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十三朝演义 - 第 43 页/共 53 页
“照规矩,后妃的母亲进宫来,见了她女儿,是要行大礼的;做女儿的也不敢受,见她母亲拜时,做后妃的便侧身避开。俺那天要借此杀杀从前的水气,便直挺挺的坐着受俺母亲的拜,也不叫起来。后来还是宫女去把俺母亲扶起来,看俺母亲脸上,已有气愤愤的样子。俺假做不看见,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俺母亲原想与俺商量,把兄弟的官儿往上升。每见母亲开口,俺便说:如今家里也够了,比我未进宫来以前,苦得衣食不全,却好得万倍了。我看俺弟兄福分也浅,做了这个官也可以心满意足了,再升他的官儿,怕他也受不住。母亲听了这个话,已气得受不住了,便要站起来告辞,是俺留着吩咐宫女赏饭,我母女两人一块儿吃着。
“吃完了饭,宫女拿一只大漆盘上来,盘中满盛着插鬓的花朵。俺原是最爱花的,又最爱那大红的洋牡丹。当下俺拣了一朵碗口似大的大红洋牡丹,宫女替俺戴着;俺又拣了一朵万寿菊儿,亲自替俺母亲插在鬓边。俺知道母亲是不爱花的,自从俺父亲死过以后,花朵儿绝不上头了。那天我们母女见面高兴,便替她多戴些,把盘里的花儿统统给母亲戴上,蓬蓬松松的一头,我看了笑得前仰后合。谁知我母亲却十分恼怒,当时推托说:丈夫已死,自己是个侧身,不便再插戴花朵了。把那头上的花朵统统拔了下来,急急告辞出宫去。从此以后,凭俺再三宣召,她总推托着不肯进宫来;直到死时,俺母女再也不曾见得一面儿。”慈禧对李莲英说了这番话,可见对李莲英是何等的信赖和宠爱。
且说这年祭东陵的时候,两位太后又大伤了和气,为的是两人拜陵的时候争名位。慈安太后看看慈禧的权力一天大似一天,她的举动也一天骄狂一天,便要借这名位的事体压倒了慈禧,免得将来再在宫中弄权,因此,在祭东陵的前几天,便和恭亲王秘密说妥。到了祭陵的时候,慈安太后便传谕王大臣会议两太后行礼的先后;恭亲王早受了东太后的意旨,便奏称请慈安太后先行礼,随后再是慈禧太后行礼。慈禧太后听了不服,便说同是一样太后,又同理着朝政,为什么谒陵独有先后之分?极力主张两太后不分先后,并肩行着礼。慈安太后听了又不以为然,便对着大臣们侃侃的说道:“在目下论起来,俺和西太后同是太后,原不分什么大小;但如今在先帝陵前,却必得分个大小,若不分大小,是欺先帝了。西宫在咸丰帝生前,不过是一个妃嫔之位;待到升做太后,已是在咸丰帝宾天之后。对咸丰帝却依旧是一位妃嫔,位次应该设在右面旁边,比俺的地位略低一级,便是俺自己也只能在右面的边位,那左面的正位,还须留给已死的中宫。中宫虽比先帝早薨,但总是先帝的正后,俺们也越不过这个礼儿去的。”
东太后的这几句话说得光明正大,谁也不能批驳。但叫慈禧太后当着这大众的面前,如何坍得下这个台?何况西宫自从在先帝跟前做妃子直到现在,向来都是尊贵骄纵惯的,如何肯咽下这口气去。但是要批驳东宫的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说:“自己母仪天下已久,不能再以妃嫔之位来羞辱我。”说着,便对着东陵掩面大哭起来。慈安太后虽说是办事严正,但又是心软不过的人;见慈禧太后哭,早已弄得没有主意了。又经着许多大臣的劝解,说两宫同肩国家大任,必须要和衷共济,才得保国家太平。到后来到底依了慈禧太后的主意,两位太后并肩行着礼。慈禧太后因慈安太后当着大众削她的脸面,从此以后又把这东宫恨入切骨。李莲英又打探得那天的事体是慈安太后和恭亲王事前商量好的,从此西太后心中时刻想弄去恭亲王,除了眼中之钉。因为李莲英能替西太后探听事儿,西太后越发宠爱李莲英起来。这时,宫里有一个太监,绰号叫“阴刘”的,见李莲英的权势渐渐地爬到自己上面去了,便十分不服气。这阴刘原是姓刘,只因他的生性阴沉深刻,举动迟缓,人人便取他的绰号称他阴刘。