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芳录红闺春梦 - 第 25 页/共 36 页

鲁鹍闻说也只得罢了,好在先将王起荣捉参去仟,亦算抹了陈小儒的面孔,稍出我胸中气闷,待访得确据,那时再为发手。   翁婿谈谈说说,直至三更,各回寝所。里面曹老夫人也与女儿说不尽的别后情形,便留住他夫妻过了年,俟春日融和进京,路上好行走些。鲁鹍又具禀启入京,告诉他父亲鲁道同。   不提鲁鹍夫妻暂住清江。再说云从龙的奏折入都,隔了一日,奉到上渝:     据该督参奏各款,悉如所清。惟章三保所得银两,姑念其女如金死于非命,着迫出一半存库,以备公用。并着原籍地方官,严行管押,不准在滋事地方逗留。原审甘泉令鲁朗,既告病解任在先,着加恩免议。其余往送妓女出殡之该官绅等,殊属藐视法纪,着照单一并惩办。该管官等,亦着加恩,各降三级,记大过一次,不准抵销。云从龙见了上谕,即照例办理。   朱丕、许春舫两人即去了官职,难在扬州居住,便各回本籍去了。贾子诚亦因革去衣顶,无颜见人,又因历年结得仇怨太多,恐再被人告发,所幸腰缠甚饱,到处皆可为家,遂跟了朱丕至浙江暂避。所有众官绅,只因一时高兴,都获了咎戾,此时返晦不及,也是自取其辱,难以怨人。便回籍的回籍;躲避的躲避。无须赘说。     惟有章三保夫妇分外晦气,赔掉了一个活摇钱树的女儿,又喊禀告状的大闹,始得了几千银子,可以从此温饱,另作生计;日后还想在如玉身上,落这么一款,是以有所恃而不恐,在如金丧中,很用去若干。出殡的这日,虽说是众官绅代办,他家亦贴了几百银子在内,又酬谢了毕世丰一千银子,所余的也只得一半了。此时要追出充公,真乃空喜欢了一场。     妈妈只急得要寻死拚命,反是章三保劝慰道: “我们这件事还算运气,若要全数追出来,恐怕卖人赔补都不够呢。只当如金暴病死了,又向谁讨银子去?犹落了一场风光。凡事不能前思,都宜退想,好在我们近年余下的私财,未曾动用分文,在南京尚可买几亩薄田,将就度日。待如玉拣个好好人家嫁去,我们也交代过首尾了。”     如玉亦从旁再三劝说,妈妈方无话说。即收拾回扬州,将住的房屋,变卖了两百银子。重又来至南京,不敢在城中居住,到乡间寻下——所屋了?。又买下几亩田,自耕自种,他夫妇倒电无忧无虑的过活。隔了一年,有位过路官长,因无后嗣,看中了如玉,要买去育子。章三保又得了一宗身价添补,又承继了一个族中侄儿为后,接续香烟。此乃他夫妇终身交代,后文不提。   单说云从龙自发落过人众之后,甚为惬意,便坐轿来见小儒,细说此事。小儒笑道: “你只图办得导风峻,须知这班人恨死我与又盘了。”从龙笑道: “小儒而今真成了妇人之仁了。若各直省督抚大员,都似你这般博宽仁慈爱之名,那一班贪婪牧令,更外要张牙舞爪,虐害百姓。岂非纵使殃民么?你如身处其境,亦不能置身事外。现在你在局外,袖手旁观,乐得替人说句好话。岂不闻丈夫处世,一要人喜,二要人骂。自古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况我辈身受朝廷厚恩,又生当太平之世,无从答报,惟有严束群僚,洁己爱民,庶可报涓埃于万一。若一味唯唯否否,只顾保自己禄位,几席之外,不相过问,非独深负君恩,亦忝辱了平日父师的训诲。”   王兰在旁,忙掩耳摇头道: “罢,罢,罢!这些迂腐的谈论,我最厌闻。在田现在是任重干城,将来定名垂竹帛,千古不朽,理当如此。不知我们目下乃世外闲人,与世无闻,在田这一番绝大议论,可惜对我们空说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只晓得风花雪月,诗酒琴棋,此数事外,矢口不言。我劝你对那当时当道的人讲去,方有裨益。”说罢,满座皆笑了起来。   从龙亦笑道: “谨领尊教。即如我是绝俗的俗子,此论甚污尊耳;者香既是个清尚不群的流品,怎么前次又出山的呢?若不经心国政,切己民情,那宫保恩衔,又从何处得来的?只怕我这一问,要问穷你那矫情巧辩了。”二郎拍手道: “在田此问,真要问倒者香。试问者香犹有何说?”王兰仰面大笑道: “此间亦不足难,我说你们是俗子,到底其俗入骨。岂不知出为禹稷,退即巢由,方无愧顶天立地的男子行为。 ‘彼一时此一时’六字,即可包括无遗。我并非说在田所议非是,无如对我辈而言,可谓言之失当。”   众人正在谈笑争论,忽见双福拿着衔本上来,回道: “王喜在外求见,说有要话面禀。”小儒闻说,诧异道: “他好好在扬州卫任上,不应到这里来,其中必有原故。快叫他进来罢!”