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史遗文 - 第 16 页/共 26 页

汉时楚歌吹散,这个歌却吹聚,不半年有众数万,他把济北郡所辖卢县、范县、阳谷、东阿、平阴、长清、济北、寿张、肥城,这各县分,不分附郭远方,剽掠一空。金帛粮米,年少妇女,都抢入寨中。   此后平原有个刘霸道,他家原是仕宦人家,住在豆子p地面,前带大河,北临大海,乃形胜地方。他为人喜的是济弱扶倾,散财结客。只因平原知县,知他家事富厚,坐他出牛车五十辆往辽东,诈了他二百金,不与全免。又送一个妾,之兄要他一百,方除。霸道不听,他就申呈上司,道他有误军机,要行处斩。刘霸道恼了,就作起反来。家中有的是银米,所以招徕群盗,有众十余万。声言要拿知县祭旗。知县急了,出了角病重,乞赐回籍。调理文书,把印交与县丞,自己与家眷逃去了。   无才定乱偏生乱,一煞贪婪起祸芽。   事急惟知逃一死,却教郡邑乱如麻。   大凡天下没有一个起手作乱的便罢,有了几个创始的,自然日生出来。漳南有一个名唤窦建德,此人极有胆力,只为他好友孙安世,被佥点征辽。他为家遭水漂,不肯去,漳南知县将他打了三十警众,督他立时起程。孙安世一时怒起,刺杀县令,逃在建德家中。后来缉捕得紧,建德助他些资粮,叫他招集百余无赖少年,据住高鸡泊地方劫掠。这孙安世原把建德做个恩主时常赆送的了。又有隃县张金称在河曲聚众,□县高士达在清河为盗,向来都与窦建德交往。所以漳南知县悄地领兵围住他家,将他父母妻子,杀得一空。单只走了建德,在高士达处入伙。此后又有:   孟让在齐郡、郭方预在北海、郝孝德在平原、格谦在河间( 称燕王为世充所诛)、孙宣雅在渤海、宋子贤在唐县、桑门向海明、( 在扶风称帝,改元白乌,为太仆杨义臣所破)、李弘之( 在扶风称唐王)、刘迦论( 在延安自称皇王,建元大世,屈突通讨平之)、胡人刘苗王( 在离石称天子)、王德仁(在汲郡林虑山)、彭孝子( 在东海)、左孝友(在齐郡蹲狗山)、卢明月(在涿郡掠河南至淮北,称无上王,为王世充所诛)、王须拔( 在上谷称漫天王)、魏刁儿( 在燕称历山飞)、母端儿(在龙门为 李 渊 所 破)、李 子 通( 在 东 海 起 长 白山)、朱 粲(在城父,初称可达寒贼,后称迦楼罗王)、敬盘陀(在绛郡)、孙 华(在冯翊)、赵万海(在恒山寇高阳)、翟 让(韦城人起瓦岗)、操师乞(在鄱阳称元兴王,建元,陷豫章)、林士弘(在鄱阳败治书侍御史刘子翊,杀之,称楚帝,建元太平)、高开道( 在勃海,掠燕地)、刘元进(起余杭,为王世充败死)、朱 燮( 在吴郡,称天子,为王世充败死)、管 崇( 在晋陵,为吐万绪所诛)、杜伏威( 章丘人)、辅公佑( 临济人)、彭孝才(起东海,为隋董张所擒)、徐国朗(在鲁郡,陷东平)、梁师都(朔方鹰扬郎将,杀郡丞唐世宗反,受突厥封,为解事天子,改元永隆)、刘武周( 马邑人,杀太守王仁恭反,受突厥封定扬天子)、郭子和(蒲城人,杀榆林郡丞反,受突厥封定扬天子)、薛 举( 汾阳人,劫金城令,称西秦霸王)、李 轨( 武威鹰扬司马,反,称大梁王)、翟甄儿( 历山飞别将,杀将军潘长文)、萧 铣(罗川县令,反,称梁王)。   这干也有原系隋朝官员,也有百姓卒伍,势大的拥众可二三十万,小的也有四五万、五七万。