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216 页/共 231 页

〔四〕 《文选》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 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征,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属和,跟着别人唱。       「白雪」,古琴曲。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五十七:「 谢希逸《琴论》曰:『刘涓子善鼓琴,制《阳春》《白雪》曲。』《 琴集》曰:『《白雪》,师旷所作商调曲也。』《唐书乐志》曰:『《白雪》,周曲也。』张华《博物志》曰:『《白雪》者,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曲名也。』」诸说不同,要皆指高雅之音。       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玉徽金铣,反为拙目所嗤;《巴人》《下里》,更合郢中之听。《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绝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核量文质,有异巧心,终媿妍手。是以握瑜怀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       宋陈善《扪虱新话》「文章由人所见」条:「文章似无定论,殆是由人所见为高下耳。只如杨大年、欧阳永叔皆不喜杜诗,二公岂不知文者?而好恶如此。晏元献公尝喜诵梅圣俞『寒直犹着底,白鹭已飞前』之句,圣俞以为此非我之极致者,岂公偶自得意于其间乎?欧公亦云:『吾平生作文,惟尹师鲁一见展卷疾读,五行俱下,便晓人深意处。』然则于余人当有所不晓者多矣。所谓文章如精金美玉,自有定价,不可以口舌增损者,殆虚语耶?虽然,《阳春》《 白雪》,而和者数人,《折杨》《黄华》,则哑然而笑。自古然矣。」 昔屈平有言:「文质疏内,众不知余之异采。」〔一〕见异唯知音耳〔二〕。扬雄自称「心好沈博绝丽之文」〔三〕,其事浮浅〔四〕,亦可知矣。 〔一〕 黄注:「屈平《九章》:『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按此见《怀沙》篇。王逸注:「采,文采也。言己能文能质,内以疏达,众人不知我有异艺之文采也。」洪兴祖补注:「内,旧音讷。疏,通也。讷,木讷也。」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文质,文之不艳者。」       这是说文采不华艳,显得迂阔而不善表达。屈原本来是讲的德行,这里引来指文章。 〔二〕 《校释》:「按两『异』字应作『奥』,后人据误本《楚辞》改此文耳。观下文『深识鉴奥』可知。」《文论选》注:「《史记屈原列传》:『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集解》引徐广曰:『异一作奥。』」此「异」「奥」形近易误之证。       《斟诠》:「按不改字自通。异采者,殊异之文采也。」       另外,《文心雕龙》中还两用「异采」字。《体性》篇:「壮丽者,高论鸿裁,卓烁异采者也。」《丽辞》篇:「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       吴调公《文心雕龙知音篇探微》:「这里的所谓见异,决不仅仅指才能出众,还包括能识别作家和作品之所以出众的个性特色。」(《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第三辑)       徐中玉《〈文心雕龙〉「见异唯知音耳」说》:「『异采』不仅指文采,也应包括通过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品格与才能。……但『见异』还有另外一些重要内容:刘勰见出了各家作品之『异』处,承认其中有些『异』处实际正是其出众不凡处。」(油印本) 〔三〕 《校注》:「按《古文苑》扬雄《答刘歆书》:『雄为郎之岁,自奏少不得学,而心好沈博绝丽之文。』」按此语已见《事类》篇黄注引。 〔四〕 「其事浮浅」,范注:「疑当作『不事浮浅』。」《校释》:「按『其』疑『匪』误,此言雄好深奥之文,匪从事于浮浅可知。故下曰『深识鉴奥,欢然内怿』也。」《校注》:「『其』下,《训故》本有一白匡。按今本上下文意不相应。『其』下疑脱一『不』字。」《校证》:「今按疑当作『共事浮浅』,意谓扬雄自称心好沈博绝丽之文,则世俗之共事浮浅,亦可知矣。王惟俭本『其』下有□。」       《斟诠》:「『共事浮浅』,承上文『俗监之迷者,深废浅售』而言,亦与上文屈平所谓『众不知余之异采』之意相偶。若如范杨二氏之校,则语意直致,上下文不相贯串矣。」       吴林伯《商兑》:「『其事浮浅』,乃就上文引雄语论断,『其』下省略『不』字,实为『其不事浮浅』,正与下文『深识鉴奥』一贯。《论说》:『曹植《论道》体同书抄,言不持正,论如其已。』『如其已』,犹《春秋左传》昭三十一年『不如其已』。古人为行文之便,自有省『不』之例。」       《缀补》:「案『事』犹『于』也。『其于浮浅亦可知』,意谓扬雄决不好浮浅之文也。」 夫唯深识鉴奥〔一〕,必欢然内怿〔二〕,譬春台之熙众人〔三〕,乐饵之止过客〔四〕。盖闻兰为国香,服媚弥芬〔五〕;书亦国华,〔六〕翫绎方美〔七〕。