双福退下,少顷领着王喜上堂,见众人请安,站立一旁。小儒命他坐下,问道:“你在扬州卫任上甚好,怎么有闲暇到南京来的?”王喜即将被参情由细禀,又打听出是鲁鸥挟仇,撺掇他丈人揭参的。小儒道: “鲁鹍你毫无芥蒂,怎生叫他丈人参你?我真不解。”   王喜道: “因为参的勘语是: ‘缴纳迟延,有意玩公。”我见各省漕粮,均未缴纳过半,惟扬州卫属已缴了八九,何以反说迟延受参?故着人前往清江,细细访问。后来郑林又有信通知我,方知是鲁鹍的谗言。他为甘老先生有信到南京,又是主人送去的,即迁怒到我身上。据说还叫他丈人参指以家丁朦混捐职官,欲借此牵制主人。倒是曹人人恐得罪了这边与云大人,不肯照直奏参,说什么投鼠忌器,又回不过鲁鸥,才借着这公罪名目撤任。不怕别的,只怕我到标候补,漕帅又寻别故。又有鲁鸥现住在清江署内,分外不能容我,岂非白白送了去,以颈就刃。所以请一个月的假,过来求主人设法解释。”   小儒听说,当未答言,早恼了云从龙,向王喜道: “曹大生囚信了他女婿搀言,参你去任,可见小人的心是不能问的。我倒推情,准鲁鹍行告病,规避承审不实,及受赃的处分。他不知感恩,反归怨于小儒等人,又波及于你。你只管放心去回标候补,只要你处处小心,不可人意,谅曹火生也奈何你不得。你耐心守这么一年半载,我都仍叫你回扬州卫官的任就是了。曹人生别倚着一朝权在握,便把令来行,他若犯到我手内,寻着他的过失,我亦可参劾仙。”王喜听了,忙立起请安道: “蒙人人恩典,粉身难报。只求曹大人不寻事,只算万幸。”   小儒笑对从龙道: “在田何如?我说他们都要归怨我与甘老的,竟不出我所料。又奈何不到我们,却迁怒至王喜身上。王喜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是半天里塌下来的飞灾。”从龙笑道: “我已允下,代他谋覆扬州卫任,还对不过你么?犹要挖苫我,小儒真乃斗筲之器了。”小儒又问王喜,家眷可否同来?王喜道: “来了,到上房叩见太太去了。”小儒点点头,命他暂行退出,好在你尚有几日耽搁,此事可从长计较。从龙道: “没有什么计较,依我这般去做,包你不得误事。曹大生若将你守备参掉了,我保你个提镇。”王喜又谢了,才告退下来。   王兰闭目摇头道: “在田只顾说得畅快,以朝廷的名器,赌你们的胜负,与适才一丝不苟,侃侃立论,何相背若是之远?”从龙笑道: “你这促狭鬼,专会踹人家的空儿。我不过这么说罢咧!我也无暇同你斗口,避你何如?”便起身作辞。王兰道:“古君子立身不苟,当知立言亦要不苟。你既理屈词穷,焉得不遁!”小儒与众人送了从龙回来,见桌上有封书信,是扬州甘誓寄来的,忙展开看毕,知所说的两头亲事,甘誓已应允了。并写明俟实徵、甘露春闱后,再行纳聘;又约徵,鹍等入京,便道扬州,与甘露同行。小儒递与王兰道: “你的媒人做妥了,预备肚皮吃谢媒酒罢!”   王兰道: “这两门姻亲,我期其必成,若逆料不成,我前日也不肯轻易作札。难得是现成的事,何妨撮合。闲话休提,我想起一件事来。昨日我走到绢雪斋里,见梅花开得甚好,连岭上红梅,都放了几处南枝。想是今冬天气融和,炸开来的。我们择个日子,要去赏一赏梅花,别要辜负了冬景,冷落了癯仙。”二郎道: “我亦久有此意,因晴日赏梅觉得无趣,待下了头场雪,准备围炉酌酒,见梅雪争辉,方有趣致。”   小儒道: “楚卿所议甚善,最妙待头场雪后去赏梅。况我这连日也没有空,要打发徵儿等进京。虽不要我代他们料理,因他们是初次春闱,不谙体制,趁此暇日,与他们谈说谈说,以免临时错乱。”二郎道: “这也是正经,然起程的日子尚觉太早。”小儒道: “我意在叫他们赶进京度岁,迟下去恐雨雪多了,路上难走。不然何必这么早呢!”   正说着,见三佳儿匆匆进来道: “江府里打发人来报信,说江老火人今儿午刻殁的。现在合城的官绅,都去候殓。请爷们示下,好预备轿马伺候。”众人听说,吃了一吓,忙叫快备轿马到江相府去。三桂儿答应了声,急急出来,传话人众伺候。小儒等入内更换衣冠停当,外面轿马已齐,众人上轿,跟从上了马,直奔江府而来。未知江丙谦殁后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江相国返仙归地府 云制军治水论河源   话说江丙谦自劳乏成疾,病势日增,又添了咳嗽诸症。请了医家来,皆束手无策;但嘱早备后事,以防不虞。江相也知道自己难以复起。这日早间,觉得神致稍爽,命人扶着坐了起来,喝了一口水。将汉槎唤至床前,授以大义,叫他书写遗折。汉槎不敢违命,心内如刀割一般,忍着泪遵照父亲口说的意思,写就奏草,送与江相过目。,江相点了点头,命收过一边,有暇即可誊清。