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正德白牡丹 - 第 1 页/共 13 页

前明正德白牡丹 武荣翁山柱砥 编   白牡丹小序   国之有史,以纪事也,古者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故一代之君,必有一代之史,以垂后世,俾后世得以考其实录,昭其劝戒焉:下此若稗官、野乘微矣。至于小说家,不过听其遗事而敷衍之,绎之,非有褒贬是非之可寓,非有议论评断之足观,是微之又凝矣,何足尚焉!然独不曰史缺有间,乃时时于他说,而小说抑何不足尚者说乎?其中具有忠孝廉节之可风,邪慝谗色之足戒,岂无稗于世道人心乎?如有明正德君之于白牡丹一事,史无闻矣。史无闻则何不可为之说!所异者以民家两个女子,而上入君王之梦寐,以堂皇一代天子,而下等众庶之嬉游。   卒至于同州劫驾,黄虎拘函。使非有李梦雄、英国公、定国公之保驾,则正德之为正德,不知其何如也!岂不可奇?岂不可笑?岂不可戒?孔子曰:戒之在色,信然。余长夏无事,信笔挥成。然言词饵谬,未免见笑于儒林;仍收而置诸箧。   适坊友来游,育所谓《白牡丹》者,世人多有求售而不得者。即有此编,何不付粹,以公同好?余曰:不可嗣。因缘请爱书数语,以弄诸首云尔。   光绪辛卯季冬之月下院柱石氏书于上洋博古之斋   武荣翁山柱石氏题   前明正德白牡丹   第一回明主遇美人入梦金星救刘瑾为阉   诗曰:   乘兴南游不戒防,谁知祸急起身旁。   若非洪福真天子,早把江山梦一场。   又曰:   两样新妆未得遭。   本来龙性荡难牢。   春风自是为张主。   一夜吹开两树桃。   话说这两首诗,单道逍遥天子的遗事,前首括得上半部,后一首括得下半邓。却因其时有两个美女,与逍遥天子梦中相追,日后宛转入宫伏侍。看官你道那逍遥天子是谁?乃是前明正德。   按正德乃武宗皇帝年号,这武宗讳厚照,姓朱,乃天上亢龙金星脱生下世的,禀性风骚,赋情潇洒。即位以来,四海升平,倦于治务,耽于盘游,时称为“逍遥天子”。故其时内宫虽有后妃嫔嫱,即良家女子,非无可娱目悦心,然常闷闷不乐。一日退朝无事,睡在龙床上,忽梦游至一大世界,看不仅紫姹黄娇,生无限红情绿意;进步又至一所,中有二株花树,一株花开白如玉的,叫做白牡丹;一株花开红似紫的,叫做红芍药。花下又有两个娇滴滴的美女,冉冉而来。一个淡妆比玉精神,一个浓抹如花窈窕。且那身子服饰,又打扮得十分整整齐齐的,真正是西施再世,王嫱复生。武宗抬头一看,不觉浑身酥软,神情颠倒。遂抢步向前笑道:“寡人正在此孤寂无聊,意欲两美人相伴枕席,未知美人意下如何?”那两美人一时齐道:“只怕奴家没有忒大福分,若是万岁不嫌容貌丑陋,另日即便同侍中栉罢。”武宗见美人依允,忽然春情越发,忍耐不住,又向两美道:“既蒙美人见爱,何不就此际同赴阳台,行些梦岫三分雨,梦煞巫山一段云去。”说罢,便双手拉住两美。那两美被武宗纠缠不离,却叫道:“万岁放手。”武宗只是不肯放手。两美心生一计道:“后面有人来了。”武宗回过头来,那两美乘势把武宗推开而去。武宗叫声“不好了。”一顿跌倒在地。惊醒起来,却是南柯一梦。依旧倚在龙床上,膝胧道:“好!好。”   早有太监闻言人侍问道:“陛下”与何人打活,却警得如此冷汗直淋?”   武宗道:“朕正梦与两美好处,不意被他推一推,蓦地惊醒。”太监道:“既有其梦,必有其人,陛下何不宣圆梦官一问?好便传旨,令使者采选入宫,伏侍陛下。”武宗道:“朕适才梦中匆急,并未问及美人名姓乡籍,好不令人晦气。但朕尝闻,冀之北土,好马生焉;古之名都,美女聚焉。此两美人,一定生在苏杭扬潮等州地方,少不得另日朕就要云游各处,留心访访踪迹罢。”谁知武宗此话一出,早已钻在那太监心窝里去,却弄出许多事端来了,此是后话,按住慢表。   且说这太监乃河南信州人氏,父刘聪,母何氏。刘贩卖药材为生,积下家私数千金。但是夫妻二人年过四旬,未有男女生育。聪因到河北大名府收买货物,螟岭一子,先是名谈瑾,年甫十岁。