杂钞》本,令其照钞。复加浦氏古文眉铨评语圈点,分段标意,清晰可读。从前宝惠即用此为读本也。
初三日(二十七号)晴。赴崇效寺赏花。新开数丛,芳艳无可形容。花畔茶坐良久。
住持妙慈传衣钵于其徒智泉,黄袍应客,妙慈则着灰布僧衣,为太上和尚焉。智泉俗不可耐。遇易实甫、辛访苏。西来阁廊壁嵌唐碑一方,乃贞元十三年卢龙节度使幕僚王仲堪墓志。嘉庆间,翁宜泉先生(树培。覃溪先生子)得之。夜有光怪,乃贻徐星伯先生(松。
两先生皆大兴人),归诸寺中,嵌于壁。徐先生记其事。且据《析津志》,知寺为节度使刘济宅,舍为寺。然则节度牙城在京城西南也。接嵩城叔祖青县信,随手作复。小静园丁香阑矣,而藤花累累,紫香满架,黄刺縻亦已见花。吴浩如赠我常州春兰两盆,花开二百馀朵,清芬沁骨。生平爱花成癖,闲居清福真不浅矣。
初四日(二十八号)阴。隐公来久谈。施孟元在涪州驰书,求为其先祠书额二方。
念其二千里相属之诚,即为濡墨书之,交隐公转寄。摘甲辰日记三叶。得江宁督幕信,知江阴因禁香会民变,聚众千馀,击毁县署及知事肩舆。今日地方官极不易为,余曾寄书量婿,劝其辞职。然急流勇退,少年意气方盛时,此言安得入耶?初五日(二十九号)晴。师葛来谈。午后答访姜伯亮。至文友堂小坐。晚,饭益锠肴加二品,会臣作主人。藤花瓔珞纵横,撷其全开者蒸糕,清香适口。
初六日(三十号)晴。夫人率儿妇、丙女游颐和园,八钟即行,余感触,未忍偕也。
未刻赴徐花老赏花之约,牡丹四株而已。陶钵民来夜谈,赠余手拓北魏《于纂志》。此志辛亥三月在洛阳出土,石质,扣之作铜声。钵民以六百元得之。书法不减《刁遵》,运笔完实圆劲,如范金,如截玉,乃北碑最美之境。近年开凿铁道,北邙一带,魏齐志碣出土者甚夥,而佳者颇罕,宜此石之足珍也。
初七日(五月一号)晴。刘嗣伯来谈。未刻吴鹤霄约崇效寺看牡丹,率惠前往。鹤霄邀广和晚餐。作霖来夜谈。大风忽起,念及名花,惆怅几不成寐。前日游崇效寺看花,遇易实甫,诵洪北江牡丹得意句云:“得天独厚开盈尺,与月同圆到十分。”谓以月比花,未经人道。余谓此十四字,无一牡丹字面,而确是牡丹,他花俱用不上。对仗工极,却似不着力,聪明绝世。
初八日(二号)晴。午刻至福寿堂,为冯、张二姓做媒(润田兄之次孙女许字张子仪之长孙),宴毕至商会赴市政公益会,巡警总监吴镜潭函请入会(本京绅士及各界商人共五十四人),为联络绅商之举。会无会长,总监作主人,推临时主席。散会在恒裕少憩。
傍晚至织云公所赴吴总监之约。就枕前,读潘安仁《马汧督诔》,悲郁苍凉,扪之有棱,揾之有泪,真杰作也。曾湘乡剧赏之,不虚也。读此等文,必须高声朗诵,抑扬抗坠,随文之节奏为读之节奏,乃能得其妙处。
初九日(三号)晴。伯诚侄来辞行。卿和、澍棠侄亦来。润田约福兴居谢媒,未往。
未刻访袁劭民于拱卫军军需处,未值。至松筠庵与同乡议水利。滦州周采臣同年(暻)讨论吾乡河患数十年,绘图列说,穷原竟委,了如指掌。其大旨谓,直隶五大河(北运、南运、子牙、永定、大清),皆恃天津三岔口为归墟以入海。河流湍急,尾闾不宣,安得不漫溢为害!从前专注意运道,不惜迂曲迁就,以利行漕,不复顺水之性。百馀年之河患,
大半由人力造成。今当裁湾取直,各就水势所利便,浚复曩时引河故道,导使入海。顺其轨,分其势,而河患自平。其言确然可信。写对数件。灯下用朱笔跋《圣宋文选》一段。