这阴刘在李莲英未进宫以前,原是很有势力的,当一名总管,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见了他害怕,也很得西太后的宠用。后来李莲英进宫来,西太后才把宠爱阴刘的心慢慢的移到李莲英身上去了。这李莲英是何等乖巧的人,他见自己得了势,便竭力挤轧那阴刘,言里语里,常常在西太后跟前说阴刘的坏话。但是讲到资格总是阴刘的资格深,宫里有许多规矩故事,李莲英不知道的,不得不去问阴刘。因此阴刘有时也蒙西太后传去问话,阴刘在奏对的时候,也说着李莲英的坏话,因此他两人的冤仇越结越深。他们瞒着太后,在背地里也曾打过架来;李莲英年轻力大,阴刘被他打败了,受伤很重,因此见不得太后,只得请假回去养伤。
在这个当儿,李莲英在太后跟前又竭力说阴刘的坏话。太后这时正宠用李莲英,便也听信了他的说话,心中渐渐地厌恶阴刘了。阴刘销假进宫来,也知道自己的势力渐渐的敌不住李莲英了。有人替他们两人打圆场讲和;李莲英也怕阴刘在太后跟前说出打架的事体来,便也假意和阴刘言归于好,但在背地里说阴刘的坏话越发说得厉害。把个西太后也说动了气,立刻把阴刘传来当面训斥了一番。阴刘知道是李莲英闹的鬼,心中万分气愤,他一时也不及细想,竟直奏说李莲英招权纳贿声名狼籍,还有许多龌龊的话,竟把太后的名气也拖累进去了。太后听了,止不住勃然大怒起来,说他有意毁谤宫廷,便要立刻发交侍卫去正法。吓得阴刘连连磕头求饶,说道:“奴才罪该万死,只求佛爷可怜奴才伺候了三十年,当初也承蒙佛爷称奴才是个忠顺的孩子;这里面不无犬马之劳,还求佛爷开恩,赐奴才一个全尸,奴才便死也甘心的!”接着两旁的宫女太监也都替他跪求着。太后的怒气虽稍稍平了下去,但心中忽然转了一个念头,喝令:拉下去下屋子里去锁起来。两旁的太监得了懿旨,便上来把阴刘拉了下去,关在宫门外的小屋子里。
太后退进寝宫去,倚在榻上,李莲英在一旁跪着替太后捶着腿儿。太后笑对着李莲英说道:“这老刘儿这样可恶,俺便给他一个奇怪的死法。”李莲英便请问如何是奇怪死法?西太后便吩咐宫女去拿出一串钥匙来,太后便在里面找出一个钥匙来,交给李莲英拿去;吩咐到景仁宫东偏殿里开了第四座大橱,拿出一瓶药粉来。众宫女看时,见那药粉儿是粉红色的;太后又吩咐把药粉倒出少许,和开水冲在杯子里,满冲一杯,太后吩咐把这杯水拿去赏给阴刘喝下。阴刘知道太后赐他死了,便一面淌着眼泪,一面把水吃下,叩头谢过恩,别的太监扶他睡在榻上,依旧把门锁上,到太后跟前复旨去。
这里妃嫔宫女们服侍太后吃过饭,照例太后要去打中觉的。太后进卧房的时候,吩咐众妃嫔却莫走开,待俺起来,便带你们去看一样怪东西。众妃嫔听了都莫名其妙;但太后吩咐的,又不得不候着,大家静悄悄的在外屋子里坐着守着。隔了一个多时辰,听得里面喊:“老佛爷起身了!”外面廊下站着的太监也接着喊道:“老佛爷起身了!”李莲英带着两名小太监急忙进去。西太后生性是爱好天然的,便是午睡醒来,也要重匀脂粉,更换衣服。李莲英直伺候着西太后出房来,众妃嫔上前去迎接着。西太后笑对着众人说道:“俺们看怪东西去。”前面许多太监,后面许多宫女,簇拥着到那下屋里。李莲英上去开了门进去,太后在椅子上坐下,指着榻上叫众人看:只见榻上一个小孩子缩做一堆,面向里睡着。太后吩咐去把榻上的人转过身来,原来那人已死了。再看死人脸上时,满面皱纹,皮肉已缩成干儿了。太后指着说道:“这便是老刘儿。他吃了景仁宫里的毒药死后,缩成这小孩儿样子。”
众妃嫔看了这奇怪的样子,听了太后的话,早吓得魂胆飘摇。又听太后接着说道:“景仁宫里历代祖传下来有许多猛烈的毒药。有吃下去尸身化作灰的,有吃下去尸身化作血水的,也有吃下去化作一股气儿的;凡有犯罪的宫女太监们,皇上皇太后都得拿这毒药赏他吃下。如今老刘儿求着给他全尸,俺便赏他吃这毒药,名叫‘返老还童’。”西太后说着,也不禁哈哈的笑了,吩咐李莲英把老刘儿的尸身送回他家去。李莲英上去把阴刘的尸身一提,好似提一个小孩似的拿出宫去,装在盒子里,指着尸身说道:“老刘,老刘,你也有今天吗?”说着,吩咐小太监搬去。
