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芳录红闺春梦 - 第 20 页/共 36 页
王兰道: “你们也太小器了,那件事儿岂要你们动用体己的么?即如明分中你们用了,暗中仍是我补上。偏生这一会儿提名提姓,分得丁是丁卯是卯的,别要引我笑话了。待我明日上街拜客,我到蓬耕那里说明没有闲空。你们也想想看,几个月堆积下来的公事,虽说已经行发了,仍要我过一过目才好。再则一班随征的军将,要逐细查明保奏;还有被灾的地方,亦要查勘赈抚。这些善后事件,至速也得两三个月方可清结。不如就请伯青、楚卿代我之劳,况且媒宾不能成单的,即如我有空儿,也要请上一个。这话对蓬耕说了,他也不好怪我,这可就没事了。”夫妻三人谈谈说说,直至更鼓,方席散回房安寝。
次日,王兰各处拜客,末后到了朱彭庚家,将昨日的话与他说了。回衙即命摆酒酬谢伯青、二郎,又代宝徵兄弟道贺。席间,尽说的是如何与海寇交仗,如何计擒首逆,姚总兵又如何奋勇,身先土卒。二郎听了笑道: “可见我荐的人是不错的。他既在洋面巡缉多年,又屡立奇绩。所以我料得定他此次必可成功,谁知竟能助着你削平海盗,也算亏我荐引之力。你却如何谢我呢?”王兰笑道: “你别要性急,我自有答报.之处。”又回头吩咐取大杯来,宾主欢呼畅饮,吃得沉醉方散。
隔了一日,各处被灾的地方查勘清册已申报上来,所有随征军将的战功亦分别等第查清。王兰即奏折保举众军将,或升或赏,皆照着众人所立的功劳大小,一丝不滥。那些被贼掳劫的近海居民,也奏请豁免二年税赋。又另片单奏黄岩镇总兵姚守成,晓畅军机,打仗勇敢,请以提督推升福建水师提督,并赏予封典。又将伯青、二郎也婉转叙上,说“他们因故来杭,即留于军营参赞有功。四品衔内阁侍读祝登云,请俟终养期满赴京当差,以太常寺卿升用在籍,先赏换给顶戴;前任淮安府知府降改选用佐贰冯宝,请仍开复知府原官,并赏加三品衔”等因。王兰修成了本章,即时差赍入京。
内里静仪和洛珠,只管料理陈家下聘各物。到了临时,伯青、二郎皆穿换吉服,坐着大轿,带着四五十名家人,尽披红插花,新衣大帽,挑抬着聘礼等件,向朱府而来。这边朱彭庚亦请了几位官府,与他妹丈冷桓来陪媒宾。少顷,伯青等人到了,彭庚接进。大众挨次行礼献茶,又款待众执事家人,一应仪节俗套,毋须交代。至晚席散,朱家早预备下回礼等物,亦遣人随着送了过来。静仪一一过了目,交与宝微收起。
双福见各事办毕,即与老苍头商议,催宝徵兄弟回京,怕的老爷太太记念。宝徵兄弟亦欲回去,遂来辞别王兰。王兰又备了各色礼物,托送在京诸人。动身前一日,即治酒代宝徵兄弟饯行。次日一早,他兄弟作别登舟,仍要便道江苏去见他叔父,尚有耽搁。
王兰送了宝徵兄弟起程后,看看秋去冬来,一切善后事宜都料理将尽。这日,奉到上谕,奏保各出力员弁,均照该抚所请。
又加恩署杭州巡抚王兰,督剿海寇有功,着实补杭抚,并赏加太子少保。一时各官皆来谢保道贺,络绎不绝。
伯青、二郎亦再三称谢荐剡之情;见王兰各务已清,即作辞回转南京。王兰坚留不住,只得应允,未免又有一番饯送之仪。
伯青、二郎带了仆从,买舟回南京去了。暂且按下。
且说鲁鹏在山阳县任上,虽然密信进京攻发二郎阴私,将二郎降改离任。鲁鹏自为得计,淮知云从龙心内很为不快,却暗中访实了鲁鹏一二端劣迹,即通知了丈人程尚,参了鲁鹏几款,到底将鲁鹏革职。鲁鹏在外怕人说笑,便悄悄仍自回京,见他老子诉说冤苦。
鲁道同见儿子被参回来,心内着实怒恨。明知是从龙替二郎抱了不平,暗唆他丈人程尚奏参的。无如从龙圣眷优隆,奈何他不得,始终结怨在二郎身上。他若上次不详参我儿子,也闹不出这些事来。又因二郎告病,不来赴部改选,正恨寻事不着。忽然王兰此番剿灭海寇,将二郎保奏开复原官,鲁道同又将仇怨移结在王兰身上。彼时即欲揭参王兰冒功滥赏,荐人不实。因海狈肃靖的捷报上来,天颜甚喜,又恩赏王兰的宫保衔。鲁道同恐指奏不准,反讨没趣,便权为忍耐下去。
过了两月,即贿嘱了一个掌印绐事中,参了一本,说冯宝并未随营效力,系王兰徇顾私情等语。及至陈小儒得信,已弥缝不及了,只得差人星夜出京,送信与王兰,叫他自行检举。逾日旨下,着交福建总督查明覆奏。
再说王兰自得了恩旨,实授杭抚,又加了太子少保,深感天恩浩荡,难答涓埃。意欲趁此请旨入京陛见,好顺路回籍祭祖。
适值小儒的房师何炳,由常州知府转升到杭州臬司。王兰接署抚印时,便奏请何炳升署藩司。何炳为人素来谨悫,况系当时名宿,学问渊深,王兰颇为器重。又因小儒与他师生,亦算与自己有了世谊。当实授杭抚时,何炳便补授了藩司实任。现在因欲入京陛见,意在奏请抚篆即着藩司何炳署理。.