余前年得此密行小字本,乃从士礼居所藏宋刻全本影雕者,亦甚精整可爱。随意读洪北江先生《卷施阁诗》数十首。寄季申兄上海信。
初十日(四号)晴。读北江先生《南楼忆旧诗》四十首,中多感触,倍觉有味。诗前骈序一篇,情韵俱深。此道在今日殆成绝响矣。检点旧藏《戏鱼堂》、《绛帖》、《郁冈斋》、《戏鸿堂》诸帖,摩挲玩味,日影遂西。闻三兄患病,往视之。顺访李嗣老不值,携所赠《颜李丛著》而归。袁劭民来答拜。朗轩来夜谈。
十一日(五号)晴。社会安知今日为端阳节乎?沈叔佩(子玖)、郑干臣、张景韩均来见。干臣熟于计学,论民国财政窘迫之现象,所借外债已达二十二万万,不数月而挥霍净尽,何以为国?未刻至乡祠议各县种树办法。酉刻偕会臣同车至广和居,赴杨绳武之约。发大兄上海信。
十二日(六号)晴。立夏节。日光甚赤,旱象可忧。饭后答访朱伯阳(故友梦霆司马之子),托其带江阴信件。访隐公不值。酉刻至尹署,赴沈大京兆之约。看李恕谷先生《阅史郄视》一卷,论古有卓识,通达事体,非一般理学学究所知也。
十三日(七号)晴。门人刘山已怀来见。袁幼安亲家来辞行。复门人黄叔权书。晚间正看《恕谷年谱》,忽遭家庭之变,教子无方,何颜更读圣贤之书?愧痛交迫!(次日即知悔,尚非不可救药者。)
十四日(八号)晴。摘日记三叶半。读《三国•魏志》一卷。晚,至福兴居,赴景韩之约。又上楼赴贻来牟公局。
十五日(九号)晴。门人吴质钦来谈,述其家变,惨然泣下。摘日记两叶。看恕谷《大学辨疑》一册。恕谷依古本立义,不以程、朱补传为然。修身为齐、治、平之本,而诚意又为正心修身之本。圣经原自分明,程、朱强经文就我,或移或补,乃程门之《大学》,而非孔门之《大学》矣。晚,在万福居请南来考知事旧友。归寓又看《阅史郄视》一卷始寝,彻夜展转不成眠。
十六日(十号)晴。西圃芍药开矣。起甚晏,徘徊花下,以解昏倦。摘日录二叶。
陶钵民来夜谈。客去,看《阅史郄视》数条。
十七日(十一号)晴。午刻同乡八人在净业湖高庙公请王湘绮、杨时百、曾重伯及湘绮两世兄。宴毕拍照。湘绮年八十有三,上下楼梯腰脚轻健,终席凝然不动。其大世兄年亦五十九,精神似尚不及老翁,禀赋洵有过人者。席间叙及,知湘绮为补行壬子、乙卯两科举人,与先世父同年;又知王俊卿(树楠)尊人亦系乙卯年伯,向只知其祖重三先生(振纲)道光戊戌科南宫第一人,与先大父会榜同年耳;又知王铁珊(芝祥)同年胞叔系丁卯举人,与先君同榜同年。世交重叠,殊可亲也。客去,复与诸君步沿湖滨北行,至城脚,度石桥,踏石蹬,登湖中半岛,观落星石。稻田环绕,泉流清激,氵虢氵虢穿桥下,其声泠然。背城面水,烟树迷濛,不复知此身在长安城内矣。法梧门先生故居傍净业湖,诗龛在焉。一时名士觞咏其中,极承平风雅之盛。今何时耶?俯仰感慨,不忍去。灯下看《阅史郄视》一卷。董授经举季申兄任肃政使,辞不就征。授经恳余驰电劝驾。授经之公,季兄之高,皆足以励污俗。
十八日(十二号)阴。陆荀友(绥华)来见。萧小虞亲家自津来,留午餐而去。四钟英商卢格斯来访,胡干卿作舌人,宝惠亦出见之。晚,至福兴居赴庄思缄、赵剑秋之约。