又将汉槎叫走近两步,勉励他“居官要清,爱民要切,由高曾祖考以至汝父,五世为官,皆兢兢业业,幸无陨越。汝若能承先绪,方不愧江氏子孙。我即死在九泉之下,亦可暝目,无憾于宗祖”。汉槎此时万箭攒心,又不敢哭,只有低低的应了一声,那眼泪早扑簌簌乱滚下来,忙躲开用手帕偷拭。   江相又请了江老夫人过来道: “你我夫妻原冀白头偕老,同享百龄上寿。不意我大限已终,只得抛撇下你去。然回想我们数十年夫妻,相敬如宾。.你又是诰命一品夫人,膝前有子有孙,也不算苦了。我死之后,你可无庸过于悲伤,致损身体。”江老夫人听了,哽噎着道: “你那里寻出这些话来,不过年灾月晦,少停几日即可全愈。没的这些话,倒叫人难受。况现在各处聘请名医来诊视,俗说药遇有缘人,碰着那有缘的,可以一药而起。你刖要这么胡思乱想,耗费精神,不是医生说,还叫你静静的调养呢!”   江相微笑道: “那里怕死就能不死么!这些医家不能治病,何能治命。吾知吾命不可复生,纵求得海上仙方,都是没用的。且人生百年,都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我辈生于承平之世,圣朝无阙,谏书日稀,不必效文臣死谏;边疆安谧,烽火不惊,不必效武臣死战。又荷圣恩隆渥,位冠百僚,尚幸勉供厥职,未有遗羞,此心即可质诸鬼神,虽死犹生也。”,   说罢,又命人抱了奎郎过来,伸出手摩抚了一回,叹道:“此儿生有骨格,将来可大昌江门,远胜于乃父多多,须善为抚育之。”回头把白青叫过,亦规诫了数言。又向素馨道: “你是出嫁的女儿,我本可放心,因你既在我面前,不得不吩咐你几句。总之为妇之道,敬奉翁姑,匡助丈夫,乃妇人第一要事。舍此而外,皆为末务。况你自幼熟读列女等传,颇明大义,也无须多嘱。唯有我死以后,你母亲必然悲苦,你当善体母心,多方劝解为是。”素馨听说,不由泪下如雨,几乎哭出声来,勉强在喉内应了一声。   江相又吩咐, “身后不可奢侈,只要尽礼”。汉槎恐父亲劳碌太甚,再三请睡下稍歇。再看江相两颊发红,目光已定,忙叫人捧过参汤,汉槎亲送与江相口边。江相摇摇头,推开一旁,微微一笑,口内朗吟道:   我本大罗天上客,来从人世了因缘。   吟毕,笑犹未止,即溘然而逝,享年七十八岁。   江老夫人急上来摸按叫唤,已不中用了,忙命众人穿换冠带。此时亲丁人等,各分男左女右,齐跪于床前叩送。一面着众家丁送信亲友。然后房中方举起哀来,可怜汉槎直哭得死去活来,音微喉哑;江老夫人亦痛哭不休。琼珍恐婆婆年老,不禁伤感,反忍泪同着素馨近前劝住,亲扶江老夫人到退门里少息。   前两日,各色匠役人等早传齐伺候,一得了信,众家丁分头督率裱糊门扇,搭盖棚亭。顷刻,内外如银装世界一般。后进又高搭丧棚,所有帏幔祭献诸物,色色俱全。   少时众亲友纷纷皆至,伯青即请王兰,二郎照应一切。择定入殓时辰,叫了僧道等众来伺候。眷属由江老夫人起,均遵制成服。汉槎赶着申报丁忧,又托云从龙代递江相遗折。众亲友俟殖毕,始作辞而去,只有小儒等人未散,又劝慰了汉槎一番,无非节哀尽礼的话。汉槎与小儒商议,留下二郎帮同伯青照察丧中各事;梅仙、五官管理外面迎宾送客,收礼登簿诸务。小儒回去,即遣人送了他三人的铺盖来,以便住在江府。所有丧中繁文,自然按礼中度,毋须交代。   单说云从龙专呈江公遗折去后,过了几时,奉到恩旨:深念江相在世公忠爱国,赐谥文勤公。又恩赏一品荫生,俟伊子汉槎服阕后,仍以道员送部引见,听候选用。又赐祭一坛,即着该督前往致祭。   从龙先着人去送信江府,随后亲自前来主祭。汉槎忙迎接入内,设了香案,向北谢恩,请从龙代他转奏,感激下忱。又摆盛席款待,邀伯青,二郎作陪。说到江相临终的时候,念的两句。从龙道: “足见江老相国生有自来,不同碌碌。此番撒手西归,遥忆鹤驾乘云,再登蓬岛。子骞之子奎郎,日后定然光大门庭,胜于祖父。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凡人到临终之时,说人休咎,必灵验的。”二郎道: “老师一生聪明正直,死后非仙即神,断无疑议。况祖父之德荫及孙子,奎郎之将来,可操券以待。 ”     伯青道: “据闻此子生时,舍妹梦吞珠而产。其珠如斗,五色斑烂,光华射目。古来梦珠梦月而生者,皆可期贵,未卜此子若何?”从龙笑道: “据你所说,更不言可喻,令外甥定是一粒灵珠子化身,非独富贵兼全,日后还该有异常出色惊人之处。未知伯青可能为何无忌之舅否?;”说罢,伯青.二郎皆笑了起来。酒过数巡,从龙起身作辞。回至署内,宽了大衣,正欲转后,忽见外面传进一角紧急文书。