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史遗文 - 第 11 页/共 26 页

□□□说人主深居宫中,不□民间疾苦,□炀帝之恶,却又从□□□□□来。曾到扬州,因□民间□□役曾□金□便想江南风景直到会稽,遍置离宫□□粉大家安得有此。   第二十七回 程咬金无处卖柴扒 尤俊达有心劫银杠   诗曰:   隋室开兹水,初心谋大赊。   一千里力役,百万民吁嗟。   水殿不复返,龙舟应小瑕。   溢流随陡岸,浊浪喷黄沙。   两人迎客至,三月柳飞花。   日脚沉云外,榆梢噪晓鸦。   如今游子俗,异日便天家。   且乐人间景,休寻海上槎。   人喧舟舣岸,风细锦帆斜。   莫言无后利,千古壮京华。   这首诗,便是陈后主嘲隋主的。他嘲隋主开河道,莫言无后利。果然这条河,利了后世,莫说先朝通到洛阳长安;就我大明,亏元人又开了会通河,如今浙直粮饷,进了瓜州闸,由扬州淮上,也直可抵京。只是后世虽得了他的便宜,不知当时也受他无限扰害。   且不说他在西苑快乐,自古大工大役,必竟役民赋民,况且是开汴河、起东都、筑西苑、造龙舟,如何能不向州县征索。当时隋主,为要起这几件大工,先期传旨:除东都、江都现在兴役地方外,其余附近大州,各差官解银,多少不等,赴洛都协济。山东齐州与青州,都坐了协济银三千两,各州俱各措置起解。早因此打动了一个好汉,却是兖州东阿县武南庄,有一个豪杰姓尤名通字俊达,在绿林中行走多年,其家甚富,山东六府,皆称他做尤员外。他既富了,怎么又做响马?山东迤北一带,若是短路的,拿了条扛子,闪在道儿上,两边土墙缺里,遇着孤客,也做了些营生,但止好劫个单行孤客罢了。若是响马,莫说劲弓短刀,这些所费不多钱,一匹马却也要百十两银子。况且有马便要马房,就要每日的马料。上得料足,这马方走得。若是南边的强盗,只为养不家里活,走了凶心,怎有钱养马?故北边响马,以是有本钱强盗,必定是大户方做得。此人闻得青州有三千银子上京,兖州乃必由之地,意欲探取。但只是想起打劫客商,他不过一起十多个人,就有几个了得的人,也不怕他。这是官钱粮,必竟差官有兵护送,还有所过州县,也拨兵防护,打劫是难。况又客商被劫,虽然来告一张失单,却没一个坐在这厢赔饭钱打官司的理。失主去,官便丢了。这是邻州的钱粮,怕擒捉得紧,不如放下这肚肠罢。但说起人的利心极是可笑,尤员外明知利害,毕竟贪心重了,放不下这三千两银子。正是:   钱是贪夫饵,徘徊自上钩。   却想家中,这几个庄客,也都没甚膂力,要寻个好手,与手下人商议:“ 我这武南庄左近,可有埋名的好汉,相寻一人,取此无碍之物,也是一桩大生意。” 手下人晓得主人的意思,答道:“我门街前巷后,虽有几个拨手拨脚的,却是七青八黄的,叫不上好汉。离此五六里之地,原在斑鸠店住的,今自移在此,一个人姓程,名咬金,表字知节。当初曾贩卖私盐,拒了官兵,问在边外充军,遇了恩赦,得以还家。若遇得此人,做事便容易了。” 尤员外道:“ 我向闻其名,你们可认得他么?” 手下道:“小的们也只是耳闻,不曾目见。”尤员外牢记在心,不日要去寻他干事。   不道事有凑巧,一日尤员外偶过酒家,是日十月天气,忽然作冷,西风刮地,树叶纷飞。尤员外动了吃酒的兴,下了马,走进店家厅上,南面坐下。才吃得一杯茶,只见一个长大汉子,走入店来。那汉子怎生状貌?凭般打扮?但见他:   双眉剔竖,两目晶莹。双眉剔竖,浓似乌云;两目晶莹,光如急电。疙瘩脸、横生怪肉;邋遢嘴、露出了獠牙。腮边卷结红红须,耳后蓬松长短发,粗豪气质,浑如生铁团成;狡悍身材,却似顽铜铸就。却是一条刚直汉,须知不是等闲人。   这汉子衣衫褴缕,脚步仓皇,肩上驮几个柴扒儿,放了柴扒坐下,便讨热酒来吃,好像与店家识熟的一般。尤员外定睛观看,见他举止有些古怪,因店小二掇着小菜上来,悄声问道:“这人姓甚名谁?你们可认得他的么?”小二道:“这人常来吃酒的,怎么不认得他。他住在斑鸠店,小名程一郎,不知他的名字。”尤员外听得斑鸠店,又是姓程,就想到程咬金身上。起身走近前来,拱手道:“ 请问老兄上姓?” 咬金道:“在下姓程。”尤员外道:“高居何处?”咬金道:“住在斑鸠店。” 尤员外道:“斑鸠店有一位程知节兄,莫非就是盛族么?” 咬金笑道:“那里什么盛族,家母便生得区区一人,不知有族里也没有族里。只小子叫做程咬金,表字知节,又叫程一郎。员外问咱怎的?” 尤员外听说就是程咬金,就像拾了活宝的一般。正是:   却疑踪迹云泥隔,岂料英雄入彀来。   问道:“为何有这些柴扒,敢是卖的么?” 咬金道:“差也不多,小子家中止有老母,全靠编些竹箕,做两个柴扒养他。今日驮出来,没有人买,风大得紧,在此吃杯热酒,也待要回去了。请问员外上姓大号?为何问及小子?” 