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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知三、友梅、兰生、芝仙、伯琴、仲蔚、黾士饮,里头洪素秋、孙雪贞、顾珩坚、欧阳双琼、史月仙、谢湘君、谢珊宝、金素雯、金幼青饮。饮毕,佩镶道:“东席首坐掣筹。”
于是秋鹤掣筹一枝,一看是:
傻大姐,小孩儿口没遮拦。○能言,及说新闻者饮。
众人笑道:“他现今有些傻,便掣着这枝。”佩镶道:“外面知三、伯琴、萧云能言,里头珩奶奶、喜奶奶、珊姑娘、霞裳姐能言,各饮一杯,我家姑娘饮半杯。萧云同雪姑娘说新闻饮一杯。”萧云笑道:“我并不能言。”佩镶道:“你言语圆和,不得罪人,不是能言么?”萧云只得饮了。掣签,看云:侍书,启未唇语言的当。○发科,好书,作教读西席,习刑名商务者饮。
佩镶笑道:“你说不能言,这回子可怎么说?”萧云也不置办。外面能书者,知三、黾士,里面韵兰、秀兰各饮一杯。
燕卿笑道:“佩镶也要饮一杯!”佩镶笑道:“我不能写字!”秀兰道;“你的字也算难得了,饮半杯罢。”佩镶只得饮了半杯,伯琴掣签,乃是:龄官,知音者芳心自同。○席中能作乐者饮,知琴者倍饮,同年,同乡,同寅,同门者饮。
雪贞、幼青、伯琴陪饮,韵兰瑟、湘君、凌霄、霞裳箫,友梅笛,幼青、玉田洋琴、凤琴,柔仙箜篌,素雯、文玉琵琶,均饮。知三掣签众人看时:刘老老,真是积世老婆婆。○自饮一大杯,能说故事新闻,或笑话者,免饮。年长,及从乡间来者饮。
秋鹤最长,饮一杯。佩镶、霞裳乡间来,均饮。知三笑道:“我来饮一大杯罢。”众人知道知三的笑话最好,不许他饮,要说笑话。佩镶也勒措着酒杯,知三因想了一想,只得说道:“朱晦巷注了经书,心里快乐得很,以为从此以后,我可同孔夫子住在一处,千古不朽了。果然后来宋朝一个皇帝,叫他入圣庙里头,朱子得意洋洋,整整衣冠走进去。到道山亭,忽有多少做先生的鬼魂拦住,问他要饭吃。朱子道:‘我又不是饭主人,何故向我要饭呢?’众魂道:‘你实可恶,故而如此。’朱子哄他道:‘待我进去了同孔夫子说,想个法儿。’鬼魂不许,朱子道:‘你们到底什么缘故要寻着我呢?’众鬼魂道:‘孟夫子说的从先生者七十人,这个学生数目已经少了,你说二千五百人为师,以致先生太多,学生太少,我们皆为这个缘故饿死。
今日本来要索你的命,因你说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还算赞了我们一句。现今且放你进去,你不同我想个法儿,休想放你过去。’朱子遂一径进来,方到仪门,恰正撞着子路,就要拔了剑要杀他。朱子道:‘我注了书,与你们有功,你到恩将仇报起来么?’子贡看见了,走过来劝,问起子路何以要杀他,子路道:‘他实在狂妄可恶,明明夫子的面貌,其顶若盂,是一种悲怜的样子,他竟比起一个好人来,就是别的奸人也罢了,偏说夫子貌似阳货,可知阳货并非好字眼,岂非有心亵渎他?’又说:‘我鼓瑟有北鄙杀伐之声,他不知几时听见的。我要请问他,难道他宋朝的人,听得我周朝鼓瑟么?’又说:‘我强其所不知以为知,他何从见得?’子贡怕他真个动手,只得善言劝解。说:‘夫子同我说过的,其恕乎,你就饶了他,放他去,不准他进来就是了。’于是做好做恶放了,子贡又恐别人拦阻,急送出来,说:‘你因赞我的学,多而能识,所以用这个情。’岂知方到大门,先生的饿鬼魂都在门口等着,因问朱子见了圣人如何说法,朱子无言可答。鬼魂知道被哄,便把朱子扯住,要想攒殴,子贡道:‘不得无礼,有话须好好说!’鬼魂道:‘我们生前都是教书先生,被他注了书,就饿死了。’子贡道:‘何故呢?’鬼魂道:‘我们做先生的本来尊贵,束??也多。他说束??其至薄者,从此请先生的无厚束??了!孔子说有酒食先生馔,束??既薄,日日有酒食还可解嘲。