李莲英自从西太后毒死了阴刘以后,越发得了意儿;西太后也越发拿他宠用起来。只要是李总管说的话,皇太后无有不依,一班宫女、太监们无有不怕。因此李莲英眼中也没有忌惮的人了。有一天,正值西太后午睡,李莲英偷空儿出来,在殿廊下和小太监踢着球儿玩耍;正当踢得高兴的时候,一球飞去,在廊下柱子上一碰,那球儿直滚过东走廊去。瞥眼见那慈安太后带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从东走廊上走来,那球儿恰恰滚在慈安太后的脚下。李莲英站在正面廊下,虽也看见,他知道慈安太后是到慈禧太后宫里去的,绕过第二个穹门出去;是不走殿廊下过的,李莲英便假装不看见,竟站在廊下和小太监说着、笑着。
慈安太后是素性严正的人,她见有人在殿廊下踢球,已经是心里不自在了;又瞥眼见那李莲英站在殿廊下也不上来磕头,只是旁若无人的说笑着。慈安太后近日也闻得李莲英专权恃宠的事体,平日暗地里留心他那种诌媚西太后的样子,心中原是厌恶他的;只因碍着慈禧太后的面子,不好说得。如今见他竟在殿廊下踢球,已是犯了大不敬的罪,又见了自己不上来磕头,却假作不曾看见,站在廊下嬉笑自若,不觉勃然大怒,立刻命太监去把李莲英传来。那李莲英也不害怕,只是慢慢吞吞地走上前去,直挺挺地站着。慈安太后看了愈加生气,喝令他跪下。一个太监去搬了一把椅子来,请东太后坐下;东太后手指着李莲英,痛痛地训斥了一番。说:“你这王八羔了,仗着谁的势力这样放肆?这殿上是你踢球玩耍的地方吗?再者,你见俺走来,胆敢大模大样的装做不看见,宫廷里面也没有一个礼儿了。自从先帝升天以后,主子年纪小,俺也看在西太后面上,不来查考你们,尽放着你们这班王八羔子在宫里造反了。打量你们背着我做的事体,俺不知道吗?你们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越发弄得无法无天了。打量俺管不到你们,所以不把俺放在你们眼里么?打趸儿说一句话,俺是受过先帝遗诏的,这宫里不论谁,俺都有权处治他。”
慈安太后愈说愈气,说到十分愤怒的时候,便喝令快传侍卫,把这王八羔子拉去砍了。要知李莲英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荣禄初入宫禁地 懿妃死偿恩情债
却说慈安太后训斥李莲英的时候,已有许多太监远远地在廊下站着,一听说太后传侍卫要砍李莲英的脑袋,慌得许多太监都上去爬在地下磕头,替李莲英求饶。那李莲英也不住的磕着头,一面求着道:“佛爷看西宫太后的面上,饶了奴才一条狗命罢!”慈安太后生性仁慈,一见大家求着,她的心便软了下去;又听李莲英说看在西宫太后的面上,便也想到倘然真的杀了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上须是不好看。想到这里,便不觉把一股气慢慢的按捺下去了。但那侍卫已传了进来向太后磕过头,站在一边。那太监们见侍卫进来了,越发替李莲英求得厉害。隔了半晌,慈安太后便谕,把李莲英拉出去,打二百板子。那李莲英听了,忙向太后磕头谢恩。侍卫上来,把李莲英拉着出去了。慈安太后余怒未息,回过头去,对众太监说道:“二百年的祖宗规矩,坏在这王八羔子手里!俺若再不管,便对不住列祖列宗。”说着便气愤愤的带了宫女们赶到慈禧太后宫里。
