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28 页/共 50 页
清风说:“这七个人万万放不得!你我都是绿林中人,他们是办案的,放虎容易捉虎难,放了他们,他们回去必定调兵来复仇。依我之见,莫若将他七个人俱皆杀死,将尸首扔在山涧喂狼,就是彭大人派人来了,也无凭据。”吴元豹说:“清风大哥言之有理,我就依着你办吧。要凭我的能为,我也拿不住这七个人,这都靠我师父瘟癀道人叶守敬给我的一对护身宝锤。”
清风说:“好,叫弟兄们立上木桩,将他七个人捆上,开膛挖心。”吴元豹说:“我还有个主意,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叫他们死个明白。”又叫徒弟去把柏木桩拿过来,栽在那个地方。
清风说:“不用这么费事,这房都是出廊檐,在东房柱子上绑两个,西房绑两个,北房绑两个,地下搁一个就得了。”飞云说:“就是两个两个的开膛,我亲自来动手。”
说着话,先把纪逢春、武国兴绑在西边柱子上,南边是武国兴,北边是纪逢春。吴元豹在兜囊内掏出个瓷瓶来,给武国兴、纪逢春鼻子上抹了点药,反转来在月台下落座。待有半刻功夫,纪逢春、武国兴各打了个喷嚏,明白过来,见院中捆着五个人,众人的兵刃在地下摆着,都被人家绑了。纪逢春说:“小蝎子,你我大家都叫这秃子拿住了,他使的那对浪锤,为何这般厉害?你死了倒是做了官,娶了媳妇,我还没乐过一天。
这真窝心,叫贼崽子把我杀了,我死也不得甘心。“武杰说:”傻小子,不要埋怨了,大丈夫死而何惧,你我虽死,也落了一个忠勇之名。“只见从那边来了一个人,手执明亮亮一把钢刀,腰间系了一条围裙,上面尽是血迹。有人拿过一个木盆来,放在纪逢春面前。又有一个人过来,送来两桶凉水。那个拿刀之人,名叫吴明,乃是吴元豹的家人,时常杀人。今天他拿了一把刀,来到纪逢春面前,先把水照身上一喷,然后把衣服一撕,用牛耳尖刀照定前心就刺。
这时,北房上飞来一块瓦片,正打在吴明手背上。吴明抬头一看,见房上跳下一个小孩来,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来到前面一瞧,见姊丈同纪逢春都缚在柱子上,一人拿着尖刀,正要开纪逢春的胸膛。他揭下一块瓦片来就打,正打在那人手背上,随身蹿下来,一抖龙头杆棒,把吴明摔了一个大筋斗,脑袋正摔在台阶上,脑浆直流,立时身死。老道清风说:“吴贤弟,这个小孩子厉害呢!他手里的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我只当清风哥的能为,已是天下无敌,不想你也有可怕之人。这一个小小的顽童,待小弟前去拿他。”吴元豹跳在当中,把双锤一抱,说:“娃娃,你就是小神童胜官保吗?也不知二太爷的厉害,胆敢来此吵闹!”
胜官保说:“你不要发威,我把你拿了,给几个朋友报仇。”照吴元豹就是一杆棒。吴元豹吓得往圈外一跳,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出来,胜官保一闻便栽倒在地。吴元豹说:“小辈,我也不开你的膛、挖你的心,我用双锤把你打死!”清风说:“且慢!先把他捆上,今日晚间,你我拿他下酒,回头把人心取出来,交与厨房做清烹人心。”吴元豹说:“也好!”叫家人把胜官保捆上。
吴元豹又来到月台,吩咐摆上五席酒,他在当中,西边是飞云、清风,东边是焦家二鬼,徒弟在两旁垂手侍立。众人摆上酒来,叫家人先把吴明的死尸搭在庄门外,用棺木盛殓起来,明天掩埋。众人答应,下面收拾好了,又把吴寿叫上来。吴元豹吩咐说:“你先把那雷公嘴开了膛,取出心来,交给厨房做清烹人心,大家喝酒。”吴寿答应下来,捡起牛耳尖刀,来到纪逢春的面前。纪逢春把眼睛一闭,静等一死。吴寿先用左手一摸心窝,然后用尖刀对准了心口,方要往下扎,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小子休要逞强!”随着声音,有如一阵清风过来,手起剑落,就把吴寿劈为两段。吴元豹吓得一愣!一看这个人,头戴遮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手拿湛卢宝剑,面如傅粉,目若明珠,鼻梁高耸,唇似朱霞。清风、飞云和二鬼一瞧,只吓得魂飞天外!
来者并非别人,乃是忠义侠马玉龙。他自灵宝县战败了清风,见到大人。大人说:“前番本院专折入都,皇恩浩荡,准汝回旗当差。又因破红龙涧有功,赏你六品军功,跟随本部院差遣委用。”马玉龙听了,即给大人请安。
石铸带着七人走后,大人把金眼头陀法缘、玉面如来法空就地正法,给苏永福报仇,灵柩寄存在关帝庙里。然后大人便带着刘芳、苏永禄、马玉龙、胜奎由灵宝县起身,到了潼关。
本地总镇石文倬迎接钦差大人,早预备下了公馆。大人进了公馆,众文武参见已毕。马玉龙来给大人请安说:“蒙大人提拔之恩,我告几天假,把龙山伙伴散了,再回来跟大人当差。”
大人说:“很好!明天你就起身!”赏了他五十两盘费。
马玉龙这天来到周家集,正在饭店吃饭,听说擂台底下打起来了,出来一瞧,乃是石铸众人追拿飞云、清风。他赶紧算清饭帐,出来一瞧,不见了石铸众人。一打听,才知是周玉祥把众人让到家中去了。马玉龙回到饭店,叫伙计们在后店腾出一间干净屋子。他喝了两碗茶,说:“伙计!我有宗心疼病,你晚上店中有什么事,别惊动我。”伙计说:“是了。”马玉龙为人最是细心,他将主意想定,出来将房门带好,蹿上屋去,扑奔周玉祥的住宅。石铸等去追刺客,马玉龙也跟到了吴家堡。
众人在东房上,马玉龙在北房上,见孔寿下去,一个照面,被那秃子一磕锤,冒出一股黄烟,就栽倒了。赵勇下去也是如此。
马玉龙一看不好!这秃子的锤有邪术,他们的人不知,想必有解药。马玉龙跳到地下,进了厨房,用剑一指厨子,说:“休要喊叫!你若开口,我就把你杀死。你们庄主爷使的那锤,我问你可有解药?”厨子说:“有的。”马玉龙问:“在哪里?”