他又说先生父兄也,活活的把我们的酒食夺去,供给学生的父兄。我们饿了肚子教书,还望他的节敬重送,可以勉强敷衍。
岂知他又不愿,又说此一节,总结上两节,是明明与我们为难,所以来寻他。’子贡一想,救人须当救到底,不如把他哄开再说,因道:‘你们不要胡闹,夫子已经罚了他了,叫他到阎王那里去转投一件东西。’鬼魂道:‘投的什么?’子贡道:‘投一个卵胞。”’说得众人大笑起来。程夫人笑道:“污蔑先贤,不怕罪过么?”于是兰生掣签,众人看时,只见筹上记着:贾宝玉,我多情早被无情恼。○新科,新娶,新得子,新出门,新回家者饮。好言情者饮。
芝仙、秋鹤、兰生、喜珍、韵兰、珩坚、秀兰、双琼、月仙、佩镶、霞裳、柔仙、文玉皆饮,外院令完,佩镶到里边来,从程夫人一席起,程夫人道:“我叫倚虹替掣,他也掣一枝。”
佩镶道:“好,倚虹就先替程夫人掣了一枝。”看时:史太君,有福之人。○合席贺一杯,多子孙者饮。
合席贺了,倚虹又自掣一枝云:
尤三姐,斩钉截铁。○郎舅同席者,敬姊妹夫一杯,佩刀好剑者饮,豪爽者饮。
兰生敬芝仙一杯,碧霄、珩坚、倚虹、素雯、凌霄、秋鹤都饮一杯,令交柔仙,柔仙掣得一枝,众人传看上写着:迎春,时乖不遂男儿愿。○谈因果,怕丈夫,惧内子,及默坐不语者饮,孙姓犯以上者陪饮,不犯者饮一杯。强辩者陪罚。
知三、秋鹤、介侯看着萧云笑道:“你要强辩不强辩?”
萧云没法,只得饮一杯。众人皆笑了,问伯琴、仲蔚道:“你们俩饮一杯?”伯琴笑道:“我是不怕的,不信你们进去问喜姑娘,我同他倒过马子没有?”里边听了皆笑起来,喜珍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什么都胡吣出来!”于是雪贞一杯,吴太太笑道:“可惜我们老爷死了,否则我也要饮呢!”众人又笑了,燕卿掣得一枝,众人看时:夏金桂,春心荡。○席面前有鸡鸭骨者饮,做小叔有嫂嫂在座者饮,惧内者饮。
燕卿红了脸道:“这个酒令混说,不好。”韵兰笑道:“玩意儿,你当了真,也是呆了。”佩镶道:“仲蔚、萧云喝酒罢,你们有鸡鸭骨的。”介侯看着秋鹤笑道:“就是我同秋鹤四个人通喝了。”佩镶看着月仙、素秋有鸡鸭骨,因催他饮了,文玉道:“双姑娘门前也有骨,要饮。”双琼把这个骨给他看,道:“你看是什么骨?”文玉看了一看,笑道:“你怎么吃鱼多吃骨呢?”幼青笑道:“叫顾爷在几个桌上检出来要做仙鹤的!”
佩镶道:“冯姑娘掣罢。”碧霄因掣了一枝,看是:元春,我只道玉天仙离碧霄。○具庆,品贵,正月生,及后入席者饮。
秋鹤、芝仙、兰生、双琼、珩坚具庆,各一杯。程夫人品贵,一杯。秀兰、霞裳、知三、友梅正月生,各一杯。倚虹、月仙最后入席,也各一杯。雪贞掣签,看时:鸳鸯,难将两气接。○自饮一杯,发多者饮。行新令一周,不行新令,作一绝技,或饮三大杯。
文玉、霞裳发最多,饮一杯。雪贞笑道:“我也不行新令,也不饮酒,弹一曲琴罢,只是没琴。”幼青道:“我那里有。”
便叫爱奴回去取来,这里先请吴太太掣签,此时吴太太同程夫人随意歪在炕上吃喝,只拣了几样精致的菜送上去。这回要掣签,吴太太便笑道:“亲家太太请倚虹掣,我就请舜华掣罢。”
也叫他掣一枝,佩镶就叫舜华替太太掣一枝,是:李纨,摧残国太君。○母女同席者饮。
喜珍饮一杯,文玉掣筹,众人看时,上写着:文官,芳心无那。○工书法者饮。
外边知三、黾士,里边秀兰、韵兰、碧霄、珊宝、湘君各饮一杯。令交金幼青,幼青掣得一枝,看时:柳湘莲,变做梦里南柯。○好剑有力者饮,好戏剧者饮。
韵兰向佩镶道:“方才一枝宝玉,这回一枝湘莲,怎么男人名字的不检出来,也混在里头?”佩镶道:“我同秀姑娘检得清清楚楚的,怎么混呢?”兰生笑道:“双琼妹妹混进去的。”韵兰道:“不好,恐怕还有呢,快检出来!”双琼笑道:“就这两枝我混进去哄你们的!”程夫人笑道:“傻丫头,总是孩子气!几时改呢?”佩镶笑道:“以后没得就罢了,请碧姑娘、倚虹姐姐饮罢。”碧霄笑道:“好没来由,教我饮这个!”