正筹画未定,忽接到小儒专函。知道鲁道同与己作对,贿嘱出御史来揭参保举二郎一事,不禁哈哈大笑道: “自古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之道。我每虑位高必险,屡欲乞归,生恐不准,而且天恩高厚,不容偷安。难得他参奏了我,大可借此引退,岂非鲁老反成全了我。别疑我贪恋禄位,不舍退让。我王者香当日未第之时,早存下这个意见了。不如待上谕未到,我即拜本入都,特荐何炳。我先时犹欲请旨陛见,而今也不必了,莫如径自告退,免得不知者说我畏鲁家声势而去。再则倘或天威赫怒之下,竟遂了鲁老私怀,我岂不一生落下疤瘢。最妙去托小儒暗中为力,更无阻滞。
愈想愈宜早退为上,便起身来至书房,也不和人计较,反欣然自得,修了奏折。叙说何炳如何刚正,有古名大臣之风,而且积学纯优,临事从容不迫,寄以专阃,可幸国家得人之庆。又说到自己如何多病, “刻因剿平海寇回来,染受海瘴,两足肿发,寸步维艰。恐负圣恩寄托之重,乞放臣归里调养就痊,再行赴京求恩赏给差使”。缮成连夜专发入京去了,方回后堂告诉静仪、洛珠知道。
静仪闻说,颇为不悦。王兰又笑说道:尸我。自做官以来,久违了故乡山水。从此可以随我放浪形骸,与伯青等人追陪邀游,日寻乐趣。况我辈少年埋头窗下,不过欲博一第一官,为显亲扬名之计。如我年甫三十,由科甲出身,擢至督抚,也就罢了。较之皓首穷经,以诸生终老者,何啻天壤。若再贪心不足,固踞高位,将来倘稍有瑕疵,反不能称完名全节了。”自此便安心专候辞官的折子回来,好收拾交代回籍。
再说陈小儒发信与王兰去后,即竭力代王兰四处张罗。恰好福建总督与小儒旧交,又托他看顾情面。过了一日,王兰的辞本。进来,由吏部挂号。小儒见特奏荐何炳署理抚篆,正合己意。又接着王兰私函,便上下钻通关节。又值福建总督覆奏入京,说“冯宝系随祝登云一同入营,该抚保荐祝侍读折内,或顾念私情未免稍滥”等语。原来这福建总督,曾与祝颂三同过僚属的,此折一上,倒将伯青的战功奏实了。旨下:前御史所奏,着毋庸议。既该抚因病乞恩回籍调养,着准所诸。杭抚即着何炳署理,该部知道。
陈小儒见了,方放下心来。自己又想到在京供职,实无意趣。“况有鲁道同等一千权势小人当道,窃弄国柄,亦复羞与为伍。而今两个儿子又进了学,也算交代后人一半首屋。莫若趁此也乞恩归里,仍然寄居南京,与伯青、者香、楚卿等人同领林泉风饮,不要被他们独称雅士,鄙我是个俗物”。想定主见,遂米与方夫人商议。
方夫人向来秉性恬淡,深以为是。沈兰姑听说,暗暗欢喜,因离隔父母路远,常时记念。 “既小儒辞官回南,又说仍居南京,正好接了父母到南京同住,可以朝夕相聚。况父母并无多儿女,只生了我一人,可知我这里想着父母,父母亦远在扬州惦记着我呢”。 小儒次日上了请假回籍修葺祖墓的奏折。谁知皇恩优渥,数上不允。后见小儒再四苦求,方准了所请,给假一年,再行来京供职。小儒见准了他回籍,甚为欢喜。遂收拾行囊,带着家眷人等,预备动身。同寅诸官纷纷饯送,小儒一概辞谢。到了临行这日,悄悄的出京而去。又吩咐取道兖州,去看汉槎。
时巧汉槎接得家书,说江公近来旧疾举发,又时作喘。汉槎闻得,很为悬念。想到父亲七旬以上之人,如风烛草霜一般,倘有不测,人子未能亲侍汤药聊尽子职,岂非水抱终天之恨。不如也效伯青呈请养亲,遂察了山东巡抚,请代奏下情。小儒起程之日,山东巡抚的奏本正至,亦蒙恩允,所以小儒不知就里。巡抚一面行文,一面即另委他员去接道篆。汉槎奉’到文札,便整顿归装,并交代后任等事,已择定日内登程。忽见小儒到了,大家说起来不料竟有同志。汉槎便留下小儒,结伴同行。
一路上,两府眷属仆从人等有数十辆车子,倒也热闹。行了半月有余,这日已抵南京。王兰早由杭州回来几日了,大家见着另有一番欣慰之情。
江公见儿子辞官回来,倒也欢喜,说他能知足不辱。虽见带了小怜来家,因事已做过,料难挽回。况且媳妇贤良可容,又是媳妇的意思,闺门私情父母本不应十分过问?。江老夫人见了小怜,模样行为色色周到,喜悦非常。江公因小儒也携眷回省,自然要赎还住宅的,遂先搬过来和祝府合住,俟慢慢的再寻赁房屋。小儒、王兰两家仍各回旧宅。众家女眷又忙忙碌碌的彼此互相请宴,直闹了半月方止。小儒等见布置已定,暇时无非你往我来,吟诗饮酒,或约了同往游玩山水。