厨子说:“在北院主母的手内。”马玉龙进了北院,在后窗户瞧见丫环正收拾那药,一时却没主意去偷。可巧,胜官保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马玉龙手快,就将药得到了,径奔前面而来。正是:宝剑惊群贼,妖魔吓了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零回 苏小山搬灵回故里 赵文亮谋产害胞兄
话说马玉龙闻上解药,跳在院中。那飞云、清风一瞧说:“兄弟可要小心留神!若将他拿住,咱们可以横行天下。”吴元豹说:“兄弟只管放心,你休长他人威风,灭咱们锐气,我过去就能把他拿住。你就是马玉龙么?今天你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马玉龙微微冷笑说:“小辈你休夸口,我今天要将你拿住,叫你知道忠义侠的厉害。”说着,举宝剑分心就刺。吴元豹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冒出,只见马玉龙站立不动,吓得他就没了主意,无奈只得一摆双锤打去。马玉龙用宝剑一削,呛啷啷锤头落地,吴元豹拨头就跑。飞云、清风和二鬼都知道马玉龙的厉害,也随着吴元豹往后就跑。
马玉龙紧紧跟随,跟到角门,又回身来把武杰、纪逢春解开,掏出一瓶解药,叫把众人解开,闻上解药,就都醒了过来,各人即从地下拿起兵刃。马玉龙与众人见过了礼,说:“我们到后面找贼去吧。”众人蹿上房去,各处寻找,并无动静。来至东北角的一座花园,树后有三间北房,听里面有人唉声叹气,大骂癞头鼋吴元豹,把小太爷困在这里。众人来至临近,见锁着门。马玉龙将锁打开,众人进去一瞧,房柁上吊着一个人,年约十八九岁。众人把他解开,问他因何在此吊着?这位小壮士给众人见了礼,说:“在下是河南上蔡县人,姓苏名奎,字小山。这吴家堡是我姥姥家,我奉母命来到这里,不料我两个舅父小孔雀吴通和癞头鼋吴元豹,全不念亲戚之情,说我父亲、叔父皆保了彭大人,因此我们三两句话就斗起嘴来。我二舅父要杀我,我大舅父不肯,把我吊了起来。你们是谁?我都不认得。”众人说:“上蔡县有个苏永禄,你可认得?”苏奎说:“那是我叔父。”石铸说:“这可不是外人,刚才我们拿的飞云,你父亲就死在他手。”苏奎一听,就是一愣,说:“你们众位高姓大名?”石铸给他引见了,各人都通了名姓。石铸说:“如今只得呈报当官,把他的家眷拿了去,贼人必来,那时就好办了。”马玉龙说:“使不得,做事不可这样狠毒,大概不久贼人也能拿得住。石大哥,我对你说,我在大人跟前告了假,回归龙山散众,三五日内回来。你等回周家集不可耽延,赶紧到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石铸说:“也好!既然如此,苏小山你跟我们到公馆找你叔父去吧!”苏奎说:“也好,我跟众位去。”
石铸带着众人来到周家集,天光已亮。周玉祥早已起来,见了众人说:“昨日晚上诸位受惊,可曾将贼人拿住?”石铸说:“我们并未拿住贼人,追至吴家堡,遇见一位友侄,我们就要回转公馆去了。”周玉祥说:“我今天送众位上公馆去吧,家中也无甚事。”石铸说:“甚好,既是老英雄愿往,我等求之不得。”大家吃完了早饭,各备坐骑,又给苏奎备了一匹马,顺着大路直奔潼关。到了潼关,来到公馆门首下马,听差人把马接了过去。石铸说:“你们进去回禀,我们是大人的差官,回来给大人请安。”听差人进去,少时刘芳、苏永禄迎接出来,彼此问候。苏奎过去给叔叔行礼,苏永禄问明来历,说:“来了很好,你父亲在灵宝县被贼人杀了,回头我带你去见大人。”
今天先赏你二百两银子,你搬灵柩回籍,然后回来随本部堂西下查办。“苏奎给大人磕头,说:”多蒙大人恩施格外,我爸爸在九泉也感大人之恩。“苏奎下来,众人也都下来。石铸见了胜奎说:”给你两亲家引见引见,这位姓周名玉祥,人称老凤鹦的就是。“银头皓首胜奎一愣!石铸便把胜官保定亲之事,向胜奎说了一遍。两个人谈些家务,甚投脾气。大人原本打算住四五天,等马玉龙来了一同走。次日,大人觉得身体不爽,就不走了。
苏永禄送走苏奎之后,在公馆隔壁酒铺内喝酒。对面桌上坐着一人,身穿洋绉大衫,很阔气的样子,凑过来问苏永禄在大人公馆当的什么差?苏永禄说:“我是派的委员,是个守备,在大人公馆里乃第一个红人,名叫苏永禄。阁下贵姓?”这人说:“我姓赵名文亮,是潼关华阴县人,离关十里的赵家庄,有个赵百万就是我。”苏永禄说:“久仰久仰!你来这里是问事务的,还是访友的呢?”赵文亮说:“我来是要到钦差大人跟前打官司的,苏老爷给我说个人情。”苏永禄说:“我跟钦差大人是说一不二的,你要把实话告诉我,若有半句虚言,我可不管。”赵文亮说:“我有一个哥哥叫赵文明,我们哥俩是同山隔海,他是我先母所生,跟我父亲贩卖红货,久走江南。我父亲在日,已把我们家业平分,他做买卖将本折了,又来找我分家,说家并没有分过。我们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多官司,老爷也没断出这事怎么样儿。听说钦差大人从此路过,我想华阴县的县太爷,他是监生出身,也断不出什么输赢,故此托情,只要把我哥传来,请大人打他一顿,说他捏词妄告,谋夺家产。我也不用说,树上开花,敬送你一万银子,先兑给一家钱铺。”苏永禄说:“行,只要把你哥哥当堂打一顿具结,你花一万银子,这个事我办得了。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有虚言,我可不管。”