生得白净面皮,只是眉浓眼露。   因父母穷乏鬻之,刘聪收为己子,改曰刘瑾。回家夫妻溺爱,送其上学攻书。   不数年,刘瑾性轻挑,善戏虐,口舌伶俐。下棋投壶,博弈踢球,无一不精。   年十六,刘聪病故。何氏溺爱更甚。不务生业,妄结浪游。至十八岁,何氏亦亡。刘瑾益加放荡,赌博酗酒,无所忌惮。不数年家业荡尽,连住处也变卖了。因思有个族叔刘文俊,欲投他处,求得出头。   按文俊名刘泽,系二甲进士出身,时官拜吏部天官。乃刘聪之从兄弟,瑾之从叔也。与刘聪颇相得。前因丁忧回家,后遂挈家移居江甫苏州府城内。   家资饶富,刘瑾故欲望其提携,遂收拾上路。非止一日,已到苏州府,寻店安歇。问店家,方知刘吏部家住在狮子街,是晚即饱餐安寝。至次早饭后,备下名帖,来到刘府前。对把门家人说明,家人道:“老爷不在家里。”刘瑾垦求家人把帖投进后衙。夫人李氏见了名帖,心想:刘聪家业富足,刘瑾到此,必是放荡,即传请进后堂。   刘瑾拜毕坐下,旁边茶罢,夫人曰:“贤侄在家料理家务,何由到此?”   刘瑾曰:“只因父母双亡,家业萧条。望婶娘写一信附小侄进京,托叔父图个出身。”夫人曰:“你叔为官清淡,从不敢妄荐一人。贤侄进京,想也无益。”遂令家丁取出银子,对刘蓬口:“此银十两,贤侄权收作盘费回家,切不可进京。”刘瑾不悦曰:“婶母既是不肯写情提携,小侄又非来打秋风,银子可仍收进去。”说罢,亦不辞别,竟悻悻跑出后堂而去。夫人入内不表。   且说刘瑾出了刘府,一路愤恨:“异日若得志,必设害他一家雪恨。”   忽又转念曰:“适才送我的银子,我又不取。如今路费已尽,举目无亲,不若投河身死免受了辛苦。”想到此际,心中凄惨,信步出城,欲寻溪河自尽。   来到荒郊,迎面来了一个道人,白面长髯,纱中葛袍。向前叫曰:“刘谨不可短见!论你后日富贵难言。”刘瑾吃惊曰:“公是何人?既知我姓名,谅必知我苦。怎说甚么富贵?”道人笑曰:“贫道知过去未来之事,怎不知你的委曲?今不如阉割进京,为个太监,可得荣耀。”刘瑾着惊曰:“割了阳物,岂不死去?且无一文路费,怎能进京?”道人随就身内取出一包药散,并一粒药九,付刘谨曰:“你将此药带回店去,先取瓦一块,无灰酒一瓶,并火炭等物。先写一纸字,放在桌上,教店主见得,道:我若割下阳物,你可将阳物放在瓦上,扇起炭火烧焦,擂成细粉,和一粒丸药,调酒灌下,便可止痛。快将此药散,涂敷割伤处,立即止血。再调养几日,自然痊安。另赠你白银五十两,以为路费。”说罢将银药俱付刘瑾。刘瑾收了,拜伏在地:“恳求大名,好便异日报答。”道人扶起道:“贫道姓李名太白,号长庚。   云游四处,不求报答。只是你异日得志,切勿伤害生灵,足感厚情。”言讫,化阵轻风而去。   刘瑾心知必是太白金星指点,后日必有好处,即望空叩谢。遂转回店来,将信将疑,取了一块方瓦,并老酒炭火齐备,写下纸单,放在桌上。向前对店主曰:“适在街上买一只熟鸭头,要借刀砧一用。”店主曰:“何不取来付小人料理料理?”刘瑾曰:“我自会料理,不劳费心。”便取了刀砧入房,虚掩着房门。店主心内疑惑,又见刘瑾,眼带泪痕,不似吃酒之状,又取刀砧,不知何用?便悄悄躲到房门缝窃视。忽见炉内炭火炎炎,上放一方瓦,那块刀砧安置在椅前;解开前面裤子,握出那条黑昂昂的物件来。店主正不知何故,又见刘瑾左手把那物件提起,放在砧上,右手举刀截下。一声响,那物件已坠在地上。忍耐取过药散一小撮,敷糁在伤处,遂跌倒在地,血如涌泉。店主叫得一声苦,急奔入房来,已是面如腊黄,人事不省。忙叫帮伙进来曰:“此人与我无冤,却割阳物来害我们。当着人命,如何是好?”小二见桌上字纸,方知其详。   店主无奈,只得照纸上所云,把那阳物拾起,放在瓦上。不须臾间,饶得焦黑,擂成细粉。又将药丸研破,和老酒调剂,把箸撬开牙关灌下。顷刻面皮渐红,血亦止了。二人共扶上床,停了一会,手脚略动,翻身叫声:“我好疼也!”店主埋怨曰:“我与你并无冤仇,何故做这事害我?”刘瑾曰:“你不知我的苦情,我就死了,亦不过费你一口薄棺材,更也无人较讨人命,不必着慌。”