尤通道:“久慕大名,有事相烦,且是一主大生意。只是店里不好讲话,屈到寒家去坐了,才好细细商量。” 咬金道:“ 今日遇了知己,但凭分付,敢不追随。只是酒在口边,且吃了几碗,到宅上再吃何如?”   酒逢知己千钟少,拚向垆头一醉眠。   尤通道:“这却甚妙。” 就拉他同坐一桌。一个富翁与那一个穷汉对坐,店上多少人看了,掩口而笑。他两人只是吃酒,吃了几大杯,尤通算了帐出店。咬金道:“这几个柴扒儿,就作了前日欠你的酒钱罢。” 拱手出店。尤通先时有匹马来,朋友同行,不便骑马,先着人打回,与咬金同行。   到了家里吃茶过了,促膝而坐,说:“连年水旱,家道清乏,要出门营运,路上难走,要求老兄同行,赚来一半平分。”咬金道:“你要我做伙计么?”尤通道:“这却说差了。小弟久仰义勇,无由一见。今日得会,只要借着营运为商,我两人做了一处。今日订交之始,须要结为兄弟,永远相交,再无疑贰。” 咬金道:“ 小弟粗笨,怎好结拜。” 尤通道:“小弟心愿如此,不必推辞。” 二人叙了年纪,尤通长咬金五岁,就拜为兄,咬金为弟。拈香八拜,誓同生死,患难扶持。正是:   结交未可分贫富,定谊须堪托死生。   咬金道:“出路固好,只是我的母亲在家,无人看管,如何是好?”尤通道:“既为兄弟,令堂是小弟的伯母,自当接过寒家供养。事不宜迟,就是今夜接得过来才妙。” 咬金道:“小弟卖了柴扒,有几个钱,籴几颗米儿回去,才好见他。今日柴扒又不曾卖得,如今天色又晚,卒然要他到宅上来,他也未必肯信。” 尤通道:“ 说得有理,这却不难,今夜先取一锭银子去,与令堂为搬移之费,他见了自然欢喜,自然肯来了。”咬金道:“这倒使得,快些拿来。” 尤通袖中出银一锭,递与咬金。咬金接来,就入袖中,略不道谢。原是:   相契在肝膈,金钱何足论。   尤员外一面吩咐摆饭,咬金心中欢喜,放开酒量,杯杯满,盏盏干。尤员外看了暗笑,见杯小不足以充其量,叫取碗来。咬金不知是家酿香醪,十分酒力,只见甜津津好上口,迭连倒了几十碗急酒,渐渐的醉来了。劝他再请一杯,倒吃下三四碗。下得急了,顺坐傍张开巨口,流一窝清水,重新又吃。如此数番,已被酒困,留不住自己心性,拿出那粗鲁形状来,揎拳捋袖。尤员外又要他吃酒,又怕他吃得太醉了,倒嘱付咬金:“过去邀请令堂过来,明日好日子,便好出门做生理。”咬金只得起身。虽是醉中,一心牵系着这一锭银子,把破衣袖的袖儿恨命捏紧,打躬唱喏,作别出门。不想袖口虽是捏紧,那袖底却是破的,举手一拱,那锭银子早在胁肋边溜将下来,滚在地上,正在尤家大门口。   和璧原归赵,亡弓属楚人。   那些手下人看见了,拾将起来,向尤通道:“员外,适才送他的银子,倒脱落在这里,可要赶上去送与他了。” 尤通道:“我送银子与他,正在此默默懊悔。”手下人道:“既要送他,如何又懊悔起来?” 尤通道:“这人是个没傝□的人,拿了银子去,倘然母子商量起来,竟不肯来了,也没法处置他。如今落掉这锭银子,少不得原放我不下,今晚明朝必定母子同来了。”   话分两头,却说咬金一路捏了袖口,走到家中,见了母亲,一味欢喜。母亲饿得半死,见他吃得脸红,不觉怒从心起,嗔骂道:“你这畜生,你倒在外边吃得这般醉了,竟不管我在家中无柴无米,饿得半僵,还要呆着脸笑些什么?真正是丧心病狂的畜生了,好不气杀我也。我且问你,今日柴扒已卖尽,卖的钱却怎么用了?” 咬金笑道:“ 我的令堂,不须着 恼。有 大 生 意 到 了,还 问 起 柴 扒 做 甚?” 母 亲 道:“你是醉了的人,都是酒在那里讲话,我那里信你!” 咬金道:“母亲若不信我,待我袖里取出银子来你看。” 母亲道:“银子在那里?” 咬金摸袖,不见了银子,又摸那一只袖,跌脚叹道:“一锭银子,掉在那里去了?”母亲道:“我说是醉话,那里有什么银子?”咬金睁眼道:“母亲若不信孩儿,孩儿就抹杀在母亲面前。孩儿凭着大醉,决不敢欺诳母亲。孩儿今日驮着柴扒,在街坊上村落里周回走转,没有一人买去。驮着柴扒在酒店上吃酒,不想遇着一个财主,武南庄的尤员外,一见如故,拉孩儿回去。孩儿就把几把柴扒,算清旧欠酒钱,跟他到家。他与孩儿结拜兄弟,要同孩儿出去做些生理。孩儿道:母亲在家无人奉养。他说连夜接了过来,先送一锭银子,为搬移之费。孩儿心中欢喜,多吃了几杯,又恐怕遗失了,一路里把衫袖捏紧。不想这作怪的东西,倒在袖桩边钻了出去。这叫做‘ 命里穷来只是穷,拾了黄金变做铜’。你若不信,我如今就驮你到他家去,便知孩儿说话不虚了。”母亲道:“既如此,我如今就同你去。家中左右没有家 伙,锁 了 门 就 去 罢。我 肚 里 饥 饿 得 紧,却 怎 么处?”咬金道:“ 你熬到了他家,只怕吃不尽,消化不及,要囫囵撒出来哩。” 母子出门,咬金将门锁上,驮了母亲,黑暗地里一步高一步低,直驮到武南庄尤员外门首,酒都弄得醒了。   