赵文亮说:“实告诉你吧,这份家产,我打算不分给他。他这几年买卖所剩之钱,分文都未交在家中。他到家来还要与我分家,我要分一个钱给他,都算我输了。”苏永禄说:“你兄长现在哪里?”赵文亮说:“我兄长现在永成银号住着,也是我家开的,我告诉铺中人,不叫他在那里住,号里人又都不肯得罪他。”
苏永禄立刻派听差人,先传赵文明至公馆内院。苏永禄一看这人五官忠厚,品貌平和,便叫进屋内来一一细问。赵文明说:“老爷不必细问,我二人一父二母,这份家业是父亲创立的,他先在家管理家务,今年我来家和他算帐,他口出胡言,反说我来讹他,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官司,并未分出谁胜谁败。
今天他又在这里告我,我跟他见见钦差大人。“苏永禄说:”好。“
他先把赵文亮带到大人面前。此时天已初鼓,大人问:“什么人?”苏二爷说:“回禀大人,这个赵文亮托人情于我,许我一万银子,要把他胞兄威吓一顿,说他兄长谋夺家产,妄告不实,当堂叫他兄长具结,永不准他再告。”这一下,只吓得赵文亮一言不发。大人吩咐把赵文明带上来,问明情节,即把赵文亮申斥了一顿,叫他与兄长平分家产,不准再来打官司。
又派本处地方官,押着他二人回去分家。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见面前插着一把钢刀,还有字柬,把大人的黄马褂、大花翎偷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一回 丢龙衣钦差见字柬 说旧理大闹于家庄
话说钦差大人将赵文亮之案断结,天色已晚,大人安歇,众办差官各归配房,一夜无话。次日大人醒来,面前插着明晃晃一把钢刀,还有一张字柬。大人起来,叫家人彭兴进去,把那刀起了,将字柬递上来。大人打开仔细一瞧,写的是:江河湖海属我能,豪杰做事鬼神惊。
受人所托来行刺,应为飞云与清风。
清官断案真堪敬,盗去马褂大花翎。
若问英雄名和姓,绰号人称镇江龙。
清官作事实堪夸,羡慕忠良不忍伤。
清风飞云苦哀告,怕有差官把他拿。
暂盗花翎马褂去,留下字柬插下刀。
清水滩内有名姓,圣手龙女马玉花。
大人看罢,派兴儿到房中去看箱子,果然黄马褂、大花翎已丢失了。兴儿说:“回禀大人,箱子内黄马褂、大花翎不见。”大人向众差官一说。大家给大人请安,说:“求大人恩典,卑职等无能,被贼人盗去大人的物件,只求大人赏我等三天限!”大人道:“就给你们三天限,赶紧给我去办。”众人齐声答应。
周玉祥拿过字柬一看,说:“你们众位老爷,可知道贼人的住处么?”众人说:“我等不知,老英雄要知道,何妨指示一条明路。”周玉祥说:“众位请坐,听我细细说来。出潼关一百四十里,有一座清水滩,那一片水是由卧龙湖流出来的,有一百五六十里。当中有一座大山,外头有一座竹城和水寨,都是生长的竹子,西面北面是山,东面南面是竹城。两面有十六里地,非会水之人,不能到竹城下面。就是会水也进去不得,竹城下有拦江网,两旁有刀轮。里面为首的一位寨主姓马,叫水龙神马玉山,手使一对分水双截拐,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跟前还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人称马氏五龙。长子叫镇江龙马德、二子叫闹海龙马显、三子叫独角龙马铠、四子叫混江龙马海、五子叫探江龙马江,一个个在水面的能为出众。他的大女儿叫母夜叉马金花、二女儿叫圣手龙女马玉花。竹城有两座水师营,带兵都督两个,一个叫三眼鳖于通,一个叫闹海金甲王宠。他这清水滩内,出产的果木东西不少,种田地不纳钱粮,朝廷管辖莫及,他就是逍遥自在的太平王,无人敢惹。方才留下的这两张字柬,明明是他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来了。”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大概道路也熟,何妨带我等去哨探哨探!”
周玉祥说:“甚好!你们哪位跟我去?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八个人在大人跟前面禀明白,便同着老英雄周玉祥起身。当天住在半路,第二天一早又由店中起身。周玉祥说:“到于家庄再吃饭,那里距清水滩八里地,都是一趟买卖,有鱼市,倒很热闹。”众人说:“很好。”大众来到于家庄一瞧,东庄口路北有一家饭馆,卖的家常便饭二荤店。众人进了饭馆,倒上茶,纪逢春说:“这个座不好。”石铸说:“咱们要点什么吃,回头绕湾瞧瞧清水滩的地势,再想主意。”说罢,要了些酒饭来吃。
纪逢春不喝酒,又吃得快,吃完出来一瞧,西边鱼行倒很热闹,街北尽是卖鱼的。一瞧北边那个卖鱼的,是个油葫芦大秃子,粗眉毛,大眼睛,高颧骨,身穿紫花布裤褂,赤足大鞋,手提一杆西洋秤,也买也卖。纪逢春一瞧秤是灌水银的,往里买总够二十两,往外卖只够十二两。纪逢春从前在家中听神手大将纪有德讲说西洋法子,八宝转心螺丝,各样削器埋伏,无一不懂。纪逢春过去说:“秃掌柜的,你这杆秤够十几两?”
