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 第 36 页/共 129 页

〔注〕直自性命不得不然,非以有用故然也。 〔疏〕夫骈合之拇,无益於行步,故虽有此连,终成无用之肉;枝生於手指者,既不益操捉,故虽树立此肉,终是无用之指也。欲明禀自然天性有之,非关助用而生也。   多方骈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义之行,   〔注〕五藏之情,直自多方耳,而少者横复尚之,以至淫僻,而失至当於体中也。   〔疏〕夫曾史之徒,性多仁义,以此情性,骈於藏府。性少之类,矫性某之,矜此为行,求於天理,既非率性,遂成淫僻。淫者,耽滞;僻者,不正之貌。   而多方#4於聪明之用也。   〔注〕聪明之用,各有本分;故多方不为有余,少方不为不足。然情欲之所荡,未尝不贱少而贵多也,见夫可贵而矫以尚之,则自多於本用而困其自然之性。若乃忘其所贵而保其素分,则与性无多而异方俱全矣。   〔疏〕言离旷素分,多於聪明,性少之徒,矫情为尚,以此为用,不亦谬乎。   是故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龄敝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   〔疏〕斧形谓之鲔。两己相背谓之做。五色,青黄赤白黑也。青与赤为文,赤与白为章。煌煌,眩目貌也。岂非离朱乎?是也。已,助声也。离朱,一名离娄,黄帝时明目人,百里察毫毛也。   多於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锺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   〔注〕夫有耳目者,未尝以慕聋盲自困也,所困常在於希离慕旷,则离旷虽性聪明,乃是乱耳目之主也。   〔疏〕五声,谓官商角征羽也。六律,黄锺大吕姑洗萝宾无射夹锺之徒是也。六律阳,六吕阴,总十二也。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此八音也。非乎,言滞着此声音,岂非是师旷乎。师旷,字子野,晋平公乐师,极知音律。言离旷二子素分聪明,庸昧之徒横生希慕,既失本性,宁不困乎。然则离旷聪明,乃是乱耳目之主者也。   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   〔注〕夫曾史性长於仁耳,而性不长者横复慕之,慕之而仁,仁已伪矣。天下未尝慕桀坏而铃慕曾史,则曾史之黄鼓天下,使失其真性,甚於桀坏也。   〔疏〕枝於七者,谓素分枝多仁义,由如生分中枝生一指也。耀用五德,既偏滞邪淫,仍闭塞正性。用斯接物,以收聚名声,遂使苍生驰动奔竞,由如笙黄鼓吹,能感动於物欣企也。然曾史性长於仁义,而不长者横复慕之,拾短效长,故言奉不及之法也。擢,拔;谓拔擢伪德,塞其真性也。曾者,姓曾,名参,字子舆,仲尼之弟子。史者,姓史,名缯,字子鱼,卫灵公臣。此二人并禀性仁孝,故举之。   骈於辩者,景瓦结绳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问,而敝娃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注〕夫骋其奇辫,政其危辞者,未曾容思於梼札之江,而叉竞辫於杨墨之问,则杨墨乃乱群言之主也。   〔疏〕杨者,姓扬,名朱,字子居,宋人也。墨者,名翟,亦宋人也,为宋大夫;以其行墨之道,故称为墨。此二人并墨之徒,弃性多辫,咸能致高谈危险之辞,鼓动物性,固执是非;由如缄结藏匿文句,使人难解,其游心学处,惟在坚执守白之论,是非同异之问,未始出非人之域也。整趸,由自恃也,亦用力之貌。誉,光赞也。杨墨之徒,并矜其小学,炫耀众人,夸无用之言,惑於群物,然则杨墨岂非乱群之师乎?言即此杨墨而已也。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注〕此数子皆师其天性,真自多骈旁枝,各自是一家之正耳。然以一正万,则万不正矣。故至正者不以己正天下,使天下各得其正而已。   〔疏〕言此数子皆自天然聪明仁辫,由如合骈之拇,傍生枝指,禀之素分,岂由人为。故知率性多七,乃是骈傍枝之道也。而愚惑之徒,拾己效物,求之分外,由而不已。然摇动物性,由此数人,以一正万,故非天下至道正理也。   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   〔注〕物各任性,乃正正也。自此已下观之,至正可见矣。   〔疏〕以自然之正理,正苍生之性命,故言正也。物各自得,故言不失也。言自然者即我之自然,所言性命者亦我之性命也,岂远哉。故言正正者,以不正而正,正而不正之而#5言。自此以上,明矫性之失;自此以下,显率性之得也。   故合者不为骈,   〔注〕以枝正合,乃谓合为饼。   