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40 页/共 231 页
「睽」,本作「暌」,违背。不合。
《补注》:「周春《双声迭韵谱》(卷七)论《文心雕龙》此段云:案飞者扬也,沉者阴也。双声隔字而每舛者,双声必连二字,若上下隔断,即非真双声。迭韵杂句而必睽者,迭韵亦必连二字,若杂于句中,即非正迭韵。双迭得宜,斯阴阳调合。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者,总指不单用也。迂其际会,谓阴阳不谐,双迭不对,乃文字之吃,便成疾病矣。」
《札记》:「此即隐侯所云前有浮声,后须切响,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者也。飞谓平清,沈谓仄浊。双声者二字同纽,迭韵者二字同韵。一句之内,如杂用两同声之字,或用二同韵之字,则读时不便,所谓双声隔字而每舛,迭韵杂句而必暌也。一句纯用仄浊,或一句纯用平清,则读时亦不便,所谓沈则响发而断,飞则声扬不还也。」
范注:「双声隔字而每舛,即八病中傍纽病也。《文镜秘府论》五(西卷)引元氏云:『傍纽者,一韵之内有隔字双声也。』又引刘滔云:『重字之有关关,迭韵之有窈窕,双声之有参差,并兴于《风》诗矣。王玄谟问谢庄何者为双声?何者为迭韵?答云:悬瓠为双声,碻磝为迭韵。时人称其辨捷。如曹植诗云:「壮哉帝王居,佳丽殊百城。」即「居、佳」「殊、城」是双声之病也。凡安双声,唯不得隔字,若「踟蹰」、「踯躅」、「萧瑟」、「流连」之辈,两字一处,于理即通,不在病限。』
「迭韵杂句而必暌,即八病之小韵病也。《文镜秘府论》五(西卷)引或云:『凡韵居五字内急,九字内小缓。』又引刘氏曰:『五字内犯者,曹植诗云「皇佐扬天惠」,即「皇扬」是也。十字内犯者,陆士衡《拟古歌》云「嘉树生朝阳,凝霜封其条」,即「
阳霜」是也。若故为迭韵两字一处,于理得通,如飘飖、窈窕、徘徊、周流之等,不是病限,若相隔越,即不得耳。』杂句,《文镜秘府论》一引此文作离句,疑作离者是,离亦隔也,谓迭韵字在句中隔越成病也。」
《考异》:「『杂』字对上句『隔』字而言,隔离杂混也。……且隔字睽字,亦具离义,王校从『离』,殊非。」
〔四〕 范注:「沈则响发而断,《文镜秘府论》一(天卷)引此作『如断』,案作『如』义较优。」
〔五〕 《札记》:「『辘轳交往』二语,言声势不顺。黄注引《诗评》释之,大谬。」范注:「案辘轳二语,《文镜秘府论》引作『鹿卢交往』,逆鳞相批(『批』字恐误,似当作『比』)。《汉书隽不疑传》:『其剑。』颜注引晋灼曰:『古长剑首以玉作井鹿卢形。』鹿卢,亦作辘轳。《韩非子说难》篇:『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彦和以井鹿卢喻声韵之圆转,逆鳞相比喻声律之靡密。」
《考异》:「『鹿卢』即『辘轳』,见《西京赋》,『
辘轳』乃后起字。」
《注订》:「辘轳喻圆转如意,逆鳞喻比附密切。」《
史记天官书》:「危东六星,两两相比。」「相比」,谓排列紧密。
朱星:「八病中前四病:平头、上尾、蜂腰、鹤膝,是声调平仄问题,后四病中大韵、小韵是迭韵问题,正纽、旁纽是双声问题。韵文的音律,无非是把这字音的三方面作美的和谐的组织安排。要错综搭配,不可重复单调,要象辘轳,象逆鳞。双声除双声词可连用,否则分开用即有损音律美。……关于双声的二病最不易懂,尤其是正纽。《诗人玉屑》、《文镜秘府论》、《金针诗格》、《唐音癸签》等都没有说清,到刘师培《中古文学史》纔说清。原来正纽是二句中有同声的双声字,如『家、嫁』分在二句中,即犯正纽病。八病中虽分声、韵、调三方面,但实际上双声二病,并不重要。齐梁『
音律论』在韵文中主要是韵与调二者,尤其是调。因韵明显,而调隐藏。」
