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35 页/共 50 页
大人看罢,下床至外面梳洗吃茶,一找万岁爷赏的碧玉银龙佩,果然丢了。彭公吩咐人去请众差官,不多时,众人都一一来到,连马玉龙也来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过来伺候钦差起马,还求大人替参将彭云龙递个折子,说:“他家甚苦,妻子田氏,儿子彭恩元尚幼。”大人说:“可以。昨日街市闹刺客,夜里我公馆内竟有大胆之贼,把圣上钦赏的碧玉银龙佩盗去,还敢寄柬留刀,你等来看。”众差官个个面红耳赤。知府连忙请罪,说:“卑职到任不久,钦差遇到这样的事,只求大人恩施格外。”大人说:“贵府要速速派人捉拿盗银龙佩之人。”众差官看了字柬,也不知是怎样一个贼人。这时邓飞雄到来,先见大人请安,把出去访贼的大概情形,回禀了大人。又把姚广寿带上来,给大人行礼。
众差官下来,退至西配房之内。知府也走了。众人把字柬另写一张,一起参解。纪逢春是个粗人,他一听上面有“专等佳人胜玉环”一句,就说:“小蝎子武杰,你是要当王八,有人争你的媳妇。”武杰臊的满脸绯红,说:“唔呀,混帐东西!
不要开玩笑。“胜官保一翻手也打了纪逢春一个嘴巴。纪逢春说:”呦!你们人多,倚仗什么?“武杰微微一笑,说:”就该打你这东西。“石铸说:”纪老爷!休怨人家打你,谁叫你如此草率,说话不留神呢。“赵友义说:”不要乱,咱们有知道这个姓曾的在哪里住吗?有没有?“众人俱各摇手,齐说不知。姚广寿说:”我可知道,这个人甚是厉害,乃是我们此地有名的人物。“石铸一听就说:”既是兄长知道,何妨直言,我们大家想个主意。“姚广寿说:”这个人我也只是闻名,并未会过。他姓曾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家传的神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他家中豪富,住在庆阳府南门外东南八里,地名曾家场。那是个集镇,凡卖艺的都不敢往他那庄中去,那里三岁的孩童都会把式。“马玉龙说:”很好,我有一个主意,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你们四位,扮作卖拳的,先上曾家场。“
这四人吃完早饭,竟自去了。他又叫纪逢春、武杰、邓爷、石铸、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李环、李佩这十个人去作四太保的接应。又请岳父刘云、内兄刘天雄、邱大爷、胜奎、伍氏三雄,同他带着胜官保、李芳,一起前去。公馆有徐胜、刘芳等人保护彭钦差。姚广寿便给马玉龙当向导。
且说四位太保扛着刀枪,穿上便衣,出了庆阳南门,一路来到了曾家场。一看这个集镇,总有几千户人家。他们找一个宽大热闹之处,就把兵刃一放。赵文升用白土画出一个场子,方要练武,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人,有三十多岁,说:“你们这卖艺的,可知道这里的规矩?要在我们这地方练武,先要拜我们这里的庄主。如不拜我们庄主,即时把场子踢翻了。”赵文升说:“你是作甚的?”那人说:“我叫李福,是曾家场的地保,向你要地方钱。你练完了,可按三七股分给我,如若不然,你们在这里练不成了。”赵文升说:“放你娘的狗屁,老爷在此练把式卖艺,你要什么钱?滚开吧!爷爷没钱赏你。”那地保李福见这四位长得凶勇,不敢再说,一转身竟自去了。段文龙说:“我来耍刀,你耍叉吧。”二人在当场一练,外面人都齐声说好把式,就是没一个给钱的。段文龙一看,和赵文升一使眼色,一边练着,一边把人尽挤在一条小胡同之内,再把胡同一堵说:“呔!不给钱走不了!”那些看热闹之人一害怕,摘下褡裢,全倒出来了,这一下就有十几吊钱。二人回来又练,可就没人敢瞧了。
这时,只见那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微白,来到这里说:“四位请上我们庄主家中去练,只要我们庄主一喜欢,就可以多送你等一些银钱。”赵文升说:“是了,你家主人姓什么?在哪里住?”那人说:“就在这里正东,姓曾,是我们这本村的首户。”四个太保说:“是曾天寿吗?”那个人说:“是。”刘得勇听明白了,说:“很好,我们这就跟你去。”四人收拾起来,扛起兵刃跟那人就走。
书中交代:曾天寿一听家人说来了四个卖艺之人,把人谎进胡同里要钱,便说:“这还了得,去把四个卖艺之人给我叫来。”家人答应,去到外面把四太保叫来了。四人一看是坐北向南的大门,门外有两块上马石,七八株垂杨柳,接着八九匹骡马。四人进到二门之内,一看这院落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这四人把兵刃放下,走在北上房屋中落座。家人说:“我家主人这就出来。”正说着,外边又进来千里独行侠等十个人。因在街上看见四太保被人请去,怕他等受伤,便先到曾天寿的门首说:“我等特来拜访这里的庄主。”那家人进去,不多时就出来说:“我家主人就出来,你等吃茶吧。”先给众人送过茶来。众人等侯的那工夫大了,才见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小童,说:“我家大爷就出来。”只见从东西配房出来八个家人,在上房两廊下一站,不多时又出来两个童儿,也站在旁边。这才听到一声咳嗽,由里面出来了一位英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四回 群雄改扮访贼人 豪杰有意欺差官
话说众办差官来至曾家场神拳太保曾天寿家中,在客厅坐候多时,还不见主人出来,心中都要看看这人是怎么一位英雄。
天有正午,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年在二十以外的俊品人物,众人都站了起来,只当是神拳太保曾天寿出来了。却听那人说:“我家主人先派我问问众位,是从哪里来的?到此何干?”石铸说:“我等是跟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来此见你家主人,要访问那盗银龙佩的贼人。”那人转身进到里面,又过了片刻,才见从里面出来一人。