慈禧正午睡起来,匀着脂粉,却不见李莲英来服侍,心中十分诧异。正要传唤去,忽听宫女传东宫太后来了。慈禧太后忙站起来迎接时,那慈安太后已进房来了,看她气愤愤的在椅子上一坐,一开口便说道:“李莲英不过是一个太监罢了,便算他有才情,能服侍主子,也须顾全祖宗的规矩,万不能听他胡闹去;再者他虽说是妹子的奴才,和俺的奴才有什么分别?如今这奴才眼睛里只知有妹妹,不知有俺。他见了俺尚且不知道规矩,那名位比俺低的皇后妃嫔们,他见了越发要肆无忌惮了。他在宫里放肆惯了,出去对着大臣们,更是骄横,成什么体统?俺也尝听得外边人称李莲英为九千岁的。妹妹,你想,一个太监声势大到这个样子,将来闹出和魏忠贤一般的事体来,俺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慈安太后愈说愈气。
慈禧太后听她说话,如似句句在那里讥笑自己,不觉也生起气来,便冷冷的说道:“李莲英也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姊姊倘然看他不入眼,要撵便撵他,要杀他便杀他,俺也决不包庇他。听姊姊的口气,好似怨俺拿他宠用坏了,这是姊姊错会了意了。至于外面的谣言,那是听不得的。”慈安太后听了,又说道:“奴才是妹妹的奴才,旁人也管不得这许多,妹妹既欢喜他,也何必俺多嘴。但是妹妹的名气,吃一个奴才糟蹋了,也是可惜的。”慈禧太后听东太后的话越说越厉害了,便也忍不住气,把衣袖儿一甩,转过脸儿去,不说话了。慈安太后也便气愤愤的站起身来便走,也不向西太后告辞。
从此以后,东太后和西太后意见愈闹愈深,两位太后有许多日子不见面了,西太后便常常宣诏内务府大臣荣禄进宫会,和他商量抵制东太后的计策。荣禄拍着胸脯,说道:“太后便请放心,奴才已在外面联络了许多大臣,都愿效忠太后;若东太后有懿旨下来,俺们都不奉诏。”西太后听了,心中甚是欢喜,连称好忠臣。从此以后,荣禄更是无事也常常进宫来和太后闲谈。荣禄十分乖巧,凡是太后跟前的宫女太监们,他都暗暗送金银,要他们在太后跟前称赞自己。内中有一个李莲英,和荣禄更是相投;两人换帖,结拜了弟兄。李莲英对荣禄说:“宫里有一位懿妃,她是同治皇上的妃子,长得好锋利的嘴儿,终日伺候着太后,极得太后的欢心,你不可不用一番手段去联络她。”荣禄说:“俺每召对的时候,每见有一位妃子似的,打扮得十分俏丽,穿着高高的鞋跟儿,听太后常常问她话。俺因在太后跟前,不敢细看,不知是不是她?”李莲英点头说:“正是她,正是她!长得好一副脸蛋子,今年才十八岁呢;你好好用一番功夫下去,能得了她的欢心,替你在太后跟前说着话,比俺说的话强多呢。”荣禄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第二天荣禄跑到琉璃厂去买了许多西洋来的镜箱儿粉盒儿和手帕汗巾,都是十分精致,十分灵巧的;拿进宫去,孝敬太后。太后虽是一个中年妇人,见了这些东西,却十分欢喜。从此以后,荣禄每进宫去,都带有孝敬的东西;也有是绣货,也有是玩物儿。内中有一只洋铁皮的西洋小轮船,把火油倒在里面烧着,那轮船便啪啪地自己行动起来。宫里的人看了,人人都欢喜。懿妃还是小孩子的心性,看了更是欢喜。有一天,荣禄在太后跟前奏对出来,才走到穹门口,只听得身后有娇声唤四爷的。荣禄急回转脸去看时,见不是别人,正是那懿妃。荣禄满脸堆着笑,走上前去,忙爬下磕头,口称:“贵妃呼唤奴才,有什么吩咐?”慌得懿妃躲避不迭,把帕儿掩着珠唇,笑说道:“四爷快起来,要折煞俺了。老佛爷有什么话忘了,请四爷进去呢。”
荣禄听了,急急又赶进太后房里去。待奏对完毕出来,那懿妃还站在穹门边望着。荣禄走上前去,低低的说道:“奴才有一份孝敬的东西,给贵妃留着,只苦没有奉献的机会。”说时恰巧有一个小太监从廊下来,荣禄便叫他快去把总管找来。那小太监去了,荣禄便乘机对懿妃说些外面的风景,街市的情形。懿妃自幼儿进宫来,幽居多年,怎么知道外面这些奇奇怪怪的情形。荣禄又把那些市井琐碎的事体告诉她,又说谁家卖的美味食物,谁家卖的新样儿绸缎,谁家卖的贵重古董;把个懿妃听得只是嘻着嘴笑,说道:“四爷几时也替我买一只那小轮船儿玩玩?”荣禄听了,连声说:“有有!”