这个秃子叫于亮,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的兄弟,是于家庄鱼市的经纪,素常就倚着这杆秤讹人。今天听纪逢春一问,秃子把眼一翻,说:“天下秤都是十六两,何必多问呢?”纪逢春说:“你这杆秤瞒心昧己,叫它多就多,叫它少就少,你要不信,我替你劈开瞧瞧。”于亮说:“你趁早滚开!”纪逢春拿起秤来喀嚓一声,折为两段,里头原来是空的,灌着水银。他卖给人家东西,把水银倒在头上;买人家的东西,把秤一掉过,水银就流在秤尖上去了。大秃子于亮见纪逢春把他的水银秤折了,就说:“好一个雷公崽子,无故找我晦气。”向纪逢春脸上就是一个嘴巴。纪逢春不留神,这一嘴巴打得脸上冒火。他真急了,拿起秤砣照定秃子的脑袋就是一下,秃子当即栽倒在地。
这卖鱼的全恼了,全都抄了扁担,过来要打纪逢春。他一瞧不好,伸手掏短把轧油锤,就听西边说:“闪开闪开!于大爷来了。”纪逢春一瞧,这人马蜂腰,窄臂膊,身高七尺,浓眉阔目,高颧骨,大耳朵,身上穿蓝绸短衫,青绉绸中衣,足下抓地虎靴子,手提一口单刀。来者正是于通,听说兄弟被人打死,急由家中提刀赶来。他见纪逢春掏出锤来,要跟众卖鱼的动手,赶上来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用短把锤相迎,两个人一连走了三五个照面。
石铸等正在饭馆吃饭,听有人说:“来了个外乡人,雷公模样,一秤砣把于亮打死。于通提刀来拿他,要拿到清水滩,准得杀了!”石铸说:“了不得!傻小子惹了祸,咱们快看看去。”众人给了饭帐,出来一直往西,见纪逢春正累得浑身是汗,口中带喘!石铸拉杆棒跳过去,说:“纪老爷闪开,交给我来拿他。”于通一瞧,这人身高七尺,青洋绉裤褂,薄底快靴,绿眼珠,一脸的蛤蟆疙瘩,来到这里,说:“你们这里真不说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伙计打死人,这里有地方官,该打官司就到衙门里去,自有道理。你这是要来打架,咱们二人打吧。我叫碧眼金蝉石铸。你叫什么?”于通也通了姓名,抡刀就剁。石铸知道他是清水滩一党,一顺杆棒,把于通挑了一个筋斗。那边于亮也苏醒过来了,有人就把他送回家中。
于通被摔了两个筋斗,料想自己不能赢他,拉刀往前就跑。
石铸追至街上,把纪逢春叫到他吃酒的那个地方,说了他几句。周玉祥说:“咱们走吧,这里耳目众多,你我到邓家店那里好说话。”众人立刻跟周玉祥出了饭铺,来到路南的一个大店,伙计们都认识老镖头,以为他是来这里逛鱼市的。石铸说:“这店共有几间,不准再租与别人,该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这店算是我们包赁了。”店中伙计答应,就把店门一关,都凑到南院厨房喝起酒来,人家叫门,他们也听不见了。纪逢春说话诙谐,进了大门说:“刷了勺啦,不做了。”说完话,慢慢进到屋中,往炕上一歪,躺在那里假睡。这时外面有人把门踢开,进来了两位英雄,要找方才说话之人算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二回 旅店巧遇分水兽 双杰夜探清水滩
却说纪逢春说了一句诙谐话,惹得外面叫门之人把门踢开。
屋中之人都出来了,说:“大爷别生气,这是为什么?哪个人惹着你了?”
外面来的两人,头前那个姓王名德泰,绰号人称金眼蛤蟆,久在大江使船,打鱼为生。他有两只渔船在清水滩打鱼,因为马玉山不准别的船在清水滩捕鱼,昨日有两只巡船,由少寨主独角龙马铠带着十个水兵,把王德泰的鱼抢去,还打了几个水手。王德泰受了伤,来到小江口毛家庄,找他师父分水兽毛如虎,要去清水滩刺杀独角龙马铠给他报仇。走在于家庄,天色已晚,爷两个要住这客店。掌柜的姓邓,跟王德泰也有交情。
他一叫店门,却听里面说:“刷了勺啦,不做了。”王德泰一听就恼了,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把门踢开,王德泰就问:“谁说来,给我找这个人。”掌柜的说:“大爷你听错了,伙计们不敢说,要说这个话,那还成什么买卖规矩?”王德泰说:“没听错,是说来着。”掌柜的说:“今天对你这么办吧,我把伙计叫出来,看是谁说的,立刻就认出来了。”他把伙计都叫出来一站。王德泰、毛如虎说:“不是,我听得出口音来。”掌柜的说:“对不起二位,我这店内,今天有位客人包赁了,不许租给别人。也许是住的客人说笑话呢!”王德泰说:“这个说话的人嗓音特别。”跑堂的说:“不错!有这么个人,他们住在店里,内中有个雷公样的,说话嗓音特别。”毛如虎说:“他们在哪里住?”伙计们说:“在北上房。”
毛如虎、王德泰师徒二人来到北房以外,说:“刚才是哪个小辈,敢隔着门骂太爷?出来见见我,别装聋,装聋不是朋友。”石铸一听外头有人骂,回头瞧纪逢春躺在炕上,低着头,一声也不言语,就说:“是你惹人家的,又在这里躲着来。”纪逢春说:“我哪惹事来着?”外头听到这口音,说:“不错,就是这个,你滚出来!要不出来,别等我们进去揪你,你竟敢辱骂大太爷。”石铸等一听,对纪逢春说:“傻小子,你惹了人家,叫人家来骂,你不出去,算个什么英雄?”
