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46 页/共 231 页
元首载歌。」
〔五〕 梅注:「《洛汭之歌》,注见《明诗》篇。」黄注:「《洛汭》,《五子之歌》也。」《明诗》篇:「太康败德,五子咸怨。」范注「《史记夏本纪》:『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六〕 梅注:「《行露》之章,注见《明诗》篇。」《明诗》篇:「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范注:「《诗召南行露》篇(「虽速我狱」,「虽速我讼」四句皆四言,故曰半章):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文镜秘府论论文意》:「或曰:夫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之别,今可略而叙之。三言始于《虞典》元首之歌,四言本出《南风》,流于夏世,传至韦孟,其文始具。六言散在《骚》《雅》。七言萌于汉。五言之作,《召南行露》已有滥觞,汉武帝时,屡见全什,非本李少卿也(已上略同古人)。」按此系用皎然《诗议》之论。
〔七〕 《文章流别论》:「古之诗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成篇。古诗之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汉《郊庙歌》多用之。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于俳谐倡乐多用之。六言者,『我姑酌彼金罍』之属是也,乐府亦用之。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于俳谐倡乐多用之。古诗之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不入歌谣之章,故世希为之。」范注:「此文本于挚虞《流别论》,彼论有九言,而彦和不说者,颜延年《庭诰》所谓诗体本无九言者,将由声度阐缓,不协金石之故也(颜说引见《关雎》正义)。」
范注:「盖六言七言杂出《诗》《骚》,未有全篇用之者。赵翼《陔余丛考》二十三曰:『任昉云「六言始于谷永」(见《
文章缘起》),然刘勰云:「六言七言,杂出《诗》《骚》。」今按《毛诗》「谓尔迁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等句,已开其端,则不始于谷永矣。或谷永本此体创为全篇,遂自成一家。然永六言诗今不传。《后汉书孔融传》:「融所著诗、颂、碑文、六言、策文、表,檄。」其曰六言者,盖即六言诗也,今亦不传(《古文苑》载融六言诗,伪作不可信)。古六言诗间有可见者:《文选》注引董仲舒《琴歌》二句;边孝先《解嘲》「寐与周公通梦,静与孔子同意」;《三国志》注曹丕《答群臣劝进书》自述所作诗曰:「丧乱悠悠过纪,白骨纵横万里,哀哀下民靡恃,吾将佐时整理,复子明辟致仕。」据此,是六言诗成于汉代也。』(曹丕虽为魏主,亦得属之于汉。)
「至七言诗则吴检斋先生《斋笔记》曰:『《后汉书》东平王苍、杜笃、崔琦、崔瑗、崔寔等传,并云着七言若干篇,《
