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31 页/共 50 页
佟金柱说:“妹丈,今早为何来得甚迟?”马玉龙说:“王家有所不知,只因夜寐不眠,心中忧虑,故此早间睡沉。”佟金柱说:“妹丈所思何事?”马玉龙说:“我想军国大事,如一旦兴兵,就只可前进,总要挑选出精明强干的先锋,安营扎寨,凡事都要见机而作。”佟金柱说:“好,今天妹丈就来挑选前部先锋,有能为者即可委派。”便吩咐把花名册拿过来,递给马玉龙。展开一看,头一名就是红毛太岁吕寿,即吩咐把吕寿叫上来。
原来,吕寿在前本想夺取都会总的,只因前三场不能交代,故此在这里充当小会总。今天听说考取前部先锋,他早就前来等候,听上面一叫,赶快上来参见佟金柱和都会总。马玉龙吩咐:若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准得先锋之官。吕寿回身来至当场,把秃脑袋一晃,说:“天下英雄听真,在下姓吕名寿,人称红毛太岁的就是。”只见他身高七尺,头发不多,黄中透红。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绫箭袖袍,腰系白绫带,足穿白花青靴,双贴白太阳膏,手提单刀,来至当场,一声喊嚷:“若有真正能为的,下来跟我比试。”话犹未了,就听东边一声喊嚷:“待我来。”吕寿一瞧此人,年有二十余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来到厅前报名。此人姓赵名泰,人称云中虎,手使一条花枪。报完名姓下来,一举手说:“吕会总请。”抖枪照吕寿分心就刺,吕寿往旁边一闪,摆刀急架相还,五六个照面,吕寿一刀竟将云中虎赵泰结果了性命。吕寿闪在一旁,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刀枪没眼睛,有不怕死的下来,与我比试高低。”
这时,只听正面一声喊嚷:“前部先锋让给我。”众人抬头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手拉一条其形似长虫的杆棒,来的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跳在当场说:“我叫关保,你来跟我比试。”吕寿一看是一个小孩,并不放在心上,抡刀过来劈头就砍。胜官保一闪,抖动龙头棒,就把吕寿摔了个筋斗。吕寿翻身爬起来,哇呀呀地乱叫,说:“你使的叫什么兵刃?”胜官保说:“我使的这个叫扒拉硬。”吕寿说:“什么叫扒拉硬?”
胜官保说:“你不碰不硬,一碰就硬。”吕寿气往上冲,摆刀又剁。胜官保闪身,连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吕寿头晕,爬起来就跑。
这时,那旁又是一声喊嚷,声音洪亮,说:“小孩!待我来夺先锋。”胜官保抬头一看,也是一个小孩,有十二三岁,梳着冲天立的小辫子。这位小英雄来至演武厅,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七回 问情由义侠救孝子 刺反叛舍死射贼人
话说胜官保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吕寿下去,就听正南一声喊嚷说:“既许小孩夺取先锋印,待我来!”众人一看,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长得好看,头梳冲天的小辫,身穿蓝绸褂裤,足下抓地虎靴子,面皮微白,浓眉大眼睛。来至切近,胜官保说:“你这小孩也要跟我比试比试。”那小孩说:“是比拳还是比兵刃?”胜官保说:“随你。”那小孩说:“咱们比拳。”
胜官保说:“可以。”两个小孩一比拳脚,各分门路,走有几个照面。胜官保越比越爱,心说:“这个小孩子,身眼步法,一招一式,必受过高人传授,若非是我,敌不住他。”两人又走了几个照面,胜官保说:“咱们等等动手,我且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这小孩说:“我姓李名芳,是金头太岁谢自成的书童,我们比拳不算,我要比比暗器。”胜官保说:“也可以。”
二人来至演武厅说:“我二人要比暗器,不知会总爷怎样吩咐?”佟金柱说:“在西边立一高竿,上面悬挂金钱,打着算赢,打不着算输,不拘是何等暗器。”胜官保说:“我打镖吧。”小孩说:“可以。”胜官保就在当场掏出一只镖来,一抖手就是一下,只听当啷一响,正打中金钱,大众齐声喝彩。一连三下,皆中金钱,众人无不称赞。李芳过来说:“你打这个不算为奇,我这里有种暗器,叫紧背低头锥,还有三枝袖箭,我要打中金钱眼,叫他落住,第二枝袖箭要把头一枝顶开,这名叫为凤凰争窝,第三枝要把金钱绒绳射断,我过去还要把金钱接住,名为金钱不落地。”胜官保一听,暗自摇头,说:“这功夫我练不了,你可别说了不算。”李芳说:“我若练不了就算输。”
佟金柱等人听了,都有点不相信,会打暗器的甚多,都不能这样,这小孩说话口气太大,未必能练。小孩说:“你们瞧着我这头一枝,叫凤凰寻窝,不偏不正,叫袖箭落在金钱眼中,使力大了就过去,小了不到。”小孩说完话,大众听了,连佟金柱的两眼都直了,看着金钱目不转睛。小孩见众人眼睛都看金钱,一抖手,一枝袖箭直奔佟金柱的咽喉而来。佟金柱一闪身,袖箭正钉在大厅正当中。那是四扇屏门,上有金龙两条,呈二龙戏水状,匾上写的是“聚英堂”。佟金柱把袖箭躲开,站起身来哇呀呀直嚷说:“好大胆的顽童,竟敢刺杀孤家!众会总,给我把他乱刀分尸。”这些会总正要拿刀过去,马玉龙一想:这个小孩必有不白之冤,十二三岁好大胆量,我不救他,可惜就要死在乱刀之下?
书中交代:这个小孩因何要刺佟金柱呢?原来李芳住家在离佟家坞八里的李家集,他父亲名叫李禄。佟金柱未造反之先,李禄给佟家赶车。佟金柱时常出去打猎,路过李家集,看见李禄之妻在门前买线。佟金柱问手下人:“这是谁家的妇人?”