各人俱拉刀出来,刚要动手,石铸一瞧说:“别动手,这不是外人,毛二哥你好呀?”毛如虎一瞧是碧眼金蝉石铸,急忙说:“呦!石贤弟!久违得很,现在由哪里来?你一向可好?”石铸说:“我此时改行了,我保了钦差彭大人。”毛如虎说:“好!”石铸把二人让进房中,给大家引见,各通了名姓。
毛如虎说:“兄弟,你既保了钦差彭大人,带着的众位,都是同事的老爷们了,你们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大人到了潼关,夜晚闹贼,失去了黄马褂、大花翎。贼人临走时留刀寄柬,这位老英雄周玉祥知道是清水滩的贼人,勾串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我们打算来哨探清水滩,听说有竹城水寨,很不容易进去。”毛如虎说:“我也是上清水滩。我徒弟王德泰在清水滩打鱼,昨日被独角龙马铠把鱼抢去,把人也打了,我素常跟马大哥有交情,这不是欺辱我们爷们吗?咱们今天遇见,晚上一同前去,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可以进去。”石铸说:“毛二哥!这调虎离山之计怎么个用法?”毛如虎说:“他这水寨竹门底下有拦江双护网,两旁有刀轮,咱们在外头一骂,他们的人一放出船来,必撤去削器,咱们就乘势进去,得便将独角龙马铠杀了,你们去找黄马褂、大花翎。”石铸说:“甚好!今天你我到那里,就用这条计策。”
毛如虎、王德泰二人要来酒饭,吃完了晚饭,石铸将水衣包好,三个人同出邓家店,一直往西到了清水滩河边。石铸一看,这片水一眼望不到边,往南可至大河,往西北直通卧龙湖,正北是黑漫漫一片竹城,夜晚上面都掌起灯来。三个人看罢,打开包袱,戴上分水鱼皮帽,穿了水师衣靠。石铸挎上截爪镰,毛如虎带上三截钩镰钻,王德泰带上钩镰刀。三个人将日间所穿的衣服,围在腰内。往北走了不远,有王德泰的两只鱼船在那里等着,上面十六个伙计,见主人回来了,都过来参见。王德泰说:“我这口气难出,就把师父找来了,这个人是我师父的朋友碧眼金蝉石铸,过来见礼。”三个人上了船,王德泰说:“师父,石大爷!你们二位喝酒吧!天才起更,少待片刻再去不迟。那巡查竹城的是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巡查水师连营的必是镇江龙马德,都是水陆两路精通,咱们可要留神。”
毛如虎说:“不要紧,这清水滩十年前我进去玩耍过一回,跟水龙神马玉山有一面之识。今天我们进去,能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回,将马铠杀死,这仇就算报了。”石铸说:“好!就此前去。”
三个人跳下水去,来到竹城,近前一瞧,此处水有三十余丈深,那竹子半是天产,半是人工,用铁条穿起来,日久了,竹子和铁长在一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竹门宽有二丈四尺,高有四丈八尺,上有跳板,巡更人就在上面。晚上有号灯,白天有两杆旗,竹门下有刀轮,水催内转,会水的要由竹门下过去,撞在刀轮上就死,撞在当中的护网上,铃铛一响,莫说是人,连鱼也跳不进去。石铸说:“毛二哥,你我骂呀!”说罢,冲着竹门喊嚷,说:“对面清水滩的小辈听真!我等特意来捉拿你这些无知小子!”
里面巡查竹门的闹海金甲王宠,正与马德、于通在大船上说问于通白昼在于家庄与何人打架?于通说:“我兄弟于亮与一个姓纪的打起来,后来他们又来了一伙人,内中有一个使杆棒的,名叫碧眼金蝉石铸,用杆棒把我捺了几个筋斗,我才跑回来。”马德说:“了不得,这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准是为马褂、花翎而来,咱们须小心防范。”王宠又问少寨主:“飞云、清风和二鬼来到这里,你同二姑娘到公馆去刺杀钦差,没杀又回来了,这是怎么一段情节?”正要打听。马德说:“王大哥,听我告诉你。只因飞云、清风跟我三弟马铠是盟兄弟,又是咱们绿林的朋友,来到这里说他们被彭大人赶得无处可投,还说彭大人跟绿林中人为仇作对,老寨主派我到公馆把彭大人的人头取回来,给飞云、清风消消气。老寨主是好胜的脾气,二姑娘又一定要跟我去,我二人到了彭大人公馆,见彭大人正在审问赵文明、赵文亮兄弟争产之案。这大人是为国为民的清官,故此我二人不肯杀他,只盗了黄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留下了名姓。我想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必要前来,老寨主吩咐,叫我们在前寨留神,如有动作,赶紧往里送信。他们不来便罢,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他等休想逃走。”正说着,就听竹城外大骂,说:“小辈敢来找死!”马德一听,立即鸣锣聚众,调队出来捉拿众差官。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三回 三杰水寨战群贼 石铸设计出虎穴
话说分水兽毛如虎同石铸、王德泰正在外面大骂,只听寨门之内一阵锣声,把竹城门打开,出来有十只大战船,船上灯笼火把齐明,镇江龙马德手使三股托天叉,站在船头之上。毛如虎三人乘机便由水内潜身进去,直到那竹门之内。石铸暗中留神一看,见那竹门两旁都摆着刀轮。马德的船只到了外头一瞧,连一个人也没有。王宠说:“了不得!咱们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方才一开竹门,他们便由水内进去了。”马德说:“既然如此,把竹城门关上,叫他休想出去。我还有个主意,咱们也把他骂出来,拿活的,一面给山寨里送信,就说进来奸细了,叫他们各处留神。”说着将船头拨回来,把寨门关好,按上刀轮,挂上护网。马德等站在船头大骂:“无名小辈,把寨主爷诓出去,你们都进来了,你打算寨主爷不知道呢?你是英雄,上来跟寨主爷斗上几合,谅你们这些小辈也不敢出来!”
石铸三人听见上面喽兵直骂!那石铸一生最恼人骂,就由水内露出来,说:“对面小辈,休要破口骂人!大太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奉钦差大人堂谕,特来捉拿你们这些贼人。”分水兽毛如虎、金眼蛤蟆王德泰也出来答话。那三眼鳖于通拿着三尖钩镰枪,跳在水内,扑奔石铸分心就刺。石铸闪身,二人杀在一处。马德扑奔毛如虎动手,王宠直奔王德泰动手。六个人杀了个难解难分。石铸偷眼一看,王德泰能为武艺虽好,却不是王宠的对手。王宠受高人传授,久在水面操演,王德泰枪法迟慢,他一变家数,就将王德泰一枪刺死。毛如虎一瞧急了,师徒连心,他徒弟的仇没报成,倒叫人家杀死了,老英雄就要以死相拚。王宠把王德泰刺死,又摆刀帮着马德来战毛如虎。这时上面一掌号,下来了二百名士兵,个个水性精通,枪法纯熟。几个照画,毛如虎腿上受了一枪,正要分路逃走,被马德、王宠生擒活捉了。石铸抛开于通,分水逃走,倚仗自己水性好,三五个转身,于通就看不见了。
马德、王宠、于通出了水面,把毛如虎捆好。马德一瞧认识,说:“毛如虎好大胆,你徒弟在这里打鱼,素常跟我们有来往,今天为什么带奸细来扰我们?你带来多少奸细,要说实话!”毛如虎把眼一瞪,说:“我徒弟已死,如今既然被你们拿住,快给我一死!”马德说:“我这里也不发落你,来呀!”四个人过来将他搭去大寨,交老寨主发落。于通说:“告诉各处头目留神,走了个碧眼金蝉石铸。”马德派了五百喽兵,说:“掌起灯笼火把,大概他也出不了这竹城水寨。你等四路巡查,如拿住他,赏银二百两,不拘在哪里见着,立即鸣锣聚众,大家一齐去拿,咱们这竹城水寨,如同铁壁铜墙,好似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飞。”众喽兵答应,四散巡查,去捉拿石铸。
石铸逃在无人之处,自己一想:“这清水滩势派甚大,有两座水师营,都是明分八卦,暗合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晚上是灯笼,白天是旗号。南方丙丁火是红灯笼,北方壬癸水是白灯笼,东方甲乙木是蓝号灯,西方庚辛金是白号灯,中央戊己土是黄灯笼。”此时四面船只荡漾,齐声喊嚷捉拿奸细!石铸想进大寨探听,又因道路不熟,怕有削器埋伏,便不敢身临险地,心想:“莫如混出竹城水寨,再作道理。不然天光一亮,我也要被获遭擒。且到店中见了周玉祥,大众商量妙计,再破竹城水寨。”想罢,就见那边渔船上的众喽兵喊嚷:“拿呀!拿呀,这个奸细出不去了,竹门上了刀轮和护网,他一去就得拿住,咱们四下搜寻!”