珩坚笑道:
“都是妹妹闹的,我同你各替他饮一杯罢。”便把洒一饮而荆双琼方要喝,兰生忽然走了进来,双琼道:“你来得好,替我饮一杯。”便送了过去,兰生就在他手内喝了,又去把双琼的箸夹了一片鸡片儿,要想蘸些醋,程夫人道:“不许多蘸醋,要毁牙的。”兰生就蘸些清酱吃了,碧霄主婢笑着,也陪饮两杯。又看月仙掣的是:司棋,我魂离壳。○自饮一杯,有痴情者饮。
秋鹤、兰生、韵兰、秀兰、柔仙、月仙、佩镶、霞裳等各饮,爱奴已把琴取来,雪贞弹了一套湘妃怨,凌霄掣签,众人看是:尤二姐,惨离离。○带眼镜,身边有金饰者饮。
知三、仲蔚各饮一杯,佩镶道:“有金饰者饮,这个倒难,我们谁没金饰?”程夫人道:“他说着身边,不是说带的,谁人身边有了方饮。”众人大家说没有,于是交令,给韵兰,韵兰笑着说:“我要掣好名色的,你们大家贺我!”遂向筒中掣了一枝,众人看时,林黛玉,仕女班头。○共贺一杯,掣着宝玉者敬酒送饮。
惜花,善病,多愁,及二月生者饮。
韵兰颇觉得意,大家说:“亏你说得巧,你的花榜上也是这句,果然要贺你,恐怕你检出来的。”佩镶道;“筒深签短,他那里能检?”众人公贺了,兰生敬韵兰一杯,芝仙、萧云、珊宝、幼青二月生,各饮一杯。月仙、柔仙多愁,双琼多病,秀兰、珊宝、佩镶、珩坚、文玉、仲蔚、友梅惜花各饮一杯。
霞裳掣了一枝是:
紫鹃,比目鱼分破。○有恒心者饮,姓名有玉字者饮。
玉田、文玉各一杯,有恒心的人大家不认。碧霄道:“欧阳姑娘、玉姑娘专志西学,佩镶专志做诗,湘丫头专志禅,悦幼丫头专志音乐,秀丫头专志弈,皆是恒心。”兰生道:“你专志剑勇,雪姊姊专志琴棋,也是恒心。”于是大家饮了,令交素雯。素雯在筒里掣一枝,看是:藕官,感怀者断肠悲痛。○有心事,拈纸具者饮。
介侯、霞裳、燕卿吸烟,在那里拈纸煤,各饮一杯。佩镶道:“有心事恰难了。”珊宝笑道:“秋鹤饮一杯。”应喜奶奶掣签。喜珍掣一枝者道:王熙凤,你忒虑过空算长。○自饮大杯,说笑话,好修饰,及九月生者饮。
玉田、倚虹、秋鹤皆九月生,各饮一杯。喜珍也是九月生,饮了大杯之后,复饮一杯。珩坚、双琼、碧霄、文玉、燕卿、凌霄、倚虹、霞裳好修饰,各饮一杯。遂催喜珍说笑话,喜珍笑道:“我不能说笑话,请珊宝姑娘替罢。”珊宝笑道:“也容易,但奶奶要饮三杯呢。”喜珍笑道:“两杯好不好?”珩坚笑道:“就两杯,我代一杯。”于是彼此饮毕。珊宝笑嘻嘻的想了一回,便笑道:“我也是朱子的,只怕不好。”众人道:“也好。”
珊宝因说道:“朱子注了五经四书,孔夫子感激得很。送他礼物四样,写了一个礼单,开明说谨具菲仪四色,伏乞哂存十个字。下边写着孔某拜四字。因仓卒间多写一个拜字,朱子看了,又要把这礼单注释起来,写在旁边云:谨,恭敬也;具,备也。