忙拆开看时,原来是漕河秋间水汛甚大,经漕河总督率同在工司道各员,小心防范,直至霜降后,水力稍弱,亦渐却退;兼之各工修得坚固非常,当具折申奏,普庆安澜。此时已交冬令,正水涸之时,更毋庸虑。孰料月内忽然潮汛大作,各工员弁又未曾防备。从来冬令绝无水患,此番突然而来,措手不及,竟决漫了好几处堤岸。各工人员,都疑为妖诞。那告急的详文,如雪片一般,把个曹大生吓得惊疑不定。且古今未有之事,又不敢不出折具奏,自请处分。旨下着漕河总督,商同两江总督与山东巡抚,妥为筹力、。所以曹大生忙备了咨文,至南京、山东请云从龙、洪鼎材赴工会办。   从龙见了来文,也深为诧异。亦不知冬令水患,是何吉凶,即收拾起程。忽想起王喜来,正好借此机遇,带他去效力。便传了王喜来见,说知此事。王喜甚为欣然,退了下来。即将秋霞寄顿在方夫人处,自己单身,好随制台去治水。而且又是漕河两营人员,分内之事。   一日,从龙到了清江。曹大生得信,即遣员迎接入城相见。洪鼎材早到了数日。彼此见了面,无暇叙说寒温,便议论此水来由,大为怪异。曹大生道: “亘古及今,未闻交冬水涸之时,复又泛涨。且来势甚猛,竟有堤工难保之虞,岂非怪事而何?偏偏小弟来淮,值此祸乱,定然我应绝于此。多分此水即因小弟而至,亦未可知。”云从龙、洪鼎材听曹大生说出这仓猝不伦之言,几乎被他引了笑出声来。   洪鼎材道: “曹大人你也忒过虑了。但是水患,每年夏秋之间是有的,却未闻冬令犹有水患。若说因大人而生此怪异之事,断乎不能。你大人应如何设法,堵御此水才是。纵自己怨恨到明岁此时,窃恐这水也退不下去。”从龙点首道: “洪老人人此言甚是。况我等奉命来商酌治水的,宜赶紧筹画妥善章程,务要澈底清源,不能扬汤止沸。大家立定主见,好请旨办理。在二位大人高见若何?”   洪鼎材未及回言,曹大生先双手齐摇道: “上谕虽命我同二位人人会办,无奈小弟自知才短,兼之连日心绪不宁,分外一筹莫展。不知我这前程与性命有是没有呢?那里还想得出善策来,悉听二位大人若何筹画,自然是计出万全,何用小弟旁参末议,徒觉赘疣。然而小弟亦不得置身局外,惟有诸事愿附骥尾而行。”云从龙见曹人生一味推诿,只顾身家,不顾国事的话,不禁正色道: “曹大人,你太难为情了。大人身居极品人员,受朝廷寄托之重。而且水利系大人的专责,我们不过奉命来与人人会办。应该人人主政才是,怎么你大人这般畏缩不前,真成笑话。既是你大人毫无一策,却不怪我等放肆僭越大人了。”遂回身对洪鼎材道: “在老人人高明,怎生办法?”   曹大生被云从龙一顿抢白得哑口无言,满面羞惭,气生生的坐在一旁,袖手观天,若作不闻之状。洪鼎材道: “此事亦非彼此推诿的事,云大人有何良策,何妨请教,大家斟酌。”从龙笑了笑道: “在小弟管见,自古治水之法,无过‘清源遏流’ 四字。虽然刻下水势近于怪诞,我等仍当以平日治水之道治之,伺能以怪诞而止耳。怪诞这一句话,也不能达睹上听。我意明日先着两员熟习水利的官,前往漫涨倒坍的各处堤岸要隘,察看如何情形,然后再度其来去之势治之,庶几可成。不则胸无成竹,恐反招偾事之愆,未卜你老大人以为然否?”   洪鼎材连连点头道: “此论深是。你大人意见欲着何员前去?”从龙道: “小讹前在漕河任上,有署漕标中军都司郑林,该员作事明干,颇知水利;再漕标守备,前署扬州卫守备王起荣,亦精明强干,即着此二员同去,可无贻误。”洪鼎材道:“谅你大人赏识不谬。若论郑都司,我亦知该员勤能可靠。”即向曹大生道: “曹人人明日可速委郑王二员前往。此番的水是突如其来,竟有朝不保暮之虞,愈速愈妙。”     曹人生闻云从龙说出王起荣来,明知是女婿的仇人,又不便驳回,便道: “既云大人保荐该二员前去,谅必不错。但是该员等俱系武弁,恐不甚明晰水性。我意中却有一人可以偕往,于事亦可有济。小婿鲁鹏,前月由甘泉县任所告病回籍,现在仍居此地就医,于水利上甚为熟谙,我欲着彼同往,庶收寸效。不知二位大人可否?”洪鼎材道; “既是大人令坦,又熟习水利,大人何妨即委以同去。只要察看得实不致误公,无论何人皆可去得。”   云从龙闻曹大生居然保荐他女婿鲁鹏同去,分明因我着王起荣察看水势,他即着鲁鹍去,暗中好掣王起荣的肘腋,不问可知,便淡笑了声道: “论理委员前往,应该曹大人作主,我等何得擅专。因曹大人说,近日水患扰得心绪不安,嘱我等裁酌。我又因曾在漕河任上一年之久,深知郑林可靠,王起荣亦因其办事勤明,故着其协同郑林前去。而该员等又系漕河两营之员,使以察看水势,不为越分,若荐举我等随带之员,或其中有了偏袒。至于令坦人本精明,又谙水利,同去何妨?