那石铸一沉身,由内慢慢奔向竹门,来至切近一瞧,两边刀轮直转,每轮装有六十四把鲇鱼头刀,锋利无比,碰上准死。
石铸知道厉害,愣了半天,无法出去,猛然间急中生巧,计上心来,心想:“我拿住一个贼兵,先把他弄死,搁在这网里,铃铛一响,他们当是拿住我了,把死尸拉上去时,我就出去了。”想罢,回身冒上水来,往正西一瞧,来了一只船,上面有七八个人,为首一人手中拿着花枪。石铸容船过去,由后头一扳船尾,掌舵的觉船一动,回头一看,石铸使出了黄鹦掐嗉,就把那人揪下水去。那些人说:“奸细在这里,快快鸣锣聚众!”呛啷啷锣声一响!各路船只都奔到这一处来。
石铸在水内用铁爪镰刀把那喽兵刺死,拉着直奔竹门旁,把死尸捺在网内。上面看守拦江护网的是三眼鳖于通,带着二百喽兵,听走线铃铛一响,知道是拿着人了,吩咐往上拉网。
两旁的水鬼喽兵把网拉上来说:“不错,拿住了一个。”此时马德、王宠也都过来,大家拿灯光一照,乃是喽兵小头目葛云。
马德说:“了不得!石铸这个主意真高。咱们多派水兵下去看看吧!他这一走,明天必有人来。”
石铸钻出竹城,冒出水来,换了一口气,往前浮到了渔船之下。众伙计说:“石大爷回来了。”石铸说:“我给你们送个凶信,你们管船的王德泰死了,他师父毛如虎也叫人拿住了,还不定死活。”这几个人说:“既然如此,只求石大爷给我们管船的报仇。你用我们这两只船,只管言语。”石铸说:“你们把船靠在东岸僻静的地方,三五天我们必有人来。你们船上谁是头目?”那人说:“小人叫王顺,我做的小头目。”石铸说:“我再来找你。”坐着船到了东岸,石铸跳下船,就一直奔往邓家店。
天光已亮,石铸脱了水衣,换上便衣。周玉祥就问:“石大爷,昨天探清水滩怎么样?”石铸说:“三个人死了一个,拿住一个,我还算好,逃出了活命。这地方好险!”周玉祥说:“我就知道是险,黄马褂、大花翎,也不一定就在里头。”石铸说:“字柬上留有名字,就是往回盗也不容易,我虽会水,来去甚不容易,不知老兄台还有什么高明主意没有?”周玉祥愣了多时,说:“我想出一个人来了,他是我拜侄,为人精明强干,也是绿林的英雄,住在冯家庄,离此八里地,姓冯名叫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此人使一口单刀,能打十二只连珠穿梭镖,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他跟镇江龙马德是金兰之好。咱们去把他请出来,到清水滩打听毛如虎的生死。”石铸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冯家庄。”
算了店帐,周玉祥带着众人,八里地转眼就到。这冯家庄是个乡镇地方,买卖铺户和客店都有。来到西头路北大门,门前有四棵龙爪槐。周玉祥上前叫门,出来一个老家人说:“周老爷从哪里来?”周玉祥说:“我来请你家主人,有个巧机会,叫他弃暗投明。”老家人往里相让,到了上房,众人落座。老管家出去,不多时,冯元志进来,见过周玉祥,然后同众人彼此见礼。周玉祥说:“我来非为别故,只因彭大人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我同众位差官,特来请你去探清水滩的虚实,从此可以弃暗投明,未知贤侄意下如何?”冯元志说:“甚好。”
就听外面一声喊嚷:“胆大冯元志!你要弃暗投明,我先把你杀死。”不知这位英雄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四回 探水寨马德接义弟 半山坡金花见才郎
话说冯元志在大厅与周玉祥见过礼,又与众差官彼此行礼。
周玉祥说要请他到清水滩,打听马褂、花翎的下落,访问毛如虎的生死如何?冯元志当下应允,吩咐家人摆酒。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说:“好!冯元志你今天弃暗投明,把弟弟忘了。”众人一看进来的这人,年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细眉毛,大眼睛,高鼻梁,薄片嘴。身穿蓝绸大褂,足下青缎子抓地虎靴子。
冯元志说:“贤弟别着急,我来给你引见。”周玉祥问:“贤侄!
这位是谁?“冯元志说:”是我拜弟,姓赵叫友义,外号人称小火祖,跟我同在绿林。我二人乃是知己之交,金兰之好,患难相扶,荣辱共之。“赵友义给众人见了礼,周玉祥说:”好!