接着总管李莲英来了,后面跟着四个小太监,手中各抱着大小包裹儿。走到跟前,李莲英向懿妃请了一个安,站起来指着那大小包裹,说道:“这里面都是四爷孝敬娘娘的东西。四爷有这个心长久了,每次把东西带进宫来,只苦于没有机会见娘娘的面,和娘娘说一句话儿;因此把每次带来的东西,存积在奴才的屋子里。如今难得见了娘娘的面,奴才把四爷孝敬娘娘的东西都带来了,请娘娘过目。”懿妃听了这个话,两眼看着四爷,露出一肚子欢喜,一肚子感激来。荣禄接着说道:“请贵妃吩咐一句,把这东西送到什么地方去。”懿妃一想,倘然直送到自己屋子里,给别的宫女太监们看见了,便要生出许多闲话来;不如叫他们暂时送在太后的书房里去,待夜静更深的时候,再叫自己的心腹宫女悄悄的搬运到自己屋子里去。当时主意已定,便向小太监招招手儿,那四个小太监手中抱着包裹儿,跟着懿妃进穹门去。这里荣禄和李莲英一齐告辞出来,走出宫门,李莲英伸手在荣禄肩上拍着,笑说道:“鱼儿快上钩了,四爷须好好的做去;不要弄毛了再抱怨咱家。”荣禄听了,一笑去了。
第二天,荣禄故意早一点进宫去,到寝宫外一打听,果然太后还未起身。便有一个宫女走出来,悄悄的对荣禄说道:“请四爷到那边屋子里坐。”说着自己在前面领路,荣禄在后面跟着。走到一座屋子门口,那宫女从身边掏出钥匙来,上去开了门。荣禄踏进屋子里去一看,只见图书插架,琳琅满目;那什锦架上,兰草琼芝,发出静静的香味来。他自己孝敬的那只小轮船,也搁在什锦架子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一点儿也听不出声息来。靠窗安着一张大书桌,上面摆设着文房四宝,都是珠玉镶成的。那大大小小的自鸣钟,触目都是,静悄悄的坐着,瞒耳只听得镗镗之声。荣禄正回头看壁上的字画时,忽听身后有衣裳悉索之声。一看,那懿妃玉立亭亭的已站在跟前了。看她满脸堆着笑,低低的说道:“四爷怎么给这许多东西,叫我受了心上实在过意不去;不受呢,又怕四爷生气。没有法子,只得谢谢四爷了。”说着掩唇一笑,在一张长榻上坐了下来。荣禄趁势也并肩儿坐下,接着又讲了许多外面的新闻故事。懿妃最爱听这些闲话,听了只是笑。荣禄看她笑得有趣,便越说越起劲了。他两人忘其所以,那身体越发挨近了。
正在这时候,忽然宫女来报说:“老佛爷醒了。”懿妃忙丢下荣禄,急急进去伺候。停了一会,里面又传荣禄。荣禄进去奏对过出来,依旧是懿妃送到穹门边;觑着左右没有人,懿妃拿出一个绣花荷包儿来,向荣禄袖子里一塞。说道:“这是俺自己绣的,四爷收着玩儿罢。”从此以后,他两人假这太后的书房,做一个聚会之所,交情十分浓厚。日子久了,那班小宫女小太监总不免有言三语四,不知怎么的,传在一个七格格耳朵里。
讲到这七格格,原是慈安太后的内侄儿,出落得玉貌花容。当时宫里有两个美人儿:一个是懿妃,一个便是七格格。这两个美人,都在慈禧太后跟前的。慈禧太后最爱女孩儿,凡是宗室格格和大臣家里的女公子,有聪明伶俐的,给太后知道了,便召进宫去,当着女官,终日陪着太后说笑游玩。这七格格虽是慈安太后这边的人,但因她常常到慈禧太后宫里去,慈禧太后看她活泼有趣,常常留她在宫中赏饭赏衣服。七格格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她面子上虽亲近着慈禧太后,但慈禧要留她在身边,她总是婉言辞谢,去跟着慈安太后住宿;有时慈禧太后向她打听慈安太后那边的事情,她总是推说不知道的。慈禧太后也明知道她们姑母侄女总互相回护的,但舍不下她的美貌,依旧常常去宣召来,带在身边,说笑玩耍。
天下的美人生性最妒。七格格仗着自己美貌,又听宫中的人拿她去比懿妃,说她们是一对美人儿,因此七格格有些气不过,常常在背地里说懿妃的坏话。说懿妃如何不避嫌疑,荣禄进宫出宫,总是懿妃接送着;两人在太后书房里调笑无忌,便是当着太后说话之间,也是嬉笑无忌的。其实西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明知道他们不妥,但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也不好说什么。倒是七格格在暗里却刻刻留心他们的举动,要抓点错处出来,好丢懿妃的脸。