而枝者不为歧;   〔注〕以合正技,乃谓枝为跋。   〔疏〕以枝正#6合,乃谓合为骈,而合实非骈;以合望#7枝,乃谓枝而趺,而趺实非趺也。   长者不为有余,   〔注〕以短正长,乃谓长有余。   短者不为不足。   〔注〕以长正短,乃谓短不足。   〔疏〕长者,谓曾史、离旷、杨墨,并禀之天性,蕴蓄仁义,聪明使辫,比之群小,故谓之长,率性而动,故非有余。短者,众人此#8曾史等不及,故谓之短,然亦天机自张,故非为不足。   是故亮经虽短,续之则忧;鹤经虽长,断之则悲。   〔注〕各自有正,不可以此正彼而损益之。   〔疏〕见,小鸭,也。鹤,鹧之类也。经,脚也。自然之理,亭毒众形,虽复修短不同,而形体各足称事,咸得逍遥。而或者方欲截鹤之长续兔之短以为齐,深乖造化,违失本性,所以忧悲。   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   〔注〕知其性分非所断续而任之,则无所去忧而忧自去也。   〔疏〕夫禀性受形,会有崖量,修短明合,素分不同。此如兔鹤,非所断续。如此,即各守分内,虽为无劳去忧,忧自去也。   意仁义其非人情乎。   〔注〕夫仁义自是人之情性,但当任之耳。   彼仁人何其多忧也?   〔注〕恐仁义非人情而忧之者,真可谓多忧也。   〔疏〕噫,嗟叹之声也。夫仁义之情,出自天理,率性有之,非由放效。彼仁人者,则是曾史之徒,不体真趣,横生劝奖,谓仁义之道可学而成。庄生深嗟此迷,故发噫叹。分外引物,故谓多忧也。非其#9人情乎者,是人之情性者也。   且夫骈於拇者,央之则泣;枝於手者,龄之则啼。二者,或有余於数,或不足於数,其於忧一也。   〔注〕谓之不足,故泣而次之;以为有余,故啼而鱿之。夫如此?虽#10群品万殊,无释忧之地矣。唯各安其天性,不次骈而鱿枝,则曲成而无伤,又何忧哉。   〔疏〕鱿者,啮断也。次者,离析也。有余於数,谓枝生六指也。不足於数,谓骈为四指。夫骈枝二物,自出天然,但当任置,未为多少,而或者不能忘淡,固执是非,谓枝为有余,骈为不足,横欲次骈鱿枝,成於五数。既伤造化,所以泣啼,故次龄虽殊,其忧一也。   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   〔注〕兼爱之迸可尚,则天下之目乱矣。以可尚之逵,蒿令有息而遂忧之,此为陷人於难而后拯之也。然今世正谓此为仁也。   〔疏〕蒿,目乱也。仁,兼爱之进也。今世,犹末代。言曾史之徒,行此兼爱,遂令或者拾己效人,希幸之路既开,耳目之用乱矣。耳目乱则息难生,於是忧其纷扰,还救以仁义,不.知息难之所兴,兴乎圣进也。   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   〔注〕夫贵富所以可饕,由有蒿之者也。若乃无可尚之进,则人安其分,将量力受任,岂有次己效彼以饕窃非望哉?   〔疏〕饕,责财也。素分不怀仁义者,谓之不仁之人也。意在责求利禄,偷窃贵富,故绝己之天性,亡失分命真情,而矫性伪情,舍我逐物,良由圣进可尚,故有斯弊者也。是知抱朴还淳,叉须绝仁弃义。   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   〔疏〕此重结前旨也。   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   〔注〕夫仁义自是人情也。而三代以下,横共嚣嚣,弃情逐进,如将不及,不亦多忧乎。   〔疏〕自,从也。三代,夏殷周也。嚣嚣,犹罐聒也。夫仁义者,出自性情。而三代已下,弃情徇边,嚣嚣竞逐,何愚之甚。是以夏行仁,殷行义,周行礼,即此嚣嚣之状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   〔疏〕钩,曲;绳,直。规,圆;矩,方也。夫物赖钩绳规矩而后曲直方圆也,此非天性也;谕人待教逵而后仁义者,非真情也。夫真率性而动,非假学也。故矫性伪情,舍己效物而行仁义者,是灭削毁损於天性也。   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   〔疏〕约,束缚也。固,牢也。侵,伤也。德,真智也。夫待绳索约束,胶漆坚固者,斯假外物,非真牢者也;喻学曾史而行仁者,此矫伪,非实性也。既乖本性,所以侵伤其德也。   屈折礼乐,殉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   〔疏〕届,曲也。折,截也。吻俞,犹妪抚也。揉直为曲,施节文之礼;折长就短,行漫澶之乐;妪抚偏爱之仁,吻俞执逵之义。以此伪真,以慰物心,遂使物丧其真,人亡其本,既而弃本逐末,故失其真常自然之性者也。此则总结前文之失,以生后文之得也。   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   〔疏〕夫天下万物,各有常分。至如蓬曲麻直,首圆足方也,水则冬凝而夏释,鱼则春聚而秋散,斯出自天然,非假诸物,岂有钩绳规矩胶漆缠索之可加乎。