店主曰:“阳物有甚罪过,割下了便可分得苦情?一发不通!”   口虽如此说,心中着实恐惹出人命来,从此小心照顾。又有道人药散敷贴,小心伺候了十余日,始平复如旧。   此时刘瑾暗想:“身边只有十数两银子,若还店税,无甚路费。”乃对店主曰:“多承好意,得全残喘。但饭钱房税,无从借贷,如何是好?”店主巴不得他早出门去,答曰:“房税饭钱,客官另日得意寄来罢。今日痊安,即可起程。”刘瑾称谢,收拾出门而去。   未知此去进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穆府着棋收内监焦彩翻案害王岳   且说那刘瑾称谢店主,收拾出门,夜宿晓行,不知不觉到了。是晚进入京城,住入客店安歇。次日问店小二曰:“小可要做个太监,未知怎能充作哩?”小二曰:“要作太监,须要在朝官员保奏方得入宫。”刘瑾默然暗思:“我怎有官员保奏?况盘费短少,倘用尽岂不饿死?且寻个生活路,再作商议。”即换了衣服,上街闲走。   亦是时运来临,恰遇正德天子时为东宫太子,闲暇素服,带一少监,步行到兵部尚书穆宏府中游耍。这穆宏乃趋媚小人,即邀太子到后花园磐陀石上对着象棋:家人从后门出去,后门被风吹开。适值刘瑾到此,见花园幽雅,缓步而入。观望那石上二人对着象棋,正中着心怀。上前一看,恰当棋正入局,二人俱各出神,不顾旁人看的。时太子要移红马去吃黑车,那穆宏却用个弃车杀将之势,却不顾车,转去移炮,欲成重炮,即是死局。太子欢喜,忙取马去吃车。刘瑾叫曰:“吃车无益,重炮已成枯棋!”太子停手,通盘算了一番,回顾刘瑾笑曰:“不是你指点,险些中了死局!”即移一红炮,搁在黑炮前,局便散了。刘瑾再点几步,黑棋已死。太子赢了一盘,大喜曰:“卿果能干!可替孤家照顾指点。”刘瑾暗忖:“此人既称孤家,必是皇卿国戚。”即尽心指教,倏忽问连胜三盘。穆宏赞曰:“此实是高手,臣对他不过。”太子大喜,问曰:“卿乃何人?有此本领?”刘瑾跪下曰:“臣乃河南信州府刘瑾,曾经阉割,故进京谋做太监,但未得机会。”太子曰:“孤家就是东宫太子,卿既洗净身体,着小监前去验视,若果洗净,即侍孤家罢。”   小监领旨,即引刘瑾到旁边验过,奏曰:“验得刘瑾洗割干净,特来缴旨。”   太子曰:“刘瑾可随侍孤家。”刘瑾谢恩毕,即随太子回宫去。次日,到客店取行李入宫内。刘瑾语言巧捷,百般逢迎,太子甚是欢喜。   过半月余,不料六宫太监王岳知道,奏曰:“殿下,这刘瑾无人保结,乞打发出宫,免使朝廷跟究奴婢之咎。”太子即问刘瑾曰:“卿有何人在朝廷居官么?”刘瑾曰:“臣只有族叔刘文俊,官拜吏部天官。”太子对王岳曰:“你可往见刘文俊,就取结状。”王岳领旨出宫,来见刘文俊。施礼坐下,曰:“先生有族亲刘聪之子刘瑾,居住河南信州府,今因阉割进官,伏侍太子:欲着先生保结,未知先生意下如何?”刘文俊暗想:“刘瑾家资不薄,为何阉割?谅非守分之徒。倘有不测,罪连保结。”即答曰:“学生移居己久,且一向在朝,梓里之事,一概罔闻。不敢妄保。”王岳即辞别,回见太子,将此言奏明。又道:“刘文俊既不敢保,殿下当遣刘瑾出宫,恐圣上谴责。”太子曰:“卿且退,再作商议。”刘瑾深恨文俊不保他。   又过半月,王岳见刘瑾仍在宫,即于偏殿奏天子曰:“殿下收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名唤刘瑾。奴婢职司六宫,理合奏明。乞陛下驱逐出宫,免致后患。”宏治曰:“宫闱之内,岂容无籍之徒住足!着巡宫太监立逐刘瑾,无容延缓!”刘瑾闻言大惊,来见太子。太子曰:“圣旨已出,孤草书一附,卿暂住穆宏府中。孤家另日必当重用。”刘瑾忙收拾出官,巡宫太监缴旨不表。   且说刘瑾到穆府,穆宏见了太子手谕,知太子溺爱刘瑾,即加礼备酒相待,打扫书房安歇,曲意殷勤款待。不觉过半载,乃宏治十八年,帝驾崩。   此时,因西番大金王薨,无嗣。王族争立战斗。英国公张茂领军前去和番,掌朝国老文阁夏往北番催贡。朝中只有世袭明侯李崇顺及刘文俊等,请太子告庙登位,称为正德武宗皇帝。