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 第 12 页/共 50 页
那郓哥被王婆打了,没出气处,迳来街上寻武大郎。把根由从头说起,武大曰:“如今我去捉奸,如何?”郓哥曰:“你原来没些见识。那西门庆了得,捉他不得,反吃顿拳。”武大曰:“却怎的捉他?”郓哥曰:“你今日回去,不要发作。明日少做些烧饼出来卖,我在巷口等你。若见西门庆入去时,我便来叫你。我便先去惹王婆,他必来打我,我便顶住那婆子,你便奔入房去。”武大曰:“有理。”便归家来,并不说起。次日饭后,挑了担儿出去。这妇人便过王婆房里来等西门庆。郓哥街上撞见武大曰:“你只看我篮儿撇得来,你便奔入去。”郓哥提篮走入茶坊里来骂:“老猪狗!你昨日做甚麽打我?”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郓哥把篮儿丢出街上来,就把王婆顶在壁上。武大撞入茶坊里。王婆见武大来,急叫曰:“武大来了!”两人正在房里做勾当,听得便钻入床下去躲。武大抢到房门边呌曰:“你们做得好事!”妇人顶住房门,叫西门庆来打武大,夺路出去。武大却要揪他,被西门庆一脚踢中武大心胸,扑地便倒。西门庆直走了。郓哥也去了。王婆慌忙扶起武大,只见口中吐血,便叫那妇人把汤来灌醒。两个便从后门扶归床上睡了。
次日,西门庆打听得没事,依前来和这妇人做一处。武大被打五日,不能勾起。整日叫老婆不应,只见他浓籹淡抹出去归来。武大气得发昏,叫老婆来分付曰:“你教奸夫踢伤我的心,你们却自快活。我死后,武二回来不肯干休,你若伏侍我好了,他回来时,我都不说。你若不顾我时,待他回来,却和他们说话。”妇人听了,也不回言,却来对西门庆、王婆说知此话。西门庆听罢,吓出一身冷汗曰:“怎的好?”王婆曰:“你们却要做长夫妻,短夫妻?若是做短夫妻,只就今日分散,等武大好了起来,与他陪个不是。武二回来,都没言语。等他再差出去,又来相约。这是短夫妻。若是长做夫妻,教娘子赎一帖心疼药,却把些砒霜放在里面,把他毒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武二回来,那里知得。待夫孝满,大官人娶回家来。这个是长远夫妻。”西门庆曰:“此计神妙。”即去包药并砒霜来付与王婆。王婆曰:“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度。如今武大教你看活他,你便把些小心伏侍他,他问你讨药吃,便把砒霜调在药里灌将下去,他必然肠断,大叫一声。却将被盖住,预先烧一锅汤,煮着抹布。他若七窍流血,口唇上有牙齿咬痕迹,却将抹布揩尽了血迹。”那妇人曰:“只怕奴家手软。”王婆曰:“你可敲壁子,待我来打点。”西门庆曰:“你们用心整理。明日来讨回音。”辞别去了。
妇人回家,坐在床边假哭。武大曰:“你哭甚的?”妇人拭泪曰:“我要赎一贴药来医你,只怕你疑忌我,不敢去赎。”武大曰:“你救我,好把前事一笔都勾。快讨药来救我!”那妇人将药与武大看了曰:“太医教你半夜里吃了发汗。明日便好。”妇人下楼点上盏灯,烧了一锅汤,半夜里把那贴煎了,酾在碗内,把砒霜参在一处,送上楼来,扶起武大,便把药灌。武大吃了一口说:“大嫂,这药好难吃!”妇人曰:“只要病好。”武大再吃第二口时,被那妇人都灌下去,便放倒睡。武大曰:“吃下这药,肚里疼将起来,当不得了!”那妇人扯过被来便盖着曰:“太医分付,我替你发汗。”武大再要说时,这泼妇便跳上床来,骑在身上,紧紧按住被。武大嗳了两声,断肠死了。妇人揭起被来,见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忙跳下床敲那壁子。王婆听得走将过来,便提抹布上楼,先把武大唇上血迹抹得干净了,扛下楼穿了,将被盖在尸上。王婆自回家去。那妇人假哭起来。到次日五更,西门庆来问王婆,王婆报知,西门庆取银子与王婆买棺材。王婆曰:“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恐他看出破绽,不肯入殓。”西门庆曰:“我多把银子买他便了。”王婆曰:“大官人不可迟悮。”西门庆去了。王婆买了棺材、香烛、纸钱回来,邻舍坊厢都来吊问,那妇人掩面假哭。众邻舍明知此人身死不明,不好问他,各自散了。王去请团头何九叔,九叔先拨火家来整顿。自己已到巳牌时分,正走至紫石街头,迎见西门庆叫曰:“何九叔那里去?”九叔答曰:“小人去殓武大郎尸首。”西门庆曰:“借一步说话。”何九叔跟着西门庆来酒店坐下。