班固传》则有六言若干篇。由是推之,知汉人称诗,皆以四言为限,其六言七言八言者,或本为琴歌,或质称六言七言八言,皆不与之诗名也。汉人七言之词,今世已不数见,唯《文选》李注所自变量事而已。《西京赋》注引刘向七言曰「博学多识与凡殊」,王仲宣《赠士孙文始诗》注引刘歆《七略》(是刘向七言之讹)曰「宴处从容观《诗》《书》」嵇叔夜《赠秀才入军诗》注引刘向七言曰「山鸟群鸣动我怀」,张景阳《杂诗》注引刘向七言曰「朅来归耕永自疏」。案李引七言四句,其三句以「殊」、「书」、「疏」为韵,明其同出一篇。』《吴越春秋》所载《穷劫》等曲,通首皆七言,此书出赵长君手,后汉人也。又史游《急就章》以七言成句,盖今时里闾歌诀之类,亦可以证汉世民间七言之行用,彦和所指成于两汉者,其即六言七言二体乎!」《明诗》篇:「至于三六杂言,则出自篇什。」
《陔余丛考》卷二十三《七言》:「《金玉诗话》谓七言起于《柏梁》。然刘勰谓出自《诗》《骚》。孔颖达举『如彼筑室于道谋』(见《小雅小旻》)为七言之始。……顾宁人谓『《楚辞招魂》、《大招》,去其「些」、「只」,即是七言。』(见《日知录》卷二十一)……至《柏梁》则通体皆七言,故后世以为七言始耳。」
郭注:「《离骚》中各句去『兮』字,多六言。七言如『纷吾既有此内美』,『恐年岁之不吾与』,皆是。」牟注:「《诗经》,如《豳风七月》中的『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等为六字句;『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等为七字句。」
〔八〕 《校证》:「『两』原作『而』,谢、梅俱云:『疑有脱字。』梅六次本改『而』为『两』,王惟俭本、冯本『而』下空一格。今从梅六次本。范谓:『「而体之篇」疑当作「二体之篇」。「二体」指上六言、七言。』其言与梅氏暗合。任昉称『六言始于谷永』,而《文选》注数引刘向七言,则梅范所定为可从矣。今据改。」训故本作「而体之□篇」。沈岩录何焯朱笔校语云:「冯校『两』作『而』,『而』下阙一字。」又有墨笔校语云:「而全体之篇成于两汉。」
《校释》:「梅子庾曰:『而下疑有脱字。』按当是『
杂』字,杂体者,一篇之中,言之长短不一。汉魏乐府多有之。」
《考异》:「篇中述二言曰肇,三言曰兴,四言曰广,五言曰见,六言七言曰杂出《诗》《骚》,至而□体之篇曰成。成,总也,全也,至两汉而诸体备,故曰成也。然脱字应作『五』,不应为『二』,不然应为『诸』或『众』字,于义可通。则梅本范注皆不可从,王校从梅范据改亦误。」
〔九〕 《校证》:「『西』原作『两』,今从梅六次本、徐校本改。」范校:「『两』,铃木云:梅本作『西』。」
周注:「两体之篇:六言诗,如汉武帝《西极天马歌》:『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障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七言诗,如淮南王刘安《八公操》:『煌煌上天照下土兮,知我好道公来下兮,公将与予生毛羽兮,超腾青云蹈梁甫兮。……』」
〔一○〕《后汉书班超传》上疏:「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情数」即情况。又一解:《斟诠》:「数,理也。《老子》:『多言数穷。』」
牟注:「运周,运转不停,和《通变》篇中『文律运周』的『运周』二字意同。」
张严《论诠》:「情数,实涵时文之变,句度之变,句中字数,及诗之句数(行数)等意义。彦和言『情数运周,随时代用』,此知诗无新旧,而体有古今也。盖诗之为体,是语言之精炼,假手文字以具现,故有韵者为诗,无韵者亦得称诗。其准的在乎意境,所谓别才、别趣是也。」