往日撰《四声五音及其在汉魏六朝文学中之应用》一文,涉及这方面的问题,摘引如下:「今按『飞沈』犹言扬抑,义指四声,非关清浊。王士祯《师友诗传续录》云:『平声为扬,入声为抑;去声为扬,上声为抑。』大意虽是,尚差一间。……按齐梁之际,吴地读音,『飞』者扬上,当是上声;『沈』者抑下,当是去声。刘勰云『飞则声扬不还』,其意乃谓一句之中,如上声字过多,则其声飞扬而不能回环。至其谓『沈则响发而断』(《文镜秘府论》天卷引此作「如断」,按作「如」义较长),则又似入声。其不言平上去入而称『飞』『沈』者,乃系举『飞』『沈』以概四声,犹称『春秋』以概四季也。彦和之意,无论平上去入,若一种声调之字连续过多,则读时均有蹇碍,故须『辘轳交往』,若逆鳞之相比。此即《谢灵运传论》所谓『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南史陆厥传》所谓『
两句之内,角征不同』也。」(见《中华文史论丛》第三辑)
又:「尚有待申论者,则『切响』本是斩切之响,其义当指入声。盖入声附有塞声韵尾,此韵尾后只存闭塞,其音斩绝,如刀之断切,故曰切响。而『切响』又与『响发如断』之『沈』声,极为相似。顾炎武《音论》卷中论「四声之始」云:『今考江左之文,自梁天监以前,多以去、入二声同用,以后则若有界限,绝不相通。』段玉裁《六书音均表古四声说》云:『古平、上为一类,去、入为一类。上与平一也,去与入一也。上声备于《三百篇》,去声备于魏晋。』而陆法言《切韵序》亦称『秦陇则去声为入』,或者是时四声虽备,而去声新起,与入声尚不易区分欤?……兹所考证,以旋律之高低为五音,以字调之升降为四声,以四声之抑扬为『飞沈』,为『浮声』『切响』。」
所谓「飞」「沈」,就是字调的抑扬,这是构成沈约「
四声论」的音调基础。所谓「双迭」,是构成沈约「八病说」的声韵基础。刘勰并没有像沈约那样「碎用四声」,而只是从原则上指出飞扬的字调和沈抑的字调,要像「辘轳交往」似地交互错杂地使用,对于双声迭韵也只提出极为粗略的禁忌。
〔六〕 《校证》:「『迕』原作『迂』。纪云:『当作迕。』《文镜秘府论》正作『迕』,今据改。」范注:「案『迂』『迕』二字均通,谓若错失音律之际会,则往蹇来连也。」「际会」,指飞沈双迭之适当配合。
「迂」,元刻本、弘治本作「」。按「」、「迂」本一字。《补注》:「迂其际会,谓阴阳不谐,双迭不对,乃文字之吃,便成疾病矣。」
《文赋》:「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袟叙,故淟涊而不鲜。」
〔七〕 黄注:「『往蹇来连』,《易蹇卦》六四爻辞。」王弼注:「往则无应,来则乘刚;往来皆难,故曰往蹇来连。」《校注》:「《四声论》篇引『蹇』作『謇』;『连』作『替』。按『蹇』『謇』通用,『替』字非是,舍人此语用《易蹇》六四爻辞。孔疏:『
蹇,难也。……马(融)云:连,亦难也。』」
〔八〕 朱星:「八病的规则是死的,基本规律是平仄和谐,不和谐就成了『文吃病』,等于说不正字音,即成口吃病。」
黄注:「吃,《韩非传》:『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注:『吃,语难也。』」范注:「声律谬误,则喉唇纠纷,犹人之病口吃也。」《说文》:「吃,言蹇难也。」
《杂记》:「文家之吃──吴翌亭先生云:言音韵不调,如人之吃也。盖当时骈偶盛行,故文章家无不留意于此。迨后散体既兴,自非治词赋者,即已置之不讲。不知音声一道,其疾徐高下,抑扬抗坠之分,不独有韵之文有之,即无韵之文亦有之。特寄之有韵之文者,其得失易见,寄之无韵之文者,其得失难知。青按……《漫叟诗话》:东坡作吃语诗曰:江干高居坚关扃,耕犍躬驾角挂经。孤航系舸菰茭隔,笳鼓过军鸡狗惊。……」
夫吃文为患,生于好诡,逐新趣异〔一〕,故喉唇纠纷〔二〕;将欲解结,务在刚断〔三〕。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四〕,则辞转于吻,玲玲如振玉〔五〕;辞靡于耳〔六〕,累累如贯珠矣〔七〕。
〔一〕 《校证》:「『趣』王惟俭本作『趋』。」