王氏和二娘商议,住在王府终属不便,好在同在一城,不难见面。莫如仍搬回桃叶渡居住,由得自己。又纠合小黛之母穆氏同居。偏偏沈兰姑接了他父母到南京来,正烦没处安身。若愚夫妇亦不愿住在陈府,便也与王氏等人同住。这几家老年奶奶们,却也脾气合式,关起门来说说笑笑,甚是投机。沈若愚依然在南京开个铺面,他也不肯时去叨登小儒。兰姑深知他父亲性情孤介,不苟取与,只得由他自便。
一日,伯青约了小儒、者香等人,去上慧珠的坟。见坟前梅花业已成林,现值开放之时,不亚孤山深处。那一围竹子亦长得茂密,风过处细细龙吟,月上时依依鹤守。王兰见了,点首叹道: “畹秀生前与人不侔,另具一付冰雪心肠。身后遗嘱,又如此调排得别开生面。真乃除了他,别人也配不上这样清雅的丘垅。我爱此中大行仙境,畹秀定然仙去,断不致入于鬼趣一道。”伯青即将他临死梦中的所见,说知大众。小儒道: “宜乎如是,怪道他要墓上多栽梅竹呢!者香的揆度,竟一丝不错。”
说话间,连儿已将祭品摆齐,铺下拜单,众人一一行礼。伯肖又不免对墓伤悲,众人力劝止住。收了各物,又往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回城去。伯青偶说到.“小园梅花新补了数本,亦开得甚好。明儿你们可同到我那里,聚一天罢”。众人皆称使徘。次日,伯青命备了一席,待至午错,者香等人方至。即在梅花外一个亭子上,吃酒赏梅。饮至半酣,王兰道: “我们来来往往,虽是终日都要见面,究竟不甚便当。或有风雨事故阻绊,即难践约了。好须得大家住在一处……”二郎不待说完,即拍手道: “我久有此意,并且想了个万全法子在此。说出来,你们商量着可使得。现在我们这几家虽非多金,却也都是温饱人家。何妨大家筹出一宗公款,或在城内或在城外,买下一块地来,砌造几间房屋,一个园子多栽花木,以为隐居之地。我们即将家小搬至里面,他们姊妹们也可时常相见。我等终日吟啸其间,强如今日你家,明日他家的,又费钱,又不得如此便利。就是伯青、子骞他们有父母的,好在亦可以朝夕定省。”
小儒道: “楚卿这想头却好,也合我心意,就这么着去办。我与者香、伯青出三股大分子,楚卿与子骞合出一分。非是小看你两人,我们到底比你们做得主些。子骞是由父母的,不比伯青随得自家,楚卿又没甚宽余。这事原是寻乐的,若二齐都把体己积蓄放下了,也觉无谓。再则伯青、子骞他们家眷是不能搬来的。堂上既有父母,娶妻原为敬奉翁姑,让自己放心在外作事,又比自己服侍得体贴些。若只顾安闲寻乐,反疏了天伦,那却不可。他们大可同居,难不成定要接了家眷来么?我们三人是随便那里能住的,也乐得如此。子骞倒可以将爱卿挪出来住着。而且自内子以及各府太太奶奶们,都巴不得住在一处,他们也有个伙伴。”伯青、汉槎听了,亦欣然允诺。
小儒又道: “当日我们原在一起的,后来因各自出仕一方,即觉疏失了好些。而今又聚拢来了,也算人生难得之事。只可惜我辈中少了在田一人,他们女眷中亦少了程小姐与芳君二人,不然竟可齐全了。”二郎笑道:“这也何难之有,我们写信去告诉在田,他若羡慕我们乐处,他自然也辞了官来的。他如不来,仍恋着仕途富贵不肯撒手,那是他自居俗物,不以我等隐居风雅为然,是他自暴自弃,与我等无干。”王兰笑道: “在田得着信,定然是愿意的。我们一干人,倒没有那么鄙俗不堪的人。只是怕的在田不得从心所欲。他现在圣眷甚隆,你没听见小儒说,一年有好几次恩谕,不比我们去止自便。你们若不信,日后验着我这句话罢。”
二郎道: “在田来不来,尚在未定,我们且别管他。这件事亦不可迟,竟交绐我办罢,你们只凑钱就是了。我前日无意到桃叶渡去,见聂家旧居旁边,一所破落房子,倒有十数进呢,余外还有空地。据闻房主急欲出售,而且价目也不大,只要一千多两银子就卖断了。我明日托聂奶奶便中去问一声。我看那里又僻静,又离我们近,聂奶奶们又住在间壁,柔云等人倒也合宜。第一是难得这么大的空地,不知你们意见如何?”伯青道: “这样更好了,这是大家的事,你做主就是了。”众人又饮了一会酒各散。