西门庆叫酒保排酒食来,西门庆取出十两银子送与何九叔,九叔曰:“小人无功,何敢受赐?”西门庆曰:“九叔若去收殓大郎尸首,凡事周全遮盖。”何九叔曰:“此是小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受?”西门庆曰:“九叔不受,便是推却。”何九叔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只得受了。西门庆自去。何九叔寻思:“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却是怎地与我许多银子?此事必定蹊跷。”来到武大家里,只见武大老婆假哭出来曰:“不幸拙夫心疼病死了,撇得奴好苦!”九叔看了那人模样,暗思想道:“原来武大讨着这妇人!西门庆这十两银子,在此来历可疑。”遂将武大尸首揭起千秋旙看时,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只见口里喷出血来。但见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正是:身如五鼓含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全像水浒传五卷终
注:
籹:装。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六
第二十五回 郓哥报知武松 武松杀西门庆
可怪狂夫恋野花,因贪酒色受波渣。亡家丧己皆因此,破业倾资总为他。
半晌风流有何益,一般滋味不须夸。谁知祸起萧墙内,血污街前更可嗟。
却说何九叔看了武大尸首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渐渐甦醒。两个火家抬回家里床上,妻子坐在床边啼哭。何九叔曰:“你不要啼哭,我却无赖。因去武大家入殓,巷口迎见西门庆,请我去吃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尸首,凡事遮盖。’我到武大家里,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之妇,心里疑忌。揭起千秋旙,看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出血,定是中毒。待要糊涂提入棺殓了,曾奈武大有个兄弟,便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第一利害。倘或早晚回来,必然有发。我故将舌头咬破,喷出血来,诈作中毒抬回,今叫火家自去殓了。他若是停丧在家,其中无事,若是他要烧尸,必有缘故。到临时,只道去送丧,拿了两块骨头,并十两银子,便是证见。他若回来,不问便罢,倘有官司,只得证明。”却说火家在武大家入殓了,回报曰:“只三日便出殡,去城外烧了。”【火家各自分钱散了。
第三日,众火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相送。妇人一路假哭到化入场上,便教举火烧化。只见何九叔提陌纸钱来到。王婆和那妇人曰:“九叔,且喜贵体没事。”九叔曰:“小人前日买了大郎烧饼,不曾还钱。把这陌纸来烧与大郎。”王婆曰:“九叔如此志诚。”九叔把纸钱烧了曰:“娘子和干娘自宜稳便,小人自替你照顾。”妇人和婆子称谢回去。何九叔拣两块伤损骨头,去池内洗,看那骨头酥黑。九叔藏归,把纸写了年、月、日期,送丧的人名字,和这银子一处包了。
且说那妇人每日和那西门庆在楼上取乐,却不顾外人知道,这街上无有一人不知此事。常云:“乐极生悲。”光阴迅速,又四十余日,武松自从监送车仗,到东京交割,讨了回书,转到阳谷县交完,往哥哥家来。见了灵席,心内惊吓,叫声:“嫂嫂!”那西门庆正和这婆娘在楼上取乐,听得武松叫声,奔后门走了。妇人慌忙洗落脂粉,穿上孝衣,假哭出来。武松曰:“嫂嫂休哭!且问我哥哥几时死了?得什么症候?”那妇人曰:“你哥哥害急心疼,病了九日,医治不得身死。撇我好苦!”武松曰:“我哥哥从来无此症,如何心疼便死?”王婆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保得长没事?”妇人曰:“不是这个干娘看顾,谁肯来帮我?”武松曰:“如今埋在那里?”妇人曰:“那里去寻坟地?没奈何,把出烧化了。”武松曰:“哥哥死得几日了?”妇人曰:“再两日便是断七。”