大赦天下,即宣刘瑾为掌印太监,行坐不离,言听计从。刘瑾即另造大监府安享,文武官趋媚不暇。   刘瑾日侍正德,见正德昏暗,意图篡夺。寄银两与三界山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等,嘱其密招人马,冀图大事。按柳望怀亦信州人,与刘瑾至交。   初贫,屡受刘瑾恩惠,多勇力,后投三界山吴仁中、万飞龙等,结为兄长,落草打劫为生。刘瑾引为心腹,按下不表。   且说刘瑾心恨王岳前日革逐,意图报怨,乃谋于兵部尚书穆宏、户部尚书焦彩,曰:“吾欲诛王岳,并夺司礼重权,奈老贼乃三世老监,并无罪款,难于下手。”焦彩眉头一皱,计从心生,道:“有了,有了!记得弘治十二年间,黄河崩坏,先帝知王岳诚实,差其监工:王岳因恤小民,不发官工,特给民价,侵欠十万银两。后回奏,先帝知是体恤民疾,谕旨免补。而王岳诚实,不奏请勾。现账簿仍存本部处。今国库空虚,公公可奏讨此银,王岳清贫必死。”刘瑾大喜,曰:“贤契可速检出账簿,咱来日好得奏请,结果老贼的性命!”穆宏、焦彩称是,退出。   到了次日,正德临朝,文武分班。只见刘瑾、穆宏、焦彩跪奏曰:“启奏陛下,目今国库空虚,臣查弘治十二年,黄河两岸收筑完峻,尚存银十万两,在司礼监王岳处,乞将此银追出应用。”正德喜曰:“可将账簿进来御览。”当下焦彩即呈上簿籍,帝见登记有侵欠十万两实账,即令宣王岳上殿。   谕曰:“卿可将先帝手内所拖欠十万银两,缴还朕躬应用,毋得迟延。”王岳闻言大惊,曰:“奴婢何曾拖欠先帝银两?”正德曰:“即是先帝修理黄河,账簿现在,怎说无有?”王岳心中方才明白,奏曰:“若是修理黄河,只因此处洪水泛滥,人民困苦。奴婢不忍,给发官工,至侵欠十万两。先帝曾云:“此乃体恤民力,非关侵欠,谕旨免追。’若果奴婢侵欠,先帝已究追多时了,乞陛下明鉴。”刘瑾忙奏曰:“陛下明见万里。先帝若果免追,如何账薄并不勾销?明是王岳自恃三世老监,藐视国法!若不勒限严追,银两何由得清!”正德闻言,怒喝曰:“王岳劣奴,焉敢欺藐寡人!降旨暂禁天牢,限一个月,若不缴清,取尔首级!”遂令武士将王岳押进大牢。文武方知刘瑾果然势大,谁敢多言?俱各散朝。   且说王岳到天牢,牢官敬他三世老监,送进一小房安身。王岳便说自己失算,先帝账项不奏请勾销,刘瑾挟昔日赶逐之恨,故遭陷害。“咱若缴清银两,必报先生。”牢官曰:“公公家资原来如此富足!”王岳曰:“咱家只一义子王合,从幼却亦阉割,现住河南河中府家中,计家业不上数千金。”   牢官惊曰:“若是如此,库项怎能赔偿?”王岳曰:“不妨,咱还有一义子,名唤薛同,官拜谏议大夫,家住湖广武昌府,原是百万富户。因怕人谋害,故拜我为义父。前者回家,现经伏阂。咱当寄书与他,教他解银十万两,进京救我性命。”牢官曰:“如此,公公快写书,下官即着一妥人,星夜前往武昌府。”王岳忙修书信一封,牢官叫了一个惯走长路差人,王岳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差人即带书赶路,披星带月,不数日来至武昌府薛府前。对把门人曰:“烦报你家老爷知道,说京城王公公着人到此,有话面禀。”门丁报进后堂,薛同令唤进。差人后堂拜见,呈上书信。薛同看书大惊,曰:“王公公不意招此横祸!”令差人到厨房饱餐,随写下回书。又令家丁速收拾银两金条进京。顷刻间差人来领回信。薛同令赏了二十两银子,吩咐:“你先归,见王公公说,我即日解银,到京赔补,教他高枕无忧。”差人叩谢,回去不表。   且说薛同恐银两沉重,路上耽搁,却从水路起程。无奈水面风波不顺,迟延几天。及至天津港口,算来二十九日。薛同即令两个家丁直入京城,打听王公公若在天牢,作速回报,好运银入京;倘被害,亦当回报。家丁领命起身。原来天津港离京城二百四十里,家丁须赶次日,方得进城。   且说刘瑾;巴不得过限期。好结果王岳性命。到了三十一日,心中大喜,奏曰:“陛下钦限王岳一个月缴清十万银两,今已满限,仍不缴还,实属藐法。若不诛戮,王法扫地。”正德闻言大怒曰:“劣奴着实无礼,速宣来处死。”