菲,薄也;仪,礼币也。四色,犹言四种也;伏,伛偻投地之貌。乞,虚心求请之貌;哂,微笑也。存,收纳也;孔,姓;某,名。两手交揖曰拜,下拜字,疑衍文。注好了,放在书房中。孔夫子偶然过访,朱子正值他出,孔夫子见了这个,以为多事,便在旁边批云:妄费笔墨,太觉噜嗦。后来朱子看见了,又注起来,说:妄费,无用也;笔,以毛为之,上有小竿,形如帚,墨出于吾乡,皆文人所用者。过甚曰太,了悟曰觉。噜嗦,疙疸貌。”说得大家笑了,兰生笑道:“形容绝倒,朱子亦当失笑。”佩镶道:“玉姑娘掣罢。”未知玉田生掣得何签,下回自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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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桃花社香口赋新诗普陀山飞灾逢故剑
玉田生听了佩镶的话,在筒中掣了一枝,众人看筹上刻着:袭人,蹙愁眉死临侵地。○自饮一大杯,能度一曲者免饮,束花裤带者饮。
碧霄、雪贞、双琼、燕卿、文玉、兰生皆束花带,饮了一杯。玉田生笑道:“我来唱支东洋的曲儿。”因命人取了六角弦琴来,弹着,唱道:竹桥三月?E花香,一滴滴金儿一滴滴金儿吗,厢港娇生识得小野的郎。呀一滴滴金儿吗,昨夜村田踏歌唱,山泠泠水泠泠的曲,胜如出浴凤求凰。呀一滴滴金儿,别后的相思望断肠。
一滴滴金儿一滴滴金儿吗,杨枝摇曳,又是竹枝长。呀一滴滴金儿吗,当着寒蛩晚雁,斜月残灯,写不了断肠诗句子,守着薰风水殿凉。呀一滴滴金儿。
唱毕,大家赞好。佩镶道:“玉姑娘唱的什么调?”玉田笑道:“我们新编的滴滴调,共有十支,我唱了二支呢!”程夫人笑道:“果然宛转得好。”芝仙道:“我们听见过的花船曲更好。”文玉道:“那是要四五个人才好唱呢?”众人说话之时,佩镶已请湘君掣筹,看见筹上写着:妙玉,是离恨天,我谁想这里遇神仙。○好掸悦,好洁好棋,新剃头,作寄客者饮。
兰生、仲蔚好洁,韵兰、燕卿、珊宝、碧霄、月仙、佩镶、倚虹好洁,均饮一杯。芝仙、秋鹤、萧云、伯琴、仲蔚、知三作寄客,友梅新剃头,均各饮一杯。韵兰笑道:“他偏掣着,也巧极了,论理要公贺一杯呢!”那边两位太太已吃了饭在外边玩,便叫人唤了燕卿出来说:“我们要先去,横竖又不做诗,你只叫兰哥儿、欧阳姑娘莫多喝酒!”燕卿道:“请太太再坐一回子去。”程夫人笑道:“肚子里都装满了,那里还能放进去?