次日,二郎亲至王氏家里,问卖户的消息。王氏道: “他家倒卖了几年,也没人过问。不是嫌地方空落,即是说房屋破败。难得你们买下改造花园,不过买他这块地罢,这个价目他还有什么不愿意?”又叫人去请了那卖户来。卖户亦是旧家子弟,与二郎当面议定,即写了契。二郎兑清银子,收过空屋,便央王氏暂为照管两日。 “俟我们择日开工,就有人来监工上宿了”。二郎回来,寻着伯青,小儒等人,说他已买定,可商议何时开工。王兰道:“转瞬残年,各家未免都有俗事。不如灯节后开工,我们都清闲了,也可替换照料着,当真撂与楚卿一个人吗!”众人称是。小儒、王兰,伯青三人共出了五万银子,二郎、汉槎合出了一万。二郎又一时措不出来,好的已有了若干先行用着,不足的二郎陆续添上。
众人又公议了一张花园图样,某处宜屋,某处宜亭,宜山宜水以及花草树木,皆评置停妥。又在园左盖造四五进群房上房,以便各家内眷居住。又叫了匠人来看过,嘱咐灯节后即开工砌造。 伯青便中寄信于从龙,告诉他起造园亭一节。从龙回信,果然欣幕非常。 “只恨自己不得脱身,逼人入俗。好歹我都要寻个机会,告病辞官。千祈你们公分中,着我二股。不要过后我回来了,你们又嗔着我来居现成。不收我是不依的”。即不容分说,送了一万银子来。二郎正虑自己一项难以措备,又不便和众人挪借, “分明是我要取巧,拿住他们出钱,我做乖人。恰好在田来这一项,正好暗中抵着,可也够使了,所欠的我再设法补上罢”。
不觉过了年,所有年内及正月花灯宴会,种种俗情,毋须赘叙。过了灯节,年事已毕。二郎即与众人择定开工吉日,叫了匠头来领了银子去砌造,要赶在五月内完竣。又请了梅仙,五官先搬了过去,监督工匠,帮着二郎料理。金柳二人因新屋内修盖拆造,住着不便,即借了王氏家屋子前进住下。好在相离咫尺,每日清早起来监督,至日暮收工,方回王氏家歇宿。
二郎自有了梅仙,五官分劳,可以间日一来,不过支付银钱,指点着各处如何增减。因预先拟出一张图样来,斟酌得十全十美。此时众匠役只照图样上地步方位砌筑,不过小为更换而已,所以不大费事。看看到了四月将尽,房屋园亭十欠一二,只忙着开池种树,叠石引泉。又打造各处陈设家伙。小儒等人,亦有时来看视一回。
这日,忽看到邸抄上,广东洋税滋事,因程尚由广东军务保举出身,且在彼地日久,熟悉各要害情形,遂调了程公两广总督,并整顿洋关税务诸事。两江即调云从龙来补授。
从龙自见了小儒等人的信,闻他们起造别墅,同作退隐之地,甚为欣羡。虽寄了一万银子去入他们的雅会,每恨不如他们闲云野鹤,飘然世外。也曾告退过数次,争奈圣恩不准,反说他有意规避,不以国事为念。今因调了两江,正好和他们亲近,喜悦非凡。况程公起程日急,从龙赶着交卸了漕河两印,即来南京接他丈人的后任。程婉容与小凤也欣喜不尽,心内亦记忆众家姊妹。
转眼端阳节过,新屋子的工程已完。梅仙,五官照着图样,收了房屋。又兑清众匠工价去后,便搬进新屋子来,忙着叫人各处粉饰油漆,摆设桌椅器皿,张挂帘幔等事。又请了小儒等人过来看工,并商议题这些亭台轩馆的匾额,对联,好做成了悬挂上去。还要大家公议,某人爱住某处。小儒即于是日请从龙在新园子里吃酒,以便一同拟题。众人一早即到园内等候从龙,少停见家人上来回道: “云大人到了。”众人忙着出外迎接。未知小儒等请了从龙来,如何题咏园中景致,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题红刻翠万卉争妍 醉月飞觞群芳雅会
话说云从龙闻得陈小儒等人请他吃酒,并品题新园各处轩馆,也不用执事,只坐轿带着几名从人,到了园门,众人迎接入内。原来这新园子一顺两座大门,东首朝南五间大厅,后面接着几进住宅,外有群房数十间,是预备厅上款待宾客,并住各家内眷的。西首即是花园,里头也有门户通着,好分内外。
小儒便先请从龙在东边厅上坐着。茶罢,从龙道: “诸位兄台风雅过人,承蒙不弃,携带小弟,已欣感不尽。况有诸位大才题咏,何必又呼唤小弟过来。”王兰笑道: “既是公同雅好,无须谦逊,谁拟题得贴切,即用谁的。”众人齐声称善,遂邀着从龙出了东首大门。