咬金放下母亲,停一口气,连连叩门。尤家管门的,早受员外吩咐,料他必来。一闻咬金叩门,随即开了,进去报与员外得知。尤通尚未睡,也待咬金到来,听得咬金到了,喜不可言。接进母子,在中堂坐了,尤通即便开言道:“小侄尤通,忝先人遗下些薄产,连年因水涝旱荒,家私日费,目今欲收拾些微本,要往江南贩罗段为商。因各处盗贼生发,恐孤掌难鸣,闻得令郎大哥,是个豪杰,要屈他做一个同行伙计。倘若得利均分,以供老母甘旨。” 程母出自大家,晓事解理,笑道:“员外差矣。员外是富翁,小儿是粗鄙手艺之人。员外为商,或者途中没人伏侍,雇小儿做个后生,月支多少钱钞,做老身养老之费,还像个说话。小儿有何德能,敢与员外结拜兄弟。况且分文本钱也没有,怎么讲个伙计二字,名分也不相称。” 尤员外道:“尤通久慕令郎大哥高义,情愿如此,不敢失言。” 吩咐铺毡,匹立扑六,一顿拜过了。程母头晕眼花的,也拜了四拜。尤通道:“小侄与令郎出门之后,恐老伯母家中不便,故此接到寒家居住。倘有不周,百凡体谅。”程母道:“老身母子衣食不全,今小儿得附员外,老身又在此安享,感激不尽了。只是小儿性格粗糙,员外只要另把只眼看顾他,宽恕他,小儿敢不知恩报恩?”尤员外道:“请老伯母进到里面用饭去。” 程母立起身来,照壁一开,有众丫环掌灯照进,不在话下。   尤员外与程咬金重新吃酒,吃到酒兴刚来,尤通却就把皇银的事来挑动咬金:“贤弟可知新君即位以来的事?” 咬金此时深感天子,应道:“兄长,好皇帝。小弟在外边思想老母,昼夜熬煎,若不是新君即位,焉能遇赦还乡,母子重会。”尤员外道:“新君大兴工役,每州县都要出银三二千两,协济大工,实是不堪。” 咬金道:“ 做他的百姓,自然要纳粮当差。做他的官,也要与他催徵起解,不要管他闲事。”尤员外道:“这个也罢了。只是我这山东青州,也遵天子旨意,要三千两协济,那青州府的太守借名洒派,当分外之差,升堂比较,杖死无辜百姓,敛取民膏,贪酷太甚,只把三千两银子起解,他这银子上京,我这兖州乃必由之地,我如今欲托贤弟之力,取他这三千两银子,作本为商,贤弟可有什么高见?”   凭将密网罗高鸟,愿借长竿钓巨鳌。   这个程咬金,曾卖私盐,与为盗也不远。见尤员外如此相待,他心中又要驰骋,笑道:“哥哥,只怕他银子不从此路来。若打这条路经过,不劳兄长费心,只消小弟一马当先,这项银子就滚进来了。”员外道:“贤弟却会什么兵器?” 咬金道:“小弟会用斧,却也没有传授。但闲中无事,将劈柴的板斧装了长柄,自家舞的到也即溜了。” 俊达道:“ 我舍下到有一柄斧,六十斤重,贤弟可用得?” 咬金却量自己有些膂力,应道:“ 五六十斤也不为重。” 尤员外吩咐手下,伏侍咬金饮酒,自己回后院去,取出那两柄斧来,却是浑铁打成的,两边铸就八卦,名曰八卦宣花斧,量咬金身躯,取一副青铜盔甲,绿罗袍,槽头有一骑青鬃的劣马;尤俊达自己有一副披挂,铁幞头、乌油甲、黑缨枪、皂罗袍、乌骓马,这些东西,也般将出来。到饮酒处与咬金一同披挂停当,命手下掌灯火出庄,打稻场上去。用篾缆点火高照,势如白昼,二人马上比势,几个回合,好是:   咆哮来二虎,天矫起双龙。   手下众人,齐声喝彩。这个尤家庄上,周围数十余里人家,都靠着尤员外吃饭,所以明火持枪,不避嫌疑。斗罢下马,收拾回庄寝宿。   次日着人青州,体探皇银什么人押解?几时起身?那一日到长叶林地方?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评:   尤通谋劫皇银,与取生辰纲者,全不同科。挥金以笼程知节,原欲豢之邀利,更与晁天王结三阮迥绝。要知渠原不是程、秦二公流辈,莫作一例看。   第二十八回 长叶林响马自通名 齐州城太守请捕盗   诗曰:   荷锄老翁泪如雨,惆怅年来事场圃。   县官租赋苦日增,增者不除蠲复取。   况复有猾胥,奸狯能侵渔。   羡余火耗媚令长,加派飞洒□里闾。   秋征那待禾黎熟,打门有吏毒如蝮。   钱谷实其囊,鸡豚饱其腹。   但言功令峻,迟则为鞭扑。   典衣何惜妇无□,啼饥宁复顾子孙。   初征一室叹悬磬,再征称贷聊自存。   三征剩有孑身在,鞭笞已复无完臀。   年时自喜多田亩,岂料今来成害薮。   终年耕耨一粒无,庐舍还为他人有。   沟渠展转泪不干,迁徙堪嗟行路难。   阿谁为把穷民绘,试起当年人主观。   小民食王之土,秋粮夏税,理之当然,也便不为民害。所苦无艺云征,因事加派。比如一府加派三千两助工,若照正额钱粮起科,加派所增也不多。但是一班贪污官吏,乘机射利,原止该每亩加银半分,他便加做一分。那一个小民,来与他算个兜底账。况这每分上,又要加出等头火耗,完纳使用,便就扰害了。况起解三千两银子,又有起解路费,上纳铺垫,都要出在小民,不免召怨,起人妄图了。   