大人正在用人之际,大丈夫学成文武艺,贷与帝王家,从此弃暗投明,比绿林胜过百倍。“赵友义说:”好!既蒙众位提拔,不知要我二人作何使用?“周玉祥说:”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昨日石铸同分水兽毛如虎、王德泰上清水滩去哨探,王德泰已死,毛如虎被擒,我想冯贤侄同清水滩素有来往,可以前去探探。“冯元志说:”我去探听明白,这座清水滩也破不了,非有会水的不成,你们哪位会水?“石铸说:”就是我会水,这些人没有会水的。“冯元志说:”我家有些好茶叶,明天就以送茶叶为名,可以去哨探机密。“石铸说:”你先去吧。我听你回信。“
冯元志当即把茶叶用包打好,雇人挑到清水滩河口,又雇了一只渔船,把茶叶搁在船上,一直来到竹门以外,在船上叫门。里面问是什么人?冯元志说:“是我!我是冯家庄的冯元志,你家少寨主马德是我的知己之交。今特来给老寨主送礼,烦劳你等进去回禀。”里面喽兵听明,赶紧来水师营回禀镇江龙马德。
马德正同于通、王宠喝茶谈话,见喽兵前来回禀,说有冯家庄的冯元志前来拜访寨主爷。马德一听,说:“原来是我拜弟冯元志来了。我二人已有两个月不见,我甚盼念,快预备船只,我亲身出去迎接!”于通、王宠也跟随在后,竹门大开,把冯元志让进里边来,将茶叶箱子搭在大船上。冯元志掏出一块银子,给了渔船,便同马德进了竹城,来到水师营的大战船。
冯元志给马德行了礼,又见过于通、王宠,彼此行礼落座。
马德说:“贤弟许久未来,一向可好?”冯元志说:“现有南边来的一个朋友,送我一些茶叶,我想一来看望兄长,二来把茶叶孝敬老太爷。”马德说:“多蒙贤弟盛情。”吩咐喽兵摆酒。把茶叶叫人先送进大寨,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喝酒。冯元志话里套话说:“兄弟!小弟听得一事,要向兄长领教。现有钦差手下的差官在各处访查,说彭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落在兄长这里,小弟不知虚实,因跟兄长有金兰之好,焉有不挂心之理?”马德说:“贤弟你既然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也不能不告诉你。只因前几日来了几位绿林朋友,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飞云跟我三弟是拜兄弟,投奔我这清水滩来,说钦差彭大人把他们追得无处安身,见绿林人就杀,跟合字作对。
老寨主一听这句话,有点气忿不平,就叫我去把彭大人杀了,给绿林除害,我二妹妹也跟着我去。我们晚上到了公馆,正赶上彭大人问案,一瞧这位彭大人是位清官,不忍杀他,便将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昨天晚上有毛如虎勾串来了三个人,现已将王德泰杀死,将毛如虎拿住,关在水中,只跑了一位碧眼金蝉石铸。“冯元志说:”这就是了,可有一件,咱们清水滩虽然种地不纳粮,也不为犯法。如今得罪了彭大人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马德说:”这是老寨主的主意,愚兄不能自专。“冯元志说:”这就是了。“
又喝了几杯,冯元志已酒够八成,说:“哥哥!不喝了,酒够十分了。”马德说:“我也不留你在船上安歇,晚上我们巡更守夜,不得安神,先把你送上山寨去吧,去见见老爷子,飞云、清风都在那里,给你引见这几位朋友,你就在里头客厅睡吧。”派了两个喽兵,掌上灯笼,把冯元志送上山寨。
冯元志告辞出来,只见月色朦胧,四面巡更船只飘荡,号灯齐明。冯元志正往前走,忽见半山坡过来一对号灯,后面一位丑姑娘,身高八尺,面庞微黄,身穿蓝绸短汗衫,大红洋绢中衣,两只金莲够一尺长,穿一双大红缎鞋,满帮花,一脸稠麻子,黄眉毛,三角眼,火盆口,断梁鼻子,一嘴黄板牙,一脑袋黄头发,手拿浑铁棍,重有八十斤。今天奉老寨主之命,巡查前后山寨,怕有奸细私行出入,因知道这两天彭大人必派人来探清水滩。这丫头倒有万将难敌之勇,就是一样不好,其性最淫,连马玉山也管不了她。她瞧见喽兵长得好,就拉在屋内,行云雨之事,若不依她,就一棍打死了。
今天往下走来,见两个喽兵正带着冯元志上山。冯元志本来长得俊秀,今天喝了两杯酒,白生生的脸膛,透出粉红的颜色,齿白唇红,真是俊品人物。马金花一瞧,问喽兵道:“你们由哪里带来这个人?要上哪里去?老寨主派我来巡查奸细。”
喽兵说:“姑娘你不认识,这是冯家庄的冯大爷,跟大少寨主有金兰之好。在水师营已喝了酒,现送进山寨来见见老寨主,到客厅安歇,派我二人服侍。”马金花说:“原来是冯大兄弟,跟我走吧。”又告诉两个喽兵:“你们回去吧,老寨主正同人喝酒呢,冯大兄弟刚喝了酒,回头再喝,别灌醉了,叫他到我屋里去睡吧。”冯元志一听就愣住了。他本是正人君子,自己一忖度,这不象话,男女授受不亲,要叫马大哥知道了算什么事?