手下人说:“这是赶车的李禄之妻刘氏。”佟金柱回家,就把李禄叫过来说:“李禄,你家住在李家集呀?”李禄说:“不错。”佟金柱说:“你家有些什么人?”李禄说:“家有结发之妻。”佟金柱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再娶一个。我听说你的妻子貌美,你把他送来给我为妾。”李禄一想,这件事如何使得,便说:“庄主爷家中娇妻美妾十几个,有银钱什么样子买不到,何必跟小人争夺?这件事,小人不敢从命。”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厮太不要脸,我好心跟你商议,你竟敢推诿,快把他给我捆起来。”有二十多个恶奴过来,把李禄捆起,吊在下面一阵乱打。李禄连疼带气,当夜三更天就死了。佟金柱吩咐把他埋在乱葬冈,立刻叫人到李家集把李禄之妻抢来。旁有一人叫得福的说:“不便去抢,人多聚众,事就大了。若小人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接来。”佟金柱说:“你果能有此妙计,我就赏你五十两银子。”得福说:“是了。”
次日,他雇了一乘轿子,来到李家集。李禄之妻刘氏,晚间心神不定,听见有人叫门,连忙出来问是谁?得福说:“你不认识我,我在佟家坞佟庄主爷那里。现在我李大哥得了一种大病,请先生一瞧,先生说要叫他亲近之人给他煎药,你快去看看。”刘氏一听丈夫病得厉害,忙换衣服,托街坊照应门户,出来上了轿子,同着得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瞧抬来了,甚为喜悦。刘氏下了轿一瞧,房子甚为整齐,廊子底下坐着一人,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此时夏令景况,他身穿凉绸褂裤,手托着一根银水烟袋说:“你是刘氏?你的男人李禄,已被我打死了。自那日我看见你有几分颜色,想把你接来服侍我,省得跟他受罪,让你在这里呼奴使婢,身享荣华。”刘氏一听把他丈夫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恶贼!
你把我丈夫打死,我要跟你打一场官司。“回身往外就走。佟金柱吩咐把她揪回来,吊起就打。一个女人家怎能受得住,自己一想:”我已怀孕,我若死了,连报仇的都没有,只好依从他。“就说:”要我依从须等我产了孩儿。“佟金柱说:”那可以。“便把她交给周氏看管着。
过了一个月,刘氏分娩,养下一个男孩。这周氏也是李家集的人氏,刘氏说:“周妈妈,你要行好,给李氏门中留后。”
周氏说:“可以。”刘氏说:“久后我儿子大了,请你把我夫妻被屈含冤之事对他说明。所有我家中的房子家什,都给你老人家,只求把我儿子抚养大了。”周氏说:“就是。”来在上房,向佟金柱说,要家去两三天回来。周氏就把小孩带了出去。过了两天,刘氏才说:“分娩下来,小孩已死掉扔了。”佟金柱也不理论。后来刘氏悬梁自尽,佟金柱只得把她埋葬。
周氏以开店度日,把这小孩养到八岁,长得甚是伶俐。这天来了个和尚,一看这小孩,就问周氏:“他是你什么人?”
周氏说:“他的话长呢!”就把小孩之事细说了一遍。和尚说:“既然如此,叫他跟我去,我收他做徒弟,三年后把他送回,可以给他父母报仇。这里给你二十两银子,并非买他,给你泡杯茶。”周氏就问和尚的宝刹在哪里?和尚说:“我在庆阳府山里的镇涛龙王庙,我叫赛达摩正修。”周氏说:“好!大师父既然爱他,我也不能拦阻。可有一件,三年后你可要送他回来,我见见他,你再带走。”正修说:“是了。”就把小孩带在庙中,教他水旱两路的功夫,使一双镔铁棍杖,会打紧背低头锥袖箭。
能为练好,正修又把他父母的冤屈之事告诉了他,说:“你若有心报仇,我把你送回李家集。”李芳回来,周妈妈叫他跟会总谢自成当书童,他心心念念要刺杀佟金柱,老不得下手。今天因挑取先锋,准小孩下场,他才以比暗器为名,打算要把佟金柱一袖箭射死。未想到佟金柱闪身躲开,吩咐群贼将他乱刀分尸。可怜这样的孝子,就要死在群贼之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八回 讲古迹哄信佟金柱 收义子巧入三教堂
话说佟金柱吩咐要把李芳乱刀分尸,马玉龙一看,就知道他有不白之冤,得设法救他,便说:“你们且慢,刀下留人。”
佟金柱大为不悦,说:“妹丈!他刺杀孤家,你还给他讲情?”
马玉龙说:“不然,王家千岁有所不知,他乃小小顽童,前来行刺,必有人主使,若把他乱刀分尸,岂不便宜那主使之人。
可把他交给我细细审问,追出主谋之人,斩草除根,以免后患。“佟金柱一听,说:”言之有理,还是我粗心了,妹丈精明强干,胜我百倍。“这才吩咐且慢动手,将他交与了都会总。
又问:“这是谁的小童?”有人说乃是谢自成的书童。便吩咐把谢自成捆了,传令佟家坞四门紧闭,不准放人出入,如有差遣,须有我令箭为凭,将此事办理清楚,才许出入。
吩咐已毕,马玉龙便将李芳带到都会总府来细细审问。听差人等跟随马玉龙下了演武厅,回到了会总府。马玉龙吩咐闲人散去,派石铸把守前门,再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又派孔寿、赵勇在房上巡查,怕有奸细探听。纪逢春、武国兴、刘得猛、刘得勇四人,带着李芳来到里面,放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说:“那个小孩,你不必害怕,你为何行刺,从头至尾对我说来,我定宽恩设法救你。”小孩叹了一声说:“你不必问了,我只闭目等死,我跟你无冤无仇,可恨,可恨!”马玉龙说:“你恨什么?”小孩说:“我恨不能把佟金柱碎尸万段,你们或杀或剐,快快叫我一死。”马玉龙说:“你好糊涂,你认识不认识我?”李芳说:“认识你又怎么样?你等不过是一群反叛!”胜官保说:“我告诉你,我姓胜名叫官保,现改名关保。那位是马大人,系奉彭大人之委派前来卧底,我们这些人都是来剿灭反叛的。因为看你必有不白之冤,想要救你,你可别糊涂。”
李芳一听,瞧了瞧马玉龙这些人,又仔细瞧了瞧胜官保说:“我实在不知道,敢情我遇见贵人了。唉!也不管你救得我救不得我,跟你说说吧。我姓李名芳,父亲叫李禄,当年给佟金柱赶车。佟金柱因见我母亲貌美,就将我父亲害死,将我母亲抢去。那时我还没有生养呢,我母亲用巧言说,要等分娩以后再从他。后来生下我来,叫周妈妈带了出去,我母亲就悬梁自尽了,这都是周妈妈告诉我的。我八岁跟龙王庙赛达摩正修学徒,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杆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现今我当小童,来到佟家坞并不为钱,就为刺杀佟金柱。他每逢出来,总有数十个人跟着,刀枪如林,不能近身。今天因挑取先锋,我以打暗器为名,要刺杀佟金柱,替父母报仇,不想未能伤他,这也是天数!既是大人前来卧底,若能搭救小子,真乃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如不能搭救,我就一死,也甘心瞑目,决不埋怨。”马玉龙说:“你这孩子倒是赤胆忠心,我如救了你,你就在这里服侍我,不必服侍谢自成了。”李芳说:“大人如救了我,我情愿认大人为义父。”马玉龙说:“好,我就收你为义子吧!”