尤员外说的长叶林,是尤员外从来做生意的去处,乃两州搭界地方,又服齐州,又服兖州。尤员外取了人的银两,失事的人齐州告失状,尤员外就着人往齐州去打关节,就推说是兖州掌管的。若在兖州府去递失状,又推说是齐州掌管的。所以说失贼经官,破财不尽。两头一走,盘费具无,只得束手而回。尤员外故此不得出丑。今日着人打听,却还要在长叶林动手。   数日之间,探听的人回来,报十月望后起身,十月廿四日可到长叶林地方。有一员解官,一员防送武官,二十名长箭手护送。二十三夜间,尤员外先取好酒,把咬金吃个半酣,带从人,五鼓时候到长叶林,撺掇咬金道:“贤弟,我与你终身受用,在此一举。” 咬金捉斧上马道:“ 都在小弟身上。”出长叶林官道,立定坐下马,横斧于鞍鞒,如猛虎盘踞于当道。先有打前站官卢方,乃青州折冲校尉,离银两十数里,当先开路,也防小人不测之事。先到长叶林,咬金一马冲将下来,高叫“留下买路钱来!” 那个卢方,却也是弓马熟闲的武官,举枪招架,骂道:“响马,你只好在深山幽僻去处剪径,苟图衣食。这是三京六府解京的钱粮,须要回避。你这贼人,这等大胆!” 咬金道:“ 天下客商,老爷分毫不取,闻得青州有三千两银子,特来做这件生意。” 卢方道:“咄!响马无知,什么生意?” 纵马挺枪,分心就挑。咬金手中斧火速忙迎,两马相撞,斧枪并举。斗有十数个回合,后面尘头起处,押银官银扛已到。咬金见后面有人到,恐敌人又有帮手,纵马摇斧,斫一斧来。卢方架不住,连肩卸背,砍于马下。可是:   斧摇秋月影,血喷晚霞红。   二十名长箭手赶到,见卢方落马,各举标枪,叫道:“前站卢爷,被响马伤了。” 咬金乘势纵马摇斧,砍倒三四个部下的人。众人都丢枪弃棒,过涧而去,抱头鼠窜,把银子都弃在长叶林中。解官户曹参军薛亮,收回马奔旧路逃生。咬金不舍,纵马赶去。手下庄客,进长叶林,报尤员外:“程老爹得胜了,杀了一员官,砍倒三四个部下人,皇银都丢在长叶林下。” 尤员外领手下上官道,将鞘箍劈开,把银子都搬回武南庄去,杀倒猪羊还愿摆酒,等咬金贺喜。   咬金此时追解官薛亮十数里之远,还赶着。他这个主意,不为赶尽杀绝,他不晓得银子弃在长叶林中,只道马上带回银子去了,故要追赶这解官。薛亮回头,见赶得近了,老大着忙。他是个做官的,又不好哀告响马饶命,叫道:“响马,我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剪径不过要银子,如今银子已都撇在长叶林,却又来追我怎的?” 咬金听说银子在长叶林,无心追赶,拨回马走得缓了。薛亮见响马不赶,又骂两声:“响马,银子便剪去,好好看守。我回去禀了刺史,差人来缉拿你,却不要走。” 触起咬金的怒来,叫道:“你且不要走,我不杀你。我不是无名的好汉,通一个名与你去。我叫做程咬金,平生再不欺人,我一个相厚朋友叫尤俊达,是我二人取了这三千两银子,你去罢!” 咬金通了两个的名,方才收回马来,到武南庄还远,马上懊悔适才也不该通名,尤员外晓得,要埋怨我,倒隐了这句话罢。咬金若不隐藏此言,尤俊达连武南庄住也不敢住了。咬金回庄,且贺喜饮酒,不题。正是:   喜入酒肠宽是海,那管人闷堆眉角重如山。   那解官跑得自己满面灰尘,那马一身血汗,也不等这些长箭手,独自赶到州中,正值刺史斛斯平坐堂,薛解官连忙跪下,斛刺史也吃一惊。薛亮便禀道:“ 小官蒙大人差委,督解银两,前赴洛阳。廿四日行至齐州地方,长叶林闪出两个贼首,率数十余人来劫银两。彼时天色尚早,齐州防送官兵都不到,众寡不敌,被杀了将官卢方,长箭手四名。小官抵死相持,留得性命,银两都被抢去,特来禀上大人,乞移文齐州,着他缉拿这干贼人与这三千银两。” 斛刺史听了大怒道:“岂有响马敢劫钱粮,你不小心,失去银两,那齐州代你赔偿?” 叫:“左右取枷;来,我只解你到洛阳总理杨仆射跟前,凭他着你陪,着齐州赔。” 叫声“ 拿下。” 薛亮惊得魂不附体,若是要赔这三千银子,怕不连累妻子,波及亲戚。忙叫道:“老爷在上,这贼人还可缉。他拦截时,自称甚么靖山大王陈达尤金,只要坐名要齐州访拿他便了。”斛刺史将薛亮喝骂一场,做一角文书,申总理东都营造杨越公,道:“已经措银三千两起解,行至齐州长叶林,因该州不行防送,致遭响马劫去,乞着该州擒缉赔偿。” 一面移文齐州,要他根缉陈达尤金并银两。薛亮羁候,俟东都都回文区处。彼此并肩衙门,那刘刺史也丢开不在心上。   不期过得数日,杨越公文转,道:“大工紧急,一月之内,如拿不着,该州先行措银赔偿。三月之内如贼人未获,刺史停俸,巡捕员役重处。薛亮革职为民,卢方优恤。” 这番青州斛刺史回卸了担子,却把来推在齐州刘刺史身上。这刘刺史便急躁起来,道:“三千两银子,非同小可,如何赔得起?若要科派在小民身上,才派得三千两起解,如何又派?