在刘勰看来,「吃」的毛病,生于不循自然,「好诡」,「逐新趋异」,就由于不循自然。
〔二〕 「纠纷」,同纠纷。
〔三〕 范注:「《文镜秘府论》四(南卷)曰:『若文系于韵,则量其韵之多少,若事不周圆,功必疏阙。与其终将致患,不若易之于初。然参会事情,推校声律,动成病累,难悉安稳。如其理无配偶,音相犯忤,三思不得,足以改张。或有文人昧于机变,以一言可取,殷勤恋之,劳于用心,终是弃日,若是之辈,亦胶柱之义也。』此说颇可推畅彦和之意。」
朱星:「治病的办法在『刚断』。刚断即不要舍不得把美词割爱变换,不让它『以辞害意』。这正是『声律论』的主张。」
〔四〕 《札记》:「『左碍而寻右』二句,此与士衡音声迭代,五色相宣之说同恉,究其治之之术,亦用口耳而已,无他妙巧也。(锺)记室云:清浊通流,口吻调利。盖亦有寻讨之功焉,非得之自然也。」
范注:「左碍寻右,末滞讨前,即以声律之数,求其纠纷所在也。」
《文镜秘府论论体》:「然文无定方,思容通变,下可易之于上,前可回之于后,研寻吟咏,足以安之,守而不移,则多不合矣。」
朱星:「当然刘勰并没有强调到『宁声毋意』。实在不好变换的还有一个补救办法,即『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这正是唐宋诗人拗救一法所本。如果掌握了声律,就可自由变化。拗救正分本句救,即一句中上下字相救;对句救,即二句中相对互救。」
《文赋》云:「或仰偪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殆为此节命意之所本。
〔五〕 《校证》:「『辞』,清谨轩钞本、《诗纪》别集二作『声』。」
《注订》:「玲,《说文》:『玉声。』振玉见《原道》篇『金声玉振』注。」
〔六〕 「靡」,分散也。又与摩通。《庄子马蹄》:「喜则交颈相靡。」「相靡」,即相摩也。
〔七〕 《礼记乐记》:「故歌者上如抗,下如坠,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钩,累累乎端如贯珠。」正义:「累累乎感动人心,端正其状,如贯于珠。言声音感动于人,令人心想形状如此。」郭注:「刘彦和虽用《乐记》,然指声律调和则字字珠圆玉润而言,与孔颖达正义用郑注不必相同。」
是以声画妍蚩〔一〕,寄在吟咏,滋味流于下句〔二〕,风力穷于和韵〔三〕。
〔一〕 《文赋》:「或寄辞于瘁音,言徒靡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
《札记》:「声画,即谓文。扬子《法言》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范注:「此云声画,犹言文章声韵。」
沈约《答陆厥书》:「若以文章声韵,同弦管之声曲,则美恶妍蚩,不得顿相乖反。」
郭绍虞《蜂腰鹤膝解》:「不讲声律,不注意调节求和的方法,便成为『蚩』,一讲声调以求和,便成为『妍』,妍蚩之分,即在吟咏之间。」
《注订》:「『声画妍蚩』二句,此言文章美恶,不在初见,必加吟咏而后觉也。」
斯波六郎:「『是以声画妍蚩』以下,谓文章之美丑,专视吟咏的调子。」
〔二〕 《校证》:「『滋味流于下句』原作『吟咏滋味,流于下句』,梅据商改『下』为『字』。谢云:『吟咏二字似衍。』梅六次本删『吟咏』二字。案谢说是,《文镜秘府论》正作『滋味流于下句』,今据改。」
按元刻本、弘治本俱作「下句」。梅本「寄在吟咏」下空两格,沈岩临何焯校本在空格中添「吟咏」二字。
《校注》:「『吟咏』二字原系误衍,……孙氏不审,而欲再增『字句』二字以弥缝之,非是。」
《斟诠》:「作『下』者,盖误认下句『和韵』之『和』字为动词,欲与对文而然,而不知『字句』与『和韵』皆平行词,各包两事。黄引冯本作『字』不作『下』,是乃彦和之原文,商改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