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210 页/共 231 页
〔七〕 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成公二年:『欲勇者,贾余余勇。』」《养气》篇:「贾余于文勇。」此处则谓行有余力则从事于哀诔。《祝盟》篇:「潘岳之《祭庾妇》,奠祭之恭哀矣。」《诔碑》篇:「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声者也。」《哀吊》篇:「及潘岳继作,实踵其美。观其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
书记》篇:「潘岳哀辞,称掌珠伉俪,并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
指瑕》篇:「潘岳为才,善于哀文。」
《晋书夏侯湛潘岳张载等传论》:「安仁思绪云骞,词锋景焕。……潘着哀词,贯人灵之情性。」
〔八〕 牟注:「非自外:指潘岳擅于写哀诔,是由其内心的情感决定的。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剌剌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语不佳者。』(卷十一)」
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一〕,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二〕。士龙朗练〔三〕,以识检乱〔四〕,故能布采鲜净,敏于短篇〔五〕。
〔一〕 黄注:「《世说(文学篇)》:『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校注》:「《文赋》:『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此『深』『广』二字所本。」
〔二〕 范注:「《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文章传》:『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哀吊》篇:「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杂文》篇:「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史传》篇:「至于晋代之书,繁乎著作。陆机肇始而未备。」《议对》篇:「及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书记》篇:「陆机自理,情周而巧。」《体性》篇:「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镕裁》篇:「至如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虽翫其采,不倍领袖。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庸音足曲』,其识非不鉴,乃情苦芟繁也。」《序志》篇:「陆赋巧而碎乱。」
《世说新语文学》篇引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诗品上》评潘岳云:「《翰林》叹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绡縠,犹浅于陆机。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嵘谓益寿轻华,故以潘为胜。《翰林》笃论,故叹陆为深。余常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
《诗品上》评陆机诗:「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致之奇,然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渊泉也。」
《文选文赋》李注引臧荣绪《晋书》曰:「陆机,字士衡,与弟云勤学,天才绮练,当时独绝,新声妙句,系踪张蔡。」
《宋书谢灵运传论》:「降及元康,潘、陆特秀,律异班、贾,体变曹、王,缛旨星稠,繁文绮合。」
〔三〕 《校证》:「『练』元作『陈』,梅据王嘉弼改,徐校同。按王徐改是。《事类》篇有『明练』语。」《校注》:「按『练』字是。何本作『练』,《文通》引同。《事类》篇『子建明练』,『明练』与『朗练』同。」沈谦:「意境爽朗,文辞洗练。」
〔四〕 《校证》:「『乱』,王惟俭本作『辞』。」「检」,谓检束制约。