说罢,叫人把李芳带着,我带他同见王爷去。胜官保说:“你老人家不可这样,既要救他,见王爷怎么说呢?”马玉龙说:“这非你可知。”这个时候,石铸等人也都进来,知道这小孩是为父母报仇,马玉龙正要救他。石铸说:“他眼睁睁的刺杀佟金柱,怎么救他?”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没读过书么?”石铸说:“我虽读过书,这样事一时懵懂,我实在想不出主意来。”马玉龙说:“此乃小事。”石铸说:“既然贤弟有了高妙主意,何妨对我说说。”马玉龙就在石铸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石铸拍掌大笑,说:“贤弟真是聪明,才高智广,比愚兄强胜百倍。”马玉龙又在李芳耳边说,你须如此如此。
这才带着从人,押着李芳来到王府禀见佟金柱。
佟金柱正同他三个兄弟议论行刺之事,该当如何办法。佟金柱说:“问出主谋之人,便可剪草除根,总是都会总的智略比你我高强。当时只将小孩一杀,仍难免后患。若非自家亲戚,他也不肯这般用心。”正说着,有人禀报:“都会总已审明刺客,前来回报。”佟金柱吩咐请进来。马玉龙来到里面,参见了佟金柱,旁边落座。佟金柱说:“妹丈可问实刺客是何人主使?急速拿获,剪草除忧,方出我胸中之恨。”马玉龙说:“王家千岁,这个小孩有一段隐情,我且说一段故事,叫做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佟金柱说:“何为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我不懂,妹丈且细细说与我听。
马玉龙说:“这两个故事都是真的。当年有个牧牛童儿在山上放牛,困睡在树荫之下。这牛正在山坡吃草,来了一只狼要吃牧牛童儿。这牛虽是畜牲,其性最灵,见狼要伤他主人,就过去跟狼相拚。这牛全仗两个角,把狼打败了。牛见狼已经走远,即过来用角撞那牧牛童儿。这牧牛童儿醒来一看,并没有什么,勃然大怒,拿鞭就把牛打了二三十下,说,好个畜生,你无故扰我睡觉!打过仍然又睡。”佟金柱一闻此言,说:“这牛好心好意救他,那牧童反来打他,可恨!可恨!”马玉龙说:“牧童睡着,又来了两只狼,那牛连踢带咬,把狼打跑,怕狼他们知道哑巴又聋,也不避她。后来周昌回来,碧桃殷勤侍奉,就把药酒拿出来。哑巴见周昌刚要喝,过来就抢。周昌说:”你这蠢才!‘揪过来痛打。打过仍然要喝,哑巴又抢了过来。一连三次,周昌心想必有缘故,这才把酒倒在地下,只见一片火光。他把碧桃捆上,送到官衙一问,才知她私通邻人,设法谋害亲夫。后来将碧桃按律问罪,周昌从此也重待哑巴。“
佟金柱说:“妹丈为何说这个呢?”马玉龙说:“这就是李芳的故事,王家把他带上来问问为何行刺,就知道了。”佟金柱吩咐带李芳。李芳来到面前,佟金柱一问,李芳如此如彼一说,佟金柱竟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李芳说的是何妙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九回 拜教主细访妖异事 见纸豆方知邪术精
话说佟金柱吩咐带上李芳来。左右一声答应,把李芳带了上来,跪在下面。佟金柱说:“李芳,你为什么拿袖箭刺杀孤家?”李芳说:“我是一片忠心,竟惹出一场大祸。当时我在校场拿袖箭正要去打金钱,只看见王驾背后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长虫,要抓千岁。我想这必是妖精,故此一箭打去,却不知这东西哪里去了?我是救驾,不想千岁爷倒说我是刺客,要把我乱刀分尸。我死不要紧,只怕冤屈了好人。”佟金柱一想:“这话有理,教主爷时常说我是真龙,这必是我瞧他出了神,真龙出窍,小孩眼里瞧见,恐怕龙来抓我,故用袖箭把龙打跑,倒是一番好意。这真是耕牛救主遭鞭打,全是一片忠心。谅他一个小孩子,又跟孤有什么深仇呢?”想罢,便吩咐说:“来人,把李芳松绑,封他为散值会总。再去把谢自成放开,这与他无干。”马玉龙说:“把这李芳叫来伺候我吧,我倒爱这孩子的忠心赤胆。”佟金柱说:“就叫他伺候妹丈。”
李芳上来给大家磕头,往旁边一站。马玉龙坐着一想:“我来卧底虽得了权,听说还有三教堂。今日趁着没事,我何不叫他带我去拜拜三位教主,且看看他是何如人也,什么邪教?”