在形既然,於性亦尔。故知礼乐仁义者,乱天之经者也。又解:附离,离,依也。故《汉书》云,哀帝时附离董氏者,皆起家至二千石,注云:离,依之也。   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砖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   〔注〕夫物有常然,任而不助,则民泯然自得而不自觉也。   〔疏〕诱然生物,禀气受形,或方或圆,乍曲乍直,亭之毒之,各足於性,悉莫辨其然,皆不知所以;岂措意於绿虑,情系於得失者乎。是知屈折徇俞,失其常也。   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   〔注〕同物,故与物无二而常全。   〔疏〕夫见始终以不一者,凡情之合惑也;暗古今之不二者,圣智之明照也。是以不生而生,不知所以生,不得而得,不知所以得;虽复时有古今而法无亏损,千变万化,无常唯一。   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缠索而游乎道德之问为哉。   〔注〕任道而得,则抱朴独往,连连假物,无为其间也。   〔疏〕奚,何也。连连,犹接续也。夫道德者,非有非无,不生不灭,不可以圣智求,安得以形名取。而曾史之类,性多於仁,以己率物,滞於名教,束缚既似缄绳,执固又如胶漆,心心相续,连连不断。怀挟此行,敖游道德之乡者,譬犹以圆学方,以鱼慕乌,徒希企尚之名,终无功用之实,荃蹄不忘鱼兔,又丧已陈刍狗,贵此何为也。   使天下惑也。   〔注〕仁义连连,柢足以惑物,使丧其真。   〔疏〕七义之教,聪明之述,乖自然之道,乱天下之心。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   〔注〕夫东西易方,於体未亏;矜化尚义,失其常然,以之死地,乃大惑也。   〔疏〕夫指南为北,其迷尚小;滞述丧真,为惑更大。   何以知其然邪?   〔疏〕然,如是也。此即假设疑问以出后文。   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义,   〔注〕夫与物无伤者,非为仁也,而化透行焉;令万理皆当者,非为义也,而义功见焉;故当而无伤者,非仁义之招也。然而天下奔.驰,弃我殉彼以失其常然。故乱心不由於丑而怛在美色,挠世不出於恶而怛由仁义,则仁义者,挠天下之具也。   〔疏〕虞氏,舜也。招,取也。挠,乱也。自唐.尧以前,犹怀质朴;虞舜以后,淳风渐散,故以七义圣述,招慰苍生,遂使宇宙黎元,荒迷奔走,丧於性命,逐於圣透。   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   〔注〕虽虞氏无易之情,而天下之性固以易矣。   〔疏〕由是观之,岂非用弁义圣述挠乱天下,使天下苍生,弃本逐末而政其天性耶?   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   〔注〕自三代以上,实有无为之述。无为之进,亦有为者之所尚也,尚之则失其自然之素。故虽圣人有不得已,或以盘#12夷之事易垂拱之性,而况悠悠者哉。   〔疏〕五帝以上,犹扇无为之风,三代以下,渐兴有为之教。浇淳异世,步骤殊时,遂使拾己效人,易夺真性,徇物不反#13,不亦悲乎。注云或以盘夷之事易垂拱之性者,盘夷,犹创伤也。言夏禹以风栉雨沐,手足饼胝,以此辛苦之事,易於无为之业,居上既尔,下民亦然也。   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   〔注〕夫鹑居而毂食,乌行而无章者,何惜而不殉哉。故与世常冥,唯变所适,其逵则殉世之迸也;所遇者或时有盘夷秃经之变,其迸则伤性之述也。然而虽挥斥八极而神气无变,手足盘夷而居形者不扰,则奚殉哉?无殉也,故乃不殉其所殉,而迸与世同殉也。   〔疏〕殉,从也,营也,求也,逐也,谓身所以从之也。夫小人食利,康士重名,大夫殉为一家,帝王营於四海,所殉虽异,易性则同。然圣人与世常冥,其迸则殉,故有瘢痍秃经之变,而未始累其神者也。   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於伤性以身为殉,一也。   〔疏〕数子者,则前之世以下四人也。事业者,谓利名#14天下不同也。名声者,谓小人大夫圣人异号也。言此四人,事业虽复不同,名声异号也,言四人,虽复不同,其於残生以身逐物,未始不均也。   臧与谷,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   〔疏〕此仍前举譬以生后文也。《孟子》云:臧,善学人;谷,孺子也。杨雄云:男婿婢日臧;谷,良家子也。牧,养也。亡,失也。言此二人名耽事业,俱失其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