又至致美楼赴刘庚伯、赵卿之约。归后看《阅史郄视》十馀条。张小松丈来谈。接李搢臣太原信。采涧以瓶养芍药廿馀朵,其大如盘,香袭襟袖。采涧善养花,经其手无不盛放,他人不能效也,岂与花特有缘欤?十九日(十三号)晴。新得木板旧拓《戏鸿堂帖》,持校旧藏石刻翻本,大有厚薄
之分,抽锋换颖处,亦多掩没。此碑帖所以必求原拓也(不比较不见)。香光于末册特钩刻《澄清堂右军帖》一卷,细玩大有入处,握管作书便觉笔下不同。
二十日(十四号)晴。一日避嚣不出门。干鲜果品商会呈请维持营业,由社政会函致商务总会转呈财政部、顺天府,余为起草。饭后三兄来谈。读《三国•魏志》一卷,合正文、注文逐字细看不遗。灯下写应酬两件。看《阅史郄视》十馀条。李先生谓诚至则行术亦诚,故诚以术而入,术以诚而神,徒诚而愚不可济也,徒术而谲不可为也。孟子曰仁术,其此之谓欤!此数语非头巾老儒所能言也。致史朗存表弟信。卧思古今成败历史,觉天下事断无死局,循环变化,无穷出清新,非人智所能预料。以为可恃,而却不可恃;以为无望,而山回路转,往往绝处逢生。唯人事不可不尽,善因不可不结。故君子不以众人所忧为忧,不因庸人所难而阻。
二十一日(十五号)晴。干风卷尘,燥不可耐。持叔三应知事试,取列乙等。白仲三、刘孟禄来交两厂欠领米石清单。饭后率惠赴农会,行视畦陇,颇有乡间景象。访会臣久谈,偕至益锠夜餐。看《阅史郄视》卷三讫。恕谷极不满于宋制,盖古今大一统之朝,唯宋最为孱弱。惩于五代悍将骄兵之祸,而艺祖复以此攘周鼎,故猜忌武将尤深,子孙遂以此为家法,观于王德用、狄青、岳、韩诸帅之被疑可见矣。一朝武功,无足言者。又杨亿疏论事不责所任而重置官;忧铨拟不允,于吏部外别设审官司。虑议谳或滥,于刑部外别设审刑署。恐命令或失,于给事中外别设封驳局。所言与清末及近年朝局极相似,歧枝架屋,徒为安置私人之地。事愈扰而费愈增,乃知古今秕政如出一辙也。史学之有益如是。
正续《资治通鉴》、正续《文献通考》,经世之道备矣(《续通考》乃王圻所编者)。
二十二日(十六号)晴。罗景湘、李厚卿来谈。饭后赴市政会。宝惠之友赠鲥鱼二尾,以一尾供客,其一则内外共食之。今岁尝鲜第一次也。
诸葛武侯能用度外人,陶桓侯能得法外意,必如此,乃为名宰相。
二十三日(十七号)晴。董绶紫、黄秋培、姚思岑来谈。邀思岑至益锠午餐。傍晚与夫人同车至德昌,赴润田处会新亲之局。看《阅史郄视》卷四毕。接澜翁及玉山侄信。
昨思缄言慈母之爱子,唯自有子女后,始知慈母之恩。余因检震川《先妣事略》共读之,至文末“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数语,共叹太仆此文,真天地间血性至文也。上文又云:“于是家人延画工画,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此数语无一字言哀,不知何以使人读之觉哀痛至于无可加。
