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13 页/共 24 页

吕注:存身,则静而已,行身非徒静,必应变而不害乎静,可也。忘言而知无不知,去知而德无不备。危然处其所,则不待避世离物,而世物无足以累之,此行身之道也。道不小行,德不小识,则不少损以趋世;不少损以趋世,正己之谓也。乐全者,无以益其乐,志於道而求得之,此所谓得志也。道则性命,轩冕物之寄耳。今以其寄去而易其无以益之之乐,则丧己失性,是为倒置者也。   疑独注:存身有命,以在天而言;行身有道,以在人而言。不以辫饰知,真知无知也。不以知穷天下,兼忘天下也。不以知穷德,自德不德也。道行乎外,则大;德有所识,则广。小行所以伤道,小识所以伤德,正己则天下之物皆取正乎我,岂小识小行所能与哉?夫忧乐出於性命,天下不能损益之者,忧乐之全也。舜以不得父母为忧,虽天下之富贵不能损;颜子以草食瓢饮为乐,虽天下之富贵不能益。过此,皆忧乐之外也。乐一苟不全,不足谓之得志,有物夺之志又失矣!夫人在天地间,寄也。轩冕在身,又寄於所寄。世人执吾身而有之,贵轩冕而宝之,以此为得志,及其寄去,则不乐,而不知其非吾性命所有也。故君子不荣通,不丑穷,此所以无忧也。若以所寄轩冕为乐,其去为忧,则向之得者,其乐未必不荒,丧己失性谓之倒置也,宜矣!   详道注:以知穷天下,小行也;以知穷德,小识也。道出於命,德出於性,人生莫不全性命道德之理,而心之所之者不外乎此,则所谓得志者无它,乐全而已。失性之人,忘其不赀之身而逐夫傥来之荣,以轩冕为性命之根,以形骸为哀乐之府,不知其所得者尘垢臭腐而所失者乃吾之所以为我也,何异乎峡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哉?   碧虚注:善行者贵默,守愚者福全,燕处超然,归根复命,又何为哉?小行则矫俗,小识则矜街,有益爻有损,岂为得志哉?物之傥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随物损益,受役多矣!中无主者,失之则忧,故其得之未尝不荒,是乐乎外而丧乎内矣!   肤斋云:存身,言不用之时;行身,言用之时也。有知见而不饰以辞,知有余而不敢尽用,故虽用知而不失其自然之性。危然处其所,谓所立者高。反其性,即反一无迹也。无为者,道之大;有为则小行;不识不知,德之大;有识,则小识。正己而物正,则所乐者全,其得志在此,不在外物也。无以益其乐,即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性命,天爵。轩冕,外物。知其去来不可必,故达不肆,穷不屈。其乐道,与它人乐轩冕同。乐在我,则无时而能忧;乐在物,则物去乐亦去矣!乐有去来,则非真乐,故未尝不荒也。己与性,本也;物与俗,末也。重末而失本,故曰倒置之民。   辩知者,戕身之具,故存身者不取焉。天下之德,归於玄默,无知而已。巍然,言独立不群。处其所,谓静定於此,足以反其自然之性,何必它求哉?小行小识,形容所见者小,故为道德之累。大人者正己而物正,则至乐全而本志得,唯其性命足重於内,是以轩冕可轻於外。傥来,暂去,会之无心。若寄去而忧者,寄来则必乐,乐必荒矣!己因物而丧,性因俗而失,则冠屦倒施,欲化天下之民也,难矣!行身当是存身,上文可照。危当是巍。   是篇主意谓人无超逸他尘之见,而苟徇世绿,渐失其本,皆缮性滑欲於俗者也。虽未为显恶,而妨道为尤甚,况又益之以外学,乱之以妄思,而欲复初政明,是犹适郢而北其辕也!真人又虑学者惮其空无渺莽,无所政力,设为恬知交养之论,使之易入焉。夫人处世问,酬机应变,不能忘知。知用则害恬,要在审酌其宜,处之以道。事来则知见,事去则恬存。久久调熟,二者俱化,精神魂魄融为至和,符性命於希夷,归道德之根本,由是而充之,与一世之人处,混芒而得澹漠,虽有知而无所用,则其为化也博矣,水不何政失淳和,俗趋浮薄,离道险德,灭质溺心,至於世道交丧而不可复也!然后有山林之圣人,深根宁极,以期旦暮之遇。存身,所以存道也。寄之去来,无容休戚於其间,尚何以知辩为而其乐全志得有超乎轩冕之荣者?人息不知求耳。此圣贤处晦以自全之道也。南华心事亦果见於此云。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竟   #1『不』下缺『以』字。