大众观看,只见那人身高七尺,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绫绸袍儿,腰系凉带,足下青缎官靴,面皮微白,尖下颏,目如朗星,眉似刷漆,鼻高耸,唇似丹霞,彬彬儒雅,一团书气。来至客厅,各自通了名姓。曾天寿说:“今日贵人光降,真乃寒门有幸,不知众位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钦差彭大人昨夜在公馆之内失去银龙佩,有人在床上寄柬留刀,上边说是曾姓之人。”曾天寿说:“原来为此事而来,这个容易,我告诉你几位吧,这盗银龙佩之人我倒是认识,要说带众位去捉他,我不是小瞧众位,就怕你们赢不了他。”飞叉太保赵文升和飞刀太保段文龙本是粗人,一听曾天寿之言,说:“你休长他人威风,你可带我二人去把他拿来。”曾天寿说:“二位若不相信,连我这样的能为,还时常甘拜下风。你二位先别动气,咱们先试试,如能赢我,我再引二位拿贼去。”赵文升说:“庄主!我看你像个瘦弱的书生,你还有本领呢?咱们比试比试。”曾天寿说:“把院中铺上绒毡。”来到院中,段文龙说:“我一人就能治他,不劳兄长。”跳过去伸手就要去抓,曾天寿一闪身,照定他左肋之上用二指一点,段文龙就像得了半身不遂之症,骨软筋酥,倒在地下。赵文升一看,也不知神拳太保的厉害,又跳过去一抓。曾天寿一闪身,他这一把就抓空了。曾天寿照他脉门一点,他也就躺了下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同奔曾天寿,这二位拳脚精通,投过明师,访过高友,指望过去赢他,焉想一对面,二人也躺了下来。连石铸那样的英雄,他也不识人家的这路拳脚。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四人议论说:“咱们分四面上去,叫他首尾不能顾及,把他扔一个筋斗,咱们就算不输。”便走过去说:“咱们看你到底有多大能为?”四人一齐拥上,曾天寿不慌不忙,几个转身,那四人全都被他用点穴的功夫治倒。
邓飞雄见赵友义、冯元志都害怕了,自己一想:“来了十几个人,躺了人家半院子,多丢人!我看他这拳脚,准是邪门传授,要讲血气之勇,我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这邪门我却不懂。”正自猜疑,只见从外面跑进一个家人来说:“回禀主人,外面有副将大人马玉龙,同着老少英雄在门外下马。”曾天寿说:“待我出去迎接。”只见追风侠刘云同着马玉龙已经走进来了。
马大人身穿便服,蓝绉绸长衫,足下青缎官靴,手摇团扇,白净面皮,俊品人物。左有一童,是双歪丝辫,白脸膛,神清气爽,怀抱一口宝剑;右边一个童子有十二三岁,圆脸,环眉大眼,梳着冲天小辫,扎着红头绳,正是小玉虎李芳和小神童胜官保。后面老少侠义全都来了。马玉龙一看他们来的人躺了半院子,自己气往上冲,勉强忍住。只见曾天寿先赶来请安,说:“绅民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望求大人恕罪。”胜官保说:“庄主!我们这些人怎么得罪了庄主,治他等在此?”曾天寿说:“众位老爷们并未得罪,只因盗银龙佩的那人,比我的武艺高出百倍,我说众位要先得赢我,我再带众位拿贼去。
是我一时斗胆,冒犯了众位老爷的虎威。“马玉龙说:”你点的哪路穴?“曾天寿说:”是活穴。“马玉龙说:”岳父,师兄!
你二位帮我忙儿,先把众人救起来,叫他们走百步以外,周身血一活就好了。“说着话,三人到了众人跟前,也有用手推的,也有用脚踢的,不多时,众人都起来了,走上几步,身体复旧如初。
马玉龙说:“庄主,我看你倒是个聪明之人,如何自作无知之事?这盗银龙佩之人,你说要比你的能为大,如赢得了你才能拿盗银龙佩之贼,我且先领教你的武艺。”曾天寿说:“大人,我天大的胆,也不敢和你比武。”马玉龙说:“好,你把我的办差官全都赢了,又不敢和我比武了。我是要见见那盗银龙佩之贼人,先和你试试。”曾天寿一听,说:“好哇!大人既要和绅民比武,绅民斗胆,也要跟大人偷学两招。”说罢就一抱拳。曾天寿倚仗着自己家传的独门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平生未遇敌手,故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今见马玉龙要同他比武,哪里放在心上,自己总以为天下第一英雄就属他,焉知道天下能人甚多,出类拔萃之人不可胜算,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马玉龙才同他一交手,就知道这是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自己听师父讲过,非八仙拳不能破他。连忙一换招数,就把八仙拳施展开了。走了五六个照面,曾天寿竟不能点在马玉龙身上,自己甚是着急。马玉龙一换式,顺手一指,却把曾天寿点倒在地,立朝上去,先把他扶起来说:“得罪得罪。”曾天寿今日是初次遇到敌手,脸一红,连说:“惭愧!实在仰慕大人的拳式。”马玉龙说:“我要领教那盗银龙佩之贼人,你带我前去见他。”曾天寿说:“那盗银龙佩之人,是我胞弟,他叫曾天福。”马玉龙说:“你是兄长,他是你的胞弟,怎么你叫曾天寿,他叫曾天福?这个我不明白。”曾天寿说:“是先生给起的,他的能为比我更高,性情倨傲,故此我也管不了他。他要是爱上什么,就要什么,昨日在庆阳看马戏,必是看见了什么佳人,他回来和我说,我也没往心里听,他说非把这佳人要来不算。”武杰一听,气得二目圆睁,恨不能这就把他拿住,方出这口气。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二爷回来了。”众位英雄一听,各拉兵刃,要去拿那贼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五回 忠义侠智斗曾天寿 武国兴愤怒见佳人
话说众差官闻报二庄主爷回来了,武杰一听,先就气往上冲,拉手中单刀,赶紧扑奔后面。众人跟随着来到了花园之内,一瞧甚是宽阔,里面房屋不少,往东一拐,单有一座跨院。家人头前带路,到了门首,向众人说道:“我家二庄主就在这院里呢!”武杰头前进了院子,一看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十几盆花,上房有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手中拿一顶毡帽盖着脸,身穿一件青绉绸长衫,脚穿一双青缎子抓地虎靴子,仿佛睡着了的样子。武国兴把手中刀一顺,说:“唔呀,混帐东西!你好大胆量,在公馆盗去大人的银龙佩,还寄柬曾刀骂人。”往屋中一跳,举刀就要剁去。那人站起来往里面屋中去躲,走慌了神,把靴子甩掉,漏出三寸金莲,倒把武杰吓了一跳,连忙退出来说:“哎呀,了不得了!这是一段什么缘故?”