当驾官领旨而去。   时王岳在天牢,接着薛同口书,安心静候。到了这日,正与牢官议论:“为何至今未到?莫非风水阻滞?”忽牢子报曰:“圣旨下!请老爷迎接。”   牢官忙出天牢接旨,复见王岳曰:“圣旨宣公公进朝。”王岳惊曰:“咱今番进朝,性命难保,只是辜负先生好意。”牢官安慰曰:“有众大臣保奏,谅亦无妨。”王岳来到午门,下轿入朝。当殴开了镣铐,俯伏跪下。正德骂曰:“阉狗藐视寡人,银两逾限不缴,实为可恶!”王岳叩首奏曰:“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奴婢贫穷,又无家资。前日钦限缴还银项,业经驰书向亲友转借,亲友已解银前来。奈风水阻滞,乞缓十日。若不缴清,甘当死罪。”   刘瑾闻言暗想:王岳这厮,若缴清库项,反结下深仇。”忙奏曰:“世间岂有三十日分文莫措,再十日即有十万银两之理?明系挨延欺君。若不处死,难彰国法。”正德怒气冲天,骂曰:“阉狗如此无礼!”喝令武士将王岳押出午门外处斩。武士向前擒捉王岳。王岳立起,指着刘瑾大骂曰:“劣奴陷害咱家,死而有知,必夺尔魂!”正德大骂曰:“自己拖欠库银,不行补还,却又辱骂好人!”传旨将王岳速速斩来。武士随押出午门。可怜一位三世老监,死于奸人之手。顷刻武士呈上首级,正德令将首级挂在彰义门下示令。   文武见了,俱各寒心。帝令刘瑾执掌六官司礼监。散朝,万民嗟叹。   时薛同的家丁,一闻此信,忙备棺木,到午门收殓王岳尸身,唤人来将棺木运到天津港口。薛同闻信大哭,备下酒醴祭奠,再令得力家人,押运棺柩回河中府,交与王合。“待我设计重贿奸臣,务要王岳的首级,寄回附葬,方快我心。”家人领命,运棺向河中府而去。   未知薛同果买得王岳首级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买首级白冤遭害假半仙看相赚金   却说薛同务要买得王岳首级。随即进京,租家客馆安顿。过了三日,这一日早饭后,素服坐在客店前,看其买卖。忽一小监经过,遇着一个书生,拱手问曰:“刘公公要往那里去?”那小监答礼曰:“咱奉我公公命,要出城公干。”说罢而去。薛同触着心事,便问店家曰:“这小监是谁?”店家曰:“此乃刘瑾的心腹小监,却亦姓刘,但不知唤甚名字。”薛同曰:“你去请他回来,只说有一客商请他,休露出我的来历。”店家忙赶上叫曰:“刘公公请住步,小人店中有一客商请你说话。”   原来小监名唤刘健,最贪财利,一闻此言,便暗忖:必有赚钱的机会,即同店家进店。薛同吩咐备酒,一面请刘健进入客房,分宾主坐下,曰:“公公别来无恙?”刘健见薛同面如紫玉,三络长髯,衣冠整楚,知必富户。即问曰:“咱前往河南公干,有几位富户请酒,足下莫不在内否?”薛同将计就计曰:“小弟姓玉,贱名必济,在河南开张珍珠铺。因前同公公聚饮几次,深知公公慷慨,故此叙旧。”酒席已备,刘健谦逊了一番,一同坐饮。问曰:“王大哥进京何为?”薛同曰:“小弟因有些家资,屡遭贪官勒索,故进京欲捐纳一职员,并拜个座主庇护。未知公公有甚门路否?”刘健闻言暗喜,果是赚钱的机会。答曰:“王大哥岂不晓我家公公的势力?满朝公卿,谁不钦服。就要做个现任官,到也容易,莫道空衔职员。但未知尔带多少银子应用?”薛同曰:“某现备三万两,可够用么?”刘健喜曰:“如是足了,但今天咱要出城理事,另日再来与你商议。”即欲分别,薛同曰:“难得今日相会,须再饮几杯。”刘健即坐下再饮。   薛同甜言蜜语,饮得投机,问曰:“彰义门下挂着,却是何人首级?”   刘健曰:“说起方知我公公的势力。那首级乃是三朝老监王岳,只因触犯我公公,被公公奏闻朝廷,将他处斩,把首级示众城下。尔还不知么?”薛同曰:“你公公忒认真了,既死便罢,何必首级示众?但公公乃刘公公心腹,未知能盗取此首级否?”刘健笑曰:“尔言差矣。王岳与我们并非亲故,我怎肯犯着国法,盗他首级?”薛同曰:“公公若能盗取此首级,凭尔要多少银子。”刘健曰:“这却烦难。教尔多银买一首级,尔却不肯;若是少银,叫我盗取,我亦不肯。”