来至西边花园的门,众人看是一座水磨雕空山水人物,方砖砌就六角大门,上面一方白石横碣,系留题之处。小儒道: “我们即由此处题起,一路顺着进去,方有次第。”便回身请从龙先题,从龙谦逊了一回,众人执意不行,到底让从龙题了。从龙一面同众人走入园门,因说道: “此园见是我等作退隐之所,若定要说出隐逸字样,反觉煞然无味。在我意见,花柳当春而发,此中群芳毕集。莫如题之曰‘绘芳园’,以寓绘写群芳之意。诸位再细加斟酌,可否用得?”二郎先拍手叫妙道: “以‘绘芳’二字总括斯园,顿使花柳增色,连我辈居于其中,都觉高了位置,未免就是自矜了些。好在他们女眷们有柔云、爱卿等人,也可当得起这一个‘芳’字了。”说毕,众人皆大笑称是。
再看时厂园门内即是三间过街小屋,旁边接着十数间小屋,虽然卑狭倒也起得十分精到,是看守园子家人们住的。当中一条鹅卵石铺的马脊甬道,约有丈许长,两边尽栽的风尾竹,真乃万个玲琅,凉浸衣袂,绿映襟裙。使人夏日坐此,烦溽顿忘,而又不识不尽竹外有多少景致,非比别的园子,开门见山易于览尽。
穿出甬道,见一所大大明三暗五的起居花厅,四面轩窗回廊。众人入内少坐,门上也有题匾。王兰道: “此地为园中第一景,而且回顾园内高下尽在望中,可名之曰‘览余阁’ ,取其一览无余之意。当中匾额,可直书‘坐有佳士’ 四字,既明我辈往来其间绝无俗子,且又暗绾合到这排竹子上去。”众人皆点首赞好道: “此地还要一付楹联挂上。”王兰听说,低头略一沉吟道:
留客夜谈明月上,
抛书人倦午晴初。
小儒赞不绝口,忙叫人取过纸笔来写上。又起身同着大众出了回廊,见一湾流水,纡回盘曲向东而去。下首尽是高低怪石,堆了一座矮山;上面用土掩平,栽了百十本梅花,顶上也有一所亭子。山那边景致,却全被此山遮隔。
小儒道: “我们先向东边走去,随后再绕到西边来。”遂顺着水边走了数十步,见一座白石小桥,桥下左右栽的红白莲花。过了桥,一座石亭,纯用石梁、石柱。石栏、石牖,里面的桌几,皆是大理石镶嵌的。这座亭子却随着山子石高低凸凹砌就,亭前种着几株金丝垂柳,旁边一个假山石洞,那边另有所在。亭子上与山洞口皆有题处。
众人进了亭子,即请伯青留题。伯青也不谦让,想了想道:“此间全用石工,亭外池沼又有荷花,本为避暑之汁。我意即用‘延羲’二字以名此亭,未知你们之意若何?”众人未及答言,二郎道: “此处址在东首,却迎着西北,这‘曦’字似觉不合。”伯青微笑道: “古人云:北窗一枕,羲皇以上之人所居。故名曰‘延羲亭’ ,取其此亭凉爽忘暑,可以延接羲皇以上之人。我说的羲皇之‘羲’ ,楚卿误为朝曦之‘曦’ ,所以觉得不妥当了。”二郎听了,方知自己误解,把脸臊得飞红,笑道:“不用说罢,好得很就是了。你爽性把联句题了,这山洞口,也要费心的。”伯肖笑着道: “这亭子上对句,我已有了。”
无端丘壑随心造,
别有天地非人间。
“那山洞口,即用:‘另有洞天’ 四字。”众人都赞好。
又出了亭子,即由山洞穿过,忽然开朗。迎面一块空地约有半亩田许,全是红短阑干围着,绕过红栏,是五间正屋,屋旁两边五间,共计十五间,皆砌成抄手形式。栏内皆是芍药,虽已开过,尚有败叶离披。当芍药盛开之时,在这三处吃酒赏花,皆系正面对着的。怕的人多,坐在中间的看得真切,旁边的岂不将花放在背后,这一来纵有十桌八桌的人,无不对花而坐。众人都道: “这所屋子,造的倒有点意思。”
众人走入当中五间屋内坐了,早有家人们送上茶来,大家润口。王兰道: “此屋砌得有趣,必须题的也要峭动方好,仍请在田题罢。”从龙道: “若要峭动,却非你不可,者香不用谦逊了。”王兰笑着点点头儿道: “可取名‘留春馆’ ,言其芍药开时春光将暮,人必三面对花而坐,共留此春色,不忍遽去之意。”对联可用:
花畦低护阑干曲,
鸟语催残芍药春。
题罢,大众起身由留春馆回廊上一个角门走出,见四面短垣,一方院落,院中两株梧桐。
众人进来,见屋宇宽大,全用十锦窗牖,隔的曲曲折折,如万卷书、菱角、扇而等式。上下各色彩锦裱糊,那窗牖上是五色玻璃,使人目眩神迷。那边又有院落,尽栽芭蕉。两处看来,皆是屋子。正面如两所屋宇,后身倚着后身一般。二郎道: “这是我想的意思,连名字我都想下了。不如就叫做‘两翻轩, ,言其这边那边皆是正屋,如一个屋子翻作两个屋子似的。你们不见那墙角下有湾流水,直通到园外秦淮河里,引进来的活水,就是前面那些池沼水道皆由此间通过去的。”