书中交代:这人原来是曾天寿的胞妹,名叫芸卿,家传的一身好本领。那日在庆阳府看马戏,见和尚老道乱杀人,她有心要帮助捉贼,又想自己乃是一个女流,并不认识人家,何必过问?后来见胜玉环镖打飞云,众人都说好镖,曾芸卿就派跟他的家人去访问这胜玉环是做什么的?那家人去不多时,回来说:“回禀姑娘,这胜玉环乃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夫人,很有武艺。”曾芸卿一生秉性高傲,最不服人,总想要会会胜玉环,看她是什么一个人物。到夜里,便亲自去到大人的公馆,把银龙佩盗来,又留下了一把刀,一首诗。诗上写了“专等佳人胜玉环”,原是为了见到胜玉环,和她比武,不料这件事弄得大了,那胜玉环如何能来呢?她回到家中和兄长一说,曾天寿说:“妹妹你做错了!明天钦差大人派人来拿盗银龙佩的人,那还是小事,玉环她丈夫和娘家的兄弟准来,这便如何?”曾小姐说:“不要害怕,我想玉环乃女中丈夫,她必前来,那时我要奚落她一番,然后再去请罪。”兄妹议论好了,立刻派家人预备,静等明天人来。果然今日家人先来报信,说那卖艺之人如何厉害,曾天寿就知是钦差大人派来明察暗访的差官,便派家人把四个卖艺之人叫来。那四位英雄先来,随后又有纪逢春、武国兴等十人来到。曾天寿见马玉龙同众人都来了,一想:“我若说是我妹妹芸卿所做,他们也不相信,不免叫他等目睹。”
便先在外面告诉心腹家人:“你进去对我妹妹就说是胜玉环来了,叫她换上那一身男子衣服,随后你再到客厅来报二爷回来了,你就去你的。”曾天寿安排好了,然后才带众人来到花园之内。当时武国兴气往上冲,进房中见有一男子用毡帽遮头,便用刀砍来,那曾芸卿见不是胜玉环,却是个蛮子,吓了她一跳,连忙往屋中一跑,又把靴子甩落了一只。
武杰唔呀了两声,连忙退出来,到了外面就问。曾天寿说:“我也不隐瞒了。”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回,让众人到书房中落座。曾天寿随后又把钦差彭大人的银龙佩取出来,放在桌上,再把石大爷拉到外面,要叫他做媒,将妹妹许配武杰。石铸说:“这件事,我倒可以做得了一半主。”曾天寿说:“正是。”二人说完进来,石大爷一讲,武杰说:“我有妻子,凭我这身分,还养得两个佳人么?”石铸说:“不必推辞了,你方才把人家姑娘赶得脱靴现足,你不要,人家怕不答应。”纪逢春说:“这世间事就是不公道,小蝎子武杰已有媳妇,还有人家赶着给他,我一个没有,也没人给我。武杰,你让给我一个吧。”武杰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休开玩笑。”胜官保由后面照定纪逢春一拍,打了他一个嘴巴;曾天寿也瞅了纪逢春一眼。武杰哈哈大笑说:“好!有人打你这不知世务的东西!”石铸说:“你愿意,就给人家定礼。”武杰一想,这事也不好推辞,便把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拿出来给了曾天寿,彼此行了礼。曾天寿启口说:“这件事还要求马大人同众位老爷,在大人台前美言一二,说几句好话。”马玉龙说:“是了,我等必替你说。”曾天寿说:“今日天气不早了,也不能进城去,我这里备办酒席,求大人老爷赏脸。”马玉龙、石铸说:“就是吧。”曾天寿叫家人摆上酒来,众人开怀畅饮。马玉龙有爱慕英雄之心,便说:“曾天寿!你既然有这一身本领,为什么埋没林泉,何不图个出身,当下如随钦差西下查办,回来就是一件奇功。”曾天寿说:“既是大人厚爱,我愿效犬马之劳,求大人提拔就是。”
马玉龙点头说好。说罢,众人推杯换盏,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罢盏。家人撤去残肴,送上漱口水来,漱完口,又吃茶,待家人安置好了床铺,这才安歇。
次日起来,净面吃茶,吃完了早饭,先叫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先走,其余均随马玉龙一同走。纪逢春忙到外边,拉过驴来骑上,他一高兴就加鞭紧打。孔寿、赵勇说:“你忙什么?一同走好不好?”纪逢春也不理论,只顾往前。
出了曾家场的村口,应该往正西走,可是这驴却收不住了,一直就往西南跑去。这驴跑得真快,转眼到了一处庄门。纪逢春勒不住,这驴见了大门就往里跑。那大门内搁着有十几担瓷器,有人在树荫下歇着,见跑进一头白驴,上面还骑着一个人。众人怕这驴撞了瓷器担,赶紧就轰。驴一害怕,一摇脑袋就把纪逢春给摔了下来,正摔在瓷器担子上,打坏的碗不少。那些人都跑过来说:“哪里来的这野男子,往人家院里跑?我们这瓷器都是由江西定做来给庄主爷过生日的,自己画的花样,有钱都没地方买去,你赔吧!”纪逢春把眼睛一瞪,说:“赔东西是小事,你赔人吧!把人摔坏了,你赔得起么?”众人说:“担子被你撞了,碗都破了。”纪逢春说:“我的屁股也摔两半了。”
众人说:“你不用跟我们胡搅,先把你捆上见我们庄主爷去。”
正说着话,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众人说:“少庄主出来了,咱们告诉告诉他,哪来的这个雷公崽子?”纪逢春也不答应,连声说:“好好!你们非赔人不成。”说着话,抬头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位少年,长得五官清秀,面如白玉,很是儒雅,细声细语地说:“你们嚷什么呢?他是哪里来的?上咱们这里来做甚?”众人说:“大爷,我们在这里正盘查瓷器,他骑着驴跑进来,把咱们的瓷器砸了一挑,不说情理话,还说把他的屁股摔两半了,叫咱们赔人,你说可恨不可恨?”这位少庄主一瞧纪逢春长相特别,穿着紫花布裤褂,抓地虎靴子,拉着一头白驴,黑脸膛,短眉毛,圆眼睛,雷公嘴,便说:“别放他走了!”众人各持兵刃,齐奔纪逢春而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六回 纪逢春跑驴惹祸 曾天寿指引英雄
话说纪逢春跑驴到了一庄所院内,把人家的瓷器碰了一挑,他还不说情理话。这时出来一位少年人,喝令家人打他。纪逢春伸手把锤掏了出来,要打众人。只见孔寿、赵勇过来说:“哪位是这里的庄主呢?我们这位是一个痴人,说话言语粗直,都看在我二人面上,碰坏了多少瓷器,查查数目,照买的价赔吧。”
那少年人过来说:“方才他要照你们二位这样说话,我们也不能欺他。这批瓷器要说照样买,此地却没有。这是我们派人到江西定做来的,每件瓷器上都有‘双塘山钱记’五个字,这是一百桌碗碟,还有十六只大瓶。他的驴跑到这里,把那边瓷器担子上的碗都碰坏了,他还不说正话。”孔寿、赵勇过去,叫纪逢春给人家赔个不是。纪逢春说:“把我屁股摔两半了,他们赔得起吗?”此时李环、李佩早回曾家场去送信,说:“纪逢春走错了路,跑到一处大庄院里,碰了人家的瓷器还不说理,咱们快去看看。”
曾天寿同众差官全皆上马,一直到了纪逢春碰坏人家瓷器的那所庄门。曾天寿说:“你们众位来吧,我给众位引见几位英雄。”一看孔寿、赵勇二人正劝纪逢春,曾天寿说:“众位!