武松沉吟半晌,便出门去,换了素衣,身边藏了一把尖刀,取些银两,叫土兵买祭物、香烛,到家安排祭食。武松就灵前点起灯烛,铺设酒肴,高声痛哭,拜曰:“哥哥阴魂不远,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若负屈,被人害死,托梦与我,替你报仇。”把酒奠了,烧化纸钱,武松就灵前睡。至三更时候,武松番来覆去睡不着。看那灵前灯,半明半灭。坐席上叹气曰:“我的哥哥生时懦弱,死不分明!”只见灵桌下卷起一阵怨气来,冲透武松,毛发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席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冤枉!”武松却待向前再问,怨气散了不见。武松寻思:“是魂非梦,想我哥哥这一死,必然不明。却才正要报我,被我神气冲散。”天色渐明,土兵起来烧汤,武松洗漱梳头完了,妇人下楼来问:叔叔,夜来如何烦恼?”武松曰:“哥哥死,却是谁买棺材?”那妇人曰:“央及王干娘去买。”武松曰:“谁来收殓?”妇人曰:“团头何九叔殓抬出去。”武松听罢,带土兵迳到何九叔家来。
九叔听得武松来,吓得手忙脚乱,急取钱银和骨殖藏在身边,便出来迎接曰:“都头几时回来?”武松曰:“昨日方回。有句话闲,请尊叔同往一叙。”到酒店坐下,排酒席来。武松提酒请九叔,吃有数巡,掣出尖刀来,对九叔曰:“小子麁踈,你晓得‘冤有对头,债各有】主’。你要寔说我哥哥死的缘故,便不干涉尊叔。只问收敛一事,你怎的烧化我哥哥?若有半句差错,我定不容!”何九叔便取一个袋放在桌上曰:“都头息怒。这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武松打开看时,却是两块酥黑骨头,一锭银子。便问曰:“这个怎的是证见?”何九叔曰:“正月二十二日,王婆来唤小人去殓令兄尸首。行到巷口,迎见西门庆邀我去店中吃酒,送我这十两银子,分付:‘若去殓尸,诸事遮盖。‘小人看大郎尸首,七窍内瘀血,口唇上有齿痕,系是毒死。小人不敢声言,诈作中毒,扶我归家,只教火家殓了。第三日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拿一陌纸钱去烧,使转王婆与令嫂,暗拾了两块骨头回来,写着年、月、日期并杠丧人姓名。这便是小人的口词。”武松曰:“奸夫是谁?”何九叔曰:“这事可问郓哥,曾和令兄去捉奸来。”武松曰:“既然有这个人时,一仝去寻来。”到郓哥家里想见了,便问郓哥情由。郓哥曰:“我因去卖雪梨寻西门庆,人说他在王婆茶坊里,与令嫂做一处。我去寻他,王婆不肯放我入去,将我打了几下,我就去寻令兄,说知备细。商量次日去捉奸夫。西门庆开了房门,把令兄一脚踢倒,过了六七日,说令兄已死。”武松听罢曰:“你这话是真了?”便把两个带到县里。知县曰:“都头告甚人?”武松告曰:“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知县先问了何九叔、郓哥口词。当日与县吏商议。原来官吏都与西门庆有手尾,因此同计较说:“此一件事,难以理问。”知县曰:“武松,自古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你哥哥尸首又没有,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两人言语,就告他谋杀人命公事,不可造次。”武松取出两块酥黑骨头,一张口词告曰:“覆相公,这个不是小人捏出的。”知县看了曰:“你且收去,待我与你究问。”九叔、郓哥被武松留在房里。
西门庆却使人来县里,送官吏银两。次日武松禀逼知县拿问。知县得了贿赂,便曰:“武松,你休听别人挑拨。这事不明白,难以对理,不可造次。”押司亦曰:“凡人命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全,方可审问。”武松曰:“不准便罢,却有理会。”教土兵安排饭食与何九叔、郓哥吃,留在房里。自带四个土兵,买了猪首、鸡鸭、酒果来到家中。武松叫:“嫂嫂出来,有句话说。”那妇人慢慢下楼来。武松曰:“明日是亡兄断七。前日有劳众邻舍,我今特来把盃酒相谢。”叫土兵先在灵前灯烛,焚香列纸,铺下酒食果品。教两个土兵前后把门。武松叫:“嫂嫂来陪客,我去请隔壁王婆,西邻姚二郎姚文卿,对门胡正卿,隔壁张公。”众人依次坐下,武松下陪,叫土兵把前后门闭了。