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41 页/共 231 页

《诗品序》:「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颜氏家训文章》篇:「至于陶冶性灵,入其滋味,亦乐事也。」       刘大櫆《论文偶记》:「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 〔三〕 《校证》:「『风力』原作『气力』,据《文镜秘府论》改。」范注:「《文镜秘府论四声论》引此作『滋味流于下句,风力穷于和韵。』……下句,犹言安句造句。和与韵为二事,下文分言之。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曰:『常耻作文士文,患其事尽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虽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又曰:『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推究至尽曰「穷」。「风力」,风神骨力,这是说作品的风力,归终要表现在「和韵」的问题上。       朱恕之《文心雕龙研究》第七节《自然音律说》:「彦和所讲的音律只是『和律』,那就是要看字句是否流畅,音调是否和谐。在吟咏诵读之间来分辨它的『声画妍蚩』。所以创作文学,是应该力求语句之自然,声调之和谐,要如同『林籁结响』之『调如竽瑟』,『泉石激韵』之『和若球锽』,那自然就可以达到『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了。」 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一〕。韵气一定,故余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二〕。 〔一〕 梅注:「杨(慎)云:『东』『董』是和,『东』『中』是韵。」杨慎《丹铅总录》卷十五《文用韵》:「《文心雕龙声律》篇云:『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韵气一定,故余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宋词之曲,皆于仄韵用和音以协平声。盖以平声为一类,而上去入三声附之。如『东』『董』是和,『东』『中』是韵也。」《补注》引周春《双声迭韵谱》卷七:「和者,即双声也,故曰异音相从。韵者即迭韵也,故曰同声相应。双声故曰难契、至难,迭韵故曰易遣、甚易。」按此解大误。       《札记》:「案一句之内,声病悉袪,抑扬高下,合于唇吻,即谓之和矣。沈约云:十字之文,颠倒相配。正谓此耳。」       范注:「『异音相从谓之和』,指句内变声迭韵及平仄之和调;『同声相应谓之韵』,指句末所用之韵。『韵气一定,故( 「故」,《四声论》引作「则」,是)余声易遣』,谓择韵既定,则余韵从之;如用东韵,凡与同韵之字皆得选用。『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谓一句之中,音须调顺,上下四句间,亦求和适。此调声之术,所以不可忽略也。……陈先生曰:『彦和此文,实本《左传》晏子曰:「和与同异,和如羹焉。」声亦如味,清浊、大小、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故彦和本之谓异音相从也。」       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一版:「在沈约说是声病,照刘勰说是韵和。四声即是韵的问题,刘勰所谓『同声相应谓之韵』也。怎样使之同声相应呢?此即永明体的条件所谓『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者是。……八病即是『和』的问题,此又刘勰所谓『异音相从谓之和』者。怎样又是异音相从呢?则又永明体的条件所谓『五字之中,音韵悉异;两句之内,角征不同』者是矣。……协韵取其同声相应,摛辞取其异音相从。能如是才尽音律之能事。」       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刘勰于『吃』之外,又提出所谓『和』、『韵』。后人之研究《文心雕龙》者,好以此与四声八病之说相缘附。其实刘勰所谓韵,就是韵文的韵脚,所谓和就是文章的声调。韵有规律,譬如用东韵,则任意选择东韵之字,所以说『韵气一定,故余声易遣』。