〔五〕 牟注:「敏:这里指慧。短篇:《与兄平原书》中说自己『
才不便作大文,……大文难作』。」这几句话通过对陆机陆云兄弟的比较,显示了才思的畸轻畸重。陆机要求窥探深奥的妙理,而务求从多方面搜选辞藻,所以他用思很精巧,而不能克制繁缛的毛病。陆云写的文章明朗精练,他的才识足以检束杂乱的因素,所以他的文章风格鲜明清净,以短篇见长。可见不同的才思会形成不同的风格。
张溥《汉魏六朝一百三家集陆清河集题词》:「集中大文虽少,而江汉同名。刘彦和谓其『布采鲜净,敏于短篇』,殆质论欤?」
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一〕;挚虞述怀,必循规以温雅〔二〕;其品藻流别,有条理焉〔三〕。
〔一〕 范注:「《晋书孙楚传》:『楚才藻卓绝,爽迈不群,多所陵傲,缺乡曲之誉。晋文帝遣符邵、孙郁使吴,将军石苞令楚作书遗孙皓。』本传及《文选》均载楚书。观其指陈利害,深切着明,措辞率直,无所隐避,殆所谓直置疏通也。直置不可解,『置』或『指』之误欤?」按《时序》篇:「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程器》篇:「孙楚狠愎而讼府。」《注订》:「直置者,直言以指意也。」
《校注》:「按范说误。此二句当是指其诗言,非谓所作《遗孙皓书》也。『子荆零雨之章』(楚诗首句为「晨风飘岐路,零雨被秋草」),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曾称之;锺嵘(《
诗品中》)亦特为标举;萧统且以入《选》。『直置疏通』,盖即休文所谓『直举胸情,非傍诗史』也。《文镜秘府论》地卷《十体》篇:『直置体者,谓直书其事,置之于句者是。』是『置』字未误。《
宋书刘穆之传》:『穆之曰:「……而公(指刘裕)功高勋重,不可直置。」』又《谢方明传》:『(刘穆之)白高祖曰:「谢方明可谓名家驹,直置便自是台鼎人。」』《梁书文学下伏挺传》:『
挺致书(徐勉)以观其意曰:「……怀抱不可直置。」』《江文通集杂体诗殷东阳》首:『直置忘所宰。』亦并以『直置』连文。评文论事皆用此二字,足见为当时常语。」
吴林伯《文心雕龙校注商兑》:「按《书品宗炳》:『放逸屈摄,颇效康许,量其直置孤梗,是灵运之流。』江淹诗云:『直置忘所宰。』『直置』本为成词,不烦改字。《广雅》:『直,正也。』《知音》『置辞』,《广韵》:『置,设也。』直置,谓正直设辞。《晋书孙楚传》称楚『爽迈不群,多所陵傲』,常意不自得。观其《征西官属送于陟阳候作诗》,沿庄周《齐物》之论,泯离合、死生、吉凶、大小之知,以此消遣人间烦恼。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曰:『子荆零雨之章』能『直举胸臆』。其《井赋》表示『
绝彼淫俗,安此朴真,俗尚其华,我笃其信』。《为石苞与孙皓书》劝皓降晋,指陈利害,深切着明。这些都是『直置疏通』之证。」「
疏通」,谓疏通事理。
牟注:「直举、直寻、直置诸说,都大致意近。疏通:通畅。《奏启》:『辨析疏通为首。』」
〔二〕 范注:「《晋书挚虞传》载虞《思游赋》,其序曰:『虞尝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佑者,义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顺,所以延福;违此而行,所以速祸。然道长世短,祸福舛错。怵迫之徒,不知所守,荡而积愤,或迷或放。故借之以身,假之以事,先陈处世不遇之难,遂弃彝伦,轻举远游,以极常人罔惑之情;而后引之以正,反之以义。推神明之应于视听之表,崇否泰之运于智力之外,以明天任命之不可违,故作《思游赋》。』循规温雅,即指《思游赋》也。」
牟注:「述怀:《晋书挚虞传》载他的《思游赋》,末二句是:『乐自然兮识穷达,澹无思兮心恒娱。』正是其述怀之作。循规以温雅:指遵循天命而辞义温和雅正。」
〔三〕 《颂赞》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序志》篇:「《流别》精而少巧。」《序志》篇范注(十三):「《晋书挚虞传》:『虞撰《文章志》四卷,又撰古文章,类聚区分为三十卷,名曰《流别集》,各为之论。辞理惬当,为世所重。』《文镜秘府论》云:『挚虞之《文章志》,区别优劣,编辑胜辞。』」《诗品序》:「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斟诠》:「品藻者,定其差品及文质也。」又:「至仲洽论文,特重各体作品之流别,颇切实用,而观念亦极准确。」
牟注:「流别:流派,指不同文体的源流演变。」
傅玄篇章,义多规镜;长虞笔奏〔一〕,世执刚中〔二〕;并桢干之实才〔三〕,非群华之韡萼也〔四〕。
〔一〕 范注:「《晋书傅玄传》:『玄性刚劲亮直,不能容人之短。司空王沈与玄书曰:省足下所著书,言富理济,经纶政体,存重儒教,足以塞杨墨之流遁,齐孙孟于往代,每开卷,未尝不叹息也。玄子咸,字长虞,刚简有大节,风格峻整,识性明悟,疾恶如雠,推贤乐善,尝慕季文子、仲山甫之志,好属文论,虽绮丽不足,而言成规鉴。』」