无如令坦既非漕河之员,兼系告病回籍之人,在清江就医尚可,如委其察看水势,究竟前次令坦告病是实,抑或是有意规避那起承审的案卷处分呢?你大人若以为郑王二员均系武弁,恐不甚明晰水性。漕河两营文员不乏其人,你大人该有意中信实得过的明干之员,不妨委一人同往,相辅而行。不然即不着郑王二员去,另派委一二文员前去亦可。好在都是国家的公事,我们并无私意在内。就是你大人欲着令坦同去,不过为令坦熟谙水利,可以察看得实。无奈令坦却有此一番原由,是别人可去,而令坦独不可去。小弟将此事申明,凉你大人也不致怪我方命。”     洪鼎材听了,忙接口道: “这么一说,令坦却是去不得。我尚不知其中有这一段情节。云人人还是为的令坦呢!否则差委是曹人人的责任,仙也犯不着作梗,窃恐委了令坦前去,难免没人议论。第一漕河两营的人员即有物议,他们谁人不想出力邀功?若委了别人去,他们尚敢怒而不敢言;若委了令坦,他们知道这其中缘由,,甚至即可明目张胆上来面回大人,那才难处呢!”   曹大生听云从龙、洪鼎材所言,句句皆是讥讽着他,更外置身无地,不禁彻耳皆红,冷笑道: “小弟欲着小婿同去,亦是因公起见,并无他意。如果不能同去,即作罢论,又何必另委别员,这一来倒显见小弟是蓄私了。”便赌气将郑林。王喜唤上,当面吩咐他们, “赶紧去察看各工段要隘水势情形,须要逐细审视来踪去迹。限五日销差,倘有疏虞挂漏,你们小心就是了”。又一面吩咐立给文札,好明早动身。郑林、王喜齐声答应退出,收拾赴工。   曹大生即叫摆酒,款待云洪二人。席间,无非谈论治水的法则。更鼓方散,各回公寓。自是曹大生痛恨从龙,足见我女婿前番虽是陈甘二人作对,其中定是姓云的主使,不然他何以硬阻我不令鲁鹏前去。回后又将云从龙与他别气的话,告诉女婿,鲁鹍亦恨不绝口。   云从龙回至寓所,叫人唤了郑林、王喜过来道: “你们是我保举去的,曹火人甚不悦意,因为我未容他女婿同去之故。起先当面吩咐你们的时候,你们也该看出神色。总之小心察看,各事得实,亦不怕他寻事。他若无中生有,难为你们,自有我主张。你们却别要办理不善,使他有疵可求,那我也只好照公而论。”郑林、王喜忙站起身道: “卑职们沐大人破格培植,敢不竭尽心力,仰副大人之盛意。”从龙又嘱咐了一番,郑林、王喜方告辞下来。各带了几名跟从,次日清早,起身去了。   这里曹大生又备帖,请云从龙、洪鼎材下顿。洪鼎材道:“虽着郑王二员去看各工,遥想不过某处漫决,某处坍塌,据实详报上来。我等宜先行筹画,推本追原,当用何法治之,方可速朋成效。”云从龙道:“《书》云:火曰炎上,水曰润下。治水之耍,都宜引之趋下。若专修堤工,纵坚如铁石,然不能当水力扫刷。何况各工口门,无非木石柴草而已,焉能历久不朽。在愚见俟郑王二员踏看后,得知各处水势大小,然后寻其来源,复在极下受水之处,督夫役挑挖,引水下注,使水力倒回,无复上激,再将漫决坍塌各段,赶紧兴修抢堵。非独解今日之围,连下年秋汛之时都可免患。”洪鼎材听说,连声称是。曹大生也只得附和说好。   转瞬五日工夫,郑林,王喜已回,见众人请安销委。郑林走上一步,回道: “卑职等奉命,直探到山东以上,临清,张秋交界地方。节节要害,均被冲刷甚险。幸而各工驻防人等,皆加意守护,目前尚可无碍。卑职等又传了大人们口谕,嘱彼等小心提防,不日即拨款兴修。所争者不过在此旬日有余工夫,最关紧要。”说着,又在身畔取出一图呈上.——即是他两人所经过的地方,恐口说遗漏,故绘了一图,可以一览无余。云从龙接过绘图看毕,痛加赞赏。 “可见你们办事很好,且下去歇息,待我们议定如何堵治,再行差委”。郑王二人应声退下。     云从龙又将绘图细看了一遍,即指点与洪曹二人,看某处地势高固,某处地势低险。“其低险之处,水势一至必先受害,即岁岁兴修,徒靡国帑,不能保其永远无患。须要疏通去路,视河身之高下,分别挑挖。纵秋涨陡至,不过在极低之处,小有危险,皆可人力挽回。若再未事先防,预期修筑堤岸,坚堵口门,使河伯无从施其威,风神不能贾其勇,则东南一带,即可普庆安澜矣”。   洪鼎材听了称善道: “云大人真乃洞澈利弊,言言中肯。我辈自惭老朽望尘莫及。还要请问如何疏通之法,愿再闻其说。”从龙笑道: “治水乃曹大人专责,我辈不过奉命帮办,是以斗胆妄参末议。尚宜聆曾火人雅教,着何疏治为是?”曹大生脸红道:“云大人又来取笑了,我已奉申在先,昏聩无能。你大人既有妥善章程,理当乞道其详。好在都是为国家的事,不容推诿。小弟实系才短,并非有意取巧。”   从龙听说,暗忖道: “我本要取笑曹老头儿几句,这一句倒被他驳回了。”遂不作谦让道: “明日我与二位大人,带领平时在工当差,熟习水利、明干之员数人,前往亲勘,相其地势。