败而复起,散而复聚,没一块地方没贼。偏是山东最多,虽是齐郡丞张须陀骁雄猛勇,当不得众贼之众,正是:   洪流难把抔土塞,大厦怎将一木支。   喜得叔宝闻知山东贼盗横行,星夜回家。到了家中,参见母亲与妻子,罗士信也出来接见。叔宝诉说在朝鲜立有大功,后边宇文述挟仇相害,得来总管相救,原以功敕授鹰扬郎将。如今来总管牒署鹰扬府事,现在齐郡做官了。只是闻得盗贼甚多,母亲村居,不免受惊,所以日夜挂怀。罗士信道:“凭着兄弟本领,前日有几个毛贼来劫掠,被我打得稀烂。张郡丞闻我名,几次要我去做亲随。我念家中,不敢轻去。”秦叔宝道:“与贤弟相别年余,年才十四,却如成人。我今与张郡丞职分文武,同以剿捕盗贼为事。目下择日到任,将家眷移入城中衙内,与张郡丞商议,与贤弟尽剿这干盗贼,同立功名。”两个呵:   意气同兰蕙,恩情似□□。   合谋忧国恤,麟阁欲图形。   次日入城拜了郡守,拜张郡丞。郡丞当叔宝不在家时,时来r送他母亲,问候。叔宝俱谢了。坐间叙自己朝鲜战功,叙来总管活他性命,周总管神于料事。知山东有乱,因问以郡丞忠勇,缘何使盗贼充斥?张郡丞叹息道:“朝廷把天下一干穷民游手,都招集到辽上。辽上不去的,都逃在山林为盗。初时这些县官,也不去觉察,后边知道,也还蒙蔽。直到势大,劫掠村坊,杀人放火,才方申文。党与成了,先调些县尉武官,前往剿捕。未见贼望风先逃了,没人去敌得。下官只得亲行,也曾大破他几阵,斩几个贼首。曾奈他彼此应援,散而复聚。况到目下,征辽回军,前日来时都行粮安家,如今回去,略与犒赏,盘费不敷,俱逃入贼中,势越张大。下官也不惜身命以报国,但须得一二同心,庶不误国事。” 叔宝道:“秦某荷郡丞国士之知,况同有守土之责,便当戮力同谋,上报知己,下救桑梓。” 张郡丞道:“若得足下如此,誓同扫清齐鲁,拯救生民。”   朝廷养士意何如?佩紫流黄大郡居。   饱食不除民困厄,也应清夜愧迂疏。   张郡丞当留叔宝在衙斋痛饮,叔宝择日到了鹰扬府任,将母妻搬入衙中。张郡丞知罗士信英勇,牒充校尉,朝夕操练士卒,立意要剪除山东一带地方寇盗,不住差人哨探贼人声息。   一日章丘县令成仁,申报长白山贼王薄,结连平原贼郝孝德、孙宣雅、裴长才,连兵二十余万,图取章丘,恳乞救援。张郡丞忙请叔宝计议,叔宝道:“四贼虽云合势,原非同心,彼众虽云数十万,亦是乌合,不过驱劫平民以壮威,其中堪战者少,破其前军,则后军自溃。破其一贼则一贼自退,必不相救者也。况郡丞与小将部下练兵计二万有余,皆可以一当百,以此杀贼,无有不胜。” 张郡丞道:“ 王薄这厮,累遭我杀败,此贼伎俩可知。就有孙郝群贼,亦是狐鼠,明日即同往剿除便了。”   胸中有成算,目底无全牛。   次日两人定议,恐章丘守备单弱,令樊虎领兵四千,入城协守,但看贼营火起,分兵出城夹击。简下老弱三千,着连明率领,在齐郡巡守,以防他盗。张郡丞与秦叔宝各带精兵五千,罗士信领兵三千作先锋。唐万仞领兵三千作奇兵,临时调用。樊虎这四人原叔宝相与,在齐郡也算一个豪杰,故张郡丞先时拔他领兵,仍差人不时哨探。此时山东乱极,只有贼兵,那有官兵?见张郡丞这支兵不掳掠,便道侥幸遇着这干好强盗,那个辨是官兵,故王薄等也不知道。将近章丘,哨探的回报:“王薄在章丘北门结寨,郝孝德在东门外结寨,每日往来置酒,部下都散往他处村坊抢掠。