这里是我的亲戚,不要紧。“石铸就问这山庄叫什么名?曾天寿说:”这里是双塘山钱家寨,是我姑父家。我姑父曾出仕作过一任游击,现在自己告了终养。姑父姓钱名文华,绰号人称神枪太保,我表弟叫少太保钱玉。“正说着,只见那少年过来,向着曾天寿作了一揖,说:”表兄!你怎么和他们走到一处了?“
曾天寿便把已往之事说了一回,派家人把众位老爷的马接过去,到里面坐坐。
这时,只见由正北屏门之内出来一人,说话声音洪亮。众人一看,那人年有半百之外,身高八尺,面皮微紫,雄眉阔目,身穿蓝洋绉大衫,足下白袜云鞋,手摇一把翎毛扇,出来说:“原来是曾天寿,同你来的是何人?”曾天寿过去给姑父行礼,说:“姑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几位朋友。”用手指定马玉龙说:“那位是副将马大人,绰号及义侠。”这神枪太保钱文华,当年开过镖局,家传枪法,远近驰名。追风侠刘云也认识他,过来见了,又给金眼雕、伍氏三雄等都引见了。钱文华说:“众位光临,真是三生有幸,请里面坐。”众侠义见钱文华是位英雄,都说:“很好,我等正要拜访。”
钱文华叫曾天寿带路,到了里面。众人见这所庄院,画阁雕梁,甚是华丽齐整。里面是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往东西各有门户。到了上房台阶之上,早有两个小童在那里掀起帘子,请众位进去。进到屋中,只见靠北墙摆着花梨木条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还摆着几个佛手、木瓜、大瓷瓶儿。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两边有对联,写的是: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刘云、邱成、伍氏三雄众人落座。钱文华叫家人献上茶来,这才问道:“众位侠义英雄,来此何事呢?”马玉龙说:“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来到庆阳府。因彭大人公馆内失去银龙佩,还在大人床前寄柬留刀,故我等来到曾家场,把银龙佩找回。”曾天寿就把自己妹妹许亲之事细说一遍。钱文华便吩咐摆酒,要请众位赏脸吃杯水酒。马玉龙等知道钱文华与曾天寿是至亲,不是外人,这才用手一指纪逢春说:“我们这位是粗人,把你们的瓷器碰坏了不少,也不懂得说情理话。”钱文华说:“此乃小事一段,何足挂齿。”
正说到这里,有家人进来回禀说:“庄主爷!你的拜弟、开会仙亭酒饭铺的周天瑞叫人家给打了,看看要死,现在搭着送来了。”钱文华听了就是一愣,说道:“我这拜弟素常公正,不是惹事的人,现被何人所打,快把他搭进来我瞧瞧。”家人答应出去,工夫不大,就见搭着一扇门板,把周天瑞抬进院中放下。众人看他浑身是血,甚是可怜。钱文华见他尚能说话,就问:“兄弟!你被何人所打?因为什么?”周天瑞说:“兄长!我也没有朋友,你得给我报仇。我这会仙亭是几千两银子的本钱,现今总算一本万利。因有一个大王韩登,他是东门外二十五里地界冰山冷村的人,外人都叫他大王爷,倚仗着人情势利,无所不为。他常在我那里吃喝完了不给饭钱,昨晚又带着四个妓女来到会仙亭。当时正有官宦人家带着堂客吃饭,他带着四个妓女吃完了饭,把衣裳全脱了,做了些不才之事,把别人的饭座全搅了,人也不敢惹他。我过去说了几句话,口角相争,今天他就带人来,说这会仙亭是他的买卖,把我拉出来打成这样。兄长,我是买卖人,从来没同人打过架,他打了我,还骂到哥哥。你要给我报仇,先照样打他,夺过会仙亭来,再跟他打官司。”钱文华一听,说:“这还了得!打架打官司,都有我呢。”
众侠义一听,都各有气,说:“世上还有这等事,吃喝不给钱,反吵闹打人,夺人买卖,太是强霸欺人了!”马玉龙说:“钱庄主!你先给他上点止疼的药,再吃一服去心火的药,叫他只管放心,三天之内,把会仙亭给他夺过来报仇就是了。”
钱文华说:“既然如是,我给众位大人磕头。”周天瑞说:“他是天地会、八卦教,没人敢惹他。”马玉龙说:“他既是八卦教,拿住他就地正法。前番佟家坞被我们剿灭,现在凡是漏网的案后贼人,拿住就杀。明天我先访真了,再去拿他。”钱文华说:“我跟众位大人去。”钱玉说:“我也去。”马玉龙说:“很好。”
大众这才备马,一同出了双塘山钱家寨,径奔庆阳府。先把银龙佩交还大人,并把曾家场之事一一回明了,又说:“现有大王韩登,是八卦教的余党,在本地欺压商贾。”大人说:“这还了得,地方官为何不办他?”马玉龙就把周天瑞之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他既是邪教,你可以按教匪办他,带兵前去捉拿。”马玉龙领命下来,到外面见了众家英雄,大家商量主意,要捉拿大王韩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七回 周天瑞请兰兄报仇 马玉龙仗义除恶霸
话说马玉龙把众差官叫到面前,大家设谋定计。他说:“明天我带着胜官保、李芳先去吃饭,瞧瞧这个韩登是什么样子?