武松曰:“众高邻休怪,胡乱相请。”邻舍曰:“小人们却不曾与都头洗泥接锋〖风〗,倒来反扰。”武松笑曰:“只表微意。”酒至数巡,武松掣出尖刀在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便曰:“小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并不伤犯。众位若有一位先走,教他吃我一刀。”众邻舍曰:“我们不去。”武松揪住妇人骂曰:“你这淫妇,怎的将我哥哥性命谋死?”妇人曰:“叔叔,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干我甚事!”武松怒把妇人按倒,右脚踏住,左手揪下王婆骂曰:“老猪狗,从寔说来!我便饶你。”王婆曰:“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自说便了。”武松教土兵取纸笔,把刀指着胡正卿曰:“相烦你与我听写。”胡正卿曰:“小人便写。”武松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撇了两撇。那妇人忙叫:“叔叔,且饶我起来说。”武松提起那妇人,跪在灵前。妇人惊得从头招说了一遍。王婆曰:“你先招了,我如何赖得过!”也只得招认了。武松教正卿把这妇人、王婆口词都写了,绑了王婆,将口词藏在怀里。拖过婆子也跪在灵前。武松曰:“哥哥魂灵不远,兄弟今日与你报仇!”叫把纸钱烧化。武松把那妇人揪倒,扯开衣裳,将尖刀剜开胸脯,取出心肝,砍头供养了。便叫土兵取出被来,把妇人头包了曰:“有劳众位,楼上少坐。待武二便来。”邻舍都上楼坐下,婆子也押上楼去,叫两个土兵在楼上看守。
武松将妇人头,到西门庆药铺前问:“大官人在家麽?”主管曰:“才去狮子桥下酒楼上吃酒。”武松奔到酒楼上,窗眼见西门庆与个财主对坐,两个粉头唱的坐在两边。武松走入,打开那颗人头。西门庆认得是武松,便跳上窗棂,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武松跳在桌上,把盏碟都踢倒了。杂人各散。西门庆见来得凶,飞起脚踢中武松右手,被武松从胁下钻入,扯住西门庆左脚,倒撞丢落街上,两边人大惊。武松提了淫妇的头,将身望下跳在街上。拔出刀看西门庆时,跌得半死,一刀砍下头来。把两颗头提回,供养在灵前。请众人下楼来,把婆子押在面前,武松对众邻曰:“我有句话对你四位说。”毕竟武松说出甚话来?直教:英雄相聚满山寨,好汉仝心赴水涯。正是:古今壮士谈英勇,猛烈强人仗义忠。且听下回分觧。
注:
甦:同苏。
缺两叶,据武汉出版社《日本轮王寺秘藏水浒》补。两书文字略有出入。
第二十六回 母夜丫坡前卖淋酒 武松遇救得张青
武松对四家邻舍曰:“小人为哥哥报了冤仇,虽死不怨。小人此去,存亡未保。我哥哥灵席,就今日烧化。今去县里首告,休管小人罪犯轻重,只替小人从寔证明。”即带王婆并两颗头,引众人到县里来。此时阳谷县里看的不记其数。
知县【听】得,先自骇然,随即陞厛。武松押那王婆一干人在厛前跪下,行凶刀子和两颗人头放在堦下。武松取出写的口词,告说一遍。知县先问了王婆口词,一般供说。四家邻舍,指证明白。县官念武松是个义勇烈汉,又想他上京去一遭,便唤该吏商议,把这招状假作:“武松因祭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将灵席推倒。一时閗殴杀死。次后西门庆因与本妇通奸,前来强护,因而杀死。”写了招文,将这干人犯觧送东平府来。府尹陈文招,把申文及各人招拟看过,将武松换了轻枷。把婆子换一面重枷,禁在牢里。陈府尹哀怜武松有义气烈汉,将招稿改轻,差人赍了公文东京投下。刑部官看了公文并招词,会过省院官,议下罪犯:“拟王婆生情造意,啜诱通奸,主谋武大性命,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令本妇赶逐武松,不容祭祀其兄,以致杀伤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伦,拟合凌迟处死。武松系报兄仇,閗杀奸夫西门庆人命,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其余干证,释放宁家。”陈府尹看了回文,随即取出武松,开了长枷,脊杖四十。钉枷,脸上刺两行金印,送配孟州牢城。其余人犯,各放回家。取出王婆,推上木驴,拥出长街,剐死示众。