还有孙宣雅,途中访有一富户女子,生得标致,就彼成亲,与裴长才还未到,一到合齐攻城了。”张郡丞笑道:“这些酒色之徒,其何能为?”   王者无淫心,贤人无逸志。   纵饶霸业成,安免乌江死。   便欲率兵掩击,叔宝道:“贼兵犄角于前,孙宣雅复以生兵在后,有鼎足之势。我当三分击之,使不相顾。唐都头可将本部兵,扮作孙宣雅兵,直至王薄大营。郡丞轻兵随后,俟其开营迎接,掩其不备,不烦血刃。郝孝德处,小将亲往攻打,料必克胜。王薄兵败,必投孙宣雅合势,以图大举。罗贤弟可引本部生兵,伏于林中,俟王薄兵过,不可邀击,悄悄随其后,直薄孙宣雅营。彼为乱军所冲,毕竟步伍不整,且闻二贼兵溃,军心惶惑,击之自然必胜。” 各人分兵才去。   这日王薄在营中,有酒方醒,外边报孙大王兵到。王薄道:“ 他新婚,肯起这样早?” 叫开营门,自己梳洗迎接。梳洗方了,忽听得一片报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孙大王兵一进营,便将我兵砍杀,如今看看杀进来了。” 王薄惊得目瞪口呆,不知甚缘故?亏得亲随将士,挟得上马,兵已杀至帐前。王薄也不顾积下金帛子女,放马逃生。部下将士措手不迭,被擒斩大半。城中樊虎又见寨中火起,分兵夹攻,十万贼兵,真是霎时扫尽。那边郝孝德因伏路小校,探有兵来,连忙举兵相应。部下有四个力士:一个叫出海龙钱斌,一个叫啸风虎苏息,一个叫摩天鹏袁健,一个叫通臂猿索贤,各提器械来拒隋兵。恰撞着叔宝,四个上前一齐夹攻,把叔宝围在垓心。叔宝独战四人,了无惧怯。战不二十余合,一简先打翻了钱斌,索贤会躲时,已打伤了一臂。袁健、苏息,俱各支架不过,各人逃命。郝孝德却在营中等捷音。时成县令见北寨火焚,东寨军兵扰乱,他也乘机杀入,两下追杀。郝孝德也只顾得走,向平原逃生。贼党被叔宝擒斩,去十之七八。   靡靡衰草逢深雪,落落疏林遇疾风。   叔宝见贼大溃,便传令:“ 凡贼人投降,并良民被掳者,俱不许混杀。营中金帛子女,俱着成知县搬运进城。”自己率兵与张郡丞相会。张郡丞道:“二贼虽已败走,孙宣雅处不知何如?怕罗士信少年不谙军务,或至有失。” 叔宝道:“不难!郡丞且进城安息,小将自去策应。” 言罢,仍旧上马,向罗士信伏兵处进发。   不期罗士信少年英勇之人,自是性急,在林子内坐地半日,正是心焦,只是外边烟尘大起,无数乱兵逃窜,要等他绝,又等一个时辰,不能够绝。士信技痒起来,对着这些军士道:“ 看着现钟不打去炼铜。我们且杀一个,燥一燥脾胃。”众军士看见这些乱军,没有斗志的,大家都依令。发声喊,一齐杀出。可是半天中起一霹雳,惊得这些贼众乱窜。罗士信军马切菜一般砍去。约有五里远近,早是孙宣雅大兵来到。这王薄被罗士信追赶得慌了,见前面有兵,只道又是伏兵拦截,叫拚命杀去。果然这些贼人,也昏的不分皂白乱杀。   相争成鹬蚌,益快渔人意。   两家正在死战,罗士信又领兵杀至。士信英雄无敌,横枪勒马,直杀入军中。王薄的兵,腹背受敌,不消说得起大败,连孙宣雅兵也在战疲之时,也只拥得一个新夫人逃去。比及叔宝兵到,士信已是将贼杀得尽绝,尸横遍野。叔宝见了,心下倒觉得惨然。道:“兄弟,我你为将,还志在救人,不在杀人。以后不来迎敌,只逃窜的,也便放他些去。” 