黄春贵:「刘彦和所谓『情数运周,随时代用』,繁简各随其理之自然,未可一概而论。……魏冰叔《日录杂说》曰:『上古纯庞之气,因时递开,其自简而之繁,质而之文,正而之变者,至两汉而极。』此言为文繁简,随时代趋势而然。其谓至两汉而极,实则自两汉以后,亦是如此。刘师培《论文杂记》曰:『西汉之书,言辞简直,故句法贵短,以二字成一语,而形容事物,不爽锱铢。东汉之文,句法较长,由简趋繁,昭然不爽。』」
以上为第三段,论句的字数。
若乃改韵从调〔一〕,所以节文辞气〔二〕。贾谊、枚乘,两韵辄易;刘歆、桓谭,百句不迁〔三〕:亦各有其志也〔四〕。昔魏武论赋〔五〕,嫌于积韵,而善于贸代〔六〕。陆云亦称「四言转句,以四句为佳」〔七〕。观彼制韵,志同枚、贾,然两韵辄易,则声韵微躁〔八〕;百句不迁,则唇吻告劳〔九〕;妙才激扬〔一○〕,虽触思利贞〔一一〕,曷若折之中和,庶保无咎〔一二〕。
〔一〕 《校证》:「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若』作『而』。」
范校:「铃木云:案『从』疑作『徙』。」《校注》:「按铃木说是。《文选》嵇康《琴赋》『改韵易调』,《晋书文苑袁宏传》『移韵徙事』,可资旁证。」《考异》:「按下文『两韵辄易』,则铃木疑作『徙』可从。」
〔二〕 《乐府》篇:「声来被辞,辞繁难节。」
《斟诠》:「节,谓节度,节制,有调节之意。《礼记曲礼》:『不踰节。』疏:『不踰越节度。』《礼记仲尼燕居》:『乐也者,节也。』疏:『节,制也。言乐者使万物得其节制也。』《论语泰伯》篇:『出辞气,斯远鄙倍矣。』朱注:『辞,言语。气,声气也。』」
《校释》:「舍人论文家用韵,主魏武『资代』之说,而参以『折中』之论,可谓圆到无余蕴矣。惟节文辞气之义,则尚蕴而未发,盖此事自有天机人力之分;任天机者,灵变无常,而其失也杂;用人力者,整饬有法,而其失也滞,惟极人力之工而仍不伤其天机,运天机之巧,而能辅之以人力,庶几近美。推原其本,要不离乎情思,而修辞之功次之。情思流行,辞气称之者,天机利也;辞气焕发,而修辞从之者,人力臻也。参以前篇所论,斯理自明。」
朱星《文心雕龙声律篇诠解》:「刘勰以为改韵从调,今说换韵转韵,包括同平仄声的韵部和变平仄声的韵部二法,作用是可以节文辞气,免于单调。」
《注订》:「『辞』字或系衍文,不然或是『调』字之误。」
〔三〕 《札记》:「观贾生《吊屈原》及《鵩赋》,诚哉两韵辄易,《惜誓》(《惜誓》伪托贾谊,不可信)及枚乘《七发》乃不尽然。彦和又谓刘歆桓谭百韵不迁,子骏赋完篇存者惟《遂初赋》,固亦四句一转也。」
〔四〕 《随园诗话》卷六:「顾宁人言:『《三百篇》无不转韵者,唐诗亦然。惟韩昌黎七古,始一韵到底。』(按见《日知录》卷二十一)余按《文心雕龙》云:『贾谊枚乘,两韵辄易;刘歆桓谭,百韵不迁,亦各从其志也。』则不转韵诗,汉魏已然矣。」
〔五〕 《校证》:「冯、何并云:赋,《玉海》二○四作『诗』。」《校注》:「按魏武论赋语不可考;何焯疑为魏文,亦未言所出。」
〔六〕 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七十四:「又按顾氏《音学五书》言『文人言韵,莫先于陆机《文赋》』。余谓《文心雕龙》:『昔魏武论赋,嫌于积韵,而善于资代。』《晋书律历志》:『魏武时,河南杜夔精识音韵,为雅乐郎中令。』二书虽一撰于梁,一撰于唐,要及魏武杜夔之事,俱有韵字。知此学之兴,盖于汉建安中。不待张华论韵,何况士衡?故止可曰古无韵字,不得如顾氏云起晋宋以下也。」(卷五下)「积韵」,重复同韵。
《校证》:「『贸』原作『资』,冯校云:『《玉海》作贸。』何、吴校亦作『贸』,今据改正。《神思》篇有『迁贸』语。」
《校注》:「按《金石例》九、《文断》引亦作『诗』、『贸』,当据改。」
《斟诠》:「贸者,变易也。梁昭明太子《答晋王书》:『炎凉始贸,触兴自高。』」