武松上了行枷,有旧邻姚二郎,将银两送与武松作盘缠,各自别去。两个公人知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小心伏侍。武松见两个小心,但遇酒店,便买酒肉相请。行了二十余日,来到十字坡前,见个酒店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头插钗环,鬂插野花。那妇人便起身迎接。武松看那妇人,但见:
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奔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脚。原涂着一层腻粉遮掩顽皮,浓搽两颊胭脂直侵乱发。红裙上班斓裹肚,黄发边皎洁金钗。钿镯牢笼魔女臂,红纱照映夜丫精。
那妇人迎曰:“客官歇脚去?”公人和武松入到店里坐下。公人曰:“且与都头宽枷,好吃酒。”那妇人曰:“客官打多少酒?”武松曰:“酒打一桶,肉切五斤。”妇人曰:“有好肉包馒头。”武松曰:“也把二三十个来做点心。”那妇人托出一桶酒,两盘肉来,一笼馒头放在桌上。公人拿起馒头便吃。武松取个剥开看曰:“酒家,这馒头馅是人肉的?是牛肉的?”那妇人笑曰:“清平世界,那有人肉馒头?我家馒头是牛肉的。”武松曰:“我听得江湖人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切馒头,瘦的去填河。’”妇人曰:“休要取笑!并无此话。”武松曰:“我见这馒头馅内,有几根毛,似人下处的毛一般,以此疑忌。”便问曰:“娘子,你丈夫怎的不见?”妇人曰:“我丈夫做客未回。”武松曰:“你独自一个须冷落。”妇人答曰:“客官要歇,便在我家不妨。”武松听了寻思:“这妇人不怀好意。”便曰:“娘子,你家这酒淡薄。还有好的,烫几瓶来。”妇人曰:“有上等好酒,便奉来。”武松曰:“却好!只宜热烫。”妇人自忖:“这个贼配军,正是该死!倒要热吃,这药却是发作得快。”把来筛做三碗,便曰:“客官,试尝此酒。”两个公人只顾拿起来吃。武松便曰:“娘子,你去切些肉来过口。”哄那妇人入去,却把这酒泼在僻暗处,口中虚把舌头来咂曰:“好酒!”停了一会,妇人拍手叫曰:“醉倒,醉倒!”那两个公人望后便倒。武松也诈侄在櫈边。那妇人笑曰:“着手!”便叫火家快出来。里面走出两个火家来,先把两个公人扛进去,又来杠武松,却搬不动。妇人喝曰:“你这两个只会吃饭,全没些用!”亲自动手,脱了绿纱衫儿,便把武松提将起来。武松就势将手抱住胸前,却把两只腿挟住妇人下半截,只一挟,压在妇人身上,那妇人大叫起来。那两个火家欲待向前,武松大喝一声,都惊呆了。妇人叫曰:“好汉饶我!”那里敢挣挫。只见门前一人,跑进将来劝曰:“好汉息怒,且饶恕,小人有句话说。”武松把那妇人脚踏在地,提着双拳,看那人时,头带青纱巾,身穿白布衫,生得三颧骨格脸儿,微有几根髭须,年近三十五六。看着武松问曰:“愿求好汉大名。”武松曰:“都头武松便是。”那人曰:“莫非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曰:“是了。”那人纳头便拜曰:“闻名久矣!今幸拜识。”武松曰:“你是这妇人丈夫麽?”那人曰:“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尊颜,望乞恕罪。”正是:
自古拳头输笑面,从来礼数服奸邪。只因义勇真男子,降服凶顽母夜丫。
武松听说,放了妇人。那人便教妇人:“穿了衣服,快来拜都头。”武松曰:“冲撞阿嫂,休怪。敢问高姓大名?”那人曰:“小人姓张名青,原是光明寺种菜园子。为因事故,一时性起把僧杀了,举火将寺烧做白地。后来小人迯出无归,却在这大树坡下剪径。一日,有个老儿挑担子过来。小人抢出和他并閗二十余合,那老儿见小人手脚活便,却带小人回家,把这个女儿招赘。在此实是图些客商过往,做些勾当。小人好结交江湖好汉,人都叫小人做菜园子张青。俺这浑家姓孙,全学得他父亲的武艺,都唤他做母夜丫孙二娘。小人曾分付浑家,三等人不可坏他。第一云游僧道,他是出家的人。日前争些坏了一僧,原是延安府提辖,姓鲁名智深。为因打死人,走上五台山落发为僧。唤做花和尚鲁智深,也在这里吃酒,中了汗药,小人归来,见他一身花绣,把解药救醒,契为兄弟。近日和青面兽杨志占了二龙山宝珠寺。二人在那里落草。”武松曰:“我也闻他名字。”张青曰:“请问都头,今得何罪?配往何处?”武松把杀人缘由,说了一遍。张青夫妻,称赞不已。且听下回如何分解。