从龙连连称赞道: “楚卿用‘两翻’二字以题此处,倒也新样,可谓俗不伤雅。就用此名,不必改了。你想的好,题的也好。爽性连对句都题了罢。”二郎道: “果然使得,我也诌一付对联试试。”思索丁半会,笑道: “我有是有了,只恐用不得,说出来你们改正罢。”伯青笑道: “你说罢,不用累赘了,只刈将‘羲’字认错,都是好的。”说得众人大笑起来。二郎笑着,瞅了伯青一眼道: “你别要这么使促狭,说这些尖刻话,从今你就保得住一辈子不说错话,我才服你呢。”遂念着他做的对句道:
两面屋随流水转,
一丛人似隔花行。
又说: “才进来的那角门上,亦可用‘曲径’二字。我都诌成了,用得用不得我却不问了。”众人都说: “好极!”小儒也叫写上了。又见这屋子无门可通别处,正在寻觅,五官起身道:“你们随我向这里来。”便从屋里曲曲弯弯的走至尽头,见一带板壁,五官用手摸着消息,使力一推,只听“喀喳”一声,板壁分开,现出一座门来。
那边尽是架花棚子,两旁搭着,当中一条羊肠小道穿过,迎面一条宽河。河上搭着竹桥,河内并有船只。五官领着众人过了桥,是六七间曲尺式的屋子,却盖在河中,四面皆水。河边栽的榆柳桑槐等木,大有乡村风味。众人入内,见其中陈设器皿,尽系朴实物件,便齐声称赞有趣。
从龙道: “前面两翻轩备极华美,如入琉璃世界,此地忽作古朴,使人顿起林泉之想,真各尽其妙。应该子骞留题了。”汉槎道: “我于题饿咏水上不大讲究,还是你们代题为是。”王兰道: “你无须推委,楚卿尚能题咏,不成你还不如他么?”汉槎无奈,也俯首沉吟了半晌,方道: “我想此地既造作乡村河亭风姑,又在这繁华锦绣之中,可名曰‘半村亭’ ,取其半村半郭之意。这屋里对句,我也拟了一付,还得你们斟酌。”因念道:
溪水当门问此处源通何地?
桑榆绕屋爱其间人正归田。
众人听了,痛赞不止。王兰笑道: “你的题句直要压倒我们;你反谦逊不能,莫非怀才自负么?”汉槎笑道: “不过偶尔如此,到底不算什么。”
众人又见对岸尽是崎岖石路,或高或低,或宽或窄,不甚好行。不如坐了船去,顺着这河边观看岸上景致,倒省力些。于
是,唤了水手们米,服侍众人上船。顺水撑去,未及数十步,见山石背后露出一座楼台来。众人吩咐泊船上岸。原来这楼傍着山石起造的,那山石盘回纡曲,堆接到楼口。从底下至上面,皆栽的牡丹,竟有千余株,又夹着一层一层的绣球花树。人在楼上凭阑一望,是一座花城相似。众人齐声说好。
从龙道: “小癯和五官,今日也不可退后,你们可合题此处。”五官见众人题咏,自己早已技痒,又不好越众逞能。既然从龙叫他题,也不推辞,便欣然应诺。.想了想道: “此处牡丹既多,逢春开放真乃.红紫夺艳,占尽人间富丽,可取名‘夺艳楼’。对句小拟题上罢。”梅仙亦笑了笑道: “我也未免东施效颦。”遂说道:
倚石花繁真富贵,
登楼人至亦神仙。
“这楼下的一方横匾,可用‘香城绮国’ 四字。”众人亦称赏不已。下了楼,复又上船,随着流水,转了两个湾。那岸上无非垂柳马缨,丹枫碧楝等树,难以备说。船至尽头,众人登岸。带粉墙,两扇朱扉,里面隐隐无数房屋。
大众进了院门,是十数间小屋,或断或连,或有门相通,或回廊相接。院内白石砌就花台,依着屋子大小妆点。花台上傍墙或栽桃李,或种西府梨杏等花,下面配着兰蕙诸品花草。屋内粉壁上砌成各样方圆长短格式,以备安置盆景瓶几[茁物。王兰道:“此间春夏秋三令皆宜,可名‘红香院’ ,何如呢?”从龙道:“以‘红香’二字包罗甚广。妙绝,妙绝。”再看这红香院,处处倚梁傍杜接着砌造的,可以不用悬挂对联,众人,也就不题了。
出了院门,是一条曲径。迎面一座圆门,形如满月。门内大人院落,攒三聚五找着佳树。那空罅处,补着人许高的玲珑透漏风石。众人进了圆门,见这一所房屋也砌就圆式,屋内凡有门户皆是圆门圆户。 时已近午,家人们早摆上饭来。大众亦觉得乏了,便挨次入座。伯青道: “此处全用圆式,栽的一色桂树,分朋是造作月宫之形。况这屋后又靠着夺艳楼的山石,可名曰:‘丛桂山庄’。”众人都道: “甚好!”