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一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秋水第一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埃渚涯之问,不辩牛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束行,至於北海,束面而视,不见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於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日:井蛙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今尔出於涯埃,观於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阊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气於阴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在天地之间,不似晷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梯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於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於水乎?   郭象注:不辫牛马,言其广也。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知其小而不能自大,则理分有素,跂尚之情无为乎其间也。物之所生而安者,趣各有极,以其知分故可与言理也。穷百川之量,悬於河,河悬於海,海悬於天地,则各有量也。此发辞气者,有似乎观大可以明小,寻其意则不然!夫世之所息者,不夷也,故体大者怏然谓小者为无余,质小者块然谓大者为至足,是以上下夸跂,俯仰自失,此生民所惑也。欲正之者,莫若先极其差,而因其所谓。所谓大者至足,故秋毫无以累乎天地;所谓小者无余,故天地无以过乎秋毫。然后各知其极,物安其分,逍遥者用其本步而游乎自得之场矣。若观大而不安其小,视小而会以为多,将奔驰於胜负之境而助天民之矜夸,岂达乎南华之旨哉?小大之辨,不可相跂,故五帝三王七人任士之所为不出乎一域。物有定域,虽至知不能出焉,故起小大之差,将以申明至理之无辫也。   吕惠卿注: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则学自外至而未达乎大道之譬。泾流两泪不辨牛马,则为道而不出乎两旁中央而未至乎无所不见也。顺流至於北海,言循理而求,则必得其所归。旋面望洋向若,回趋大道,从无穷之道也。拘於墟,则小大之所限。笃於时,则久近之所专。束於教,则方卫之所制。天下所以不得逍遥者以此。出涯泪而观大海,则脱其拘限而与於无方之观,故可以语大理   也。万川归之不盈,则益之不加益;尾闾泄之不虚,则损之不加损,非久近所专,非小大所限,此水之几於道也。计四海在天地问,中国在海内,人卒在万物。若亡若存,如此其微,而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忧劳不过於此,而或辞之以为名,语之以为博,自大道无方观之,轻其义而少其闻,岂虚言哉!   林疑独注:拘虚者不能背境,笃时者不能趋变,束教者不能循道。道,岁也;圣人,时也。执一时而疑岁者,终不闻道矣!圣人之言,应时而变,所变者言,所同者道,道散而为教,教者各售其师之说,久而成弊,则泥束不通。今为儒者则非释,为释者则非道,不知三圣立教,其心则一;傥不明此,皆束於教者也。今河伯出涯泪而观海,则不蔽於一曲,可以语大理矣。夫北海万川归之而不盈,尾闲泄之而不虚,远过江、河之流岂可量数,而未尝以此自多者,比形於天地,受气於阴阳,则为其所制役,吾形在天地问,若小木小石之在泰山也。暑空蚁穴,梯米粹子,皆至小者而置於山泽之问,亦如北海之在天地也。夫物数以万为号,取其盈数言之。人,是万物中一物。中国,九州人众所聚。何异一毫之在马体耶?五帝之连续揖让,三王之征伐争国,仁人之忧民,任士之动职,虽事业不同,俱尽於毫末而已!