罗士信道:“哥哥有所不知,我初出来的,不可不放个辣手,杀得狠,人闻名也怕,自然再不敢与我相持。” 两人合兵,一路回来。   日影连征旗,风声和凯歌。   将次章丘十里远,听得城南征尘一片,呐喊如雷,却是贼帅裴长才领兵二万,续到城下。张郡丞忙点兵,要乘他营垒未定杀他。不知军士战胜后,已都疲敝。且多有吃酒睡觉的,一时未齐。张郡丞便只带得樊虎、唐万仞、又是亲丁两个,五骑马冲出城。裴长才在打帐安营,听得城中有人出战,却只得五骑马。裴长才分付叫让他进来,故意把兵一退,让他杀人,然后四面围住。这张郡丞全无惧怯,但只是贼众我寡,杀到东,他围到东。冲到西,他一齐围到西,再不得出围。四人各有重伤,张郡丞身上也中了三枪八箭。   兵围淮水几重重,安得苍天借大风。   敲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正在围急,秦叔宝兵到,见是贼兵,又见中央围困重重,知有隋将被围。他与罗士信,便当先杀入,一条枪二根简,杀开血路,便有丈余。部下兵又一涌随后,这裴长才二万人马,当得甚砍?杀到围中,却是张郡丞。郡丞见了叔宝到,大喜道:“秦将军,我与你了了这些贼回去。” 无不拚命死战。裴长才这支兵可也十不存五。比及成县令点兵出来接应时,裴长才已是散去了。这一日叔宝与张郡丞自早至晚,计败四个贼将,二十余万贼兵。保全章丘,得他金帛器械,不计其数,夺回男女万余,从此山东盗贼,听得提起张须陀、秦叔宝,莫不愁眉的了。   军中有颇、牧,闻者尽心寒。   总评:   昔之乱贼,似今之流贼,以才相角,胜败未知。加之智谋,未有不克,破其一,众自胆落。   张郡丞罗士信恃勇,叔宝谋勇皆具,模拟俱肖其人。   第 四 十 回 寡敌众潍水成功 客作主祝阿奏捷   诗曰:   贼盗何能为,抚驭笑无术。   脂膏日□剥,坐使民心失。   萑苻忽生乱,惕息不敢诘。   孰作颍川守,一措盗皆谧。   抚安即令长,攻伐即将率。   恩威两兼著,岂徒守法律?   贼盗有何难制?当日汉时也是山东渤海多盗,汉明帝命龚遂为守治。他召见时,龚遂年纪七十余,矮小,容貌不扬。明帝心疑他不能驾驭。及至他到渤海,出示道:“带刀剑的是贼盗,荷犁锄的是良民。” 令行禁止,贼盗皆息。又有一个虞诩,他作朝歌令,设三科募人,把市井一干杀人、伤人、偷盗、游手、游食,都收来为我用。又募穷民入贼巢做裁衣人,把贼腋下都缝彩线。贼有入城的,都被拿下。这是文官平盗的。若武官平日训练有方,自己足智多谋,这些乌合之众,破之极易。   张郡丞在城中安息,叔宝在城外安营,赏犒士卒。正待回军,只见连明差人来报:“贼首郭方预结连众贼,攻打北海齐郡,兵少不能救应,伏乞回兵速援。” 张郡丞传令速行班师,前往北海。叔宝道:“北海城小,守备单弱,全军往救,恐有不及。不若小将先简精兵万人前行。” 张郡丞道:“岂有独劳将军之理,如今先点精兵一万,我与将军、罗先锋前行,其余樊、唐两校尉,点领慢来罢。” 三人罗士信居前,秦叔宝居中,张须陀在后,望北海而来。   行不上两日,探马报:“北海已被贼人打破,县令鲜于乐全家被杀。县中仓库,城中金帛子女,尽被掳掠。目今已离北海,在潍水安营。” 张郡丞道:“ 果如秦将军所料,势不能及。但此贼既破北海,志得意满,部下俱有所掠,毕竟兢渔酒色。