和是自然的,并没有一定的规律,所以说『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这也足以证明刘勰的音律说是一种自然的音律说,和沈约等人的人为的音律说,并不全同(自然也有相同的地方)。」       《校释》:「和者,一句之中,平仄有相间相重之美也。韵者,各句之末同用一韵之字也。」 〔二〕 范注:「『故余声易遣』:铃木云:《文镜秘府论》、《玉海》『故』作『则』。」       《校证》:「古钞本《文镜秘府论》无『故』字。日刊本《文镜秘府论》『故』作『则』。」又:「《文镜秘府论》『契』下有『矣』字。」       《校注》:「『遗』,冈本作『遣』。按冈本盖涉上而误。『遗响』与『余声』对文。《文选洞箫赋》有『吟气遗响』语。」       《文镜秘府论》天卷引隋刘善经《四声论》:「吴人刘勰着《雕龙》篇云:『音有飞沈,……故遗响难契矣。』此论,理到优华,控引弘博,计其幽趣,无以间然。但恨连章结句,时多涩阻,所谓能言之者也,未必能行者也。」       纪评:「句末韵脚,有谱可凭。句内声病,涉笔易犯。非精究音学者不知。故往往阅之斐然,而诵之拗格。彦和特抽出另言,以此之故。」       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一版:「不过韵的关系,昔人犹多知之,和的问题实自此时始起,亦可知和的问题素不讲究,所以选和至难。而且韵气一定,所以虽以四声制韵,而犹易遵循。和体抑扬,其条件至多,所以更觉得遗响难契了。沈约所谓『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云云,完全是指和的问题。……选和既难,所以对于八病云者,在当时已不必绝对的避忌。」       《校释》:「和、韵之理,舍人谓和难而韵易。盖和者,一句之中,平仄有相间相重之美也。韵者,各句之末,同用一韵之字也。用韵者,一韵既定,余句从之,如首韵用东,则余句自可用同、从、童、红等字,虽无韵书,而口吻易调,故曰易也。至于平仄相间,变化甚多,齐梁之际,四声始分,韵书未定,作者每苦不能分别,故曰难也。」       郭绍虞《蜂腰鹤膝解》:「刘氏《声律》一篇,有讲四声的地方,所以说『韵气一定』,所以说『作韵甚易』。实则刘氏此文,主恉并不在是。他通篇所述毕竟还重在求和方面。他是以『声有飞沈』去说明八病中的前四病的;而『响有双迭』之语,则是用来解释八病中之后四病的。正因『声有飞沈』,所以可说『和体抑扬』。不有飞沈之声,那来抑扬之和?其实这正是沈约『轻重悉异』说的发挥。」(《照隅室古典文学论集》下编)       又:「作家所注意的只在去病,理论家所注意的则在求和。求和的方法一时虽不能逐条举出,但只须注意抑扬两个字,自会达到求和的目的。这就是刘勰比沈约更高一着之处。此后发明平仄的抑扬律,就是朝这条路线进行所获得的成就。于是,很自然地从永明体演进为律体了。律体既规定了求和之法,也自然简化而易于奉行了。」       王力《中国古典文论中谈到的语言形式美》:「『同声相应谓之韵』,韵就是韵脚,是在同一位置上同一元音的重复,这就形成声音的回环,产生音乐美。但是刘勰所强调的不是这一句,而是『异音相从谓之和』。所以他跟着就说:『韵气一定,故余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属笔易巧,选和至难;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这就是说,同声相应是容易做到的,异音相从是难做到的。这和《丽辞》篇所论『反对为优,正对为劣』的道理是相通的。依一般的见解,异音相从应该是不和。现在说异音相从正是为了和,这也和《丽辞》篇所说的『理殊趣合』是同一个道理,音乐上的旋律,既有同声相应,也有异音相从。假如只有同声相应,没有异音相从,那就变为单调了。       「什么是『异音相从谓之和』呢?范文澜同志认为是『 指句内双声迭韵及平仄之和调』(《文心雕龙注》第五五九页),这是对的。所谓『八病』,虽然旧说纷纭,莫衷一是,实际上就是避同求异,如双声的字不能同在一句(连绵字不在此例),句中的字不能跟韵脚的字迭韵,五言诗第五字不得与第十五字同一声调,等等。《 宋书谢灵运传论》说:『夫五色相宣,……始可言文。』沈约在这里也是特别强调了『殊异』的作用。       「律诗的平仄格式是逐渐形成的,而平仄的讲究主要还是求其『异音相从』。一句之中,平仄交替成为节奏,这是异;一联之中,出句的平仄和对句的平仄相反,这又是异。后联和前联相黏( 第三句与第二句平仄相同,等等),似乎是为了求同,实际上还是为了求异,因为失黏的结果,是前后两联的平仄雷同。」(《文艺报》一九六二年第二期)       朱星:「韵是同声相应,和是异音相从,也就是说:『 韵』是相同的和谐律,『和』是相反的和谐律。『韵』在句末,『和』在句中。『韵』即押韵,『和』即平仄。平仄要求相反对立。平仄相对,又分本句对立与二句对立。