想罢,说:“王家千岁,我蒙厚恩,得了都会总之职,统辖教中之人,但于何时起兵,先取哪座城池,我要拜见教主,请教主指我一条明路。”佟金柱说:“很好!既然如是,我同妹丈就去拜访三位教主。”先叫童儿到后面去送信,然后便同马玉龙坐轿直奔后面。
到了后面一瞧,这院子是八角月亮门,外面挂着一块牌,写的是:“教堂重地,闲人莫入,如敢故违,重责不贷”。由里面出来两个道童,头绾双髻,各拿一把云帚,都是齿白唇红,说有请王驾会总。马玉龙同佟金柱进这院子一瞧,当中有条路,两旁栽的海棠,阴面结海棠,阳面结苹果,此时七月天气,海棠苹果正结满枝头,青红可爱。一直来到二道重门,门外东房三间,有四十个人在此值宿听差,若有事,只须一打点,里面就有人出来,无事则不准出三教堂。佟金柱、马玉龙二人由童儿引路,走过影壁,一瞧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院子里栽松种竹,大殿上有一块匾,写的是“三教堂”。两旁柱子上有一副对子,写的是:遵光天之造化,渡后世之愚蒙。
马玉龙来到三教堂阶下,往里一瞧,里面金碧辉煌,大有可观,廊檐下挂着八只攒竹灯,里面靠北墙有一座悬龛,都是硬木雕刻的。帘幔帐龛下,一溜三个莲花台座,前有三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三堂鲜果供。头前有六个道童,打着金锁提灯,捧着宝剑、葫芦等物。当中莲台上坐着一个老道,头戴鹅黄缎子莲花道帽,身穿鹅黄缎子道袍,绣的金线八卦,内衬蓝绸褂裤,足下云履。赤红的脸膛,一部白髯约有一尺多长,洒满胸前。这位就是天文教主张洪雷,乃是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道人张天师一族。东边一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宝蓝道袍,黑面皮,两道刷子眉,一双环眼皂白分明,准头端正,海下一部黑须,这位就是地理教主袁智千。西面坐着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身穿粉绫道袍,面皮微白,浓眉大眼。这三位教主,都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马玉龙上前给教主叩头。张洪雷一见有人叩头,即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你起来,山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我倒有一段仙缘,我收你做个徒弟吧!”马玉龙立即跪倒叩头,说:“师父在上,弟子愚昧无知,要求师父指教。”张洪雷说:“咱们这教中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你也不是外人,我带你去瞧瞧。”说着话,老道下了宝座,带马玉龙、佟金柱来到里面,只见北窗下有一张花梨条案,上面有五个大斗,斗上用红绸盖着,有符押着,在正中供着一张八卦太极图。张洪雷一指说:“徒弟你看,这就是教中的法宝,能敌朝廷百万之兵。”马玉龙说:“这是什么宝贝?”张洪雷说:“这是你二师父袁智千练的豆人纸马,每天咱们要念两个时辰教中的黑经,子午时叫童男童女吹阴阳之正气。”接着又带马玉龙来到西屋,见有四只箱子,两个大柜,上有封皮。张洪雷说:“这都是豆人纸马。”马玉龙说:“这个怎么用呢?”张洪雷说:“这得借星斗之光,练一百天,我学的是奇门八卦。”马玉龙说:“师父栽培,弟子可以练一练吗?”张洪雷说:“可以。”马玉龙说:“到八月就起兵,恐怕豆人纸马接不上。”白练祖说:“我看十一月甲子是个好日子,要起兵就在那天。”佟金柱、马玉龙俱皆答应。
吃了两杯茶,二人告退下来。走在路上,马玉龙问道:“王家千岁,这三位教主平素就安歇在这教堂里么?”佟金柱说:“不是,他们在东跨院另有一个所在。”二人来到外面,上了轿子,各回自己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石铸问他上哪里去了?马玉龙说:“我救了李芳,又同佟金柱到三教堂去拜望三位教主。”石铸说:“好!我正在焦愁,知道天地会八卦教有三位教主。贤弟既到里面去,必要探知他们是怎样一段局式?”马玉龙就把刚才张洪雷所说之言,和他所见的豆人纸马,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石铸说:“好贤弟!你打算出个什么主意呢?”马玉龙说:“这里的情由,十分之中,我才明白了二三成。再等探听明白,你我另行商议。”石铸说:“也好,你我细细访查,看他的总花名册上,八卦教会共有多少人,还有为首的是谁?”马玉龙说:“你我大家留心就是。”这天,兄弟几个在帅府吃了半天闷酒,各自安睡。胜官保、李芳伺候马玉龙,就算小童儿,马玉龙认他二人作为义子。
次日早饭以后,马玉龙正同众家英雄谈论闲话,外面有人往里飞禀,说:“王家千岁请都会总急速前去,有机密大事。”
马玉龙赶快带着众家英雄,出了帅府,上马来到王府。马玉龙进了九龙厅,见佟金柱兄弟四人正同余化龙议论军情。马玉龙参见已毕,落座说:“不知千岁有何事议论?”佟金柱说:“我风闻有个奉旨钦差彭大人,现住潼关,要调兵剿灭佟家坞,故请妹丈来商议。”正说着话,有人往里飞报说:“王驾千岁,大事不好,现有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各防守汛地的会总已抵挡不住。”佟金柱一闻此言,吓得一阵发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回 金眼雕头探佟家坞 马玉龙率众见师兄