薛同曰:“凭你要多少银子,便说何妨?”刘健暗想:此人莫非痴呆,怎要买个死人头?便曰:“若要首级、除非三千两银子不得。”薛同曰:“就是三千两何妨!”刘健疑惑曰:“你当真三千两敢买么?”薛同取过钥匙,开了箱,付与刘健看曰:“黄金在此,有甚难买?”   刘健见满箱金银,触起贪念,便曰:“大哥可取纸来,把金称定,有三千两银,直待我包好,写上封皮,仍付你收下。待我取首级来,即将原封金付我,免致稽延。”薛同称是。刘健将金折算,封写标皮完固,交薛同收受曰:“咱家暂别。”薛同忙问曰:“未知公公几时取来?切勿失约。”刘健笑曰:“此物唯大哥要买,别人怎肯?”   即辞别出店,一路暗喜:时来运到,遇着此等之人!三千两银买一颗首级。只是守城官怎肯把首级与我?必须如此如此,瞒过刘瑾方妥。主意已定,早回太监府,见了刘瑾销差毕,只管微笑。刘瑾问曰:“你何故哂笑①。”刘键曰:“奴婢因从彰义门过,见王岳首级,臭气难闻。”刘瑾喜曰:“他之   ①哂(shěn   ,音审)笑——微笑。   与我结怨,正欲使他现世。”刘健曰:“奴婢亦知公公是要他现世,实在是替他扬起美名。”刘瑾曰:“示众是不幸,有甚美名?”刘健曰:“奴婢适见三个人进城,一个是本处人,两个背着包袱,必是外省人。那两人忽向本处人曰:“这城下挂的是何人首级?’那本处人答云:“此是三世忠监王岳的头颅。’那外省人曰:“我亦素知王岳的忠名,只是不曾见面。今当识个忠监,不知被谁害的?可惜!可怜!’三人便回看一番,方才入城。岂不是替他扬美名?奴婢愚见,何不将首级丢在黄河漂流,使他阴魂无归,可好哩!”   刘瑾点头道:“是。尔便将王岳首级丢下黄河去罢。”刘健曰:“但恐守城官不肯,奈何?”刘瑾曰:“不妨。可写一张手谕,与尔带去,付与守城官看过,说朝廷若有甚言,咱家抵挡。”   刘健心中大喜。出门直上城头,守城官忙接入敌楼,见礼坐下。刘健就将手谕付与守城官着过,就令军士把木桶放下,首级解下,却没有桶盖。刘健曰:“无有遮盖,不好看相。”军士取过一个皮箱将木桶贮在箱内,盖下箱盖。刘健因贪着三千两银子,亦不嫌臭,辞别守城官,把箱架在肩上,飞奔到了客店。   薛同正在坐,满厅许多人吃酒。刘健恐臭气触人,忙带进薛同的房子,将箱子推在床下。薛同遥见是刘健进房,问曰:“公公取来不取来?却如此匆惶!”刘健笑嘻嘻曰:“快取金来!”薛同曰:“公公忘记说过,现钱交现货?怎么只管来取金?”刘健向床下拖出箱子,曰:“首级装在箱内,快取金来。”薛同忙开箱细看,果是王岳,刘健摇头曰:“尔却多心,三千两银卖一首级,难道我倒使个假的哄你不成?”薛同便把原封金付刘健,刘健接了验过,笑问曰:“大哥买此,是要合药,或是做香囊?请道其详。”薛同曰:“因见此首污臭不堪,作个好事,买来埋葬。”刘健暗想:“世问有此愚夫!三千两银卖首级做好事。真是我的时运来了。”辞别回府,将银子藏过,方见刘瑾禀曰:“已将王岳首级,投向黄河去了。”刘瑾曰:“果是能干,退罢。”刘健退下不表。   且说薛同得了王岳首级,令人制木桶收贮,差家丁带往河南河中府,交王合收葬。自己在部使些规礼。过了数日,面君,正德着薛同仍复谏议御史。   薛同退朝,免不得谒见上司,拜望僚友,忙乱几日,方才安静。这一日对家人曰:“可恨刘瑾谋害王岳,今又播弄国政。吾当具表进谏,为国除奸。”   家人劝曰:“刘瑾奸党众多,朝廷信任。老爷进谏,岂不负薪救火,自损其身?稍缓数载,奸党少衰,会齐僚友进谏,方得除之。恐其欲速反难成功。”   薛同怒曰:“尽吾职分,若不进谏,岂不负先帝厚恩?就有差池,亦得万古留名。”遂具谏表。   至次早进朝,朝拜毕,把表俯伏曰:“臣谏议御史薛同,有事进奏。”   正德曰:“何事奏来?”薛同曰:“臣因奸监刘瑾,怀恨司礼监王岳,先帝革逐之故。通仝奸党穆宏、焦彩,冒奏王岳侵用库银。陛下误听馋言,屈斩王岳,悬首示众。不意刘瑾又贪财藐法,胆将王岳首级卖银。实属欺君。乞陛下明旨,将众奸究治。庶使王岳冤枉有伸,国家幸甚!”说罢,将表呈进。   内监接过,呈上帝案。正德览毕,叫曰:“穆宏、焦彩、刘瑾等,怎将王岳首级卖银?