我们一进来,他们又要惊动送的留的,何苦呢?你请便罢。”
说着各扶着小丫头去了。燕卿方才进来告诉了他们,兰生便要坐,双琼不许,笑说道:“还是坐在那里给我们传事。”那边秀兰掣的一枝是:惜春,穿一套缟素衣裳。○善画,信佛,身矮,年少者饮。
珩坚、素秋、韵兰、珊宝、黾士善画,湘君、舜华、韵兰、珩坚、秀兰信佛,兰生、双琼、幼青年少,伯琴、雪贞微矮,均各饮一杯。珩坚掣筹,掣着一枝“探春”,众人争看筹上云:探春,一事精,百事精。○帮同监令,饮令酒一杯。远行,妄出,三月生者饮。
佩镶笑道:“好了,大奶奶替我监监,待我松劲一回。”便把令筒交给珩坚,自己走出去了。这里兰生是庶出,饮一杯。
席中无远行之人,男客伯琴、介侯,女客素秋、韵兰,皆三月生,各饮一杯。珩坚笑道,“佩镶姑娘要请我监令酒,须替一杯代劳。”佩镶尚未答言,已出去了。兰生便去取了酒杯道;“我代他饮一杯。”说着一饮而荆双琼看兰生又代佩镶饮酒,便走出位来,立在庭心里点点头儿,兰生看着不好意思,便来搭讪着,笑说;“妹妹我闷得紧,同你出去散一散。”双琼冷笑道:“我还要掣筹,又没掉了魂,你一个人去的好。”兰生便走,双琼道:“外边的花多采些来!”兰生只做不闻,一径走了。珩坚便命双琼掣筹,双琼就掣了一枝看时:晴雯,今生不是并头莲。○笑者,执扇者,贴头风膏药,长指甲者饮。
黾士、秀兰长指甲,燕卿、双琼、柔仙贴头风膏,素雯、凌霄、倚虹、友梅执扇,均饮一杯。幼青掣得一枝,秦可卿,画中爱宠。○房中精致,及号有卿字者饮。
韵兰、燕卿房中精致,各饮一杯。燕卿有卿字,再饮一杯。
轮到珊宝掣筹,一看是:
薛宝钗,夜夜教他孤单。○静默体肥者饮。
知三、喜珍、玉田体肥,柔仙、双琼静默,各饮一杯。双琼饮着,便走出外院,隔着玻璃窗四处找兰生不见,到后院西厢房看窗外,只见兰生手中拿着一张纸儿,走到庭心东北角假山石子洞后,一回便出来,双琼闪着在窗门缝儿里张望,只见佩镶也出了假山洞,说道:“我们去罢,恐要饮令杯酒。”兰生道:“你先去。”佩镶去了,兰生也就走。只听得外边嚷:“双琼妹妹喝酒,那里去了?”兰生道:“我去找来。”方出了意春轩。双琼已经来了,兰生笑道:“妹妹,饮令杯酒,你那里去的?”双琼沉着脸不语,走进来执杯便饮,兰生道:“酒冷了,我来换一杯。”双琼把冷酒一饮而尽,冷笑道:“你去干你的事,我死了也不干你事!”兰生只得讪讪的到外院来。文玉掣的“五儿,西厢句是有情不遂皆似此。有玉字旁者饮。”方轮着素秋,掣了一枝:史湘云,虚名儿误赚我。○豪爽者饮。
碧霄、珩坚、倚虹、凌霄、介侯各饮一杯,双琼笑道:“虚名儿应改一句小梅香伏侍勤。”韵兰道:“却不切湘云。”双琼冷笑道:“虽不切史湘云,别人家是切的。”众人也不理论,惟兰生、佩镶虚心,面孔红了一红。此时惟小香、月红未曾掣筹,因众人急要做诗,便令草草掣了各一枝。一是入画,一是彩云,是各饮一杯的。饮毕之后,珩坚道:“令完了,我们吃饭散席罢。”韵兰遂命人端出饭来。吃毕漱口擦脸,吃茶,散坐,众美人也有踏青的,也有扑蝶的,双琼捕的蝶已不见了,也有倚栏的,也有携手的,这里兰生、秋鹤、知三、友梅、韵兰、珊宝、秀兰、佩镶商议出题,友梅道:“还是即景联句的好,谁做得高兴,多联些,不高兴,少联些。三十余人,若大家一联,已是长歌子。”韵兰道:“七古五古。”珊宝道:“七古也使得。”佩镶道:“今仿吴梅村体罢。”秀兰道:“也好,但是门外的多。倘然句子不对,也只好随他,我们后来再改。”月仙道:“好。”遂把题目写了贴出去,说:“桃花诗社即景纪事七古,梅村体。”众人大家来看了,说道:“题目还容易,本来要这个样子的,太紧了,非独没得好诗,人家也不愿意做。”此时燕卿、文玉、幼青、玉田等的诗笔虽不能工,也还能做一两句,惟下笔迟钝。素雯但认几个字,不能做诗,倚虹、舜华也不能吟诗的。双琼的明珠、珩坚的暗香、兰生的霞裳,也曾学过诗,但性中不近,一曝十寒,不若佩镶的一意专精,是以总不能上达。这且不表。