少停饭毕,大家净面漱口。仍由圆门出来,见两条石路。一条路向丛桂山庄屋后绕过,那边也有一群房屋。小儒问是何处?
梅仙道: “那里是后园门,出去即秦淮河边。这几十间屋子,派看守园子的人住的。倒也砌得宽大曲折,我们可到那边瞧瞧去。”小儒道: “既是下屋,可不用瞧了,也代他们起个名字,好叫唤。因傍着后河,即叫 ‘枕河居’ 罢,明日亦做方匾挂上。”梅仙答应了。
大众便巾着这边一条石路走米,见有山阻路。上面尽是梅花,山上有亭,山下亦有重心袜户的十余间房子,方知即是头里进园见的那西首梅岭了。众人到了屋内坐下,从龙道: “此间可该小儒兄题了。”小儒犹白谦逊,王兰道: “一个园子都走遍了,你尚未曾题咏—处,不是我们欺了你,即是你太偷懒了。”说得大众笑了起来。
小儒微想了想道: “此地可取名‘绀雪斋’ ,暗用嵰岭红雪之意,不知司‘使得?”从龙等皆同声称好, “用意既新,兼又贴切。岭上梅花,不比泛用平地上的话”。小儒又念着联句道:
月明影比骚人瘦,
风过庭空鹤梦醒。
说着,忽见山那边飞起两只白鹤来。小儒笑道: “这山上的亭子,就叫‘来鹤亭’罢。这山即叫‘栖鹤岭’。”众人赞好,便一齐爬过岭来,找寻旧路,仍至览余阁内,少歇片刻。
小儒邀着从龙等人出了园门,复回厅上。小儒道: “这厅上的堂名,也请在田题上罢。”从龙道:“可名‘绿野堂’ ,使得么?”小儒点了点头。即将园内各处题的轩馆名字,另行誊清,又命人量了各处匾对尺寸,请王兰便中写好,让人拿出去做字,叫匠人赶着办,进宅就全要悬挂的。家人们答应,自行料理去了。
早巳掌灯时候,厅上摆齐酒席。众人推从龙首座,其余分次序相陪。吃了一巡酒,大众择定六月初二日入宅。又问汉槎可能将爱卿搬来同住?汉槎不答,众人知道是小怜不能过来,也就不问了。又议定伯青住红香院,汉槎住两翻轩,梅仙住半村亭,五官住丛桂山庄。他们除了在自己府第内,到园里来即住此数处。
小儒派了双福、连儿、三桂儿等管理园子,督率着众家人收拾打扫。所有各处四季用的帘幔帏幕,皆交与双福等随时更换。
各处的器皿陈设,亦派定某人竹理某处,以防遗失,好有着落。又雇下一家扎花儿匠,搬至园中群屋里住着,预备修扎各处花草瓮景。一一分派已定,众人又传觥飞盏的痛饮一番。时已二更,席终散坐。
从龙也择定了一处住宅,若婉容、小凤高兴到园内来住几时,也有个居止。伯青道: “六月初一我们须要大乐一天,一则进宅,二则贺园子落成。就是内子,舍妹两人,虽不能来住,那日亦要来的。”众人点首称是。从龙便起辞回衙,小儒等人也要各归私第,仍留梅仙,五官在园居住。前头两个家人拿了一对羊角手灯,照着众人出来。外面各府的轿马,业已伺候。梅仙,五官俟众人上了轿,方回身进来,吩咐关好两边门户,吹灭厅上灯火。因劳碌了一日,也早去歇息。
次日,梅仙叫了匠人来打造园内匾对,五官又去催着王兰写了堂名对句。隔了数日,匾对已齐,帘幔等物亦添补全了,梅仙押着人各处悬挂。时已五月将尽,红香院与半村亭两处,萱草榴花俱开得十分茂盛。延羲事前,池内荷花也开了好些。先两日,各家的粗细物件陆续搬至,伯青,汉槎也发了一付陈设床帐过来,梅仙,五官帮着各府来的家人们,四处安放停妥。
到了六月初一日黎明,梅仙,五官穿了衣冠,众家人亦是新衣花帽结束起来。祈宅正门火开,一路至厅上皆张灯结彩。后进里与西边园内,亦复如是。王兰又定了两班名戏来伺候。少顷日色初出,各府内眷尽至。女席在留春馆款待,即在芍药栏外搭了戏台。五官又安排下数万花炮,在两边门外搭起竹架,等大众一至,即命人点着。那爆竹劈啪之声,远近数里皆闻。
小儒等人亦公服乘舆而至,梅仙,五官忙出迎接。到了厅上,彼此见礼道喜,众家人上来叩贺。茶罢,早闻喝道之声,知从龙已至,小儒等人皆起身出接。从龙下轿,同到厅上,礼毕入座。这新宅门首,乌压压的车轿人马挤满街道,连行人都绕越他处往来。
家人们伺候早点,吃毕,众人即宽去外褂。早见领班的拿着戏目,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穿红衫的小旦,上厅请安,呈上戏目。