话说佟金柱听手下人禀报说,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连忙说:“妹丈,你带各路会总前去迎敌。”又派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小吊客周通、金眼魔王安天寿、急先锋萧可龙、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八路会总,并三十六位小会总,点齐三千会兵,浩浩荡荡出了佟家坞东门。只听得十字街喊杀连天,人声呐喊,山摇地动。马玉龙带着众人,往前直奔。
书中交代:金眼雕怎么会到这里?只因为白猴杨坤、燕翅子刘华、抄水燕子石铎三人到京都盗九头狮子印,这案就背在内大班的班头身上了。康熙年间的内大班头,一位叫汤文龙,一位叫何瑞生。汤文龙是康熙老佛爷御口亲封的,叫汤夸子,当年黄三太在沙滩劫饷杠,汤文龙追至良乡县,黄三太知道他是办案的,打了他一镖,他将镖接住,也不敢再追。后来黄三太救驾,找九龙玉环,倒跟了他交了朋友。他生平所学的武艺,不教徒弟,就传授了他儿子汤英。何瑞生有一子叫何玉,也是跟他父亲学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精。他哥俩都进了内大班,承袭父亲的差事。现今失去九头狮子印,万岁爷震怒,交派都察院和顺天府文武衙门一体访拿。汤英、何玉回明上司说:“这贼必不在京,求办一套海捕文书,我二人出去访拿贼人,请回九头狮子印,倒是一件大功。”上司给他办了一件海捕公文,赏了四十两盘费。小哥俩正是艺高人胆大,初出犊儿不怕虎,藐视天下英雄。
这两个人由京都起身,日行夜住,要直奔潼关访查。因料想这贼人盗去九头狮子印,寄柬告彭大人,必是跟彭大人有仇。
现今彭大人在潼关,此贼必在附近,到那里可以寻踪访迹,将九头狮子印请回。两个人在路上不敢耽延,这一日到了潼关,打听彭大人还未走。他二人住在天成客店,碰见了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正带着邱明月在上房住着。二人又赶忙过去给邱大爷行礼。邱成一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原来是二位贤侄,你们从哪里来的?不要行礼。”汤英、何玉也认得伍氏三雄,他们在京中开黄酒馆子,跟汤文龙、何瑞生是穿房入户的交情,见了汤英,何玉二人,焉能不加照应,就让到屋中问道:“二位贤侄从何处至此?”他们就把丢了九头狮子印的事说了一遍。
又说道:“现在父亲把差事一交,让我二人接了。”金眼雕说:“我明天带你二人到佟家坞去找九头狮子印,找回来便罢,如找不回来,再作道理。”商议好了,又说:“今天咱们暂住一天,明日起身。”汤英、何玉说:“好。”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邱成叫伍氏三雄和邱明月看店,他带着汤英、何玉直奔佟家坞。金眼雕贴上两张白太阳膏,小辫子扎上红头绳,说道:“你二人见我这打扮了。”又由兜内掏出四个太阳膏来,递与汤英、何玉说:“你二人也照我一样打扮,到那里见了他们的人,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你们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可多说多道。”二人点头,跟着金眼雕就进了佟家坞。
众人一看金眼雕这打扮就愣了!原来在小辫上扎红头绳,这是教中老祖宗的打扮,大众全皆纳闷,不知哪路来的,不敢错待。金眼雕来到佟家坞东门,进了一个饭店。众人一看又是一愣,这个八卦教的是八十多岁还了童,扎着红头绳,这个辈数大了。金眼雕一进来就说:“本字辛苦了。”跑堂的过来说:“大爷你来了?”金眼雕说:“来了。”伙计说:“本字辛苦?”
汤英正要说,何玉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言,同金眼雕坐下。邱成说:“你们吃什么?”汤英说:“摆上金波玉液,我也吃不下去,我心里有事。”邱成说:“既如此,待我来吃。伙计过来,你们这里卖什么?”伙计说:“包办酒席、应时小吃都现成的,老爷子你吩咐吧。”邱成说:“你把九寸盘子的白肉拿十盘。”
伙计一听,这个老头是半疯,五个人也吃不了。工夫不大,先摆上五盘,后又上五盘,酱油醋碟摆好,又叫了几壶酒。邱成把十盘肉吃完,把汤英、何玉都给震住了。瞧他吃的人说:“这个老头必不是人,一定是教主显圣,教诲咱们。”他们怎知道邱成这个功夫,再有十盘,他也能吃得下去,因用水火交济,随吃随化。这连汤英、何玉也没见过。
吃喝完毕,汤英伸手只掏出百十来钱,银子都丢了。汤英说:“好贼崽子,偷到咱爷们这里来了。”只气得眼睛直翻,呆呆发愣。邱成说:“不要紧。”汤英说:“不是别的,咱们是干甚么的?办案会叫贼给偷了。”这句话不要紧,却漏底了。内中就有几个过来答话说:“你们二位是在哪里恭喜?”汤英说:“我们在京都充当内大班,奉旨出来拿盗印之贼。”邱成再使眼色已拦不住了。
汤英话犹未了,就听人呐喊:“拿呀!他们不是教中人哪!