本句对立,即平平仄仄,二句对立即上句用平平仄仄,下句用仄仄平平。二字为一节奏,所以二字同平或同仄。用韵有定,指用韵处及押韵字,所以『余声易遣』。至于和体是平仄抑扬,所以是难于安排得很合适。」       「遗响难契」,《校释》:「平仄以相间相重为美,苟一句之中,平声太多,或两句之中,平仄不协,则诵之不能谐适。此事必在四声既定之后,古人不知也。例如古诗:『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同心五字皆平也。《子虚赋》:『岑崟参差,日月蔽亏,罢池陂阤,下属江河。』『岑崟参差』、『罢池陂阤』八字皆平也。其平仄不协者,尤不胜枚举。」       饶宗颐《刘勰文艺思想与佛教》:「至其《声律》篇……揭出『和』与『韵』二大法则。实则二者之分,正为华梵论音不同之处。慧皎《高僧传经师论》云:『东土之歌也,则结韵以成咏;西方之赞也,则作偈以和声。』语可互证。故知彼所谓『和』,乃运用梵赞转声之法,以论汉土诗歌之音律。印度声明之诵法,所谓『呗匿』(bhanaka)唱时音义悠扬曲折以取态。刘氏云『和体抑扬』,即由梵唱体会而出。设非会通华梵,识其大体,乌能为此论乎?」(见《文心雕龙研究专号》)       按:「韵气一定」,押韵有一定的规则,比较容易。「 和体抑扬」,所以「选和至难」,如何选用飞沈的字调,使它声音调和,要靠「内听」,是很难的。但是到了唐朝,还是根据「辘轳交往」的原则,逐步形成音调和谐的律诗。 属笔易巧,选和至难,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一〕,虽纤意曲变,〔二〕非可缕言,然振其大纲,不出兹论〔三〕。 〔一〕 《校注》:「『选』上,两京本、胡本有『而』字。按有『 而』字,始与下『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相俪。」       郝懿行批注:「按古音通协处多,故曰作韵甚易。」       刘大杰主编《批评史》:「刘勰指出:有韵之文要比无韵之笔为难,但押韵却比选和容易。」       朱星:「一般说无韵之文(笔)容易做,但它也要讲究平仄,所以极难。有韵之文(文)是难做的,但押韵这件事却并不难。刘氏只提出『和』(平仄),未明提『节奏』,但在『选和』之中,已具有节奏的道理。」       刘师培《文说和声第三》:「……故宣之于口,或音涉钩辀;若绳之以文,则体乖排偶。此则彦和所谓『作韵甚易』,『 选和至难』者也。」       《总术》篇:「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文镜秘府论文笔十病得失》:「文者,诗赋、铭颂、箴赞、吊诔等是也;笔者,诏策、檄移、章奏、书启等是也。」 〔二〕 《校证》:「『意』梅六次本、张松孙本作『毫』。」纪批:「『纤意』当作『纤毫』。」《校注》:「按『毫』字较胜。」 〔三〕 「振」,举。郭绍虞《蜂腰鹤膝解》:「『凡声有飞沈』,这一段,正是解释八病之说。……他不过因为『纤意曲变,非可缕言』,所以不必列举八病之目。『然振其大纲,不出兹论』,所以又只举『和体抑扬』之论。」       以上为第二段,列举声律失调之病,然后说明调和声律的原理和方法。 若夫宫商大和〔一〕,譬诸吹钥〔二〕;翻回取均〔三〕,颇似调瑟〔四〕。瑟资移柱〔五〕,故有时而乖贰;钥含定管,故无往而不壹〔六〕。陈思、潘岳,吹钥之调也;陆机、左思,瑟柱之和也〔七〕。概举而推,可以类见〔八〕。 〔一〕 《庄子齐物论》:「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       《斟诠》:「『大和』一作『太和』,语出《易干》彖辞:『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集注:『太和,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此处喻音律之和谐。」 〔二〕 《公羊传》宣公八年:「钥者何?钥舞也。」何注:「钥,所吹以节舞也。吹钥而舞,文乐之长。」       《尔雅释乐》:「大钥谓之产。」郭璞注:「钥如笛,三孔而短小。」《诗经邶风简兮》:「左手执钥。」毛传:「 钥,六孔。」《风俗通》卷六:「钥之器,竹管三孔,所以和众声也。」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释龢言》以为钥当为编管乐器,即排箫,并以为《尔雅》「大钥谓之产」之「产」为「笙」字之讹。 〔三〕 黄注:「取均,《新唐书杨收传》:『旋宫以七声为均,均言韵也。』」       《文选》卷十八成公绥《啸赋》:「音均不恒,曲无定制。」李善注:「『均』,古『韵』字也。《鹖冠子》曰:五声不同均,然其可喜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