若说地方失于救护,捕官失于觉察,要他赔偿,一发体恤下情,也赔不来。若说库中无碍银两,一个官升任收拾一番,如何有得存留与我。若要我赔,是些微钱粮的等头火耗,词讼的罚赎,再有百姓旧欠钱粮,已徵未经报解,因新君即位赦免,却都是自己落包里银子,怎与强盗赔偿,终不然我在这里替强盗做官。我如今只把捕盗狠比,他比不过,定行缉出这干劫贼。若是大伙积盗,起出赃来,还不止三千银子。若是贫穷乌合之贼,料行花费不多,就赔也有限。”一坐堂便叫原领批广捕捕盗都头樊虎,副都头唐万仞,道:“这干响马,既有名字,可以挨查,怎么数月并无消息?这明系你等与他烹分这项钱粮,故此不有我缉结。” 樊虎道:“老爷!从来再无强盗大胆,敢于通名的。明是故说诡名,将人炫 惑,所 以 小 的 遍 处 捱 缉,并 无 踪 迹。” 刘 知 府 道:“纵是诡名,岂有劫去三千银子已经数月,并没个影响。不是得财玩寇,也是怠惰不肯用心,不打你也不上紧。” 初次把樊虎、唐万仞打了十五,限三日一比,以后一概三十板,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这些人有比较的事在身上,正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偏生日子又过得快,才打了比较,明日又该比较了,却都在樊虎家中烧齐心纸,吃协力酒,计较个主意。明日进府比较,好回话转限免打,却就计较出是非来。   他这三个为头的在一处坐,那五十名人条桌上坐,又在一边,樊虎对唐万仞道:“贤弟,我们枉受官刑,我想起个主意来。秦大哥在本州捕盗多年,方情远达,就不认得陈达,也认得尤金。目今在来总管标下为官,前日奉差回来,有多少东西。明日进州禀官:见得本州有旧捕盗秦琼,在州捕盗多年,深知贼人行径,见充总管来爷标下旗牌,望老爷讨回秦琼,响马陈达、尤金便有下落。讨得下来,我们也就造化了,讨不下来,也搪得明日一限。” 这樊虎二人,与叔宝却都是通家厚友,还是这等从长商议。那五十个土兵,都是小人儿,听得这句话,都七七察察乱嚷起来:“ 这样好话,瞒着我们讲,明日进州,太爷见得本衙门元有捕盗秦琼,在本州捕盗多年,深知贼人巢穴,得受响马常例,有钱买闲,谋干在来爷标下为官,虽是旗牌官,遮掩身体,响马的常例,还送在秦琼家门上。今日有秦琼,明日就有陈达、尤金。老爷若不做主,就把小的们打死,也找不出个贼人来。”捕盗樊虎说:“列位,不要在我家里嚷,明日进衙门禀官就是。”各散去讫。   明早州前会齐,人进仪门,将仪门就关了。樊虎拿批上月台来转限,众人都跪在丹墀下面。经承的吏,将批接上公座,刘刺史举笔在手,问樊虎:“这响马曾有踪迹么?” 樊虎道:“老爷,踪迹全无。” 刺史把笔就放下了,叫用刑的,拿下去打。一声呐喊,执刑的都上来奔樊虎。这些用刑的人都是樊建威一班豪杰,雇募在府应役,来扯他时,樊虎道:“不要乱扯!小的还有一事禀上老爷。” 刺史道:“ 有什么事?”樊虎道:“本州府有个秦琼,元是本衙门捕盗,如今现在总管来节度老爷标下为官。他捕盗多年,地方大盗积窝,他还知得些踪影,望老爷到来爷府中,将秦琼讨回,那陈达、尤金,定有下落。” 刺史还不曾答应允与不允,那五十多人上月台乱叫打滚:“老爷做主,讨回秦琼。这秦琼因受响马常例买闲,在来爷节度府中为官,老爷若不做主讨回秦琼,倒比捕盗,老爷就打死小的们也无济于事。” 刘刺史见众人异口一词,只得举笔转限免比,出府伺候。   不说众人躲过一限,却说秦叔宝自长安回家,常想起当日虽然是个义举,却是打死得宇文惠及,也无济于那女子。倘若当日出不得京来,把一个性命,干干的偿了宇文惠及,一个盖世英雄也只如此了局,撇下老母娇妻,谁为看管?也只算得个莽,算不得个侠。就是聂政,他亲在不肯以身许人,总之搭得伏伴不妥,便把李药师言语都忘了。以此在家也只收敛。   这日只见正在府中立班,外边报本州刘刺史相见。来总管命请进。两下相见了,也叙了几句寒温。刘刺史便开言:“上年因东都起建宫殿,山东各州都有协济银两;不料青州一行三千两钱粮,行至本州长叶林被劫,那强盗还自通名,叫甚陈达、尤金。青州申文东都,那督理的仆射杨越公,他移文将下官停俸,着令一月内赔偿前银,并要这一干强贼,如迟还要加罪。已曾差人缉拿,并无消息。据众捕禀称,原有都头秦琼,今在贵府做旗牌,他极会捕贼,意思暂从老大人处借去,捉拿此贼,以了此局。” 来总管把秦琼一看,对刘刺史道:“那长大的便是秦琼,这人极有才干,下官要不时差遣,怎又好兼州中事?” 秦叔宝也就跪下道:“ 旗牌在府,原要伺候老爷不时差委,捕盗原有樊虎一干,怎叫旗牌代他。”来总管道:“正是,还着该州捕盗根缉才是。” 刘刺史见秦琼推诿,来总管不从,心中也老大不快,道:“下官也只要拿得贼人,免于赔偿罢了,岂苦苦要这秦琼。