这一天合该有事。七格格奉了慈安太后之命,跑到慈禧太后宫中去,向慈禧要两广总督的奏折看。待到了那边,为时尚早,慈禧不曾起身呢。无奈这奏折是慈安太后立等着要看的,七格格不便空手回宫去,便打算找懿妃闲谈去。看看走到懿妃的房门口,忽见一个小太监坐在房门外,见了七格格,忙向她摇手儿,叫她莫进去。七格格看了诧异,她也不理会,尽自闯进房去,小太监急在七格格身后大声喊道:“七格格来了!”懿妃原在里面套房里的,听得了忙迎出房来。七格格在房门外,仿佛听得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看懿妃的脸上时,红潮双晕,云鬓微松。对七格格说话的时候,也是气吁吁的。七格格越发动了疑,劈头第一句便问道:“你在屋子里和谁说话?”懿妃已被她一句话揭穿了,知道无可抵赖,便说:“四爷在俺屋子里坐呢。”说着回过头去,向屋子里喊道:“四爷快快出来,七格格在这里看你呢。”
荣禄听了,趁此“i”的答应一声,赶出外屋子来,向七格格请了一个安,满脸堆着笑;一面端椅子请她坐,一面问道:“七格格到这屋子里有什么事?”七格格听了,把颈脖子一歪,说道:“什么话?这地方只许你来,却不许俺来吗?到这里来一定要有事才来得吗?那么俺请问四爷,四爷是有什么事来的呢?”问得荣禄一句口也开不得,只说:“好格格,俺不会说话,饶恕了俺罢!”说着又做出许多丑相来。又问七格格:这几天可到什么地方去逛来?老佛爷可有什么话来?又说什刹海这几天正热闹呢,格格可曾去逛过么?改几天有空儿,俺陪着格格逛去,可好么?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话,七格格睬也不去睬他,只和懿妃说着话儿。
停了一会,小太监来通报说:老佛爷传七格格呢。七格格听了忙丢下他两人,转身跟着小太监走进慈禧宫中去。见了太后,便说慈安太后打发来向老佛爷要两广总督的奏折去看。慈禧太后听了,忙传李莲英,叫他到书房去,把那奏折拣出来送去;又留住七格格在宫中陪着吃饭。吃饭的时候,有许多妃嫔宫女在两旁站着伺候着,独有那班格格们可以陪伴太后吃饭。这时懿妃也站在一旁。待慈禧太后吃完了饭,进房去,那班妃嫔们才就太后吃剩的饭菜,胡乱吃了一回。那时慈禧太后和七格格在屋子里闲磕牙,说话之间,七格格便把荣禄在懿妃房中逗留调笑的情形,约略的说了几句。
荣禄和懿妃的事体,在西太后心中,早也料到,如今听七格格说出这话来,心想七格格是慈安太后的内侄女儿,那荣禄又是自己的内侄,倘然这风声传到东太后耳中去,少不得自己也要担着处分。忙拉着七格格说道:“好孩子!你既撞见了,俺娘们都是一家人,你便包庇他们些,他们总忘不了你的好处。”说着把自己头上插着的一枝玉搔头拔下来,替七格格插在髻儿边,七格格忙跪下去谢恩。正起来,那懿妃也吃完了饭,走进屋子来,慈禧太后吩咐懿妃,叫她向七格格请安。懿妃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太后的吩咐又不能违背,便向七格格蹲身请下安去。七格格推说是东太后那边有差遣,便辞出宫去。
这里慈禧太后立刻把脸色沉下,问懿妃道:“我吩咐你向七格格请安,你知道我的用意么?”吓得懿妃不敢开口,忙爬在地下磕头。慈禧太后吩咐把荣禄唤进来。荣禄那边,早有太监去报信给他,说老佛爷正生气呢。一听得宣召,捏着一把汗,蹑着脚走进太后房中去;见懿妃跪下,他也爬下地去,恰和懿妃跪了一个并肩儿。只听得慈禧太后很严厉的声音说道:“我因看你们两个孩子长得比别人聪明些,凡事也不免信托你们些,宽纵你们些;你们索兴在背地里做出那种事体来,今天给七格格撞破了,她回去告诉东太后知道,明天不免要见奏章。那时我自己也洗不清,管不得你们的事了,你们准备着脑袋砍下来便了!”一句话说得荣禄和懿妃两人连连磕头求饶。荣禄又说:“奴才在贵妃房中,不敢为非作歹。只因奴才进宫来时,打听得老佛爷还安卧不曾起身,奴才要打听老佛爷昨夜身体可大安,一时又无从打听。知道懿贵妃是老佛爷宠爱的人,早晚伺候着老佛爷的,便到贵妃屋子里去,一来是打探老佛爷的消息,二来是去请贵妃的安。原是奴才不知嫌疑,罪该万死!但说奴才有什么暧昧事体,这是青天在上,奴才万万不敢的。奴才一死原不足惜,只是拖累了贵妃的名声,叫奴才如何对得起人,这事体只求老佛爷替奴才做主。”说着又不住的磕下头去。