于极低之处,。先命工人筑成拦坝,使活水断流,用水车将水引置别处。即由此处节节疏通,都宜愈深愈妙。再将各要隘堤岸前,做成石矶,使水不专激。然后再兴修堤岸,加高增广。愚意水发之时,既有石矶分其水力,复有低处引水下注,纵惊湍迅涨,横空而来,亦不致旦至夕决。至于督率筑挖,总司其事,仍派郑都司、王守备前去。该二员午富力强,眼明心细,可无遗误。”洪鼎材连称甚善。   云从龙见曹人生各事推诿不前,也不由他做主及请问他行止。便传了郑王二人来,当面吩咐。又与洪鼎材商议,挑出几名在工熟谙河道人员,分头去开通水路,建筑石矶等事。因云从龙与洪鼎材皆摄过漕河两篆,深知在工各员贤否,都派的是多年老练之员。又叫曹大生动支库项若干,发绐他们领去置办应用各物,与招雇夫役饭食工价等款。一面又咨请东河总督合办临清以下一带,恐彼损此益,互相受害。   曹大生见云洪二人不同他商议,独断独行,非独不见恼,倒反欢喜。他以为若有疏虞,即非一人专责,难得他们来替我挑这重担。所以毫无阻挠,一任他二人分派。晚间,回至自己署内,暗暗遣了几名心腹家丁,到各工稽查。倘有不测,即飞来报我。   那时也顾不得他们了,好先行专折入京,自立脚步要紧。他们既说得凿凿,又多般嘲笑我无能,若将大事办坏得了处分,亦是自取咎戾与我无干。然外面却不能不假作和气,与云洪二人合为一手。   次早,封了数只大船,着人到云从龙,洪鼎材公馆内,邀请一同赴工踏勘。云从龙又命派去各员,各陈条说,择其善者,即用他的法则,相机而行。便轻装减从,一路察看水势缓急。何处该挑,何处该筑,何处该修,一一布置停当。他三人仍返清江,坐待各要工完竣覆命以后,方可各回仟所。先将大概办理情形,及开工日期,联衔具奏。暂且不提。   单说郑林。王喜晓得此次是云制台独力保荐他二人,才委此重任。两人背地计议道: “我们若不将此番工程办得至善至妥,即深负了云大人一场盛意。况人工告蒇,我们准准是有大保举的。”二人即议定,分头督率,两下仍书函往来,各述工段形势,互相酌理。郑林专管筑矶修堤等事;王喜专管挑挖低处河身,引水归源。监督夫役人等昼夜趱赶,露宿风餐,不辞劳苦。   是以云,洪等人均未能回任过年。不时又亲赴各工段看视,稽察各员勤怠。东河总督也到交界地方,会晤过一次。直至次年二月初旬,工程方次第告竣。郑王二人具察申报,请云从龙等人下来看工。从龙即约了洪鼎材、曹大生同往。果然各工石矶修筑得高大坚固,河身亦挑挖得深阔。云从龙即在工次,痛赞郑林。王喜办事认真,便照单收了工程。又见河内水势缓弱,日渐下退。   回至清江,即与曹大生计议,将修筑完竣一节,联衔具折。所有在工出力人员,各按官阶保奏。又一面备造支用清册,报部稽核。郑林、王喜系此次尤为出力人员,另片单保。又传了名班来唱戏,酬谢金龙河渎诸神庙宇。整整忙了半月有余,才得清结。云从龙即收拾回省,洪鼎材亦回山东去了。   一日,从龙到了南京,在城诸官迎接入署。数月中,未免堆积下许多公事,从龙自有一番料理。隔了数日,曹人生奉到恩渝,天颜甚为欣悦。   该督抚等均着交部从优议叙。至在工之出力各员,悉如该督抚等奏请。内有单保尤为出力之河营都司、借署漕标中军郑林,着以河营参将升用,并赏加副将衔;前署扬州卫守备, 候补守备王起荣,着免其迟缴处分,仍令回任,并俟试署一年期满之后,果能勤慎,准其题补实授。再各工段河渎大王睹庙,经该督抚等祈祷灵应,实深寅感。着翰林院恭书匾额数方,交曹大生祗领,敬谨悬挂各庙,用答神庥。   曹大生见王喜依旧回任,心内甚为不快。无如自己因交卸在即,又囚奉了明文,乐得做个人情,即给札使王喜仍回扬州卫任。   原来直隶、兰仪、开州等处秋汛泛滥,冲损官民等堤。现当水涸之时,亟欲兴修。适值河东河道总督病故出缺,因此次曹大生南河力,的得手,即飞调曹人生速赴东河新任,接手办理。所遗漕河总督,着杭州巡抚何炳署理。所以曹大生赶忙于未卸事之先,着王喜回任,也见得是他的情分。     王喜自是欢喜,非常深感云制台之力。郑林亦因自己升了官职,分外喜悦。两人即联名具禀,叩谢从龙保荐之恩。王喜见到任日急,特遣人至南京接取秋霞,又单禀从龙、小儒两人。   这日,从龙接到来禀,亦觉欣然,便袖了王喜禀启,来会小儒。再则连日办公羁延,尚未答拜过众人,与他们倒疏失了数月之久。小儒等人闻得从龙来了,忙同出迎接入内,众人先给从龙道喜。此时汉槎也在座中,因岁底已将江相的灵柩,请入祖茔安葬;现在守制在家,除了朝夕在江老夫人前定省,余外毫无一事;又为孝服在身,不便见客,故时常到新园子里与小儒等人盘桓消遣。从龙即向汉槎道: “去冬尊老相国殡宫入山,彼时我在河工,正当吃紧之时,万不克分身,只遣人回省致祭;未免不恭。