是奸细呀!“呛啷啷一棒锣响,有东门散值会总胡忠,带了二十几个人正查街,听说有奸细,便带人来到了饭店。众人说:”会总爷,他三个人是京都来办案的班头。“邱成哈哈一笑说:”老太爷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邱名成,人称金眼雕,住大同府元豹山,奉钦差大人之谕,带着三千官兵,二十名战将,前来剿灭反叛。“说着话,赶过去就奔胡忠。胡忠手中拿着一口刀,想邱成是个老头子,并未放在心上,用刀一晃,撤回来分心就刺。邱成伸手把刀抓住,一腿就把胡忠的腿踢断了,伸手把那贼人抓了起来,脑袋冲下,只吓得这伙贼人回头往外就跑。忽听那旁一声喊嚷:”尔等快快闪开了,待我来捉拿奸细。“原来是马士杰带领众会总前来捉拿汤英、何玉,要与金眼雕决一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一回 说情由放走二班头 断魂山巧遇独行侠
话说金眼雕把散直会总胡忠力劈两半,就听东门内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先出来一对白旗,上首是天地会门旗,下首是八卦教门旗,背后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清另正乾坤”。当中一杆帅字旗,是白缎子青蜈蚣走穗,火焰掐边,坠脚铜铃被风一摆,哗啦啦乱响,前面是一个“马”字,后面是“三军司命”。马玉龙骑着赤炭火龙驹,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子箭袖袍,足下白缎子靴,手擎画杆方天戟,衬着他的白脸膛,真好似当年吕奉先一样。跟他来的八位会总,各人手擎兵刃。来到东门外面,就听说把散值会总给劈了。头一个铜头狮子袁龙要立头功,摆刀过去,铁头狮子袁虎帮着哥哥,二人就把汤英围上。汤英手执铁尺,力敌二贼,并无半点惧色,在当中蹿纵跳越,那铁尺上下翻飞,按着单鞭的门路,拨挡着两口刀。这边有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把何玉围住说:“哪里来的小辈?敢来送死!”汤英、何玉哈哈一笑,说:“你们这群贼崽子,也认不得你家班头,我乃京都慎经司内的大班头,奉旨来拿盗印之贼。”孙玉、周通刀法纯熟,以多为胜,就把他二人围住了。
谢自成一看金眼雕,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头,一摆棍就扑奔过去,想要取胜,焉想到一过去就被金眼雕将棍夺去了,一腿把他踢倒。谢自成爬起来,只吓得魂魄皆冒,看了一看金眼雕就跑。矮金刚公孙虎持手中虬龙棍扑奔过来,想要替谢自成报仇,跳过来照着老雕就是一棒。金眼雕一伸手就把棒接住,夺将过去。公孙虎又一棒打去,金眼雕用这条棒一崩,公孙虎哇呀呀直嚷,竟将虎口崩裂。金眼雕说:“贼崽子!你瞧这个。”
双手一撅,竟将铁棒撅断了,吓得公孙虎屁滚尿流,扔棒拨头就跑。金眼雕并不追赶,又过来扑奔这伙贼党,抓住了谁,便拿人打人,直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家四散奔逃,齐嚷厉害。
正在这般景况,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已把那汤英拿住,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也把何玉拿住。金眼雕一瞧就急了,心想:“我带着两个晚辈来打佟家坞,叫他二人遭害,如何使得,我也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今天我这老命不要了,跟他们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金眼雕过去乱打,并无一人能够敌挡。
马玉龙一看,便从马上跳下来扑奔金眼雕。老英雄一看,就明白是师弟前来卧底。走了几个照面,金眼雕装败就跑,马玉龙紧紧随后追去,两个人脚程都快,展跟就到了无人之处。
马玉龙说:“师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回去,这两个人我能救得了。”金眼雕说:“这两人就是京都汤文龙、何瑞生之子,我既带了来,叫他们被害,我也对不起他们。”马玉龙说:“师兄!
你老人家只管放心,都有我呢,必定叫他二人不吃亏。还有一句话,你见了大人,叫大人派人扮个假马玉龙来打佟家坞,此时这贼人多有怀疑。“金眼雕说:”是了,我回去禀明大人,打你的旗号来打佟家坞,以去贼人之疑。你在此得了事,我也放心了。诸事可要小心谨慎,大人是派我来打听打听。“马玉龙说:”师兄!你请回去,事情交给我办,决错不了。“金眼雕这才告辞。
马玉龙回到本队,一瞧众会总已把汤英、何玉绑上,正在等都会总回来。众人见马玉龙回来,齐说:“都会总!现在我等把这两个人拿住,该当怎样发落?”马玉龙说:“你等押着跟我见王爷去。”众人说:“是。”便押着两人,跟随马玉龙进了佟家坞东门。
来至十字街王府门前,马玉龙下了马,早有人回禀进去。
反王佟金柱吩咐有请,马玉龙带着众人进去,参见了佟金柱落座。马玉龙说:“王驾千岁!现在东门外拿住两个奸细。”佟金柱说:“妹丈将他审问明白,结果了性命就是,何必问我。”马玉龙说:“是!”吩咐左右把这两个人带到帅府里去,众人就把汤英、何玉带往帅府。
马玉龙告辞回去,升了座,吩咐众会总在外面伺候,把亲随石铸等几个人叫上来,再把汤英、何玉带上。这两人破口大骂。马玉龙说:“你二人不要骂了。你二人是哪里人氏?把来此的缘由,说来我听听。”汤英说:“我二人乃京都人氏,在御前内大班当差,奉旨来找九头狮子印。小大爷叫汤英,他叫何玉,既被你拿住,我二人只求速死。”
马玉龙吩咐把他二人绑上,带了五百兵及石铸等人,大家来到佟家坞西门,问道:“杀人在什么地方?”兵丁回答说:“在断魂山。”马玉龙说:“既如是,把他二人绑到断魂山,削首号令。”即带五百官兵和手下的亲随人等,来到断魂山口,凡是天地会的兵丁,一个不叫进去,都在山口站立。
马玉龙带着石铸、胜官保、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纪逢春、武国兴八个人,押着汤英、何玉,进了山口,一直往西。走了不远,就在北山根预备一个马扎坐下,石铸八个人坐在两旁,汤英、何玉在眼前站着。马玉龙说:“你二人认识我不认识?”汤英、何玉说:“你是反叛。”马玉龙说:“你二人是不知道,我并不是反叛,我是朝廷的职官,奉钦差彭大人谕前来卧底。方才同你们来的金眼雕邱成,是我师兄,他叫我救你二人。”汤英、何玉说:“我等实不知道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马玉龙说:“我姓马名玉龙,原在龙山,绰号忠义侠,人称公道大王。我带着龙山的兵勇,自备粮草,来保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现在知道这里出了反叛的邪教,我等前来卧底。”汤英说:“久闻你老人家大名,你老人家得救我二人了!”马玉龙说:“我师兄嘱咐,叫我救你二人,但是要秘密,我好前去回话。”