伯夷辞国以为名,仲尼修经以为博而夸大於当世,亦犹河伯之自多於水也。   陈详道注:老子多以水喻道,道在乎有本,水贵乎有源。庄子所以以北海喻圣人之道,秋河喻百家之衍,当是时也大道裂於百家,天真沉於俗习,而一曲之士方且欣然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犹拘墟之蛙不可以语海,笃时之虫不可以语冰,及其悟也然后仰天庭而卑天下之居,登泰岳而知众山之小,此《秋水》之篇所 以作也。益百家之学以长众为能,故托之河伯;圣人之道以顺物为功,故托之海若。百川归之不盈,尾闲泄之不虚,归墟无底故也。以小大相视,则有余不足之累生;以小大相忘,则俯夸仰叹之情泯。庄子不期於相忘而期於相视,将以驱小道归宿於大方而已矣。   陈碧虚注:望洋,见水之盛大貌。未至海门则成鄙陋,所以为无隅者所嗤。是故通变适时,广大之道也。君子小人,各有涯量,越分妄语,自遗其丑,知其丑者乃可语理,知愚惑者非愚惑也。夫水莫大於海,未尝以自多者,益取善下后身之义。齐、魏之争蜗角,兆民之处毫末,皆为责者举喻。五帝之所连,谓连续仁义也。   林氏《肤斋口义》云:泾,浊也,河水骤至而浊,拍满两岸,故曰泾流之大两泪,非泾渭之泾也。洋,海中。若,海神名。拘墟万时,媳蛄不知春秋之类。尾闲,沃焦也,见《山海经》。盘空,小穴也。人处万物中之一,此合太虚之间可名者论之。其在九州之内,又只是一件,此合草木乌兽论之。二句发得极妙,言世界之小如此,五帝、三王所知所能,皆不出其内也。   褚氏管见云:观於海者难为水,游於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故秋水至而河伯欣然,束至海则望洋而欺,无怪乎海若引井蛙、夏虫之喻。继又形容北海之大不可量数,然计四海之在天地,中国之在四海,奚啻马体一毫末,则安知天地之外不有大於天地者乎?故是篇借河、海问答以明小大少多之分,与馄鹏蜩鸠之论相类,文体机轴变换愈奇。海若首答,大意在曲士束於教,欲有以松其自多之谬,使为大方之归而已矣!辩论极致,详见下文。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於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局今故,故遥而不闷,攘而不歧,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郭注:物各有量,死生时行,得失皆分,终始日新,各足而无余,则知远近、小大之物各有量。舜,明也。今故,犹古今。遥,长也。攘,短也。证盟#2古今,知变化之不止於生死,故不以长而忆闷,短故为趺。察其一盈一虚,则知分之不常於得也。能忘其忧喜死生者,日新之正道。明始终之日新,则知故之不可执而留矣!是以涉新而不愕,舍故而不惊,虽死生之化若一,而所知各有限,生时各有率#3,莫若安於所受之分,则大小俱足。若秋毫不求天地之功;则周身之余,皆为弃物。天地不见大於秋毫,则顾其形象才自足耳,将何以知细之定细,大之定大耶?   吕注:道非小大,岂有定体?今夫天地,吾以为至大,极吾知之所知而莫得其尽,则吾所谓大者,岂真大?所谓小者,岂真小耶?小不为寡,大不为多,以知量之无穷也。我以舜为舞,今为今,未及言而今已为彝,则所谓舞与今者岂有止哉?证夫舞今之皆故,则遥而不问,攘而不趺,以知时之无止也。吾安能郁郁侍百年之王,则遥而问者也。彭祖以久特闻,众人匹之,则攘而跋者也。日中则反,月满则亏,察乎盈虚,则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有始必有终,有终必有始,原始要终而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以知终始之不可故也。则物之所谓时分终始,岂真知也哉?知而非真知,则所知固不若其所不知也!生而有知,未生则无知,则其生之时固不若其未生之时也。知至小也,无穷至大也,以至小而求穷至大之域,是以迷乱而不自得也。   疑独注:以形观,物有小大;以道观,物无小大。量者,物之取平。时者,物之变化。分者,物之辨制。始终者,物之死生。以大知观之,是皆不足以为物之远近小大也。明证今古所行之道,虽甚远而心无不通之闷。所取之物,拾之甚易,而无强行之趺,此知时无止者能之。察乎盈虚,故得失无心,知分之无常也。世人之忧,皆系乎得失,唯大知者知得失非己,任其自然而无忧喜於其问。