我变法挑眼,跟他打起来,你们也在外面吃饭,咱们装做不认识,大家把他打跑了,叫周天瑞重新开张。“大家说:”很好。“
商量已定,次日起来,吃了点心,众人说:“咱们现在就去。”
三三两两,头前走着。
这座会仙亭原来在庆阳府北门外,坐东向西,先前是大户人家的花园子,门外地方也宽。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出了庆阳府北门,走了不远,抬头一看路东的酒馆,接着酒幌子,大牌楼金碧辉煌,上有泥金匾,是“会仙亭”三个大字,两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烹炒三鲜美”;下联是:“调和五味香”。
马玉龙进了饭店,一看却并无饭座。这是因为大王韩登接过买卖来,就没人敢来吃饭,都知道他讹人,是一些匪徒,并不是安分的买卖人。马玉龙一看栏柜上坐着一个大胖子,年约三十八九岁,一脸横肉,项短脖粗,竖眉恶眼,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遮天黑的雕翎扇子。见马玉龙带着两个小童进来,他便认作是一位阔少。他手下有四个管家,一个叫知古今、一个叫事情根子、一个叫谷化人、一个叫坏事端。
这四个人比大王韩登还可恶,一个个倚仗主人之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他们见马玉龙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如白玉,五官俊秀,身穿月白洋绉大褂,足下白袜缎鞋,手摇一把团扇,带着两个小童,一个梳着双歪辫,身穿蓝川绸大褂,小抓地虎靴;一个梳着冲天竖的辫子,身穿青洋绉大褂,青缎抓地虎靴子。
马玉龙直奔后面,花园中楼台亭阁,很是雅致,从会仙亭后面一拐,就是五间客厅。马玉龙进来,有伺候的人赶紧把帘栊掀起。马玉龙一看,围屏床帐俱全,两个跑堂的却不象做买卖的样子,说话时一脸的匪气。这两个伙计见马玉龙来了,说:“你们三位要甚么菜?”马玉龙说:“给我们来一桌上等海味席面。”这两个人答应下去,不多时,将酒菜摆上。马玉龙就问:“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两人说:“我们掌柜的姓韩,在东门外住,叫大王韩登。”马玉龙说:“这酒席多少钱一桌?”伙计说:“不要问价,吃完再算。昨天有人一问价,把我们掌柜的问恼了,叫打手拉出去打了个腿断臂折,跪着给我们掌柜的磕了半天头,给了一千吊钱,才算了事。”马玉龙一听,说:“你们这地方好凶恶,这还了得。”跑堂的瞧不起马玉龙,马玉龙也不理他。喝了几杯酒,算把早饭吃了,说:“伙计拿了去吧,把帐给我开来。”跑堂的说:“不用开帐,这酒席带饭座,你给四千吊钱吧。”马玉龙说:“给我写在帐上。”说着话,站起来就走。伙计往外追着说:“掌柜的!你瞧瞧他们,吃了四千吊,一个钱不给,就要走。”
大王韩登一听,说:“好!吃完了不给钱,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叫打手给我打。”因为怕周天瑞来打架,家伙都凑手,众打手立刻抄起木棍,就往里跑。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正往外走,打手照着马玉龙搂头就是一木棍,被胜官保飞起腿来,踢在肋下,踹了一溜滚,棍也扔了。这时又上来一个打手,李芳一脚踢去,这个也栽倒了。李芳、胜官保一阵乱打。在前面喝酒的人也都翻了,纪逢春、武国兴、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八个人站起来,一脚就把桌子踢翻。那边赵文升、段文龙、伍氏三雄、金艰雕邱成、碧眼金蝉石铸、醉尉迟刘天雄、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也拿起椅子和茶碗,向打手砸去。
大王韩登一瞧这些人,语音不对,老少不一,甚是诧异。
外面有人嚷说:“韩登你出来,你当初是怎么夺人家会仙亭来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天瞧瞧你是朋友不是?”大王韩登—听,说:“了不得,果系周天瑞约来的人,要是庆阳府镖局子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这些人情形各别,我却并不认识。”他向着四个管家说:“你们可看见了?”四个人说:“瞧见了。”韩登说:“我养兵千日,用兵一遭,今天这场架可打得?”一看众打手,这个脑袋破了,那个胳膊坏了,哎哟哟的,大家全不敢出去。知古今过来说:“庄主爷不必着急,我出去就是。他们说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咱们打得过人家就打,打不过他们,我便挨打,决不连累大王。”韩登说:“好!既是这样,你出去吧!”知古今拿着单刀往外就跑。纪逢春正擎着短把轧油锤等着呢,见知古今打里面一出来,长得兔头蛇眼,鼠耳猴腮,他过去就是一锤。知古今拿刀一迎,被纪逢春一扫堂腿踢倒躺下。大众刚过去要打,知古今直嚷:“祖宗饶命吧!”马玉龙说:“不用打他,叫他去吧。”
知古今一走,韩登把眼都气直了,说:“好小子!素常跟我说大话,瞧见人一多就走了。”事情根子说:“庄主爷,你瞧我的,我可不能象他那样畏刀避剑,吃着庄主爷的饭,我不能为庄主爷出力,还能叫爷们生气么?”韩登说:“你出去拿一匹白布来,我缠缠腰。”韩登原本是绿林之人,这几年因不练功夫,成了个大胖子。他赶紧把白布一撕,在身上缠好,抄起两口刀来,打算一死相拚,如闯得出去,万事皆休,闯不出去,听他们打便了,这是他自己的本心。那事情棍子一照面就被人踢倒,刚要打他,早爷爷妈妈的乱叫起来。马玉龙说:“叫他滚吧!”事情根子连滚带爬地溜了。谷化人说:“庄主爷!你看这两人真是活现世,咱们爷们还怎么混,我去见他。”把辫子盘好,也没拿家伙,他跑出去就到众人跟前一跪,说:“众位爷们,只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别再打我。”马玉龙说:“我们打的是英雄好汉,象你们送些鼠辈,谁来打你,快滚远些吧!”坏事端说:“庄主爷!你看他嘴里说的好,出去这个样子,我也不爱说,决不能象他们这样。”说着往外就走,刚一出门,却朝着每位磕一个头。马玉龙说:“走走走!”这小子站起就走,还说什么光棍不吃眼前亏。大王韩登一看,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四个管家都是这样,自己着实焦躁,这才把双刀一摆,要与众人一决雌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八回 打韩登复夺会仙亭 下请帖设聚群雄会