但各捕人禀称秦琼原是捕盗,平日惯收受响马常例,谋充在老大人军前为官,还要到上司及东都告状。下官以为不若等他协同一齐捕盗,若侥幸拿着,也是一功;若或推辞,怕这干人在行台及东都告下状来,那时秦琼要推也推不得了。” 来总管听说了,便叫:“我却有处。秦琼过来,据刘刺史说你得受响马常例,难道果有此事?这也不过激励你成功,就是捕盗,也是国家的正事,不要在此推调,你就跟那刘刺史去罢。”叔宝见本官不做主,就没把臂了。又见刘太守怒目睁睁,就改口道:“老爷吩咐,刘爷要旗牌去,怎敢不去。只是旗牌力量。与樊虎一干差不多,怕了不事来,反代他们受祸。”来总管道:“他这一干捕盗要你,他也毕竟知你本事了得。你且去,我这厢有事,还要来取你。”   秦琼只得随了刘刺史出来。出府时,唐万仞连明都在府外接住道:“ 秦大哥,没奈何缠到你身上来。兄的义气深重,决不肯亲自去拿,露个风声在小弟耳内,我们舍死忘生的去,也说不得了。” 叔宝道:“贤弟,我果然不知什么陈达、尤金。”挨挨挤挤到了府前。叔宝换了平常的衣服,进府公堂跪下。刘刺史以好言宽慰秦琼:“秦琼,你比不得别的捕盗人员,你却是个有前程的人,素常也能事。就是今日我讨你下来,也出于无奈。你若果然拿了这两个通名的贼寇,我这个衙门中除赏钱外,别有许多看顾你的去处,就是你那本官来爷,自然加奖。这个批上,我就即用你的名字了。”   叔宝同众友出府烧纸,齐心捕缉,此事踪迹全无。三日进府转限,看来总管衙门分上,还不好就打。秦琼到第二第三限,秦琼也受无妄之灾了。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评:   程咬金虽做响马,观其临去通名,其气象毕竟不同,真乃晋时祖士雅、戴若思一流人,但知节之气略粗耳。( 原评)   通名自是粗率处,非豪杰也。此段光景,视据胡床自若者何似哉。就个中评是非,原是向痴人行说梦。若论作者描神写照之妙,知节之真英雄,全在信尤达不疑,遇叔宝不隐,故卒能委身真主,以功名善终,论戴若思事业,则知节胜之。至祖士雅,则又属殊绝人物。天不祚晋,功业不终。惟靖康宗留守,庶可比肩,知节非其伍也。   第二十九回 单雄信驰送绿林箭 程咬金踹断杨木板   诗曰:   四海知交金石坚,可堪间别已经年。   相携一笑浑无语,却忆曾从梦里圆。   人生只有朋友,没有君臣父子的尊严,有弟兄的友爱,更有妻子前亦说不得的,偏是朋友可以相商。故朋友最是难忘,最能起人记念。况在那一干好朋友的人,真是一日三秋,要寻着机会相聚。   时值深秋,九月天气,单雄信在家中督促庄客家僮,经理秋收之事,把收得的茹茹米粟,播扬上窖。茹秸梗子,备盖屋、织壁、柴薪之用。正坐在厅上,只见门上人报王、李二位爷到。单雄信听了,欢然迎出门来,邀他两人下马进内。笑道:“真是我欲人,斯人至矣。” 就拉在书房中,列下些现成酒肴,叙向来间阔。雄信道:“ 前岁底接兄华翰,正扫门下榻,怎直今日方来?”伯当道:“前时自与兄相别,李玄邃因杨越公府中相招,自入长安。后弟又自他处迁延,要去长安会李兄时,路经少华山,为齐国远所留。住彼日久,书达仁兄,到宝庄来过节盘桓。不期发书之后,就遇见齐州秦大哥。” 雄信惊咤:“他在舍下回去,今闻得在来总管标下为官,怎么在关中又与兄相会?” 伯当道:“ 叔宝因为本官遣差,赍礼与京中杨越公拜寿。齐国远不认得叔宝,讨起拦路的常例来。两人力战,不分胜负。是我下山解围,邀到山上,言及进京拜寿,就鼓起长安看灯的兴来,失信于仁兄。将到长安六十里远永福寺内,遇见太原唐公的令婿柴嗣昌,叔宝当初在楂树岗,曾救他令岳一场大难,故此起个祠堂报德,叫做报德祠。叔宝因看祠言及,就被他留住,在彼处过了残年。正月十四日进京,十五日就惹出泼天的祸来,打死了宇文公子。” 雄信吐舌惊张道:“ 吓杀我,我听得传言说,有六个人,在长安大乱,着忙得紧。不知何人?后来打听的实,说是太原李渊的家将,我到放了心,却是你们做的这一件事。” 李玄邃道:“这节事也大孟浪,若不是唐公脚力大,宇文述拿不着实迹,几乎把一桩大祸,葬在我族兄身上。”单雄信道:“ 这等叔宝已久在家中了?” 伯当道:“当夜他就散去。” 雄信道:“ 我几番要往山东去看他,没有个机会。今日闻贤弟之言,却又引起 我 山 东 的 兴 头来。”伯当道:“小弟们固因别久来看兄,也要邀兄往山东去。”雄信道:“有什么事来?” 伯当道:“ 今年九月二十三日,是叔宝的令堂老夫人整寿七旬。叔宝是个孝子,京师大闹之夜,分手匆匆。马上嘱付‘ 家母整寿九月二十三日,兄如不弃,光降寒门。’ 故此我到长安,寻了李玄邃,又偶然长安会了柴嗣昌。他是在京中为岳翁抅干甚么,谈起拜寿,他也欣然。因说他岳翁有数千两赠叔宝的银子,要回家取了送去。故我只与玄邃兄来,拉你同往。”   