当时出了题目,韵兰命霁月将纸笔墨盒五六份放在廊下长桌上,另派小兰、月红学做誊录,有人写出诗,便誊在卷上。
秋鹤道:“我今日心里总是不畅,这回子闷得紧。我来起了句,就要去睡一回再说。”众人遂各自构想一回,定了一个格局意思。第一段总,第二段点景,述时令,第三段说到桃花,第四段说到诗,第五段翻,第六段说到主人,第七段说到立社,第八段说园中姊妹、园外的奶奶小姐公子们,第九段放出题外述情,第十段收。这个十段意思,不过要大家知道大局,可以下笔构想。若有添改,也可使得的。秋鹤想了一回,方成了二句,写出来道:千容万态浓华媚,东风锦绣薰春醉。
友梅道:“好,真是大笔!”我来接下面两句,便写道:绿肥红瘦可怜生,并入诗肠无限思。
秋鹤就要走,介侯道;“我同你去谈,待我联了两句走。”
萧云道:“我也去,我来先联。”因吟道:清明煊烂上林枝,方欲联下,已被介侯接去道:正是莺愁蝶老时,金谷今年春似海。
佩镶便接道:
红桥昨夜雨如丝,雨丝细把春阴酿。
伯琴道:
倾国妆成不可状,露井丰姿斗丽娟。
伯琴道:“我们两个人同秋鹤去罢。”于是同萧云、介侯、友梅随着秋鹤去了,韵兰怕小兰、月红写不及,请文玉帮着写。
文玉道:“我来联了再写。”方欲构想,喜珍已来接去吟道:仙源景物烘酣畅,曲曲栏干丝幔遮。
文玉便接道:
芳园一片竞繁华,多情肯露轻狂态。
韵兰道:
薄命偏生富贵家,短墙荒圃妖狂客。
知三笑道:“妖狂有典否?”韵兰笑道:“你枉读书人,这个典还不知道?”月仙道:“西溪丛话桃为妖客,三柳轩笔记,桃为狂客。”知三遂不言语,便接道:培植终资天帝力,不随弱柳斗腰支。
秀兰接道:
恰从浓李骄颜色,儿家门巷是耶非。
双琼接道:
谁向欢场试舞衣,千树烂裁蝴蝶艳。
碧霄道;“好,倒难对呢!”方欲接下,已被珩坚接着道:一溪香养鳜鱼肥,十里望中好似马。
碧霄道:“还对得好。”因吟道:
不嫁刘郎嫁子野,艳魂灼灼引相思。
湘君笑道:
笑靥盈盈供游冶,游冶人遥期不来。(出于湘君之口故妙)珊宝笑道:“真切,碧姑娘我来接。”因吟道:游踪何处问天台,东君旧梦还重忆。
仲蔚道:“我来再足一句。”因吟道:
南国新妆若个催,张霞炫日瑶池种。
素秋接道:
绝代名姝应受宠,半面风欹粉黛娇。
双琼道:“你们没联的来联,否则我们又要吟了。”兰生便来写了两句道:万枝露浥胭脂重,兰香容易误韶年。
柔仙道:“对得工切。”便吟云:
坠溷沾泥孰可怜,惆怅六朝人似梦。
黾士道:“好个惆怅六朝人似梦!”因接吟云:蹉跎三月恨如烟,烟云过眼欢纵少。
燕卿道:“这是又转了意思了。”便吟云:莫负清游同志好,月仙便接吟云:纪事何妨合冠钗。
幼青吟道:
留题尽许摘文藻,翻空重写武陵源。
玉田生道:“又是转了意思了,我也来接两句。”因吟云:翰墨因缘聚小园,屋外斜阳曾书影。
凌霄道:“我虽不懂得作诗,也来学联一句,诗中没了名字不好看的,你们把园字的韵翻给我看!”佩镶道:“在下平十三元里,你自己检罢。”凌霄翻了一回道:“这个魂字声音,与元字不同的,怎么混在这个韵里?”佩镶笑道:“不要混问了,这十三元里的韵都好押的。”凌霄道:“我们曲本里有桥头青草暗消魂,就用这句好不好?”月仙笑道:“我同你改,你这个不对。”因改好了写出来是:桥头流水自销魂,素雯笑道:“我想一句你们不要抢,我虽不通,这句恰极好,念给你们批批。”因道:桃花本是无知的。
知三笑道:“说到本题来,倒好呢。只是的字不好。”佩镶道:“可改物字。”这里知三接句题:”一经品题声价出,感旧曾哦崔获诗。
黾士道:“我还不曾吟,你又接去了。”便吟云:嬉春还借河阳笔,一枝占断落霞红。
仲蔚道;“不免总要骂人。”因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