话说大王韩登见他的管家一个不如一个,俱皆逃走,自己气得容颜改变,一摆双刀跳在门外。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却不是韩登的对手;他当年本是个绿林中的飞贼,只因自己发了财,把功夫丢下,放了一身肥肉,今天用白布缠起,仍然不改当年威风,把双刀使得上下翻飞。纪逢春走了几个照面,就叫小蝎子快来帮他。武杰一听说:“混帐王八羔子,你自己不行了,就嚷叫老子,我来帮你。”说着话,来到临近,帮着傻小子动手。
这大王韩登骁勇无敌,石铸瞧他二人赢不了人家,自己赶紧靠过去,杆棒一抖,就把韩登摔了一个筋斗。韩登躺下就不起来了,说:“你们是周天瑞约来的么?打架不恼助拳的,你们打吧。”大家说:“好!你既是朋友,我们就来瞧瞧。”众人各拿霸道棍打他的下半截,韩登并不哼哈叫苦。众人一看,尚未打坏他的皮肉。这内中自有行家,刘云走过来说:“你们别打了,白费力,就把棍子打断,他也不知道疼。他这个叫蛤蟆气,非得见血才破得了,不见血是白打,他也不知疼。”马玉龙说:“你们去把周先生搭来。”钱文华说:“早就搭来了,未曾通报于你,他要过来看打韩登,没叫他来。”马玉龙说:“叫他来看看,给他报仇。”
钱文华吩咐家人,将周天瑞搭在韩登面前。韩登睁眼一瞧,周天瑞说:“姓韩的,你打我的时候,含糊不含糊。”韩登说:“你不含糊。”周天瑞说:“你们且莫打。”便从袖内拿出一个锥子来说:“韩登:我要你一点东西,给不给?”韩登说:“我既躺下,要脑袋都给,由你挑。”周天瑞说:“我倒不要你的脑袋,我要你一只左眼。”韩登说:“你拿刀割了去。”周天瑞手中拿着锥子,就把韩登左眼剜出,血流不止。马玉龙说:“这再打他,把他的蛤蟆气给破了,他就知道疼了。”大众这才把韩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马玉龙说:“韩登,你打官司,就把你送到衙门去。”韩登说:“我不打官司,你们不拘哪位,把我送到东门外二十五里的冰山冷村,我知你们几位的人情。日后我有能为,再报今日之仇。”石铸拿过一碗糖水来,说:“你喝了这碗糖水吧!”韩登焉知道厉害,接过来就喝了。石铸说:“这二次打可不好挨,要不横心,就得出声。”马玉龙说道:“不用打了,哪位送他去?”众人都不答应,打成这个样子送了去,一个也不用想回来。韩登说:“我姓韩的是朋友,冤有头,债有主,哪位送我是行好,我决不能恩将仇报。”小火祖赵友义说:“我送你去。”
碧眼金蝉石铸说:“算着我。”纪逢春问武杰:“小蝎子!你有胆子没有?”武杰说:“唔呀混帐东西!我的胆子比你大。”纪逢春说:“既有胆子,咱们送他去。”四个人拿过杠子木板,把韩登放在上面,搭着顺大路径奔冰山。
展眼之际,走出了二十余里。来到这个村庄一看,有土围子,东西南北四门,南北的门关着,就走东西门。四个人搭着韩登进了西门,又走有一里之遥,来到路北的大门口。刚把韩登放下,忽然锣声震耳,四门就紧闭起来。那四个管家带领喽兵,拉起白旗,摆了公牛阵,个个手拿双刀,大家齐声喊嚷,要给庄主爷报仇,把他们四个人剁了。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各各耀武扬威,手执钢刀,一拥而上。大王韩登说:“且慢,且慢,你们别不要脸。这四位是特为送我回家的,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仇人是周天瑞,这四人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四个人在那里说的很好,见人家就软,回到家门口倒凑胆子逞能,快给我把他们带下去。”知古今说:“庄主爷别恼,我想着使个稳中计,回来齐人,给庄主爷打接应。”
坏事端说:“我怕庄主爷人单势孤,也是这个主意。”大王韩登说:“你们不要胡说,快快退去。请问送我来的四位贵姓?”
石铸等各道了名姓。韩登说:“四位请进里面坐坐,吃杯茶再走。”石铸说:“我等不吃茶了。”
四人回归会仙亭,一看周天瑞旧日的伙计,掌柜的、掌灶的、跑堂的都回来了。周天瑞说:“我这买卖要重新开张,你们众位帮我忙,以后韩登决不能与我善罢甘休。”马玉龙说:“那是自然,现在我们在这里访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大人还住几天呢,每天我给你拨十个人来把守。”钱文华说:“我同钱玉给你照料柜上。”周天瑞说:“怎敢叫大人劳心?每天有四五位就行了,若有事,再到公馆送信。”纪逢春说:“我在后边跑堂,我一人掌班。”马玉龙说:“也好,你愿意就在这里吧。”头一天留下了孔寿、赵勇,众人在这里吃完了饭,才回归公馆。第二天,周天瑞接过会仙亭重新开张,买卖照旧兴隆。
韩登回到家后,这口气不得出,把四个管家叫过来,写了几封书信,叫他们各骑马匹,去请他的朋友,前来报会仙亭之仇。头一封是去乔家寨请乔家五虎;第二封送到刺儿山请他的拜弟马松、史丹、王霸、吕胜、牛碧;还到张家沟请野人熊张大成;到龙山请铁臂猿胡元豹;到大龙山请镇江龙马德、闹海金甲王宠、三眼鳖于通、马江、马海;到小狼山请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铁面大王朱义、混江鱼马忠;另外再请凤凰山一百单八鸟,连环寨四十八寨主,红果山侯氏八杰,二龙沟他的拜兄神偷苗天庆。这各山各寨人请多了,定于本月十五齐聚冰山冷村,明设群雄大会,暗中要取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后来又派家人到迷魂庄、三元庄、尹家庄去请人。总之,天下各处约的人不少。
这日韩登正在家中养伤,有家人进来禀报说:“庄主爷的拜弟、河南嵩阴县三杰村的蝴蝶张四爷来了。”韩登一听是知己的拜弟,赶紧吩咐有请。不多时,蝴蝶张四爷由外面走了进来。大众一瞧,这人手中拿着包裹,内中是夜行衣和单刀。他见了韩登就说:“兄长你好?”韩登说:“哥哥栽了!要有兄弟在这里,我也不至这样。”就把会仙亭之事说了一遍。蝴蝶张四乃江湖有名的大盗,与韩登是金兰之好。今日一听韩登这一片话,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说:“好哇,欺负到你我兄弟头上来了!我今先到会仙亭去剁他两个,叫他认认我。”
韩登说:“贤弟,你先不要去,我已经将天下英雄请来,在我家设立英雄会,报了会仙亭之仇,再夺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
我是天地会中之人,我也想开了。“张四说:”我先到会仙亭看看那里的光景如何。“说罢,蝴蝶张四手拿单刀,一直来至会仙亭,脚登板凳说:”呔!四太爷今日照顾你们来了!“看这座儿的,正是纪逢春,他一见张四那样,就说:”这里忙着呢。“