纵联胶漆似陈雷,骨肉情浓又不回。   嵩祝好伸犹子意,北堂同进万年杯。   雄信道:“ 此事最好,却只是一件:我的朋友却多,知事的,说伯当邀雄信往齐州与叔宝母亲拜寿;不知事的,道雄信为人待朋友有厚薄,往山东与秦母拜寿,只邀了王伯当去,不携带我一走,却不怪到我身上来。” 李玄邃道:“ 小弟有个愚见,使兄一举两得。” 雄信道:“ 请教。” 李玄邃道:“兄把相知的朋友,邀几位同去,一者替叔宝增辉,一来见兄不偏朋友。叔宝还在不足的时候,多带些礼物去,也表得我们相知的意思。” 雄信道:“ 好,却只是一件,都是潞州朋友,如今传帖就邀他去,恐路有远近不同,在家与不在家,程途往返,误了寿期,反为不美。我也有个道理,二位且自饮酒。”   雄信回内书房,取二十两散碎银子,包做两包,拿两枝自己的令箭。雄信却又不是武弁官员,怎么用得令箭?这令箭却只是做就的竹筹,有雄信字号花押,取信于江湖的豪杰朋友。观了此筹,如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把这两枝令箭安在银包两处,用盘儿盛着,叫小童捧至席前,当王、李二友发付。叫两个走差的手下来。门下有许多去得的人,一齐当道:“小的们都在。”雄信指定两个人道:“你两个上来,听我吩咐。”雄信道:“你两个槽头认缰口,备两骑马,一个人拿十两银子为路费草料之资,领一枝令箭,分头走。一个从河北、良乡、涿州郡顺义村、幽州,但是相知的就把令箭与他瞧。九月十五日,二贤庄会齐,算就七八个日子到齐州,赶九月二十三日与秦奶奶拜寿。九月十五到不得二贤庄,就赶出山东路上相会罢。” 又指那一个道:“ 你这一个奔河南、山东,直至兖州府武南庄尤老爷庄上为止。这东路的老爹,却不要枉道又请进潞州,收拾寿礼,在官路会齐,同进齐州,二十三日与秦太太拜寿。” 二人答应,分头去了。   羽檄飞如雨,良朋聚若云。   王伯当、李玄邃在单员外庄上饮酒盘桓,十四日北路的朋友就到了三位。良乡、涿州顺义村、幽州是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通,明日就要起身。雄信又叫手下拿两封柬帖,对伯当道:“童佩之、金国俊,昔年与叔宝也曾有一拜,不要偏了二人,拿帖请他山东走走。” 童佩之、金国俊相邀济南府,与叔宝母亲拜寿,却问来人,又知外日北路朋友皆到,随即收拾礼物,备马出城,到二贤庄会诸友,叙情饮酒。   次日绝早起身,宾主八人,部下从者,不止十余人。行囊礼物,随身兵器,用小车子车着,也有个打前站的骑马,在前途先寻下处。过汝南、奔山东,一路而来。九月家间,金风送树叶飘黄,众豪杰拍鞍驰骤。正走之间,只见尘头乱起,打前站的发马来报:“众老爹,到山东界内,有绿林老爹拦住一位少年在前厮杀,不好前去。” 这个手下人,称呼好没分晓,怎么绿林中叫老爹?这八个人里面倒有好几个曾在绿林中吃茶饭的,因此碍口,只得叫老爹。雄信以为得意,马上笑道:“不知是那个兄弟,看了我的令箭,在中途伺候。随便也觅些盘费是了,着那个前去看看。” 童佩之、金国俊道:“小弟二人愿往。”纵马前去:   马飞去兔疑霜叶,人逐惊尘趁晓风。   雄信鞍鞒上对伯当点头道:“这两个兄弟虽是通家,不曾见他的武艺。适才闻绿林二字,他就奋勇当先。” 伯当摇头:“单二哥,此二友去得不好。” 雄信道:“ 为何?” 伯当道:“他二人在潞州当差,没有什么大方情,闻绿林二字,他就有个薰莸相容的意思。他没有方情,就不认得那拦路的人了。拦路的却也不认得他,言语不妥,就厮杀起来。这童佩之,金国俊倘有差池,兄却是拿帖邀他往山东来的。‘同行无疏伴’,兄却推不得干系。他两个本领若好,拦路的朋友有失,却是奉兄令箭等候的,伤了江湖的信义。” 雄信道:“贤弟讲得有理,你就该去看看。”伯当道:“小弟却不敢辞劳。”取银矛,别了诸友,纵马前来。见尘头起处,果然交战败将下来。却是柴嗣昌与王伯当相期来会叔宝,他带得行李沉重,衣装炫耀,撞了尤俊达、程咬金,触了他眼,拦路要截他的。这柴嗣昌也有些本领,只是战他两个不下,恰好童佩之两人赶来,便拔刀相助。不知这程咬金逞着膂力,那里怕你。留着尤俊达与柴嗣昌恋战,他自赶来,没上没下一顿斧,砍得金、童两个飞起,他直追下来,好似:   得霜鹰翅疾,觅穴兔奔忙。   金、童两个见王伯当道:“好一个狠响马,让他去罢。” 伯当笑一笑,让过二人,接住后边马上这个豪杰,横枪高叫:“朋友慢来,我知你都是道中。” 咬金不通方语,举斧照伯当顶梁门就砍:“我又不是吃素的,什么道中?” 伯当暗笑:“好个粗人,我和你都是绿林中朋友。”咬金道:“就是七林中,也要留下买路钱来。” 斧照伯当上三路、顶梁门、两颔颏、天右肩胛,如瓢泼盆倾,疾风暴雨砍剁下来。