至今犹觉抱歉,想子骞都能恕我。”汉槎欠身连称不敢。   小儒又询问河工办理情形,从龙一一细说。便将王喜的禀启取出,与小儒等人看。小儒笑道: “昨日我亦接到他的禀启,并来接取家眷赴任。禀中深感你大力栽培。然而王喜回任,却多亏了在田成全。王喜固然心满意足,不免使曹人生难为情些。好在他已调赴东河新任,亦莫能为力。目下漕台换了家业师来,王喜这扬州卫,可保稳如泰山了。”     从龙笑道: “曹人生都是自取其咎。不能尤人。他调东河还便宜了他,若仍在漕河任上,岂不更难为情。王喜是他参劾去任,日前我们保举王喜回任的奏折,亦有他联衔在内。他而今调往东河,正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将曹大生如何举荐鲁鹇同去查勘河工,如何请事退缩不前,我即如何与洪老一问一答的讥讽他。 “不怕曹大生是有名的老牛精,他也自觉惭愧。惟有一件事,他真讨了便宜。修筑堤矶,开挖水道,都是我与洪老的主见。现在大工告成,他却稳稳的得了议叙,可谓坐享承平,我们代他做了粗活。其实凋赴东河,兴修各工,皆因他南河办得合宜,东河方着他去。只怕他自家要办出乱子来,那时才显我们的好处呢!此番他一人承理,必然委他女婿去。不知鲁鹍第一即要累他受处分,此乃意中之事。你们若不相信,耳听好消息罢”。   二郎接口道: “曹大生为人本来卑鄙龌龊,不堪言喻,国家用他为封圻大员,也是官民的晦气。最怪是他两个女婿,与他一流人物,真正俗语道得好,不是一家人,不在一家门。”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兰道: “你们公务也该论完了。此会又评论到人品,究竟与你们何干?我实在不耐烦听了。我只晓得‘及时行乐’ 四字,其外一概非我闻问。今年正月花灯节下,我们也很乐了几回,都没有在田在座。因他代国宣劳,情非得已。现在公务已竣,正好寻乐。将这些已过:身没要紧的话,复又抖擞出来,长篇大套的议论,有伺趣味?况本月将尽,转眼清和月至,我见留春馆前芍药大半吐红,大约因今年节气早的原故。我意明日先备东道,奉邀诸君在夺艳楼宴赏牡丹,晚间即在红香院小饮。那里的景致甚好,现在亦有几种花当令盛开。再迟数日,俟芍药全开,仍要大人乐这么一日。赏牡丹的东道,是我白备,赏芍药的东道,却要罚在田备的。因我们几次宴会,他都未至,虽说是因公羁绊,那‘辜负春光’这四字,难逃其责。你们看我可罚得他在理?”   二郎拍手道: “罚得在理,就是这么说法。明日你先备东道,到了芍药开时,不怕在田不请我们。他若推故不来,我们会闹到他衙门里去。”从龙笑道:“我请你们还可,即是明日的东道亦算我的,都不值什么。惟有这‘罚’字难当,又不是我有意不赴你们的雅会,我也愿意日日同你们乐呢,苦于身不由己,也是没法的事。非比者香,如今退隐田园,逍遥散诞。可见这‘罚’字,即用的不当。这些话,姑且勿论。者香当作罚我,我仍当作请你们,各执各语。者香先把明日的东道备了,请我们去赏牡丹。且到下月芍药开时,再议我的冻道未晚。”   小儒亦笑道: “随便你们争论,东道愈多愈妙。总之你们备出东道,都少不了我的,我岂不落得多吃两次。”说得众人皆拍手大笑。从龙又坐了半晌,即作辞回署。晚间,王兰叫了厨子上来,吩咐明日中晚备四桌精美酒肴,算我的账。一宵无话。   次早,王兰又着人去请从龙过来。午饭即摆在夺艳楼上,众人登楼凭栏下望,果然牡丹开得十分灿烂,如一座花山相似。最高的处在,花竟直接楼口,姚黄魏紫各色争妍。又夹着一丛一丛的绣球,真乃花团雪浪,分外夺目。众人赏玩了一回,入座开怀痛饮。晚来的酒席,即设在红香院中,亦有西府兰蕙等花可赏。饮至三更,众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方散。   里面方夫人闻知,也鼓起兴来,亦备了东道,请婉容等人宴赏牡丹。不须赘说。   光阴迅速,早至四月中旬,留春馆外芍药十开八九。王兰即取了一幅花笺,写了几行,送与从龙道:   一昨偶步园中,见婪尾盛开,忽忆君约,不禁狂喜,食指即泼泼动矣。君可将数斗佳酿,来助我豪兴,我当痛饮大嚼,沉醉花前。春光有知,亦当留恋不忍遽去。君如以我言为谬,明日宴罢,可试观我朵颐。   从龙看毕,笑道: “者香真狂放得有趣。”遂作了覆字,交给来人回去。一宵无话。   次日清早,从龙起身洗漱毕,略用早膳,即坐轿向绘芳园来。