慈禧太后听了荣禄的话,冷笑着说道:“你两人也不用在俺眼前装神弄鬼,俺也没有这个心劲来管你们的闲事;只看你两人的造化,明天东太后倘没有什么话落在俺耳朵里,臣工们倘没有奏章照在俺眼睛里,就也饶恕了你们。不然的话,倘有三言二语落在掩耳根里,如今东太后正天天要抓我的错儿,那皇上也不亲近我,我自身也难保,只得把你两人和盘托出去;杀也罢,剐也罢,可不干我事。”懿贵妃听了这个话,吓得那眼泪直滚出来。西太后喝一声起来,他两人又给西太后磕头,退出房来。在背地里懿贵妃又拉着荣禄痛哭;荣禄拿好言安慰她,又说俺和李总管商量去,决不叫贵妃吃亏的。当夜荣禄果然去找李莲英,告诉他的来意。李莲英也常常吃东太后的训斥,衔恨在心,听了荣禄的话,便拍着胸脯说道:“四爷放心,这件事体不闹出来便罢,倘然闹出来,俺们索兴一不做二不休,施一条毒计,把俺们的仇人一网打尽,大家痛痛快快做一下。”荣禄听了,暂时告别出宫门。
第二天一早,荣禄又急急赶到宫里去候信。那西太后早朝回宫,便传荣禄进去;荣禄知道大事不好,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西太后房里便跪下。只见西太后满面怒容,掷下一个折子来,叫他们自己看去。荣禄见那折子是翁同和上的,折子上不但说荣禄和懿妃的事体,污乱宫廷,请两宫太后立交内务府明正典刑,并说慈禧太后侈靡骄纵,袒护私亲。荣禄一面看着折子,一面听西太后喝道:“你们这班孽畜!自己做出不要脸的事体来,拖累我也受着翁师傅的嘲笑,你们还不给我去快快的死吗!”一句话不曾说完,宫女报说:“慈安太后来了!”慈禧太后忙起身迎接,慈安太后也满脸含着怒气,走进房来,慈禧太后脸上不觉露出羞惭之色。慈安太后一坐定,便问道:“今天翁师傅的奏章,妹妹看见了没有?”慈禧太后还不曾答话,忽然宫女又进来报说;懿妃自缢身死。荣禄听了,真好似万箭钻心。欲知懿妃自尽的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慈安太后为嘴丧命 峒元道士望气得意
却说懿妃第一天受了西太后的一番训斥以后,心中已十分害怕,时时防着有大祸临身,一夜不曾阖眼。第二天一早起来,梳妆巳罢,看看没有什么消息,便赶到仁寿宫去伺候着慈禧太后起身。太后见了她,却不说话,懿妃心中稍稍安下;候着太后坐早朝去,便偷空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休息,留下一个宫女,在太后宫里打听消息。待到太后回宫,看了翁同和的折子,把荣禄传进宫去,大加训斥;懿妃的宫女在廊下,听得十分清楚,急急赶去,告诉懿妃知道。懿妃一想,这个罪名,看来不能免了,将来抛头露面到宗人府去受着审问,叫我如何丢得下这个脸?我还不如趁早寻个自尽罢。她打了这个主意,把跟前的宫女,一齐调出房去;她自己阖上房门,向空磕了几个头,拿了一条鸾带,在当门口吊死了。待到那宫女去做了事回进房来,房门反关着;在门外叫唤,也不听得房里有什么声响。
宫女们知道事情不妙,便去通报总管。那总管看了情形,知道出了事体,便传齐许多小太监,从窗户里打进屋子去,一看见懿妃的身体,高高的挂在当门,上去摸一摸,早已断了气。小太监吓得跳出房来,把情形报与总管知道。总管也不敢做主,忙去报与李总管;李总管便报与太后身边的宫女,宫女不敢延缓,立刻去报与太后。慈禧太后受了慈安太后的埋怨,一肚子没好气;见宫女报说懿贵妃自缢身死,便说道:“他们自己作的孽,我也管不得这许多。”一面指着荣禄说道:“他虽说是我的亲侄儿,但他如今被翁师傅参奏下来,我也不能够包庇他;求姊姊带去,严严的审问他,该杀该剐,俺决没有半句闲话。俺做了太后,为了这畜生,给臣子们说我袒护私亲,我的脸也丢尽了!”西太后说到这里,也撑不住掉下眼泪来。慈安太后便传总管来,把翁师傅的原折,连同荣禄,送去刑部大堂审问明白。那刑部大臣知道荣禄是慈禧太后的内亲,也不敢拟什么重罪,只拟了“永不叙用”四个字,把奏折送上两宫太后。西太后避着嫌疑,由东太后批了“依议”两个字。从此荣禄革去了一切职衔、闲住在家里,不能再进宫去见太后了。
西太后跟前少了这两个人陪伴,顿时觉得十分寂寞,肚子里一肚的心腹话,也没有地方可以说得,因此越发把个慈安太后恨入骨髓;时时刻刻和李莲英商量,要想报她的仇恨。慈禧太后说:“近来东太后处处抓我的错处,我倘不想法子报仇致她的死命,将来还有我自由的地步吗?”在慈安太后看来慈禧有许多事体犯在她手里,总可以从此改过自新,感激自己的恩德了,知道西太后去了懿妃和荣禄两人,跟前十分寂寞,便每日到西太后宫里找她说些闲话。西太后在面子上虽敷衍着,心中却时刻留意,看可有下手报仇的机会没有。