注:
鬂:同鬓。
櫈:同凳。
第二十七回 武松威镇安平寨 施恩义夺快活林
功业如将智力求,当年盗跖合封侯。行藏有义真堪羡,富贵非常只自由。
乡党刚强施小虎,江湖英勇武都头。巨林雄寨俱侵夺,方把平生志愿酬。
武松曰:“兄长代小弟救醒这两个公人。他一路小心伏侍我来。”张青曰:“小人便救醒他。”遂调碗解药,灌将下去。顷刻,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扒起来。见了武松曰:“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好酒,记着回来再和他买。”武松、张青都笑将起来,公人正不知怎的。张青邀武松同公人到后园内,依次坐了。饮酒至晚,安歇了。次日,武松要行,张青留待三日,结拜,张青为兄。武松拜辞要行,张青交还包裹,又送银十两与武松。
武松别了张青,同公人来到孟州衙里,投下文牒。州尹看了,批迴文与公人回去,即使人押武松到牢城营里来。数个囚徒来看武松曰:“好汉,新到要人情书信,并使用银两。少刻差拨来便送,你去管营那里打杀威棒便轻,若没银两与他时,端的狼狈。我们特来报知好汉。”武松曰:“敢谢指教。略有东西。他好和我讨时,便送与他。若是硬讨,一文也无。”只见差拨作威入来,问曰:“那个是新到的囚徒?”武松曰:“我便是。”差拨曰:“你是景阳冈打虎好汉,敢来这里打猫儿?”武松曰:“你来指望我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无!我拳头有一双相送!金银留买酒肉吃。把我发回阳谷县不成?”那差拨大怒去了。只见公人来叫:“新到囚徒武松。”武松应曰:“老爹不走,大呼小喝做甚麽?”那公人带武松到点视厛前,管营曰:“太祖旧制:初到配军打一百杀威棒!”武松曰:“我若躲一下,不是好汉。”那军汉拿起棍,却待要打。只见管营身边,立着一人,额上缚着个罗帕,穿件白纱衫,在管营耳朵略说几句话。管营曰:“新到囚徒,路上曾害甚病来?”武松曰:“我不曾害病。”管营曰:“这厮途中风病,且寄下杀成棒。”武松曰:“不曾中风,打了倒干净。”管营曰:“想这厮害热病了,不要听他,且把禁在单身房里去。”武松来到单身房内,众囚又来问曰:“你莫不有好书信与管营麽?”武松曰:“没有。”众囚曰:“若没有,夤缘寄棒不是好意。晚间必然来结果你。”武松曰:“他怎麽样来结果我?”囚徒曰:“他到晚间,把两碗干黄仓米饭,和些臭鯗鱼与你吃了。带入土牢里去,把索子綑倒,一条草荐,将你卷了,塞住你七窍,倒竖你在壁边,不消半个时辰便了性命。这个唤做吊盆杀。再有一样,却盛一袋黄沙,压在你身上。也是死的。这个唤做砂压杀。”武松曰:“由他铺排。”
少顷,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进来问曰:“那个是新配武都头?”武松应曰:“我便是。”军人曰:“管营教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镟酒,一盘肉,一盆麫,寻思:“催命牌到了,且落得吃。”武松把酒肉麫都吃了,那人收拾回去。至天晚,又见那人捧个盒子来,同前送饭摆下,武松自忖:“吃了这顿饭,必然来结果我。且落得饱吃了死,作个饱鬼。”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回去。不多时,那人提个浴盆,一桶浴汤:“请都头洗浴。”武松自思:“只管洗一洗。”便洗了浴,穿了衣裳。那人曰:“请都头那房去安歇。”武松曰:“这番来了,我且跟他去,看他何如?”武松来到里面,干干净净的床帐,面前排有桌椅,武松想曰:“我只说引我入土牢,如何却到这里?这单身房好生整齐。”武松睡到天明,那人又将大盒子入来,一壶酒,排下烧鸡、蒸卷,曰:“请都头吃。”武松思曰:“这是何意?且只管吃了。”至第三日,又是如此供酒送饭。