二十四日(十八号)清晨得雨,九钟始止。久旱获此,稍解烦燥,散步西圃,清润怡神。玫瑰及十姊妹新开,鲜妍可爱。花不必大有名,即此无价值小种花,细玩之皆有妙致。戏鸿原拓十六册,由授经向德古斋谐价四十二元,即付价得之。香光钩刻坡公诸帖,无一不精。坡帖之最多者,旧无如晚香堂,新无如景苏园。而陈氏失于圆弱,杨氏失于呆板,皆传苏而失其真者,执以学苏,去之弥远。细玩杨少师《韭花帖》,乃知石庵笔法全出于此。松雪谓得古帖数行,便可名世,不诬也。学者苦不肯专一致精耳。三兄来谈。致刘性庵信,为李府结亲事,托澜翁转交。夫人祝衡宅寿,三鼓犹不归。余坐待之,挑灯作曾伯厚《西山永慕图跋》一篇。吾作文宗旨,叙事以肖其情景为贵,论事以尽其曲折为贵,述情以传其真诚为贵,不规规于模仿也。然文字义法,则不能不求。文无义法,所为叙之、论之、述之者,非冗则乱,不成为文矣。
二十五日(十九号)晴。将昨跋写送曾伯厚。饭后读《三国•魏志》一卷。八钟至水磨胡同访铎尔孟君,铎君已译治《毛诗》毕,复治《周易》。自云从河图数中悟一部《周易》,已确有所见,尚未能以笔舌传之。自信更钻研数年,必可发三圣人不传之秘。铎君治经甚专,眼光尤敏锐,将来必为经学巨子。中外棣通以来,一人而已。铎兼服习中国问曲,《琵琶》、《西厢》、《拜月》、《还魂》、《长生》之类及李笠翁渚种,皆取而译之,传诸欧洲。平日宴居,袭中国衣冠,俨然儒者。畅谈至夜深始别。
二十六日(二十号)晴。郭琴石、萧隐公来久谈。读《魏志》袁绍、袁术、刘表传,颇悟文家义法。余于陈志史法文法,所得甚深,当别购一本细评之,传为家学。门人朱楚白缴还所借《明史稿》,余因论近人颇不满意于《明史》,楚白云史家据事纂辑,实无甚轩轾。除四史及欧史外,自《晋书》至《明史》,其中志传之佳者,尽有步趋《史》、《汉》处,只缘《史》、《汉》家弦户涌,其文多脍炙人口,陈、范二史已不甚传诵,其馀诸史,勤学者不过浏览而已,安能领略胜处?未可轻下断语,谓其不佳也。说甚有理。
二十七日(二十一号)晴。饭后至十刹海汪生(世珍)处,遍观家藏字画,恳余品真伪,定价格。所览几逾一百件,真者仅十之二三,且多宋元名人墨迹,可观者三四件而已。朗轩来夜谈。近日每日来客必有五六人,皆有所求而来,余疲于酬对,气喘神销,真第一苦事。拟杜门谢客,以葆孱躯,虽以此蒙怨招詈不恤矣。接季申四兄信。又接刘性庵复信。发季兄信。
二十八日(二十二号)晴。小满节。门人周义君(礼)来见,新以滕县知事记名观察使。两钟偕干卿答访卢格司,晤谈一小时。顺至干卿处小坐。史筱坪自蓟县查事回,来见。晚,至醉琼林赴张子瑜之约。雷电交作,雨仅洒尘,久旱得雨之难如此!接大兄信。
二十九日(二十三号)晴。作霖送鲥鱼二尾。午刻至广和居赴刘益斋前辈之约,专为尊翁诊病也。饭毕赴农会特别会。精诚生智慧,一诚可抵百巧。晚,福兴居赴持叔之约。
归后案头有《新旧唐书合钞》,随意读韩滉、张延赏、李泌三传。沈氏《唐书合钞》及彭氏《五代史注》,津逮学子,真无量功德。使吾三十岁前能得此二书,所得必有大过于今日者。吾生平所得,以史学为最多。论事识见,议事疏牍,幸不为朝野轻鄙者,皆史学之力也。今未老而衰,百无一望,所望于儿辈者,史学家传耳。妄想儿辈用功,除《论语》、《孟子》、《通鉴辑览》(正续《资治通鉴》太繁重,未易尽人毕业。此编繁简得中,可以代之)普通应熟读外,拟分为六家:有愿受吾《三国志》学者为一家,前后《汉书》为一家,南北八史为一家(宋、齐、梁、陈、魏、齐、周、隋,南史、北史,虽名目甚多,若专一贯串,其实不难),新旧《唐书》、新旧《五代史》为一家,文明史》为一家,有清一朝政治掌故为一家(此最难,因无统系专书耳),专精融洽,左右逢源。此愿获偿,则一堂之内,史学彬彬,使海内名之曰“史学恽家”,岂非人生大快事!文友堂以《永乐大典》三册求售,一儿字,一仓字,一队字兑字,每册索价八十元,前后副叶俱为人裁去。此中国大骨董也。