我此行虽不能救北海,若能破此贼,犹可救全被掳百姓。”就催军竟向潍水,堵杀方预。   不惜一身擐甲胄,坐教万姓脱羁囚。   将至潍水,叔宝进见,道:“ 今日意气固是贼骄我锐;但我兵星夜而来,似乎彼逸我劳。不若结营于此,明日进战。”当下张郡丞居中,秦叔宝居左,罗士信居右,都结了营。仍严加防范,以备劫营。这边郭方预知道消息,忙召部下计议。一个管军司马展勇道:“张须陀英雄盖世,又有了一个秦叔宝,如虎添翼,难与争锋。不若阻水结营,与他持久。他若渡水,我乘他半渡击之,可以必胜。” 正说时,记室参军居学古,忙道:“将军在上:阻水虽可持久,但我所屯地方,四面都是隋家城邑,若与须陀持久,他移文登、莱、涿郡,四处合杀,岂不四面受敌。以下官言之,还须决一死战。只是目今部下将士,都有所掠,全无斗心。古来有个置之死地后生方法,可着展司马领兵数万,背水而阵,这法韩信也曾行来。” 郭方预道:“这法若是韩信用来赢,我也可用来赢人。可明日渡河,不得有违!” 这展司马没奈何,只得次早渡水列阵以待隋兵。   借筹浪拟张良计,背水来陈韩信军。   笑杀葫芦依样画,谁知生死片时分。   哨马报入中军道:“ 贼军于五鼓渡河,不知何故?” 此时张郡丞三人部下,因本日要出战,已于五更埋锅造饭,钟鸣时吃饭已完。张郡丞道:“ 他要学个背水而战,我且疾行,乘其半渡掩他。” 分付三部,即时进发,俱用马军在前,步军在后。罗士信是先锋,得令忙跳上马,一辔头赶到水口。天色微明,只见贼渡河已及万人,一个将军,铁面短须,锦袍银盔,骑着一匹五花马,横着一柄大捍刀。四五百长枪大刀将士簇拥,立在河口,指挥各贼,渡河摆阵,这正是管兵司马展勇。不料罗士信一骑先到,道:“好一个卖头的将官。”拍一拍马,喊一声:“贼子休走!罗爷来取你首级了。”展勇听了,不知这一声是哪里响?这个人自哪里来?忙叫众将士迎敌。士信这条枪,神出鬼没,连挑十来个人,已到展勇面前。展勇忙把刀架时,吃了一吓,刀已失了,如何能敌?要得沿河缩去,早被士信一枪点着。堕下马来。士信急跳下马,割了首级,将来向空中一撩,有四五丈高,把枪去承首级,却搠在枪上,仍跳上马,从贼阵边跑来。这干贼,也有已列成阵的,也有将列阵的,也有已渡河的,未渡河的,也有隔岸的,都呆着两只眼看。连郭方预与居学古,都坐在马上,临着河看这边。张郡丞、秦叔宝兵马已到,分付长枪马军先冲过去。这一冲,马军似潮一般涌来,三路去一赶,把贼兵都赶入水。郭方预见不是头,叫:“居参军走罢。”居参军道:“将军先行,下官还有处。” 郭方预自带些兵马逃生。居参军回入营去。罗士信与叔宝叫众兵:“将尸首抛入河内,积成浮桥,就从这尸上率兵渡河而过便了。”   水赤商尸血,波漂鳖令鞅。   谁知故园处,少妇日相思。   二个将官首先杀入营来,只见居参军率领些贼众,自己回转在营门口投降。侧边一个人捧册籍,一个牵羊。罗士信看了道:“作这鸟样。” 便要将枪去挑他。叔宝道:“ 杀降不武,留这迂物罢。”叫手下解了缚,待张郡丞进营,叫他冠带相见。谦了半日,才冠带进营,道:“署记室参军居学古,参谒老大人。”问起却是个江南老儒,原作《 征辽书纪》,因本官死在鸭绿江,不得归家,就此落草。郭方预自己是个粗人,见他会扯些文谈儿,就用他做参军。张郡丞又道:“腐的人必老实,叫他权北海尉,同叔宝去经理北海。” 