现薛同进谏,有何分辨?”穆宏、焦彩忙跪奏曰:“陛下休听薛同谗言。若论王岳,侵欠库银,明旨处斩,怎说臣等谋害?查得薛同,系王岳义子,倚伏王岳势力为恶。王岳已斩,故挟恨欲害臣等。乞陛下明镜,将薛同冒奏斩首正法。”又见刘瑾俯伏奏曰:“太祖有制:外臣不与内宦相交,实窦弊端,今薛同身居二品,公卿反拜内监为父,辱国已极。且王岳侵欠库银,抗旨谕斩,与臣何干?若云将首级卖钱,越法欺罔,天下岂有将银卖首级,来负罔法之罪?此必薛同令人盗取,希图诬陷奴婢。陛下若不速斩薛同,无以做戒乱臣。”正德龙颜大怒,指薛同骂曰:“逆贼!身居大臣,反拜内监为父,却又盗取首级,图赖他人。若非刘瑾分诉,几误中你奸计。令武士将薛同押出午门,斩讫,报来。”武士忙上前捉。薛同跳起身来,双手拦住曰:“且住。”便叫曰:“明是刘瑾使人向守城官去取王岳首级,怎说是臣盗取?陛下可宣守城官一问便知。”正德大怒曰:“盗贼还敢嘴硬,武上快拿出斩首。”武士领旨,并薛同押出,可怜一位正直大臣,顷刻呈上首来。   帝传旨:“将首级挂在午门示众。龙袖一拂,驾退回宫。薛同家丁买备棺木,收殓薛同,埋葬不表。   且说刘瑾出朝,对穆、焦二奸曰:“方才若非二位言薛同系王岳义子,这厮亦不致丧命。”二奸曰:“门下恐公公不知,故此说破。但不知王岳首级果系何人打发?”刘瑾曰:“此事却被刘健所瞒。”即把刘健叫来,问曰:“我前日令你将王岳首级,放在何方?”刘健跪下禀曰:“已将首级丢下河内了。”刘瑾大怒,喝曰:“胡说!你还敢瞒我!你将首级卖银,还说丢下河内。”便将薛同进谏之事,说了一遍。“若非我势力浩大,岂不被你所害?   你还敢当我胡说!”刘健见事败露,只得说出,将薛同买首级言明:“奴婢只道他是富户人家,好作善举,只得将首级卖他三千两银。”刘瑾喝曰:“胡说!那有三千两买首级之理?”刘健曰:“奴婢焉敢乱言?”遂入内,将原封金条取出,放在桌上。跪下禀曰:“原银尚在。”刘瑾看过,令小监收入内。便对刘健曰:“你敢瞒我,决当受罚。”刘健惊曰:“奴婢负死人头无取工钱,亦无讨挂红,做采气,又要受罚,实在吃亏。”刘瑾笑曰:“我不罚你银两,只罚你今年夏天,为我扇凉。”刘健连忙磕头,口称“领命”。   原来刘瑾身体肥壮,每到夏天,必令小监扇凉。是年天气早热,即叫刘健扇凉。这一日刘瑾早餐后,坐在后堂醉翁椅上,吩咐刘健:“小心扇凉,使我安睡。”刘健领命,执扇扇了一会。只见刘瑾鼻息如雷。刘健因日夜扇凉,暑天困倦。因见刘瑾睡去,即将双眼偷合。不意一阵昏迷,双足一颠,手中羽扇误打刘瑾鼻上。刘瑾叫声“嗳唷”,双手捧定鼻子。刘健惊得魂飞天外,慌忙跪下。刘瑾翻身起来指着骂曰:“你这狗奴,焉敢打我鼻子?”   那刘健本是伶俐快言之人,遂接口应道:“奴婢适才见公公睡去,鼻内突出两条血涎,或伸或缩。我想:鼻孔内有此怪物,必为后患。故用扇打之。不料缩入鼻内。”刘瑾半疑半信,曰:“胡说!好好鼻子,那有此物?”刘健曰:“公公如此大贵,想是原神出现。”刘谨暗想,疑信参半。即对刘健曰:“既如此,可唤个灵验相士,问明端的。”   刘健领命出府,走了两条大街。只见一位相士,年约三十多岁,生得形容古怪,两鬓胡须。穿的一领蓝布袍,左手执一把苏白扇,右手执一枝白布招牌,上写的:“江苏张半仙相辨鱼龙。”刘健看见,向前问曰:“相士,你相法精否?”那张半仙见是内监打扮,连忙答曰:“若论小生相法,灵验无比。因为不会腾空,所以人人称我为张半仙。或会腾空,便是张大仙了。   未知公公有何见教?乞道其详。”刘健着惊曰:“如此算是有准了。”张半仙曰:“岂敢!若论相命,毫无差错。若论腾空,只是驾云学得一半,所以不应口。”刘健听了,连忙摇头说道:“这个使不得,我是敢要寻个不准的。”   说罢,拱手而去。张半仙叫回,问曰:“公公因何欲寻不准的相士?却是何故?”刘健曰:“相士有所不知。我公公乃是司礼监,姓刘名瑾。因早问酣睡,着我扇凉。咱家一时瞌睡,误将扇子打中他的鼻上。我恐他责打,只得诈说他鼻内伸出两条血涎,所以将扇打下,不意那血涎缩入。