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215 页/共 231 页

〔三〕 「圆照」,谓灵觉圆融澈照。「圆」指圆满无缺,「照」指洞照内外,莹澈无隔。《圆觉经》:「一切如来本起因地,皆依圆照清净觉相,永断无明,方成佛道。」「圆照之象」,谓文字是圆明寂照中所现形象。       刘勰《梁建安王造剡山石城寺石像碑》:「况种智圆照,等觉遍知,扬万化于大千,摛亿形于法界。……月喻论其迹隐,镜譬辨其常照。」       《神思》篇:「研阅以穷照。」       《世说新语假谲》篇刘孝标注:「种智有是,而能圆照。」       兴膳宏《〈文心雕龙〉与〈出三藏记集〉》:「僧佑《 弘明集》序有云:『夫觉海无涯,慧境圆照。』其后唐代佛陀多罗译《圆觉经》(《大正藏》十七)亦云:『生死涅盘,同于起灭,妙觉圆照,离于华翳。』……《知音》篇中以『镜』与『照』配合使用,构成『照辞如镜』之句。是故能显一切事物现象的智慧,称为『大圆镜智』或『大圆照智』。」(《兴膳宏文心雕龙论文集》) 〔四〕 郭绍虞王文生《文心雕龙再议》:「刘勰对文学批评论的另一重要贡献是注重批评者的修养。在《知音》篇里,他指出文学批评上『贱同思古』、『贵古贱近』的错误倾向,以及『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的主观主义分析方法的缺点,认为必须提高批评者的修养。而修养中需要首先强调的就是『博观』。『凡操千曲……务先博观』,这段话十分清楚,『博观』也就是广泛地学习、观察、分析、鉴别。他认为这种锻炼,是培养全面分析作品才能的基础,事实上也就是强调实践的重要性。」 阅乔岳以形培塿〔一〕,酌沧波以喻畎浍〔二〕,无私于轻重〔三〕,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四〕。 〔一〕 《诗周颂时迈》:「怀柔百神,及河乔岳。」传:「乔,高也,高岳,岱宗也。」后因称高山曰「乔岳」。       「培(音瓿)塿」,小阜也。本作「附娄」或「部娄」,《左传》襄公二十四年:「部娄无松柏。」《魏都赋》注引作「培塿」。《说文》:「附娄,小土山也。」 〔二〕 《校注》:「『浍』,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胡本作『●』。按『●』,字书所无,当以作『浍』为是。《尔雅释水》:『注沟曰浍。』《释名释水》:『注沟曰浍;浍,会也,小沟之所聚会也。』沧波以大言,畎浍以小言。《 书益稷》:『浚畎浍巨川。』亦以畎浍连文。」「沧波」,指沧海之波。「畎浍」,田间小沟。《书益稷》:「浚畎浍距川。」孔传:「一亩之间,广尺深尺曰畎。」按《史记夏本纪》作「浚浍畎致之川」,集解引郑注云:「畎浍,田间沟也。」「酌」谓酌取。       这两句话强调了比较和分析的重要性。 〔三〕 《楚辞》严忌《哀时命》:「执权衡而无私兮,称轻重而不差。」       「轻重」,指对作品评价的高低,像权衡一样,有客观的标准,不根据私心偏见。 〔四〕 《斟诠》:「批评家应保持客观公正之胸衿,舍去一己之偏嗜,就作品整体而评鉴,始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若心存成见,以有色眼镜观察作品,则必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矣。」《知音》篇里提出来的解决办法,首先是「博观」。经多见广,自然成为鉴别的内行,不致于「信伪迷真」,而且要「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克服了「偏好」的缺点,克服了畸轻畸重的私心,「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那就是评论文理象秤那样公平,剖析文辞象镜子那样分明。 是以将阅文情〔一〕,先标六观〔二〕:一观位体〔三〕,二观置辞〔四〕,三观通变〔五〕,四观奇正〔六〕,五观事义〔七〕,六观宫商〔八〕。斯术既形〔九〕,则优劣见矣〔一○〕。 〔一〕 《杂文》篇:「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文情」,指作品的文辞与情思。 〔二〕 「观」,作名词用。先从六方面去观察。饶宗颐《文心雕龙探原》:「六观之术,按刘邵《人物志》有《八观》篇,此参其说。」 〔三〕 《镕裁》篇:「情理设位,文采行乎其中。」又云:「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位体」,指根据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确定文体。       「观位体」就是观察「设情以位体」做得怎样,看是不是根据思想情感来安排文章的体制,是不是根据体裁明确了规格要求。刘勰以封禅文为例,提出:「构位之始,宜明大体,树骨于训典之区,选言于宏富之路,使意古而不晦于深,文今而不坠于浅。」(《 封禅》篇)此即「位体」之义。 〔四〕 详见《丽辞》、《镕裁》、《章句》、《练字》、《指瑕》等篇。 〔五〕 「观通变」,是观察在继承与革新方面做得怎样,是不是能够推陈出新。这个问题主要见于《通变》篇。 〔六〕 「奇正」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奇异和正常,一种是新奇和雅正。前者的「奇」是对《离骚》型的浪漫主义说的,刘勰主张以正为主,以奇为副,要「酌奇而不失其贞(正)」(《辨骚》),「执正以驭奇」(《定势》);后者的「奇」,是针对南朝的形式主义、追逐新奇说的,他反对「逐奇而失正」(《定势》)。奇与正是一对矛盾,要观察在奇与正的关系上处理得怎样,是否能够「执正以驭奇」,不致「逐奇而失正」。 〔七〕 观「事义」,是观察在文章写作中能否象在《事类》篇说的「举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就是举出和要说明的论点类似的事例作为论据,或者运用典故来「以古证今」。具体事例,主要取材于与主题有关的现实生活;但在南朝用典风气盛行的时候,取材于古代经史的典故就成了很重要的来源。