原来这戏台就搭在绿野堂前,对厅设了戏房,院内用木板铺平,上设猩红氆氇,檐口尽用五色锦棚遮满。从龙等人又谦逊了一会,到底让从龙先点了一出《卸甲封王》,然后小儒、伯青、二郎、汉槎各点了一出,无非《满床笏》、 《双官诰》等吉利戏文。少停,摆上席面,众人入座,即开锣唱戏。
且说园子里方夫人为首,与众位夫人见了礼;恰好婉容、小风亦坐轿来了,大众接进园内。把一座留春馆都站满了,真乃珠围翠绕,绿舞红飞。众丫鬟仆妇也忙着上来送茶设座。方夫人让过茶,又邀着众人,由留春馆后面一条夹道内耳门走过,即是东边住宅。各处看了一回,仍到园中。见席已摆齐,众夫人序齿归座。家人们拿上戏目来,在帘子外递于使婢,然后方呈送众位夫人前。众人亦逊让了一会,点下戏来,仍由使婢传给帘外家人。
那家人拿着戏目,送到班房内,顷刻开锣出台。
这两边的鼓乐喧天,笙簧盈耳,引得左右邻舍及过往行人,无不探头探脑在园外窥望,齐声赞好。男厅上,从龙等人拉了梅仙、五官与沈’若愚等同坐。女厅上,方夫人也去接了梅仙家巴氏母女,与伍氏、穆氏,王氏、宋二娘等过来,另备一席,在下首五间屋内款待。唱了两出戏,暂停歇午。外面从龙等散坐盘桓,这边园内众位夫人也到各处游玩。好在今日一个男客都不过园子里来。
不说各府男女宴会热闹,淮知这风声传扬出去,早哄动合城文武乡宦。都因云从龙,陈小儒是先后新旧任的本省制台,又因江祝王三府亦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当道绅士,谁人不想来拉扯亲近,忙着人去访信,不一会,都回来道: “云大人们新造了一所园子,今儿迁移过去。小的们看他那边请酒唱戏,不比往日寻常宴会,想必还有别的事呢。”于是,大众商议,也有送戏的,也有送酒席的,也有合送礼物的,都着件喜庆大事吵嚷起来。
从龙等人正在厅上闲话,见家人们重又摆换席面,预备接唱戏文。小儒道: “今儿都是者香闹着要唱戏的,锣鼓喧阗,吵的人心都慌了。今日又不便唱清雅戏文,是以尤甚,反不如我们平时吃酒行令的舒适。”正说话间,忽见家人匆匆上厅回道: “外面各位大人大老爷家俱送礼来,说我们今日有喜庆事。据闻停刻还要过来道喜呢,小的们再三剖说,来的人都不相信。”说着,将名礼单呈上。
从龙,小儒皆拍掌大笑道: “这是那里说起,我们不过闹玩意儿,他们怎么当作喜庆事送起礼来,可不是笑话么!者香来听听,都因你要唱出戏,唱出故事来了。这却怎么着?”王兰火笑道: “好好,这些人很为知趣,也晓得来凑个热闹来。他们既送了来,我们就老实收下。拿他们送的戏酒,改日请他们来此吃酒看戏,爽性闹他个江翻海沸,不枉我们砌造这园子一场。再则也叫他们瞻仰瞻仰我们园内的景致。”
从龙、小儒等人亦只得依着王兰的说话,将礼单细看,分别交情厚薄,该收该壁的,一一发付已毕。果然本城由藩司以次,及大小乡宦俱陆续亲来道喜。众人又穿了公服迎送,直闹到下昼时分方止。
接着摆上晚酒,点齐灯烛,场上又开锣演戏。众人皆觉倦乏了,勉强完了戏,放了赏。从龙、伯青,汉槎三人即作辞回去,小儒等送过他们,也各自去歇息。
倒是园内女眷们甚乐,又没有外客,用过午宴尽把外罩大妆卸去,全数家常打扮,随意散坐听戏。傍晚即完了戏,命各家仆妇放了赏,方摆上晚洒来,众夫人挨次入座。酒过数巡,方夫人道: “我们今日也要行个令才好,不然此时戏又完了,这哑酒也觉得无趣。”众人未及答言,洛珠先连声说好。众夫人见他们两人高兴,都笑说遵令。 ,
方矢人回头叫使婢取了一付行令酒筹过来,是两个方圆竹筒。方夫人道: “这圆筒内是花名,方简内古人名。此令须先拇战,谁输了谁吃一杯,即先掣花名,后掣古人名,用一句古诗,绾合酒底,随意席上生风,或用五言七言古诗词赋及俗语等等不拘,亦要与上句联络有情。说过了再掷骰子,照点由上下家顺逆数去,即以此两家对战。我做令官,谁说不来罚酒三杯,另找同席代说。代者不佳,仍罚找者,与代者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