武松那日出营闲行,只见一般囚徒在那里做杂工。六月炎天,那里躲得这热。武松问曰:“你等如何在此做工?”众囚徒都笑曰:“我们拨在这里还好,有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受苦难当。”武松听罢,回房时坐下。只见那人每日送好酒食相待,并不见害他的意思。心中正决不下。当午,那人又送酒食来,武松忍耐不住,问那人曰:“你是谁家伴当?屡将酒食请我。”那人曰:“小人是管营相公家里人,小管营令我送与都头吃。”武松曰:“我是囚徒,因甚送与我吃?”那人曰:“小管营分付,教我送来。”武松曰:“这酒食不明,如何吃得安稳?且问小管营是何等人?”那人曰:“便是前日都头初来,厛上立着罗帕包头的便是。”武松曰:“莫不是说免打我杀威棒的么?”那人曰:“正是。”武松曰:“小管营姓甚名谁?”那人曰:“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做金眼彪。”武松听了曰:“想他必是个好汉。你去请他出来和我相见。”那人曰:“小人便去。”只见施恩出来,见武松便拜,武松连忙答礼曰:“小人是个治下囚徒,前日蒙宥责罚,复蒙酒食相待,何敢受拜?”施恩曰:“久闻兄长大名,今日幸得相见。”武松问曰:“闻小管营却有话说,未知有何见教?”施恩曰:“既是小仆说了,小弟只得告诉。今见兄长是个大丈夫,有件事相托。只怕兄长远路来到,气力有亏,未敢告诉。”武松曰:“我去年害三个月瘧疾,景阳冈上酒醉打死大虫,况今日乎!”施恩曰:“待家尊相见,却言未迟。”武松曰:“你要令我干事,休要这等半吞半吐。”施恩说出这件事,直教武松显出杀人手叚,重施打虎威风。正是:双拳起处如雷吼,飞脚腾时风雨惊。毕竟施恩说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觧。
第二十八回 施恩重霸孟州曰 武松醉打蒋门神
堪叹英雄大丈夫,飘蓬四海谩嗟吁。武松不展恢弘略,施子难为远大图。
顷刻连城来返璧,逡巡合浦便还珠。他时水浒驰名誉,方显男儿盖世无。
却说施恩曰:“兄长请坐,待小弟告诉。某自幼学得枪棒,孟州一境俱叫小弟做金眼彪。本州东门外,有个古〖市〗井,地名快活林。但是客商来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二三十处赌场。往常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营里有上百囚徒,在那里开个酒肉店。分付但有妓女或唱的来时,先要参见小弟,然后许他趂食。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四百两银子。近来本营内张团练,带一人,姓蒋名忠,有九尺身材,江湖上唤做蒋门神。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为首身夸。因此来夺小弟道路。小弟不肯让他。吃一顿拳脚打倒,到今伤痕未好。兄长若替我出得这口怨气,死亦瞑目!”武松笑曰:“小人平生只打天下硬汉,既是如此,我和你去。若拳头重时,打死了,我自偿命。”施恩曰:“待明日先使人去探听,若是在家便去。”武松焦燥曰:“小管营,你被他打,也不是好汉!”只见屏风背后转出老管营,叫曰:“请义士后堂叙话。”武松到里面,老管营曰:“义士请坐。”武松曰:“小人是个囚徒,如何敢坐?”老管营曰:“小儿万幸,得遇足下,休要谦逊。”武松一旁坐下。仆从搬出酒来,老管营亲与武松把盏,曰:“愚男原在快活林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寔是壮观孟州。不期蒋门神恃强,公然夺了去处。不能报仇,义士不弃愚男,满饮此盃,受拜为兄,以表诚心。”武松答曰:“小人怎敢受拜?”施恩纳头便拜,武松连忙答礼,二人结为弟兄。当日,武松吃得大醉,扶去房中安歇。武松等不得天明起来,洗漱罢,施恩自来请去吃早饭,【饭】讫,施恩曰:“我们骑马去。”武松曰:“不消马去,只要依我一件事。”施恩曰:“哥哥但说不妨。”武松曰:“我和你出城去,无三不过望。”施恩曰:“如何是‘无三不过望’?”武松笑曰:“但遇酒店,便请我吃三碗酒时,便不过望。此是‘无三不过望’”施恩曰:“此去快活林,卖酒的有十二三家。若要每店吃三碗时,共有三十五六碗,恐哥哥吃醉了,如何有力?”武松笑曰:“我若不是酒醉胆大,景阳冈上如何打得大虫?!”施恩曰:“既然哥哥酒后越有本事,先教小仆将家中好酒肴馔,担去前路等候,却与哥哥一路慢慢饮去。”武松大喜,施恩拣了二十个壮健军汉,随后来接应。