《斟诠》:「规镜,言其规箴可为鉴戒也。与『规鉴』同。」
〔二〕 黄注:「世执:咸,玄子也。《易蒙卦》彖:『以刚中也。』《师卦》彖:『刚中而应。』」《注订》:「『世执』言傅玄两代继世,文有刚中之德。」
《斟诠》:「世执刚中,言玄咸父子两代继世,执持刚中之德。《易蒙卦》彖辞:『初筮告,以刚中也。』」牟注:「世代坚持刚强正直。」「刚中」,刚毅中正。
《程器》篇:「傅玄刚隘而詈台。」《奏启》篇:「若夫傅咸劲直,而按辞坚深,……各其志也。」《议对》篇:「晋代能议,则傅咸为宗。……长虞识治,而属辞枝繁。」
〔三〕 《校证》:「『桢』,冯本、汪本、两京本、王惟俭本、《
诗纪》、《六朝诗乘》作『杶』。」《校注》:「『桢』,黄校云:『汪作杶。』元本、弘治本、活字本、张本、两京本、胡本、训故本、四库本亦并作杶,……皆非也。《程器》篇赞:『贞干谁则?』『
贞』为『桢』之借字,可证。」《书费誓》:「峙乃桢干。」「干」亦作「干」。「桢干」,支柱,骨干。亦作贞干。《论衡语增》:「夫三公鼎足之臣,王者之贞干也。」沈谦:「傅玄个性刚劲耿直,其文义多所规箴,可为鉴戒。傅咸之笔札奏章,承袭父风,累世主持刚正,同为国家之骨干人才。」《晋书傅玄传》:「玄少时避难于河内,专心诵学,后虽显贵,而著述不废,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评断得失,各为区例,名为《傅子》,……并文集百余卷行于世。……史臣曰:『……傅玄体强直之姿,怀匪躬之操,抗辞正色,补阙弼违,谔谔当朝,不忝其职者矣。及乎位居三独,弹击是司,遂能使台阁生风,贵戚敛手。虽前代鲍葛,何以加之?』」
〔四〕 《斟诠》:「韡萼,明盛之花萼,以喻文辞之藻美也。韡,音伟,《说文》:『韡,盛也。』《诗小雅常棣》:『常棣之华,鄂不韡韡。』传:『韡韡,光明也。』」
成公子安选赋而时美〔一〕,夏侯孝若具体而皆微〔二〕,曹摅清靡于长篇〔三〕,季鹰辨切于短韵〔四〕,各其善也〔五〕。
〔一〕 《校证》:「『选』,铃木云:『当作撰。』按『撰』、『
选』古通。《史记司马相如传》:『历撰列辟。』集解:『徐广曰:撰,一作选。』《正纬》篇:『曹褒撰谶。』唐写本『撰』作『选』,是其证。又日本刊本『时』作『辞』。」
《校注》:「按『选』读为『撰』。严可均《全晋文》卷五九所辑子安文,以赋为最多;其《啸赋》,曾选入《文选》。」其它有《天地赋》、《云赋》等二十余篇。
范注:「《晋书文苑成公绥传》:『绥少有俊才,词赋甚丽。』」《诠赋》篇:「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时序》篇:「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文选啸赋》注引臧荣绪《晋书》:「绥少有俊才,辞赋壮丽。」
〔二〕 斯波六郎:「《孟子公孙丑上》:『子贡曰:……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赵岐注:「体者,四枝股肱也。……具体者,四枝皆具。……体以喻德也。」此处「具体而皆微」,谓内容大体具备而规模都较小。
黄注:「按湛作《周诗》、《昆弟诰》,正如谢公评《
扬都赋》所云: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者也。」范注:「《世说新语文学》篇注:『《文士传》曰:「夏侯湛,字孝若,有盛才,文章巧思,善补雅辞,名亚潘岳。」』《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曰《周诗》也。』其诗曰:『
既殷斯虔,仰说洪恩;夕定晨省,奉朝侍昏;宵中告退,鸡鸣在门;孳孳恭诲,夙夜是敦。』《晋书夏侯湛传》载其《昆弟诰》一篇,纯模《尚书》。本传谓湛着论三十余篇,别为一家之言。」按《时序》篇:「岳、湛曜联璧之华。」
《晋书夏侯湛潘岳张载等传论》:「孝若掞蔚春华,时标丽藻。」
〔三〕 范注:「曹摅,字颜远。《晋书》在《良吏传》。《文选》载其五言《思友人》诗、《感旧》诗各一首。《文词林》载《赠韩德真》、《赠石崇》、《赠王弘远》、《赠欧阳建》、《答赵景猷》五首,并四言长篇,殆即彦和所指。」按《练字》篇:「曹摅诗称:『岂不愿斯游,褊心恶●呶。』两字诡异,大疵美篇。况乃过此,其可观乎!」
〔四〕 《校证》:「『季鹰』,冯本、汪本、畲本、谢钞本、《诗纪》误作『李膺』。」范注:「《文选》张季鹰《杂诗》注引王俭《
七志》曰:『翰,字季鹰,文藻新丽。』」按《比兴》篇:「季鹰《
杂诗》云『青条若总翠』,皆其义者也。」
「季鹰」,元刻本作「李膺」。
《校注》:「《世说新语识鉴》篇刘注引《文士传》:『张翰,字季鹰。有清才美望,博学善属文,造次立成,辞义清新。』足与此说相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