自己先回蹲狗山,征讨贼首左孝友。正是:   忧国心如擣,驱驰敢惮劳。   叔宝同居学古进到北海,叔宝权住县衙,将县令全家尸骸尽皆棺敛,致祭,差人发还。找寻管仓库书吏,取先时仓库册籍,将夺下金银抵足,出示被杀人家,俱行开报。逃亡人户,俱各复业。俱各酌量账恤,给与粟帛。被掳人民,俱给宁家。着居县尉遵行。这居县尉甚是小心,每日送供给,极甚丰盛。住了两日,秦叔宝要行。这居县尉苦苦定要作饯,置酒在县衙,金花彩段折席,且是好看。叔宝见了分付:“这都不消,尽行撤去。” 居县尉来送坐,叔宝再三谦让。叔宝下坐,居县尉侧坐。叔宝酒间问道:“前日这些被掳的人民,俱各散还了么?” 居县尉打一个大躬道:“ 是。还有几个没归着的,还要将军处置。” 叔宝道:“ 人民俱已赈恤了?”居县尉又一大躬道:“是。都行赈济,尚有所余,也要将军区处。” 叔宝道:“人民还召募他亲眷给与,钱谷还将原收,并目今开除,现在实存,具一册申呈上司。” 居县尉又是一躬道:“是。”   酒至初更,秦叔宝坚辞。居县尉又苦劝了几杯。只见居县尉把自己从人看上两眼,外边却走上一干人进来,在前的两个人捧着两大盘,一大盘酒器,一大盘首饰,俱是黄白之物。后边四大匣,俱是银两。还有四个艳服绝色的女子,四个青衣俊秀的娈童。居县尉袖中出一个手本道:“这些都是羡余,县尉在赈恤内开销去的,并不入申报上司册内。这四对男女,委是无有亲人来领,故此送在将军麾下,以表小官敬意。”   黄金行暮夜,美色献中宵。   自非酒色徒,中心鲜不摇。   此时叔宝已带酒了,他正性自在,笑一笑道:“居县尉,小将若贪金帛子女,累破贼营,营中皆我所有,何劳县尉送来?但道贼掠人所有,我掠贼人所有,与贼何异?故此尽行造册在官,以备犒赏赈恤,我怎么要他?” 就叫从人:“ 拿来查一个数,为修理衙廨城池,多余再加厚于士子。” 居县尉再三道:“ 这是小官薄意,已是开除去的,还望将军慨纳。”叔宝道:“这断不可。”因他苦说,留千金,就着他犒赏本部军士。居县尉道:“将军,军中缺人使用,这几对男女,可乞留下。”叔宝叫过来问时,也有仕宦儿女,也有富户儿女,也有自别县邑夺来,也有本村坊掠来的,果是没归着的。居县尉道:“若是将军不收,叫他无所依倚。” 叔宝又笑道:“他自有依倚。” 就当面仕宦的配与仕宦,富户的配与富户,动支适才送的羡余银,各给二十两,就本地安插。仍给帖,不许人欺凌诈害。四对夫妇,俱叩头去了。   落花漂泊正无依,喜得东君为主持。   莫向雕笼怨鳏旷,好从茅舍学齐眉。   四人既去,叔宝又笑向居县尉道:“县尉衙中得莫有这样羡余?这样没着落子女么?” 居县尉满面通红道:“ 卑职在郭方预幕下时,也有些须薪水之资,也有几个子女。如今看将军这样洁己爱民,明日即行捐助,即行配合发出。” 叔宝道:“若是县尉未归正时作的事,也不必改正了。若是如今捐助,后来又思补足,反觉费事。”一笑而散。   次日叔宝启行,来至蹲狗山,左孝友部下也有十万余众,闻得张须陀威名,不敢出兵,只于山口用大石填塞,许多狭路,都将荆棘木柴填断。险处都有滚木炮石,兵一时难进。张郡丞便于山前大路上扎营。罗士信在山后大路上扎营。各小路调到樊虎、唐万仞分兵把守。左孝友便是:   在釜游鱼难摆尾,入罗飞雀怎舒翎。   却又值着秦叔宝到来,与张郡丞相见。张郡丞道:“喜得贼已入我牢笼,只是山险难进,奈何?” 