张四摇头晃脑,正在洋洋得意,只听里面屋中说:“孙子来了吧!”张四一看屋中之人,连忙进去说:“原来是爷爷你老人家。”不知屋中说话之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九回 众差官义助周天瑞 粉蝴蝶泄机请英雄
话说蝴蝶张四来在会仙亭,要给大王韩登找一个面子,焉想屋中有人叫他:“孙子你来了。”张四一看,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连忙过去行礼。
书中交代:石铸怎的认识张四?只因石铸先前在家中跟她姐丈练杆棒之时,每天由三杰树来到三仙庄,晚半天才回来。
张四本来是绿林中人,在三杰村十字街路南开杂货店,用着两个伙计,一个姓周,一个姓王,别人也不知张四是个绿林。他看见石铸常从此处经过,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拿两条绳子接上,在那边—拴,心里说:“不知石铸练的杆棒如何,他走到这里,我耍笑耍笑他,把他兜到,他这功夫就算没练成。”他把绳子拴好,等着石铸晚上回来。待他走至近前,冷一抖绳,想把石铸摔倒。焉想到石铸手急眼快,一下蹿过去了。石铸说:“有小辈要暗算石大太爷。”说话之际,就回家来。
原来石铸家中没有别人,就是妻子刘氏。石铸回家,刘氏就说:“我等你吃晚饭呢,你天天跟你姐夫去练艺,有甚么能为了?”石铸说:“你不知道,老娘们懂个甚么?”夫妻吃完了饭,说话喝茶。
那蝴蝶张四用绳子没把石铸兜倒,一想,这个人的能为可以,我再去瞧瞧,戏耍戏耍他。想罢,等伙计睡了,自己收拾起来,背上单刀,蹿房越脊,来到石铸所在的后房坡,一听两口子正在屋里说话。刘氏说:“你练的能为长进了没有?”石铸说:“长进甚么,今天有个孙子想要暗算我,料他还要来的,他要来偷我,我把他拿住捆了,搁在炕上,再把你搁在他身上,咱两人玩一回,叫他喝一点汤。”张四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铸说着话,就由后面窗户出来。张四正要跑,被石铸一腿踢了个筋斗,把他捆上。石铸说:“好小子,你敢来偷我。”张四说:“石大爷!我不是来偷你,我是来访你的,你老人家饶了我吧!”石铸说:“饶你,你是认打认罚?”张四说:“认罚怎么样?”石铸说:“你要认罚,我认你做个干孙子,你给我立字据,见了面,我叫你孙子,你就要叫我爷爷。”张四说:“我认罚了。”石铸说:“就凭口说不成,明天你要给我立字据,叫铺子里的两个伙计作中保人。”张四说:“你怎么说怎么办,只要你把我放了。”张四转身就走。石铸说:“明天我在铺子里找你去,你给我写字据。”张四点头答应。石铸见他一走,前后又绕了个弯,天已不早,便安歇睡觉。
次日天亮,就到张四的杂货铺去叫门。周伙计、王伙计一看,说:“石大爷要买什么?必定是大奶奶要临盆了,来买红糖鸡子,不然怎么这样早?石大爷得了个儿子吧。”石铸说:“不是得了儿子,是得了个孙子。”周伙计说:“你别取笑了。”
石铸说:“你瞧,真是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还要请你们喝喜酒。”王伙计进去叫掌柜的醒醒,外面石大爷来了。张四一听,赶紧穿衣裳出来说:“爷爷来了。”石铸说:“孙子才起来。”张四说:“果然是才起来。周掌柜的,拿笔给我写张字,我认石大爷做爷爷。”石铸说:“我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请你们吃饭。”
周掌柜一听,说:“这是没有的事,我们掌柜的二十多岁,认二十多岁的做爷爷,却不认我。”说着,拿笔写了一张字据,石铸便拿出银子来请众人吃饭。从此张四见到他就叫爷爷,两人论真了。
今天蝴蝶张四来到会仙亭,正赶上石铸、邓飞雄、赵文升,段文龙四个人在那里要菜喝酒。外面蝴蝶张四一通名姓,石铸说:“孙子来了,进来吧。”邓飞雄一看这个人的样子,跟石铸的岁数仿佛,可是石铸一叫他,他就叫爷爷,赶紧过来磕头。
纪逢春瞧出便宜来了,就说:“石大爷!你给我引见引见。”张四看了他一眼,也没言语。石铸说:“孙子坐下,我有话说。”
蝴蝶张四说:“爷爷!什么事?”石铸说:“必是大王韩登请你来的,对不对?我告诉你,他惹不了我们。那一天夺会仙亭之事,都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干的,也有我在其中。要打架,我让你见见,这三位都是等着和韩登打架的。”指着大家说:“这位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那二位是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都是钦差彭大人那里的差官。”
张四问道:“你老人家在哪里住呢?此时作什么公干?”石铸说:“我如今也改了行为。”张四说:“改了什么行为?”石铸说:“我如今已赦罪封官,保了实缺把总之职。你趁早不要帮助他来惹这个大祸,官私两面,他都不行。”张四说:“我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段缘故。爷爷,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吧,如今大王韩登派了四个管家,分头去请各路英雄,也有山林盗寇,绿林林响马,定准本月十五日在他家摆设群雄大会。他明是报会仙亭之仇,暗是要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他乃会中之人,原先是八卦教、天地会,后来又改白衣教、反天会。”石铸说:“要有此事,我问你愿意作贼,还是愿意作官?”张四说:“爷爷,我愿意作官。”石铸说:“你既愿意作官,就先到大王韩登那里去卧底,等着天下各处山寨的绿林盗贼来了,你拿笔记上一个清单,某处某人带多少人,都要记清,这就算是你的奇功一件。”张四说:“就是吧。”
在这里喝了几杯酒,他才告辞回归冰山冷村,见了大王韩登说:“兄长!我到那会仙亭大骂一场,连一个敢言语的都没有。”韩登吩咐家人给四太爷备酒,家人立刻到厨房要了酒菜来摆好,请张四太爷吃酒。韩登说:“张四爷,你明天先在家替我照应天下水旱两路的英雄。如来之时,你带一个家人记一本帐,我已派人把粮米都办好了,不久全到,所有这些全都派贤弟照料。”张四说:“也好。”
过了两日,外面人来报说:“现有乔家寨乔家五虎赶到。”
大王韩登即派张四迎接进来。乔镇进来,一看韩登浑身是伤,就说:“韩大哥!你这伤痕是被何人打的?”大王韩登便把会仙亭之事细述了一遍。乔家五虎一听,气往上冲,说:“大哥!