石铸说:“马贤弟!我倒有个主意。”马玉龙说:“石大哥既有妙计,何妨说来?”石铸过来说:“这条妙计,须得我亲身去把天地会八卦教的人拿两个来,把他二人杀了,就说是汤英、何玉,把死尸扔在山涧喂狼。”马玉龙说:“这条妙计倒好,恐怕不密。”石铸说:“就怕他二人走之不密,得派个妥当人来送他们。”马玉龙说:“就是想不出派谁好,要派你等,倘会中人碰见,也多有不便;倘若把他二人截回来,那时你我的大事就要泄漏了。”
正说着话,就见由石铸身后蹿出一人。纪逢春一看,说:“石铸!你爸爸来了。”只见这人碧眼紫面,身高八尺,穿一件青洋绉裤褂,手拿一口红毛折铁宝刀,说:“好一个忠义侠马玉龙,你们这一班人都是彭大人的奸细。你们吃着喝着,反吃里扒外。今天所说的话,都被会总爷一一听见,你等休想逃走一个。”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魄皆冒。要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二回 邓飞雄访友走天涯 黄花铺救人打恶棍
话说马玉龙在断魂山要救汤英、何玉,他以为在这山里头,有兵堵住山口,外人进不来,眼前都是自己人,便说了几句泄机的话,露出本来面目。焉想到山石之后有人偷听,拿红毛宝刀跳将出来。这一段书,乃是双侠聚会。
此人家住山西太原府双义庄,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赛判官。他本是绿林中之义侠,自幼投明师,访好友,把一份家业全都练了艺业,交了朋友。后来得遇名师虬髯老僧教练武艺,功夫学成,临走给他一口宝刀。这口刀乃是孩儿铁所打,能切玉断金,削铁如泥。他爱独自游行天下,专在绿林偷富济贫,杀赃官,除恶霸,到处做侠义英雄的本色之事。
这一年来到黄花铺,在会友楼上吃酒,骑着的一条驴就拴在下头。刚一上楼,跑堂的就一愣,只见他绿眼珠一转,一部虬髯长得真象神判钟馗。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太爷,你楼下吃吧!”邓飞雄问:“为什么叫我楼下吃,莫非我不给钱?”跑堂的说:“不是,今天这楼上头,是我们本地的净街太岁黄勇包下请客,不叫卖外人。”邓飞雄说:“他可是先来定的座,给了多少钱?”跑堂的说:“不是,他吃饭向来不给钱。这条街上的饭铺,他都不给钱。”邓飞雄说:“那他必是你们东家。”伙计说:“他也不是东家,不是掌柜的。这楼上没外人,我告诉你吧,他是我们本地的恶霸,结交官长,走动衙门,家里养着好几十个打手,本地没人敢惹。你是外乡人,走在这里吃点什么,回头要撞上就不得了!”邓飞雄哈哈大笑说:“我只当他定座吃饭给钱,好招主顾,原来他是恶霸。我自生人以来,没见过这种人,今天你这一说,我倒不下去了,我等他来给我怎么个不得了。我要见见这个恶霸,给你们本地除害。”跑堂的说:“你是外乡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都是他的人,你老要受他的算计。今天楼上没人,要是有人,我真不敢说这个,叫他的余党听见,必要把我们这楼给拆了。我们这一方,都没人敢惹他。”邓飞雄乃是行侠仗义之人,听了他这话,半信半疑,自己倒要瞧瞧这个恶霸是真是假?要真是如此,他自有道理。
邓飞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跑堂的见他不走,长得凶狠,便也不敢深拦。邓飞雄正自斟自饮,忽听楼下一阵大乱,侧耳一听,有人说:“掌柜的!我们太岁爷打发我来,问问定的菜全不全,你们要是耽误了,太岁爷说要放火烧你们的房。”下边的伙计和掌柜的齐说:“不敢耽误,都预备全了,太岁爷哪时爱来,哪时来。”说着话,就听得楼梯一响,上来一个人。
邓飞雄一看,这人身穿紫花布裤褂,面皮微青,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蒜头鼻子,薄片嘴。来到楼上,把眼睛一翻说:“堂倌,嘱咐你楼上不卖座,你怎么又卖了?”跑堂的说:“这位太爷来的时节,我们说楼上不卖坐,他说要在此等人,不愿下去,不卖不行。”这小子乃是黄勇的管家,叫坐地炮黄福,来到邓飞雄面前说:“呔!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我们太爷把楼包了么?你竟敢占这楼,趁早连胳臂带腿给滚下去吧!”邓飞雄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过去就是一个嘴巴。这小子跌了个一溜滚,正滚在楼门,顺着梯滚下去了。他站起来就跑,一边说:“别让他走了,我给太岁爷送信去,你要走了,不是好朋友。”跑堂的说:“太爷!你这乱子可惹大了,他是净街太岁的管家,倚仗他主人的势力,时常在外欺压人。他这一回去,回头必来,光打手就有四五十。”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哈哈一笑说:“这无名的小辈,叫他把他主人叫来,只管约人去,我等着他。”跑堂的也不敢往下多说。
工夫不大,就听楼梯一响,由下面一声喊,上来一人。只见他身高八尺,扫帚眉,大环眼,身穿着一身凉绸的裤褂,足登一双花鞋,带的五六个人,内中就有刚才摔下去的那小子黄福。他见了主人,并没敢提刚才叫人打楼上摔下去。那黄勇坐了一张桌子,瞧了邓飞雄一眼,也没言语。跑堂的一瞧,赶紧过去说:“大太爷来了,给菜。”说着话,把干鲜果品摆了一桌子。就听黄勇说:“福儿、禄儿,你二人去把刘成给我叫来。”
这两个家人答应下去,不大的工夫,这两人就揪着刘成上了楼。
这刘成有六十多岁,穿月白裤褂,白袜青鞋,是个做买卖的老实人打扮,来到楼上,只吓得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说:“庄主爷别着急,我这里给你老人家办着钱呢!”净街太岁黄勇说:“你也不用还我了,你好大胆子,我打发管家去要钱,你不但不给,反出恶言,今天我把你叫来,你是打算多时给呢?”刘成说:“小人买卖实在不好,不然早当奉还庄主爷了,决不敢施欠这些日子。”就听黄勇说:“你把女儿折给我,我想买个使唤丫头,咱们两罢甘休。”刘成说:“小人的女儿已有了婆家,我不能自己作主;我女儿要没有婆家,庄主爷的吩咐,决不敢违背。”黄勇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老匹夫!你真正是不要脸。”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一听,站起来把刘成一拉,说:“老丈!