秦叔宝道:“ 屯兵十万,日费斗金,贼无逃路,势必死守。倘粮运不继,前功尽费。如今遍地皆贼,也杀不尽。不若招他投降,籍他壮者从军,老弱归耕,庶不至伤上天之和,也是一策。” 张郡丞就将各营擒拿贼众,一一审问。内中有一个是左孝友妻党胡成,张郡丞叫分付道:“左孝友自干天诛,罪在不赦。但我体上天好生之意,欲抚他投降。你往先说,若他肯从,竟宥他为良民,断不杀害。若执迷不听,他寨中粮草能支几时?目今秋天,便着各路烧林而进,夺其山泉,樵汲俱尽,那时悔之晚矣。”差一个旗牌,同胡成进山。   左孝友槛中之鹿,无计求生,听说欣然。约日头带白旗,将寨栅尽行拆毁,到山前投降。张郡丞给与免死帖,人民不许挟仇杀害。其余贼党,听赴叔宝、士信军前,愿从军的从军,愿归农的归农。将贼营存下钱米,量行赍发。十万贼兵,一时解尽。正是:   王者师无敌,何必多杀伤。   但令郊畿清,功名亦可忘。   此时张郡丞部下,原有兵万余,又简留降盗万余,正议征剿他盗,忽报涿郡贼首卢明月领众十余万,前屯祝阿。张郡丞道:“兵来将挡,我有精兵二万余,可以破贼。传令拔营。”只见管粮料参军周s进见:“原统军万余,粮料俱足支一月。近加新兵万余,亦都一例给饷,粮料止足半月,乞钧旨裁度。”张郡丞道:“我到处因粮于敌,若到祝阿,卢明月粮就是我自的粮了,愁甚无粮。” 率领三军直至祝阿,依山临泽,结了三个寨。   次日三人各领一支兵,直压卢明月寨栅搦战。卢明月与弟朗月,计议御敌之策。朗月道:“我众他寡,他的兵利在乘锐速战。我只深沟高垒,以挫其锋。待他气疲,我以众临寡,无有不胜。”明月道:“贤弟之言有理。分付三十六寨各守将,只是坚闭不出,如有浪战者斩。”正是:   衔泥且固梁间垒,一任鹰□来往飞。   三支兵马在外呐喊,贼兵只是不出。要去攻打他寨栅,他外有濠水,寨栅又固,里边炮石,不时放出来,不得进攻。闹噪一日,日落回兵。秦叔宝道:“这厮只是坚守,要挫我们锐气,我们不可为他所愚。日分一军,前往攻打。他若出战,我这两军即时策应,亦不为迟。” 以后日出一军,他也只是不出。轮到罗士信,他还叫军士向寨门百般辱骂,他只当没耳朵的,只是不采。   似此五六日,罗士信部下有几个降贼,因与伍中不和逃去,说隋兵寨中粮少。卢明月兄弟知此信息,越发不出了。到了十日,粮饷果尽,去各郡县催,俱不即到。张郡丞道:“这也是个机会。”忙请两寨计议道:“各寨粮饷将尽,难与持久,势须回军,贼众必来追击。是不惟不能拒贼,反引贼入我内地。为今之计,惟有一险着:若能如韩信拔赵帜插汉帜,这等不惟不败,还能有功。撩虎须、拔虎舌,真是难事。”秦叔宝道:“这不难,大人只管退兵,这节事在我弟兄身上。”   已办探骊手,何愁瀚海深。   次日三营军马,俱五鼓造饭。叔宝与士信各带精兵,伏于大泽芦苇之中。张郡丞又要计出万全,叫樊虎、唐万仞,各带兵三千,伏于茂林之内。只看贼营火起,截他追兵。张郡丞领兵缓缓而行。卢明月探子已是报入贼寨。卢明月道:“他饥我饱,他寡我众,以此追之,泰山压卵。若杀得张须陀,山东唾手可得了。” 分付各寨止存老弱,其余尽要追赶,也不分个行伍,漫山塞野赶来。秦叔宝见行尘大起,知是卢明月兵过,就趁这风尘,一齐赶至贼营。踰沟而过,寨门正闭,罗士信与叔宝两个攀棚而上,直上寨楼。有几十个兵知觉来战,俱为二人所杀。