〔七〕 《札记》:「八、论句末用韵。彦和引魏武之言,今无所见。士龙说见《与兄平原书》。书云:『四言转句,以四句为佳。』彦和谓其志同枚、贾。其云『折之中和,庶保无咎』者,盖以四句一转则太骤,百句不迁则太繁,因宜适变,随时迁移,使口吻调利,声调均停,斯则至精之论也。若夫声有宫商,句中虽不尽调,至于转韵,宜令平仄相间,则声音参错,易于入耳。魏武『嫌于积韵,善于资代』,所谓善于资代,即工于换韵耳。」
陆云《与兄平原书》:「文中有『于是』、『尔乃』,于转句诚佳,然得不用之益快,有故不如无。又于文句中自可不用之,便少亦常。云四言转句,以四句为佳。……《喜霁》『俯顺习坎,仰炽重离』,此下重得如此语为佳,思不得其韵,愿兄为益之。」范注:「详士龙此文,所论者乃赋也。《玉海》《词学指南》引魏武论赋作『论诗』,诗赋亦得通称。『资代』作『贸代』,是。『贸』,迁也。《南齐书乐志》永明二年尚书殿中曹奏定朝乐歌诗云:『寻汉世歌篇,多少无定,皆称事立文,并多八句,然后转韵。时有两三韵而转,其例甚寡。张华、夏侯湛亦同前式,傅玄改韵颇数,更伤简节之美。近世王韶之、颜延之并四韵乃转,得赊促之中。颜延之、谢庄作三庙歌,皆各三章,章八句,此于序述功业详略为宜,今宜从之。』观此文知彦和所谓折之中和者,是四韵乃转也。」《注订》:「
『资代』从《玉海》作『贸代』亦通,资用贸迁也。」《考异》:「
资,取也,亦通。」
〔八〕 「躁」,急迫。
〔九〕 《章表》篇:「唇吻不滞。」《校证》:「『告』,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凌本、锺本、梁本、日本刊本、王谟本作『言』。」
〔一○〕周注:「激扬,激浊扬清,指韵有抑扬。」牟注:「激扬,指作者的才情高昂。」
〔一一〕郭注:「《易干文言》:『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译『利贞』为和平中正。」
牟注:「触思利贞,构思顺利、贞正。」周注:「利贞,无咎:都是《易经》中语。这是说,虽然文思畅达而正确,何如用韵适中,庶几保证没有差错。折中,即要转韵,但不要转得太急。」
纪评:「此因句法而类及押韵及语助,论押韵特精,论语助亦无高论。」
〔一二〕《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用韵和转韵也跟情韵有关,两韵一转,显得急促,百韵不变,使人厌倦。因此,刘勰主张折中:要转韵,不要转得太急。
《注订》:「彦和改韵转句,主折中之言,以四句为佳,此盖当时所尚,流为隋唐近体之制,乃成定制矣。……『四韵乃转,得赊促之中。』与彦和旨同,足证当时时论之所归焉。」
朱星云:「刘氏同意可以转韵,这也是避免单调,又可免于唇吻告劳。……一首长的诗,几十个韵不转,读起来总是这一口腔姿式,的确会感到疲劳厌倦。但转韵又不可太多太急,两韵就转必然显得用韵零乱,给人不完整之感。因两韵刚刚上口就转别的韵,真是麻烦,也会生厌烦之感。又两韵即转,这两韵又显得太孤单。当然两韵即可独立成一韵组,其中一个起韵,一个押韵,但『韵力』太单薄,……两韵就转,除非全诗都是如此两韵就转,这就从多数孤立中抵消其孤立之感了。因此转韵的规律,不可一韵到底,百句不迁,实际上也不会都有这许多合适的同韵字,必然要夹些僻韵险韵,这就不好了。也不可二韵就转,最好是中和的四韵才转。」
以上为第四段,论诗赋用韵。
又诗人以兮字入于句限〔一〕,《楚辞》用之,字出于句外〔二〕。寻兮字成句〔三〕,乃语助余声。舜咏《南风》,用之久矣〔四〕,而魏武弗好〔五〕,岂不以无益文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