且说施恩和武松离了安平寨,迳奔孟州东门外来。行了三五百步,早望见一座酒肆,那两个仆人已先铺下肴馔等候。施恩和武松里面坐下,仆人连筛三碗与武松,吃了便行,二人离了酒店,未行一里,又见酒店,施恩、武松放店坐下,仆人安排,武松又吃三碗便起身。武松但遇酒店,便入去吃三碗。武松问施恩:“此去快活林还有多少路?”施恩曰:“前面林子里便是。”武松曰:“既是到了,你在此处等我。”施恩曰:“哥哥自去。”武松又行数里,此时午牌,天气正热,武松酒却涌上来,虽然带七分酒,却装做十分醉。来到林子前,见一个金刚大汉,披着一件白布衫,撒开一把交椅,坐在绿槐树下乘凉。武松假醉,斜眼看他,心中想是蒋门神。直抢过去,见个大酒店,立着望竿,上写着:“河阳风月”。门前插两把销金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边厢肉案,一边蒸馒头,里面三只大酒缸,柜里面坐着个年少妇人,正是蒋门神新娶的妾。武松见了,奔入酒店来坐下,只看妇人。那妇人看见武松醉了,便看别处。武松敲桌大叫曰:“卖酒主人家在那里?”酒保曰:“客官,打多少酒?”武松曰:“先把些来尝。”那酒保就烫一碗酒过来,武松吃了一口,摇头曰:“不好!换过来。”那妇人又换上等酒来,武松吃了一口,叫曰:“这略好些。”问曰:“主人家姓甚麽?”酒保曰:“姓蒋。”武松曰:“叫那妇人下来陪我吃酒。”酒保喝曰:“休诬说!这是主人娘子。”武松曰:“便是主人娘子,相陪吃酒,也不打紧。我终不然强奸他?”那妇人大怒,便骂:“该死的狗才!”却要推开柜奔出来。武松抢入柜里,一手提住腰跨,一手揪住头髻,隔柜提出来,望酒缸只一丢,正丢在酒缸里。武松踏出街上,有几个酒保赶来,武松一手一脚,掠两个入酒缸里去。两个走了,武松赶得来,那两个去报蒋门神。这蒋忠虽然长大,因酒色所迷淘虚身子。见了武松,却欺他醉,赶将入来。武松先把两个拳头,去那蒋门神门上虚影一影,转身便走。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被武松一飞脚,踢中蒋门神小腹上。蒋门神双手打下来,武松飞起左脚,踢着蒋门神额角,望后便倒。武松踏住胸脯,将拳乱打。蒋忠在地下大叫:“好汉饶命!”武松喝曰:“若要饶你性命,要依我三件事。”蒋门神叫曰:“三百件也依得。”且听下回分觧。
第二十九回 施恩三进死囚牢 武松大闹飞云浦
武松踏住蒋门神在地下,曰:“第一件,要你离了快活林,将家火等件交还原主施恩。第二件,你去央请英雄,都来与施恩陪话。第三件,你要速回乡去,不许你在孟州住。若不回去时,再见就打死你!”蒋门神连声应曰:“蒋忠都依得。”武松就地下,提起蒋门神时,打得面青嘴肿,额角血流。武松指蒋门神曰:“景阳冈上大虫,被我三拳两脚打死了。量你这个值得甚麽!”蒋门神听知是武松。只见施恩引着二十个军汉来,见武松不胜之喜。武松曰:“本主在这里了。你一面搬去,一面快去请人来陪话。”蒋门神曰:“好汉,自去店里坐定。”武松与施恩【带一行人都到店里,两个鸟男女正在缸里扶那妇人扒得出来,头脸磕破了。那几个火家、酒保都走了。
武松与众人坐下,喝曰:“快收拾起身!”蒋门神一一听命,面安排车子,遍请豪杰来陪话。武松叫施恩在蒋门神上坐,酒至数碗,武松曰:“众位高邻,小人武松,自从阳谷县杀了人,迯到这里,这座酒店原是施小管营造的,被这蒋门神占去,他非我主人,他和我并无干涉。我从来路见不平!今日蒋门神我要一顿拳脚打死,且看你众人面上,今晚便教他投外府去。若不离了此间,景阳冈上大虫便是样子!”众人才知道他是武松。都起身替蒋忠陪话曰:“好汉息怒!教他便搬了去,奉还本主。”那蒋忠那里敢做声。施恩便点家火什物,交还了店,蒋门神羞惭满面,谢了众人,起身去了。武松邀众位直吃至晚方散。次日,施老管营听得重霸得快活林酒店,自骑马直来店里相谢。武松连日在店内饮酒作贺。自此重整店面,开张酒肆。老管营自回治事,施恩使人打听,蒋门神不知去向,就留武松在店中居住。自此施恩的买卖,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
忽一日,施恩正与武松在店里闲坐,只见三个军汉牵一疋马来,入店寻问:“那个是打虎武都头?”施恩问曰:“你等寻武都头怎的?”军汉曰:“奉都监相公钧旨,闻知武都头是个好男子,差我将马来取他。相公有钧帖在此。”施恩看了,便对武松曰:“这几位是张都监相公处差来取你,哥哥心下如何?”武松是个一勇之夫,终无计较,便曰:“既是如此,只得走一遭。”即同众人迳奔孟州城来参见,张都监便曰:“我闻你是个英雄,我帐前缺这样人。不知你肯与我做亲随人么?”武松称谢道:“小人是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坠镫。”张都监大喜,便唤武松后酒食,如待亲人一般,武松大喜。自从在张都监宅里,但人公事来央者,即对都监说了,无有不依。外人俱送金银縀疋,武松买个藤箱收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