下楼砍开寨门,放众齐进。先是一把火起,以后分头将三十六寨尽皆焚烧。一片青天遮得漆黑。卢明月尚未知得,正努力追敌,不期已入樊虎等伏中。张郡丞兵见贼寨火起,知事已济,却发一声喊,一齐杀回。两支伏兵又出。卢明月急叫:“ 中计!” 回兵时,早又望见北首浓烟如墨,寨中化作一天焰烟。真是进退无计,四下皆兵。   九里山前兵万重,旌旗闪烁接烟烽。   项王纵有兼人力,何计能逃战阵中?   卢明月兄弟勒马相挨,杀出重围。罗士信、秦叔宝两个,又自火焰中杀出。卢明月如何敢入寨?止带得数百人,漏夜逃入涿郡。其余部下,逃者生,战者死,斩首一万余级,生擒八千余人。   张郡丞传令救灭寨中火。除焚毁外,尚余金帛数万,米谷数万石,器械不计其数。自此不惟山东,连河北、淮西贼寇,谈及张须陀、秦叔宝,也都胆落了。捷音累奏隋主,竟擢张郡丞为齐郡通守,山东、河北十二道黜陟讨捕大使。秦叔宝升右武卫将军,协管齐郡鹰扬府事。罗士信折冲郎将,都管讨捕贼盗之事。凡有贼盗生发侵犯,三人轮讨。故山东一带,也少安戢了。正是:   耿弇平祝阿,韩信战历下。   莲幕有奇才,兵威如振瓦。   总评:   学背水而败,学拔帜而胜,可见兵法还是死法,还在人之谋勇。   封金却女,古称关公。不知凡将皆当然。虽然,任将道使贪使诈,不知淫则自耗,贪则耗人,皆将之累也。或曰:淫固不可,贪却少不得。不贪,将何以餽要津,使得长于职? 《隋史遗文》 下 [明] 袁于令 著   剑啸阁批评秘本出像隋史遗文卷之九   第四十一回 杨玄感愎谏败成 李玄邃轻财脱祸   词曰:   好还每见天心巧,奸雄自有奸雄报。看鹤禁沉冤,龙宫鬼啸,幽恨知多少。 黎阳鼙鼓连天噪,壮心拟欲倾隋庙。功败逗遛,谋疏直捣,家族皆难保。   常笑奸徒好与恶人做歹事,倾人父母,害人昆弟,险诈百出。不知恶人起手,托人干事,惟喜其做得来,自然倾心信任。事后未免良心发现,必道:“今日为我谋人,若他日我少不遂其意,未免不为人害我。” 未有不相忌的。况且代人操刀,妄杀害人,天未有不报。当杨素帮扶隋主,弑父杀兄,自说有大功劳。不知隋主外虽尊敬他,心里已十分忌他了。到死时,道:“杨素不死,我当族之。” 所以其子玄感、玄挺,都不大任用他。不知还弄出一折破家覆族事来。   且说隋帝初时征辽,得秦叔宝、来护儿直抵平壤,若使宇文述等措置有方,不致绝粮,也可不劳再举。失此机会,自取丧败也该罢了。隋主心中不忿,传旨又要征辽,仍自渡辽水,攻打辽东。来总管又自东莱进兵,仍旧征兵征饷,用一个礼部尚书杨玄感。这杨玄感乃越公杨素长子,他   临敌万人废,结客千金轻。   岂因居显要,湖海久知名。   为人骁勇善射,又不肯倚恃世家子弟骄傲荒淫,谦虚下士,所以人都重他慕他。但他只为知隋主忌他父子,心多不安,要为保全家族计。可可的他父坟上,时时升起白光有数十丈,他心中又自奇道:“天子祥瑞。” 遂有非望之心。一日想道:“我在黎阳督运,虽无兵权,却管粮务。我若阻住不发,隋主自然败溃。我从中而起,事无不济。” 他有四个兄弟,一个玄挺最勇,在长安;一个玄纵,是虎贲郎将;万石,鹰扬郎将,俱从驾在辽。一个玄奖,在义阳为太守。都遣人相召,图举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