伯当手中的枪,不回他手,只是钩撩磕拨,搪塞封避。却又等他膂力尽了,斧法散乱,将左手枪杆一松,右手一串,就似银龙出海,玉蟒伸腰,奔咬金面门锁喉刺将上来。伯当留情,刚到他喉下,枪就收回,不然挑落于马下了。咬金用斧来钩他的枪,勾便勾开了,带马连人都闪动,招架不住,拍马落荒。伯当随后追赶,问其来历。咬金叫:“ 尤员外来救我!” 这时尤俊达又为柴嗣昌战住,不得脱身。倒是伯当见了道:“柴郡马、尤员外,你两人不要战,都是一家人,往齐州去的。”   此时三人俱下马来相见了。程咬金气喘吁吁的,兜着马在那厢看。尤俊达也叫来相见。尤俊达对伯当道:“曾见单二哥?”伯当望一望后边,指道:“ 兀那来的不是。” 因是金、童两个去道:“响马甚是了得。” 故此单雄信一行忙来策应。一到彼此相叙,正是:   莫言萍梗随漂泊,喜见因风有聚时。   伯当对雄信道:“这便是柴郡马。” 都叙齿揖了,单雄信道:“还有适才金国俊道的有膂力的朋友呢?”尤俊达道:“是敝友程知节。”大家也都大笑。见了礼,尤俊达要留众人,回庄歇马。雄信道:“今日是九月二十一日,若到宝庄,恐误寿期。拜 寿 之 后,尊 府 多 住 几 日。贤 弟 的 礼 物,可 曾 带来?”俊达道:“ 不过是折乾的意思,俱在此间。” 共十一友,同进济南,离齐州有四十里之地,已夕阳时候了。   到义桑村,有三四百户人家,这个镇市,怎么叫做义桑村?江南地方,倚桑田桑园,谓之腴产。只是山东养蚕,织那鞑鞑土绸,机户人家,官桑凭民间采取,故叫做义桑村。若是春末夏初蚕忙时,也还热闹。九月间休囚天气,人家都关门闭户,只有一家大姓,起盖一带好楼,迎接往来客商。手下人都往义桑村投店,众豪杰至店门下马。店主着火家搬行李,进客房,马牵槽头上料。众豪杰解面脸拂灰尘,邀上草楼饮酒。忽然官路上三骑马,赶路而来。这三骑马却是何人?乃幽州罗公差官,为雄信令箭知会张公瑾、史大奈,尉迟兄弟闻知,史太奈还是新旗牌,没有责任,打发他先行。尉迟兄弟打手本进帅府,知会公子罗成。公子与母亲讲,老夫人却也就记得九月二十三日是嫂嫂的整寿,商议差官送礼。尉迟托公子撺掇谋差山东,假公而济私,就与秦母拜寿,这来的就是尉迟南、尉迟北。却还有一名背包的马夫,共是三骑马。恰好今日也到义桑村,主人柜里招呼:“二位老爷,齐州还有四十里路,途中没有宿头,在小店安歇了罢。”尉迟吩咐,交手下接包。酒保取凳,门外接进尉迟兄弟下马进店。主人出柜相迎道:“二位,先前有十一位老爷一行,楼上饮酒多时,语言想是醉了。二位老爷却是尊客,上楼恐相见不便,楼下有一张干净的座头,就自在用晚饭罢。”尉迟南道:“这主人著实知事,那酒后的人,我们和他不好相处,就在楼下安稳一宵。” 主人吩咐,摆一桌齐整酒饭,兄弟二人自用。   且说楼上的那十一个豪杰,饮酒作乐,酒有半酣,独程咬金先醉。他好酒,遇了酒只等醉才住。拿这一杯酒在手中,又想那心上这些穷事:“在关外多年,何等苦恼。回家不久,遇尤员外相邀,长叶林做了这一桩主意,今日结交天下豪杰,我也快活。” 这些话不曾言语,腹内踌躇。他心里有这个念头,口里就叫将出来。吃干了一钟酒,把酒杯往桌上狠狠的一放,就像自己呼干的叫一声:“我快活!” 手放杯落,杯如粉碎还不打紧,脚下一蹬,把楼板蹬折了一块。   量为欢中阔,言因醉后多。   山东地方人家起盖的草楼,楼板却都是杨柳木锯的,薄板上又有节头,怎么当得他那一脚,蹬折楼板掉下灰尘,把尉迟兄弟酒席都打坏了。尉迟南还尊重,袖拂尘灰:“这个朋友怎么这样村的紧。” 尉迟北却是少年英雄,那里容得,仰面望楼上就骂:“上面是什么畜生!吃草料罢了,把那蹄子怎么乱捣?”咬金也是容不得人的,听见这人骂,坐近楼梯,将身一跃,就跳将下来,径奔尉迟北。尉迟北抓住程咬金,两个豪杰,膂力无穷,罗段衣服都扯得粉碎,乒乓劈拍,拳头乱打。还亏了风高地面,那草楼像生根柱棵,不然一霎儿就捱倒了。尉迟南不好动手帮兄弟,自展他的官腔,叫:“酒保,这个地方是什么衙门管的?” 觉道他就是个官了。雄信楼上闻言,也就动起怒来,道:“列位,下边这个朋友出言也自满,野店荒村,酒后斗殴相争,以强为胜,问什么衙门该管,管得着那一个?都下去打去。” 那问什么衙门该管地方的,却是幽州土音。上面张公瑾,却是幽州朋友。公谨道:“兄且息怒,像是敝乡里的声音。” 雄信道:“ 贤弟,快下去看看。”公瑾下楼梯还有几步,就看见尉迟南,转身上来,对雄信讲:“幽州尉迟昆玉。” 雄信大喜,叫速速下去。尉迟南看见公瑾同一班豪杰下来,料是雄信朋友,喝退尉迟北。尤俊达也喝回程咬金。咬金、尉迟更换衣服,都来相见,彼此陪礼。主人叫酒保拿斧头上楼,把踹坏的那一块板都敲打停当,又排一桌齐整酒上去。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