未知从龙等人宴会时,有何佳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斗尖义群联芍药诗 绍箕裘再兆芙蓉镜   话说云从龙来至绘芳园览余阁前下轿,小儒、王兰等人早迎接出外,邀请从龙到留春馆内。家人们送了茶,从龙即向王兰笑   道: “昨承折简相招,今日特来验君食指果动否乎?”王兰笑道: “食指之动与不动,与你无涉。你究竟今朝的东道怎生备法,快说出,来,我好吩咐厨子去。”从龙道: “悉听尊便。乃照日前的东道何如?”二郎道: “在田别要信者香的话,若等你这时候来,方才吩咐厨房预备,午饭是别想吃了。昨晚我们已代你议定,你看去可使得?与前日者香的所备,不过大同小异。”说着,回身在书架上取过一张食单,递与从龙。从龙接过看了一眼,连称: “妙极!该价若干,还烦楚卿知会厨房内,明日到我那里去领。”二郎笑道: “这倒不用你交代,你备东道请人,自然到你那里领价。难不成还派我出么?”   众人谈谈说说,早近午时分,家人们上来摆开桌椅,安放杯箸。从龙亦换了便衣。今日是八付座头,从龙,小儒、王兰,二   郎,汉槎、伯青、 梅仙、 五官等八人。从龙主位,其余挨次而坐。众人饮酒看花,甚为欢畅。留春馆前本有亩许火的空地,尽用短红竹篱,就着地势围成长短方圆形式。每围内分栽各色芍药。当盛开之时,不下千余百枝,深红浅白,夺艳争妍,望去若锦绣花城相似。众人赏一回花,饮一回酒,高谈雄论一回,大为惬意。小儒又命人剪了各色芍药数十枝,插于几上壁间,顿觉满室中花团锦簇,分外可观。   少停席终,散坐品茗闲谈。王兰道: “既对名花,何可无诗。我欲大众联句,作五排一章,以志今日之乐。”五官听了,忙接口道: “好!”原来五官近日习学作诗,甫经入教,恨不能与人联句,评评自己诗学如何。若果能临大敌,从此当格外用心,益求精进;倘不能用,我也死心蹋地丢开手,另习别的技艺,免空费了心思。此时听见王兰要联句,正合己意,生恐小儒等不愿,故而赶着先行道好,以鼓众人之兴。也不待众人答应,便起身取过笔砚,催着王兰限韵。   从龙笑道: “五官也不做诗,偏是他着急得很,是何意见?”   二郎道: “在田不知道,他近日似着魔一般,昼夜学诗。甚至到四更都不肯睡,在那里吟哦,清早就向小儒、者香问长问短。又品论李青莲羚羊挂角,杜工部巨刃摩天,白香山平易近人,韩昌黎大气磅礴,以及郊寒岛瘦,陶淡李浓,王摩诘诗中有画,司空图物外传神。一日到晚,不是分门别类的摹效各家法则,即呕心挖胆的面壁吟思。我常笑他,这么苫志用功,将来定成名士。所以他闻得你们要联句,才这般喜欢。”   从龙道: “贩来五官也会作诗了,真正难得。我们倒不可不联吟,以助五官雅兴。二则也评较评较他的诗学,究竟如何?我每说五官的为人,要算十全,就是文墨上不甚了了,未免缺憾。这么一来,竟成了彬彬儒雅,可羡可敬。”二郎笑道: “他不独学诗,而今兼又学画,昨日我看他画的底稿儿,就很有笔意。山水花卉人物翎毛草虫,色色俱全。惟有山水,分外擅长。尤其是他又学作写真,日前代小癯画了个小像试笔,虽不十分形肖,亦不至人见了不是小癯的面目。却也难为他有这么人心肠去学,大约再过一年半载,该有人求他画了。”   五官笑道: “楚卿别笑话人罢!我不过闲暇东涂西抹的胡闹,也不算什么,还不知学得成学不成呢。待我果真学成了,再劳你这么谬奖不迟。我们倒是商议怎生联句是正经,不要听你没要紧的闲话,扰乱众人诗兴。”从龙点头道: “真所谓人有所念,天必从之。又云:有志者事竟成。五官赋性本来聪敏过人,再加以好学之功,定可成名。从此骚坛之上,又多树一帜;荆关之下,复继起一人,我辈真要愧煞。”   王兰早将韵本展开,拣了一先的韵,又将一张纸裁分八处,上面注人名字,放在各人面前。推着五官道: “就从你联起罢,”五官也不推让,提起笔略一吟哦,便写着念道:   月令清和届,   写下道: “此句起的未免粗鄙,你们品评可用得?否则待我另想起句。”从龙道:“很好,不用改的。凡五排开首,都宜平铺直叙,方不占中后的地步。况此句虽然平易,却是这个时候,我来接你的。”便提笔写着,念着道:   名阅集众贤。花称金带艳,   伯青道: “既已说到本题,不能不叙及我辈。”遂联道:   人似玉班联。杯泛荼縻酒,   小儒道: “正是这时候了,仍要再写几句实事实景,始不脱略。”   便写道:   堂开玳朋筵。叶低初带雨,   汉槎点点头,也续着写道:     红吐半笼烟。地筑三弓拓,   王兰即续道:     篱围万朵妍。春残归似客,   梅仙忙接道:   夏至永如年。香不招飞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