东太后生平最爱吃小食儿,她不论到什么地方,总有一个宫女捧着点心盒子跟在后边;盒子里面各色糖果糕饼饽饽都有,东太后说着话,便随手拿着糖果点心吃着。西太后看了这情形,心中忽然有了主意。隔了几天,正是召见军机大臣之期,慈安太后绝早起来,慈禧太后起身略迟,慈安太后便到慈禧宫中去候着。慈禧一面梳妆着,一面和慈安说着话。忽然想起东太后未曾用得早餐,忙吩咐宫女去把那精细饽饽拿出来,献与东太后吃。东太后看时那饽饽真做得精细可爱,有做成八仙的,有做成鹤鹿的,里面拿鸡丝火腿做成馅子,吃着味很美。东太后一面称赞着,一连吃了几个。西太后说:“这是宫中新进来的膳夫,制了一百个饽饽进呈,先尝尝味儿的;姊姊既爱吃,索兴叫宫女多拿几个回宫去吃着玩儿。”说着,便有宫女捧着一大盒饽饽来,交给那捧点心盒子的宫女,先给东太后送回宫去。
西太后梳洗完毕,与东太后一同出去坐朝。当时召见的大臣,是恭亲王奕?,大学士左宗棠,尚书王文韶等一班人。这一天,正是光绪辛亥年三月初十日,照宫廷的规矩,太后坐朝,大臣们原跪在帘子外奏对的,只因西太后嫌隔着帘子说话十分气闷,吩咐把当殿的帘子卷起。从此臣僚上朝,都能望见两太后的颜色。这一天,诸大臣奏对的时候,独有恭亲王的眼力最锐,望见慈安太后御容甚是和悦,说话也独多,只是两腮红晕,好似酒醉一般。这一天开御前会议,议的是法国进寇越南的事体;到午膳时候,诸大臣稍退,两宫太后在偏殿传膳。膳罢,略事休息,又复召集臣工继续会议;直议到下午四点钟,才议出一个头绪来。由两宫下谕北洋大臣李鸿章筹商办法,并命沿边沿江沿海各督抚,密为筹备。
旨意拟成,慈安太后便觉得头目昏花,有些支撑不住了,急急回宫去,在御榻上睡下。外面大臣们退朝,在朝房里又商议了一会,个个退出午门,正打算回家。忽然内廷飞报出来,说慈安太后驾崩了,传军机大臣们莫散去,速速进宫商议大事。那班大臣们听了,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内中惟有恭亲王最是关心,听了便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诸大臣劝住了恭亲王的哭,赶进东太后寝宫去,见慈禧太后坐在矮椅上,宫女们正在替东太后小殓。大臣们看了这个情形,忍不住个个掉下眼泪来。只听得西太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东太后一向是一个好身体,近来也不见害病,怎么忽然丢下我去了呢?”
慈禧太后一边数说着,一边伏在尸身旁,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诸位大臣见西太后哭得伤心,便一齐跪下地来劝解着,说皇太后请勉抑悲怀,料理后事要紧。照宫廷的旧例,凡是帝后上宾,所有药方医案,都要交军机大臣验看;如今东太后死得这样快,所以也不及延医服药,也不曾留得方案。后妃死后,照例又须召椒房戚族,进宫去看着小殓;如今西太后的主意,不叫去通报东太后的母家钮钴禄氏的族人,大臣们也没有人敢出这个主意,一任那班宫女在那里替东太后草草成殓。慈禧太后一面把一班军机大臣召唤到自己书房里去,商量拟遗诏的事体。早发遗诏,以掩人耳目。
那遗诏上说道:“予以薄德,祗承文宗显皇帝册命,备位宫壶;迨穆宗毅皇帝寅绍丕基,孝思盹笃,承欢奉养,必敬必诚。今皇帝入缵大统,亲膳问安,秉性诚孝。且自御极以来,典学维勤,克懋致德,予心弥深欣慰。虽当时事多艰,宵旰勤政,然幸体气素称强健,或翼克享遐龄,得资颐养。本月初九,偶染微症,皇帝侍药问安,祈予速痊;不意初十日病势倍重,延至戌时,神忽渐散,遂至弥留。年四十有五,母仪尊养,垂二十年;屡逢庆典,迭晋徽称,夫复何憾?第念皇帝遭兹大故,自极哀伤;催人主一身关系天下,务当勉节哀思,一以国事为重,以仰慰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教育之心。中外文武,恪供厥职,共襄郅治;予灵爽实与嘉之。其丧服酌遵旧典,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大祀固不可疏,群把亦不可辍。再予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纵抑损;至于饰终遗物,有可从俭约者,务惜物力,即所以副予之素愿也。故兹昭谕,其名遗行。”一道遗诏,便轻轻把一桩绝大的疑案掩饰过去了。那孝贞皇太后的家族也不敢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