锺嵘《诗品序》说:「词既失高,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 〔八〕 观「宫商」,是观察宫商角征羽五音在诗赋等韵文里是否调配得适当,这里指的是作品的音律,就是在诗赋和骈文中,词句的声、韵、调要按既定格律作适当的安排,其中主要的是四声问题。详见《声律》篇。 〔九〕 《校证》:「《广博物志》二九『形』作『行』。」《校注》:「『行』字误。《情采》篇赞『心术既形』,句法与此同,可证。」「斯术」,即是指上面所说的六观。这句是说六种观察方术既已形成。 〔一○〕《文心雕龙再议》:「有的同志认为,刘勰的『六观』,多注意形式方面的问题,这是他的缺点。其实不然。先标六观是为了进一步窥阅文情。『六观』的缺点并不在此,而在于它没有把根据社会生活评价作品思想内容这样重要的一点概括到他的批评论中去,尽管他在分析文学现象时已经这样实践。」       以上为第三段,针对以上所存在的问题,提出来的解决办法,首先是「博观」,经多见广,自然成为鉴别的内行,而且对作品要作全面的观察,克服成见和私心,接着提出观察作品的六项具体方术。这「六观」虽然多半注意艺术形式方面的问题,其实「先标六观」,还是为了正确理解和评价作品的思想内容。自然,这里所提出来的「六观」,由于时代的推移,已不适合于当前广大读者和批评家的实际要求,但有规律可寻还是古今一致的。 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一〕,观文者披文以入情〔二〕,沿波讨源,〔三〕虽幽必显〔四〕。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五〕。岂成篇之足深〔六〕,患识照之自浅耳〔七〕。 〔一〕 《毛诗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体性》篇:「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物色》篇:「情以物迁,辞以情发。」 〔二〕 《校证》:「『文』两京本作『寻』。《辨骚》篇、《时序》篇俱有『披文』语。《文选》陆士衡《文赋》:『碑披文以相质。』此彦和所本。两京本不可从,王惟俭本『文』又作『辞』,亦不可从。」《辨骚》篇:「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       《校注》:「『披文』,元本、活字本、胡本作『披寻』;训故本作『披辞』。按训故本是也。上句既言『缀文者情动而辞发』;则此当作『观文者披辞以入情』,始能相应。」「披」谓披阅。这是说读者通过披阅作品的文辞深入领会作者的思想感情。 〔三〕 《文赋》:「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波」,指外在的文辞形式;「源」,指内在的思想感情。 〔四〕 意谓即使隐微也一定会使它显露。 〔五〕 「觇」,观察,有钻研之意。《论衡佚文》篇:「贤圣定意于笔,笔集成文,文具情显,后人观之,以见正邪,安宜妄记!足蹈于地,迹有好丑;文集于札,志有善恶。故夫占迹以睹足,观文以知情。」《抱朴子钧世》篇:「盖往古之士,匪鬼匪神。其形器虽冶铄于畴曩,然其精神布在乎方策。情见乎辞,指归可得。」       陆游《上辛给事书》:「某闻前辈以文知人。……必有是实,乃有是文。夫心之所养,发而为言,言之所发,比而成文,人之邪正,至观其文则尽矣决矣,不可复隐矣。」(《渭南文集》) 〔六〕 郭注:「《论语公冶长》:『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此文足深与彼文足恭,两足字义同,过也。」按「足深」亦可解作足够深刻。       《抱朴子钧世》篇:「且古书之多隐,未必昔人故欲难晓,或世易语变,或方言不同,经荒历乱,埋藏积久,简编朽绝,亡失者多。或杂续残缺,或脱去章句,是以难知,似若至深耳。」 〔七〕 「识照」,犹言鉴别力。按此处元刻本、两京本、黄本均作「自浅」,弘治本「自」作「目」,张之象本、梅本、凌本从之。何焯「自」作「目」。虽可两通,但仍以从元本作「自」为胜。《校证》、《校注》均失校。       以上是说,尽管「音实难知」,但是看文章的人,通过披阅文章深入作者的内心。这样犹之乎沿着余波去探讨水源,虽然作者有幽深的含意也可以显露出来。深入理解了作者的含意,自然就可以作出正确的批评了。 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一〕,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二〕,譬目之照形,目瞭则形无不分〔三〕,心敏则理无不达。 〔一〕 《吕氏春秋本味》篇,见题下注。 〔二〕 「心」是就读者方面说;「理」是就作品方面说。这两个「 理」字指思路。 〔三〕 《孟子离娄上》:「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注:「瞭,明也。」 然而俗鉴之迷者〔一〕,深废浅售〔二〕,此庄周所以笑《折杨》,〔三〕宋玉所以伤《白雪》也〔四〕! 〔一〕 《校证》:「鉴,原作『监』,铃木云:『宜作鉴。』案铃木说是。王惟俭本正作『鉴』。本赞『妙鉴乃订』语,即承此为言,亦作『鉴』。今据改。」       《考异》:「监,察也,领也,摄也。《韵会》通作鉴、鉴。《礼王制》:『天子使其大夫为之监,监于方伯之国。』上『监』读去,下『监』读平。又《书酒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铃木说非。」 〔二〕作品含意深刻的不为人理解而遭废弃,意思浮浅的容易受人赏识。 〔三〕梅注:「《庄子》曰:大声不入于里耳,《折杨》《皇荂》,则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按此见《天地》篇。「荂」,古华字。成疏:「《折杨》《皇华》盖古之俗中小曲也,玩狎鄙野,故嗑然动容,同声大笑也。」大声,《咸池》《六英》之乐。嗑,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