连忙说:“姊姊,我得先进去见见老寨主,你要查山就请吧,明天我再去请安。”马金花说:“不成,依不得你!”不容分说,过去把冯元志拉着就走。
冯元志因不好翻脸动手,被马金花拉着走了不远,来到一座花园,就在大寨之外的半山腰中,这是她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里有几座亭台,北房里面灯光闪闪,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仙人掌,一个叫霸王鞭。她把冯元志拉到屋中,推在东边椅子上落座,自己就坐在西边椅子上,叫仙人掌过来倒茶。冯元志说:“姊姊拉了我来,有什么事呢?”马金花说:“你跟我哥哥是拜兄弟,我没见你来过。”冯元志说:“我常来。”马金花又问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冯元志说:“我家中就有母亲。”马金花说:“你可娶过亲么?”冯元志说:“没有。”再问他多大年岁?冯元志说:“我二十岁。”马金花说:“咱两人同年,我瞧你这人倒很好,也是前世的姻缘,我还没有夫家,今天好日子,咱两人就做夫妻,我这模样也不丑。”冯元志一听,说:“不成!今天我是来看望你大兄,再者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作主,也没有这般说法,趁早让我走吧!”马金花说:“你不依我,你也走不了。”冯元志说:“我就是要你,你也别着急,待我回去跟我母亲说了,托媒人来。”马金花说:“咱们今天成了亲,明天再对父母说也不晚。”冯元志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往外就跑。马金花赶上来把他拉住,只听外面一声喊嚷,说:“好不要脸的东西!”倒把冯元志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五回 小丙灵镖打群寇 镇江龙救友联姻
话说冯元志被马金花拉去之后,那两个送冯元志的喽兵,怕马德见怪,连忙往回走,想去回禀马德知道。刚走了不远,只见马德怕冯元志酒醉,不大放心,也追了上来,正遇两个喽兵。问明情形,就叫两个喽兵头前领路,来到小花园,正听到马金花求亲,冯元志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话,要走时被马金花拉住。
马德一见,气往上冲,说:“丫头真不要脸!”从外面进来。马金花一看,说:“你休要管我的闲事,慢说是你,就是咱们老寨主都不管我,你趁此走开!”冯元志说:“大哥来了,你想这件事怎么办法?我还是回去禀明母亲,找个媒人,名正言顺,也体面些。”马德说:“算我的媒人,明日咱们就办,今天先把他交给我带去。”马金花说:“哥哥,今天我把他交给你了。”马德说:“就是了。”说着话,把冯元志带出来,送到大寨门,叫喽兵送了进去。
他走进三道寨门,来到分赃聚义厅,只见里面灯烛辉煌,两旁支着四个大气死风灯,还挂着无数的纱灯。正当中坐着水龙神马玉山,身长八尺以外,一张紫脸,粗眉毛,大环眼,皂白分明,虎视眈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薄底靴子,年有六十以外,花白胡须。往东边一溜,上面是清风道于常业,往下是飞云、焦家二鬼,还有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治、癞头鼋吴元豹七个人。西边是头英山和二英山的漏网之贼,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赛瘟神戴成、赤发灵官马道青、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青毛狮子吴太山。紧下面是他的四个儿子,闹海金龙马显、独角龙马铠、混江龙马海、探海龙马江。在两旁是大小喽兵头目,站立伺候。冯元志进了大厅,躬身行礼,口称:“伯父在上,小侄男冯元志在下磕头。”水龙神马玉山知道他是马德的盟兄弟,今天送茶叶来的,连忙站起身来说:“贤侄,你两月未到我这里来,一向可好?在绿林做买卖么?你母亲可好?”冯元志说:“承伯父下问,小侄家中平安无事。只因有朋友从南方来,送我两箱上好的茶叶,我特意孝敬伯父。不想小侄两个月未来,伯父寨中又添了十几位英雄。”马玉山用手一指飞云说:“贤侄有所不知,这个和尚跟你二哥是结义弟兄,他在真武庙出家,乃是当年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门徒。只因他得罪了彭大人,被办差官追拿,躲在我这里。他几个人苦苦求我,要你大哥去把赃官杀死。”
说到这里,只见飞云直摆手。马玉山说:“飞云,这不是外人,冯元志他是常来的,如同我儿一般,瞒他做什么?你大哥未将赃官杀死,只把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
昨日晚上来了三个人,扎死一个,拿住一个,跑了一个。“冯元志说:”就是了。“飞云说:”老寨主太诚实了,前日盗了马褂、花翎,昨天就有奸细。今天他来送礼,必是彭大人那里烦他出来探访清水滩的机密。你把实话说出来,他去泄了机密,关乎你我的性命,老寨主要慎重。“
马玉山一听这话言之有理,说:“冯元志,你是绿林英雄,跟我儿结拜,我待你如同亲生,你怎么替彭大人作内应来探清水滩的机密?”冯元志一听,不禁张口结舌。飞云说:“老寨主,对不对,你看他没的说了。”冯元志本来喝醉了,刚才又被马金花一怄,听了飞云所说之话,叫马玉山一问,他是年轻的人,就气糊涂了,半晌才拨回话头来说:“你这厮拆散我们的和气。我冯元志一不在官,二不应役,我跟彭大人有什么牵连?再说姓马的,你也太不懂情理,我好心好意来送礼物,你却出言无状,满口胡言,冯爷少陪了。”说着往外就走。
飞云说:“别叫他走了,他是奸细。”马玉山说:“既然如此,快把他拿回来。”马铠素日跟冯元志不对,一听马玉山吩咐,拉刀赶过去说:“小辈,竟敢在清水滩撒野!”照冯元志就是一刀,冯元志一闪身,施出刀来,二人杀了七八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正打在马铠的肩头。马铠往旁边一蹿,旁边恼怒了双麒麟吴铎,说:“小辈,我来给少寨主报仇!”摆朴刀就砍。冯元志闪身使了个怪蟒钻窝,分心就刺。贼人刀法纯熟,三两个照面,却被冯元志一镖,打在左腿上,急忙跳在圈外。
此时武峰、唐治古、杨治明、周治、吴通、吴元豹一看不对,一个人不是冯元志的对手,大众凑胆子,各摆兵刃,把冯元志围在当中。冯元志全无半点惧色,手中遮隔架拦,又把武峰一镖打倒,紧连着又是一镖,打在吴通的肩头上。
清风道于常业见小丙灵冯元志甚是凶猛,拔出滚珠宝刀,一声喊嚷:“列位英雄闪开,待我跟他比试几合。”冯元志一连胜了七个人,见老道手中擎着宝刀,说:“冯元志好大胆量,你可认识山人么?”冯元志说:“大太爷耳闻有你这个杂毛老道,你来便怎么?”清风说:“我要结果你的性命。”冯元志并不答言,摆刀就剁,老道闪身相迎,二人走了几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老道的肩上,却将镖撞回,并没打动。冯元众贼各拉兵刃,刚要赶过去,由外边跑进一人,说:“且慢!你等刀下留人,不准动手。”众人一愣,见不是外人,正是少寨主镇江龙马德。马玉山说:“好个马德,莫非你不怕死么?”马德说:“不是。天伦在上,孩儿我有下情回禀,我跟他是金兰之好,结拜弟兄,他言语冲撞你老人家,在此动手,孩儿一概不知。我不敢违抗父命,只求父亲缓杀他两天,尽我交友之道,今天就把他交给孩儿。”马玉山说:“就是吧。”两旁的人把冯元志捆上,马德带着他到了住宅西边,那里有座小花园,倚着山涧做出一个水牢。马德说:“兄弟,你在此留避少时,我想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