知音君子,其垂意焉。 〔一〕 《校证》:「『深识』疑当作『识深』。」徐复《文心雕龙正字》:「按『深识』疑当作『识深』,与『鉴奥』二字词性均同。」《校注》:「按『鉴奥』疑当乙作『奥鉴』,与『深识』对。此云『深识奥鉴』,与《声律》篇之『练才洞鉴』,句法正相似也。」按「奥鉴」二字过于生硬。 〔二〕 「内怿」,内心喜悦。《论衡佚文》篇:「诚见其美,欢气发于内也。」 〔三〕 「熙」,《校证》本误印作「照」。《老子》二十章:「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如登春台」亦作「如春登台」。「熙熙」,和乐声,见《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广哉熙熙乎」杜注。       范注:「俞樾《诸子平议》(平议《老子》)曰:『如春登台与十五章若冬涉川一律。河上公本作如登春台,非是。然其注曰:「春阴阳交通,万物感动,登台观之,意志淫淫然。」是亦未尝以春台连文。其所据本亦必作春登台,今传写误倒耳。《文选闲居赋》注引此已误。』案如俞说,则彦和时已误矣。《释藏》卷八释道安《十二门经论序》:『世人游此,犹春登台。』是晋代尚不误也。」       牟注:「《总术》篇『落落之玉』也是取河上公本,可见刘勰这里说『春台』是据河上公本《老子》。」 〔四〕 梅注:「《老子》曰:乐与饵,过客止。」按此见第三十五章,王弼注:「乐与饵则能令过客止。」此谓音乐与食物,可使过客止步。       何焯批:「『饵』或作『肆』。」谢恒抄本「乐」作「 药」,冯校:「『药』当作『乐』。」       《斟诠》:「此言观审文章,若能深入文情,沿波以讨源,纵使文义深奥,亦必显然易见。人心之察照事理,敏慧者无不通达,亦唯见识深远,鉴察隐微,始于诗文欣欣然内心悦爱,譬若众人之登临春日亭台,喜乐无边,路客之经过美音香饵,留连不已也。」 〔五〕 《左传》宣公三年:「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其乙反),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注:以「兰」为汝子名),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注:「媚,爱也,欲令人爱之如兰。」「服」,佩也。「国香」,香甲于一国者。 〔六〕 《斟诠》:「国华,国之荣华。此处可作『国宝』解。《国语鲁语上》:『季文子曰:吾闻以德荣为国华。』《晋书卫瓘张华传论》:『忠为令德,学乃国华。』」《鲁语》韦昭注:「国华,为国光华也。」 〔七〕 《校证》:「『绎』原作『泽』,据王惟俭本改。」《校注》:「按训故本作『绎』,是。绎,寻绎也。」谓引其端绪而寻究之。以上是说:欣赏它,分析它,纔显得美。正像兰花要佩戴它,爱护它,纔更觉得香一样。       《考异》:「『泽』与上『媚』字为对文,……作绎非。」此亦可备一说。       第四段指出做好鉴赏和批评工作,要「沿波讨源」,深入到作品的内部;要提高艺术趣味,「识深鉴奥」,并经过细致的体会和玩赏,才能成为知音。 赞曰:洪锺万钧〔一〕,夔旷所定〔二〕。良书盈箧,妙鉴乃订〔三〕。流郑淫人〔四〕,无或失听〔五〕,独有此律〔六〕,不谬蹊径〔七〕。 〔一〕 《校注》:「『锺』,何本、训故本、凌本、谢钞本、别解本、冈本、尚古本、……作『钟』。按『锺』与『钟』通。《文选》张衡《西京赋》:『洪锺万钧。』薛注:『三十斤曰钧。』」《宗经》篇:「譬万钧之洪锺,无铮铮之细响矣。」 〔二〕 《书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此夔善乐为乐官之证。       《孟子离娄上》:「师旷之聪。」赵注:「师旷,晋平公之乐太师也。」       以上二句言万钧之洪钟,乃识音之夔旷所定。       斯波六郎:「《吕氏春秋察传》:『孔子曰:昔者舜欲以乐传教于天下,乃令重黎举夔于草莽之中而进之,舜以为乐正,夔于是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大服。』又《长见》:『 晋平公铸为大钟,使工听之,皆以为调矣。师旷曰:不调。请更铸之。平公曰:工皆以为调矣。师旷曰:后世有知音者,将知钟之不调也,臣窃为君耻之。』」       扬雄《解难》:「师旷之调钟,俟知音者之在后也。」(《汉书扬雄传》)《抱朴子尚博》篇:「援琴者至众,而夔、襄专知音之难。」 〔三〕 这句是说有美妙的识鉴才能评定高下。 〔四〕 《论语卫灵公》:「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礼记乐记》:「郑声好滥淫志。」《文选》魏文帝《善哉行》:「流郑激楚。」「流郑」,流荡的郑声。「淫人」,使人意志淫滥。 〔五〕 曹植《与杨德祖书》:「锺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失听」,言听错,在此比喻对作品的理解错误。 〔六〕 「此律」指批评鉴赏的规律。主要指「六观」。 〔七〕 「蹊径」,门径。「不谬蹊径」,谓不致发生方向错误。   程器 第四十九   《汉书东方朔传》:「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颜师古注:「程谓量计之也。」   《论衡程材》篇:「世名材为名器,器大者盈物多。然则儒生所怀,可谓多矣。」   纪评:「此一篇彦和亦愤而著书者。观《时序》篇,此书盖成于齐末,彦和入梁乃仕,故郁郁乃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