你过来。“黄勇瞧了邓飞雄一眼,也不言语。邓飞雄说:”老丈你坐下,你该他多少钱,还过没有?说实话,不准撒谎。“刘成说:”小人原是成衣铺的手艺人,原先我们是三口过日子,我妻蔡氏故去,有个女儿给了人家,尚未迎娶。去年我妻子一死,小人一病,一文钱没有,是太爷的管家说太岁放钱,小人就借了十吊钱,到家一数,每吊却短二百,坐地是八扣,十吊给八吊,每日还要三吊利钱,过三天就取一个月利钱。从去年五月至今,整整一年,净利钱我给了三十六吊,这还要扣我的女儿。“邓飞雄说:”我要救了你,你得搬家。你要不搬家,我走了,他还是欺负你。“刘成说:”这房子是我租的,我也没有什么,我带着女儿投亲去,结的亲在临安城,我就去那里投奔。“
邓飞雄说:“既然如是,我周济你十两银子,给你作盘费。”刘成说:“那我就走。”邓飞雄过来对黄勇说:“朋友!老丈该多少钱?我给了,叫他下楼吧。”黄勇说:“行。”
把刘成送下楼去,邓飞雄又回来喝酒,也不理他。黄勇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说:“朋友?你既替他还帐,把银子拿过来。”
邓飞雄说:“你这恶霸欺压良善,勒索乡人,你是太岁,我就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着话,拉出了宝刀,这位英雄要大闹会友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三回 英雄奋勇斗群贼 恶霸安心施诡计
话说净街太岁黄勇见这人手拿红毛宝刀,过来就要动手,急忙举起他坐的椅子,照邓飞雄砍去。邓飞雄一闪身躲开,吓得跑堂的往楼下就跑。邓飞雄赶过去与净街太岁黄勇动手,三五个照面,黄勇就被邓飞雄摔了个筋斗。净街太岁起来说:“好,你别走!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说着往下就跑。
邓飞雄哈哈大笑:“你只管去,大太爷等你三天。”黄勇说:“好!”带着一群贼恶奴下楼,竟自去了。
旁边跑堂的说:“大太爷!你老人家听我良言相劝,快下楼拉驴走吧!怕的是回头你老人家受他的暗算,那时悔之晚矣!”
邓飞雄说:“你不要管,你的话倒是一片良言,我在这里非得等出个样儿来。不然,我走了,岂不被贼人耻笑我胆小?”说着话,要了洗脸水,擦了擦脸,仍然坐下吃酒,并无半点惧色。
吃了两三壶酒的工夫,就听外面一阵大乱。跑堂的说:“可了不得!打架的招人来了!”邓飞雄由楼窗往下一看,只见由正北来了六七十人,各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俱全。黄勇在后面督队,有几个家人头前引路,来到楼前说:“哪里来的这么个野种?敢到黄花铺太岁头上动士,把他揪下来。
打死也无非臭块地。“在下面破口大骂。邓飞雄气往上冲,用绢帕把头包好,拿起红毛宝刀,往外看了一看,由楼窗蹿出外面。他两脚落地,金鸡独立的架式,把宝刀怀中一抱,这只手一撕蒜瓣胡子,说:”哪一个前来打架?看热闹的靠后,我的宝刀无眼。“那边见邓飞雄只是一个人,贼人便想以多为胜,往上一拥就是十几人,枪刀并举,剑戟齐发。邓飞雄将宝刀一阵乱削,贼人兵刃就嚓嚓嚓一阵乱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枪也断了,刀也伤了,木棍也成两截了。
这些人中,有黄勇家里的一个教师,姓孟名士德,绰号人称花叉将,一摆手中叉,扑奔邓飞雄而来,口中喊着:“尔等众人闪开,待我前来拿他!”抖叉分心就刺。邓飞雄一撤身,躲过叉头,用宝刀照叉脖就是一刀,把贼人的叉头削断,一翻腕子,直奔孟士德的脖颈。孟士德说声不好,赶紧使出缩颈藏身式一躲,已被邓飞雄将脑皮削去一块,只吓得他拨头就跑。
这伙贼人一看邓飞雄来得凶猛,无人敢上前来。净街太岁黄勇一看不好,带着众人竟自逃跑了。大众齐声喝彩,都说素常恶霸欺压良善,咱们没人敢惹,今天来了敢惹他的了。
黄勇同众人败走,邓飞雄仍回会友楼,因溅了一身血迹,叫跑堂的打洗脸水来洗了。他把包袱打开,换上一件干净衣裳,开了酒饭帐,问道:“你们这里有店么?”跑堂的说:“我们这里倒有店,掌柜的胆小,不敢留你老人家住,你下楼去找店吧,我们这地方的店不少呢。”邓飞雄说:“也好。”叫他把驴备好,搭上褥套,自己拉驴出了会友楼。
一直往南,见路西有一座大店,邓飞雄说:“你们可有干净房?”小伙计说:“你来得不巧,我们这店都住满了,你到南边那店找去吧。”邓飞雄一连找了六七个店,都是这样的话,心中甚是焦躁。直走到紧南头一瞧,路东有座大店,字号是“聚成店”。邓飞雄说:“可有上房?”小伙计说:“有上房。”
邓飞雄说:“既有上房,把我这褥套搬下来,将驴刷饮遛喂好,明天多给酒钱。”小伙计说:“是了。”便把褥套搬到上房南里间屋中。
邓飞雄进来一看,倒很洁净,顺窗门有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东边是炕,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伙计打了洗脸水,倒了茶,问道:“大爷贵姓?”邓飞雄说:“我姓邓。”伙计说:“吃什么?”邓飞雄说:“我刚吃过了,吃一碗茶歇息吧。”伙计说:“太爷,你没到我们这里来过,我们这里出一种好酒,名为透瓶香。”邓飞雄说:“少时再喝,你先去吧,叫你再来。”
小伙计转身出去。邓飞雄自己坐在屋中,思想方才之事,可气可乐,暗说:“总是我好多事,不然,焉有这一场气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