五月初一日(二十五号)晴。董冰如来谈。晚至中华饭店赴余幼清、菽明侄之约。
为刘伯中写斗方一叶(艺侍亡友之子)。近来用笔转换,遂无扁缺之病。
初二日(二十六号)屡次风云作阵,迄未得雨,炎燥可畏,遂不出门。写折扇一面,赠琴甫。临戏鸿本《韭花帖》,悟古大家作书皆笔短意长。以此意习苏字,又进一关矣。淄川毕绍臣(效先)来见,东河先师之孙也,丰台登火车,坠而伤足,养病卧旅店,穷不能归。今日拄双杖而来,状甚狼狈。先以十元赠之,再为筹集川资,使归故里。师门零落,式微极矣。贵寿鋆来谈。步行为国乐臣诊病,因贫而病势不可为,对之侧然。接朗存表弟江宁信。为季申兄起呈稿,请假一月,交思缄代陈。灯下用朱笔校《倚松老人集》,宋饶节著(僧名如璧),江西诗派也,系陶钵民所藏皕宋楼钞本,与沈子培丈新刊景宋本对校。
今日校七叶。吴筱岩先生自南来。
初三日(二十七号)晴。晨闻鸟声,雨有望矣。周义君偕其弟树声(振先)来见。
饭后校《倚松集》上卷讫,作跋一段。晚凉至恒裕一行。朗轩来夜谈。庄心安丈寄赠尊人卫生方伯文集两册,《维摩室遗训》两册。遗训乃哲嗣摘录家书语也。两日看毕,多阅历深切之谈。方伯每自恨无知人之鉴。余性坦率,以忠厚之心待人,尤易受人欺。故知人知言,圣贤以为难。
初四日(二十八号)阴,狂风怒号,有发屋拔木之势。无处不积尘寸许,令人动江
乡之思,甚非好气象也。思缄来谈,即刻附火车南旋,致刘性庵信即托思缄带交。傍晚至安福胡同访王聘卿畅话。因出城至醒春居赴陶宝如之约。风撼小楼,岌岌摇动。归后清理账目。世侄王骥卿(骏彝)来见。
初五日(二十九号)晴。天中旧节,晨起祭神,午刻祀先。世局虽变,祖宗留遗之家礼,乡里相传之风俗,不可废也。彤伯表侄至内助祭。濮卿和、吴德波、苏敬斋、胡荃孙、程孟常,宽仲、树棠两侄均来拜节。饭后至小苏州胡同拜节。顺道至汪家胡同预祝衡子惠夫人三十生日。读《通鉴》晋惠帝、怀帝纪。
初六日(三十号)晴。刘益斋、瞿肇生两同年、顾安期来拜节。饭后偕张先生、彤伯,率惠、襄游城隍庙,在茶棚茗憩,有幻人张幕,但见人头置方几铜盘上,而不见其颈以下。头能动,能言,能吸烟。细察之,毫无破绽,不知其操何术也。宝襄检理旧藏字画多至百馀件,皆余二十年节减薄俸所得,虽不能超群拔萃,自信却无赝品也。灯下作朗轩所藏沈文肃密疏手稿后跋,合五百字。入夜狂风复作,天骤冷。临睡大呕。
初七日(三十一号)半夜梦醒,闻檐溜直泻,风声雨声并作,心神快然。竟日沉阴寒甚,御棉衣两重。闻西山雪甚大,夜呕之后萎倦不能支。饭后写疏稿跋两叶半。搁笔后随意倚枕,遂入乡。气坠久不愈,近更中气不足。余平生颇有得于安命之学,然歆羡冀幸之念,尚不能无。非将方寸间打扫清净,终无以处斯世也。
初八日(六月一号)阴。未刻至农会。又祝顺承郡王讷乐庄寿。朗轩十钟来夜谈,坐一小时而去。接姜伯亮信,随手邮复。接沈叔信(湛钧),其子(育仁)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