你不用等群雄赶到,我等即去会仙亭找他,给哥哥你报仇。“
乔镇说着话,带了四个兄弟,立刻由冷村直奔会仙亭。原来乔家寨离冷村三十余里,所请的人就是他近,故此他等先到。这乔家五虎,每人使一条花枪,来到会仙亭,一直奔后面花园的五间大厅,进去落座,叫跑堂的要酒来。跑堂的摆上来,这五个人每人一桌。乔镇说:“咱们瞧瞧这个会仙亭,掌柜的是怎么个样子,敢把我拜兄韩登给打了。咱们吃完了再打,给韩登报仇。”说完了话,各道名姓,大爷叫乔镇、二爷叫乔元、三爷叫乔亨、四爷叫乔利、五爷叫乔贞。正道着名姓,就听外面一阵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零回 乔五虎为友施威 金眼雕英名退敌
话说乔家五虎正在那里发威,听外面一阵大乱,由外面进来了赵文升和段文龙,一个擎着叉,一个拿着斩虎刀,两人就在乔家五虎对面的两张桌子坐下,说:“堂倌!我听说来了五个虎,我二人一向就在深山打虎。”说话间,只见金眼雕由外面进来说:“好!我今天瞧个热闹,我叫王小,也专打老虎。”
说着话,就坐在一旁,要了一桌酒席。
小白虎乔贞一瞧,连忙过来说:“你老人家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邱老爷子,可不是外人。我姓乔,名叫乔贞。我提个人你必认识,咱爷俩还见过,有个花驴贾亮,你老人家可认识?”
金眼雕说:“不错,他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认识他?”乔贞说:“他是我的岳父,前五年在贾家庄,我们还同桌吃过一回饭。”
金眼雕一想,这才想起来,说:“这就是了,你们哥几个做什么来的?”乔贞说:“我们是来替韩登报仇的,只为他前番受了欺辱,我等特来给他报仇。”金眼雕说:“你们哥几个趁早回去,不用在此找事。打韩登的那些人,都是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你们赢得他么?我等是人家请的助拳。”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他得罪了彭大人的办差官,就知道是周天瑞把他打了。”金眼雕说:“他是个反天会的邪教,这里调了官兵,正等着拿他呢!”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这事,是他拿书信把我们约来跟周天瑞打架的,没提别的话,我们并不知道他是邪教反叛。今天有你老人家在此,我们也不能帮他打架,我们要回家了。”金眼雕说:“正理,你们走吧。”乔家五虎叫伙计算帐,金眼雕说:“这乃是小事一段,不必了。”金眼雕会了饭帐,乔家五虎便走了。
这天,蝴蝶张四来找碧眼金蝉石铸,有人就把石大爷请来。
张四说:“我特意前来送信,贼人定于本月十五日聚齐,你老人家早作准备。”石铸说:“我带你见见忠义侠马爷。”张四说:“也好。”立刻跟着石铸到那边面见马玉龙,就把大王韩登大摆群雄会,约请天下英雄的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好,他不来便罢,他真要来,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路。你先回到那里卧底去吧,他来多少人都记明白了,你再前来送信。
这件事办好了,算你一件功劳,我必要保举你做官。“蝴蝶张四说:”多蒙众位大人台爱,我务必办理。“转身告辞走了。
马玉龙说:“这件事可闹大了,大王韩登有意造反,咱们总得预备预备。”邓飞雄说:“是,咱们去禀明大人。”马玉龙说:“兄长,你我把四百子弟兵都聚在一处,是日叫我岳父和刘天雄,同我师兄弟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兵。在会仙亭对过有座楼,叫堂客们作为瞧热闹的,见贼人由房上逃走,谁能打暗器的,要在暗中防备。北边还有一块空旷之地,可叫我师兄带兵在那里埋伏。刘大人和徐大人带领本部兵丁,庆阳府知府调城营兵三千,把城门紧闭,不准放一个人进城。我带公馆内众英雄在会仙亭各备兵刃,如贼人来了,他必先奔会仙亭。是日铺子的伙计、掌柜,都叫他们歇工,省得他们在动手时碰着。
咱们扮做伙计,跑堂和掌柜的都用咱们的人。“大家安排好了,静等大王韩登。
蝴蝶张四自从会仙亭回去,就在大王韩登家中代为照料事情。韩登的庄院共有七八百间房,张四给他找人满搭上布帐子,又找了百十个厨子,静等天下英雄前来赴会。过了两天,有人禀报:刺儿山的五位寨主来了。大王韩登连忙叫张四迎接出来。
刺儿山的五位寨主下马,他们带来了一百个喽兵。头一位大寨主姓史,身高八尺以外,骑着一匹大白花马;第二个是大王吕胜,黑脸膛,斗鸡眉,母狗眼,吊角口;第三位是马松,瘦小枯干,长得神头鬼脸,带着的喽兵,都是些无知之人,来到里面落座。韩登也把衣服穿好,有人用椅子抬着他到了外面,先给众人行礼。
正说话之间,家人来报:张家沟的野人熊张大成,带人在门前下马。张四来到外面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以外,面皮微黑,刷子眉,大环眼,鼻梁高耸,身穿青洋绉裤褂,抓地虎靴子,长着一身黑毛,有人给他扛着一条鞭棍。这人久在山中放牛放羊,天生力大,善避刀枪,跟大王韩登是生死之交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