我公公被瞒过,略有几分相信,令我叫一个相士,问明委曲。你相命有准,必走说无,那时岂不言我?所以欲寻不准的,与我附会称有。”张半仙听了,笑曰:“这个容易!我今便说血涎何如?”刘健曰:“如此便使得。请同入府。”行了几步,刘健向张半仙曰:“先生与他相命,若能将他幼时至今,说得分毫无差,必有重赏。我先将我公公一生事业,并其所欲心事,尽对你说明。若得命金,要与尔四六倒分,可好么?”张半仙摇首曰:“谅命金能得几两?怎有四六倒分?这个却难从命。”刘健曰:“你可知道我公公富贵惊人。他若欢喜,我再从旁撺掇,这命金便多了。”半仙曰:“如此便从命了。你可把他的本末说与我知道。”刘健曰:“我公公醉后,常言幼时穷苦。六岁卖刘家为子,至十六岁继父病故,他便放荡。及十八岁继母亦亡。迨二十一岁,数千家资荡尽,投亲不合,几欲投河而死。幸遇异人赠药阉割,故得富贵。今全心指望为帝。你若说得中窍,他自欢喜。那怕无有千万银两赏赐?”半仙曰:“知道了。”一齐到府,引至宅门伺候。   刘健入内禀曰:“相士已到。”刘瑾曰:“未知精否?”刘健曰:“因是相法极精,人都称为张半仙。”刘瑾曰:“如此唤进。”刘健即出,引张半仙来至庭中,将招牌挂在壁上,走上堂作揖。正要跪下,刘瑾叫住,曰:“先生免礼,看坐。”半仙曰:“公公在上,小生当得侍立。”刘瑾曰:“先生攻书不就,流入相士,何妨坐下!”半仙告罪坐下。小监献茶毕,刘瑾曰:“咱因闲暇,特请先生论相。但君子问吉问凶,乞直言无隐。”半仙曰:“小生这张铁嘴、只说寿夭穷通,从不会半句褒贬。”   说罢,站起身,把刘瑾上下注视一番,仍退下曰:“公公恕罪,方敢剖露。”刘瑾曰:“可实说来,咱不见怪。”半仙指曰:“公公双眉太蹙,早运艰难,幼年衣食不周,饥寒交迫。未知有否?”刘瑾愕然曰:“先生只管说来。”半仙曰:“公公眉梢散乱,更须螟蛉①。直到六岁,虽少呼奴唤婢,亦觉衣食富足。”刘瑾大笑曰:“先生洞见如神,非止半仙,直是真仙了。”   半仙曰:“不敢!此乃凭相言事,非有异能。”刘瑾曰:“可直言无隐。”   半仙曰:“细观尊容,自六岁后途咸享直,至年交二八,运行太岁,椿亲早丧,家业零落。至二九萱亲并凋,由此运途坎坷。行至三七,流离颠沛,几至丧身。然苦尽甘来。二十二岁命逢专禄,时运交泰,富贵难言。”刘瑾曰:“如今富贵且不必言。未知后日否泰若何?”半仙曰:“公公知如逢富贵,却未知大福,必定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方合公公的相格。”刘瑾闻言,哈哈大笑曰:“先生太褒奖了。咱焉有九五之尊?这说就荒唐了。”半仙站起身来,向刘瑾作揖曰:“如此到是小生多言,就此告别。”说罢,大踏步下阶,仰天叹曰:“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原来世人多是褒奖的。   这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即向壁上取招牌,向外而出。   刘瑾忙令刘健:“快快留住。”刘健暗想:“这相士心毒。他见我得大分,连命金亦不取,分明断送我的银子。”即直上前叫曰:“先生且回,我公公还有商议。”半仙仍回转上厅曰:“公公既怪褒奖,却又唤回,何故?”   ①螟蛉(m íng líng,音明铃)——螟蛉是一种绿色小虫,蜾蠃是一种寄生蜂。古人误认为蜾蠃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因此用“螟蛉”比喻义子。   刘瑾曰:“先生请坐,不是咱家见怪,我想从古及今,未有太监做天子。故不深信。”半仙曰:“上古女娲娘娘,唐朝武则天皇帝,乃是女流。公公乃是男子,怎不得为君?但须再细看,方不差错。”请公公行动几步,咳嗽数声,便知端的。”刘瑾立起身,行动数步,咳嗽两声。半仙曰:“看过了,公公请坐。”   未知如何应答?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