明乎坦途,故死生不足以动其心,则日新而无故也。夫人有知则为知所役,劳形休心,逐物忘己,不若无知冥然自得矣!人生之后,为生所役,胶扰不息,不若未生之时寂然至虚而已。人之知至小,万物之境至大,以至小求至大,非迷乱而何。   详道注:知物量无穷,则小大不足为多寡。知时无止,则今故不足为厌跂。知分无常,则得失不足以忧喜。知终始无故,则死生不足为祸悦。人之所以观是者,以其所知也;所以有知者,以其有生也;能冥其所以知而复乎未生之时,则孰知大者不为至细,细者不为至大耶?   碧虚注:物量无穷,则不可以言小大。时无止,则不可以言代谢。分无常,则不可以言得丧。终始无故,则不可以言变化。大人涤除玄览,知物远事小;其用乃众已近理大所费甚微,故其量莫极也。舞,昔。遥而不可明,即今攘而不可证,物迁不可闷,日新不可跂,故时难留也。察富盈之何贵?故得之不喜。知贫虚之何贱,故失之不忧。知生死为去来,故不知悦恶也。迎不见首,随不见后,理岂有故哉?是知分别之知有尽,挽然虚旷无穷,生则利害纷错,死则寂寥一空,以蚁蛭之趣究昆仑之墟,则困矣!毫末具体,细倪有余也,天地倾缺大域不足也。   庸斋云:前言其大,於此又言无小无大,即所谓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也。物量无穷,言不可量数。时无止,言寒暑昼夜。分无常,言有无得失。终始,新故。大知之人,然后有下面四知。明今古为一,故迎而未至者,远而不忧;攘而可取者,易而不跋。由乎正道,而生死听之,明乎此,则知终犹始,不可以终为故也。人之所知者,人;所不知者,天。既生之后,我则知之,未生之前,我何由知?以我之至小欲穷至大之天,宜乎迷乱而不自得也!人能知夫物量时分之无常,又何终始小大多寡之有?考明今故之不停,则此理可见。遥,谓历时之久。攘,谓推移之速。不问,无厌其所生也。不趺,无求益其生也。修短定分,安之而已,人固不能无生、不能无知,而经云不若无知、不若未生者,盖为世人不务真知而求妄知,不务全生而求益生,以有限而追无穷,忘素分而希券外,在己之利害不能自明,何以定物理细大之倪域哉?不若无知,王倪对啮缺之间是也。不若未生,髑髅不愿人问之劳是也。   然既生既知矣,将何以自免,日能以无生为生,不知为知,则於生何累,於知何有哉?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一竟   #1赵练议本『虚』作『墟』。   #2『盟」为『明』之误。   #3『率』为『年』之误。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二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秋水第二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坪,大之殷也,故异便#1。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郭注:目之所见有常极,故於大有所不尽,於细有所不明,直是目所不逮耳。精与大皆非无也,诅知无形而不可围者哉!大小异,故所便不得同。若无形而不可围,则无异便之势。言意所不能及,何精粗之有?言意,有也;所以言意者,无也。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乎无言无意之域,而后至焉!大人者,无意而任天行,举足而投吉地,岂出害人之涂哉?无害人而不自多其恩,应理而动,任物所能而位当於斯,非由贱之故措之斯职,各使分定,适中自任自足而已,理自无欲,故无可无不可,所以与俗殊,任理。而自然正直,荣辱不接於心,故玄同也。任物而物性自通,则功名归物,故不闻。物各无失,则得名去,任物而已。约之以至其分,故冥也。   吕注:自细视大者,目力所不及,直不尽耳,非不可围也。自大视细者,蝶螟栖蚊睫,视之而不见,直不明耳,非无形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无形者数不能分,不可围者数不能穷,可以言论者物之粗,可以意致者物之精。道,则超乎言意,不期精粗焉。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性自然也;不多仁恩,非有为也。门隶,则以利为事。辞让,则不争。食乎力,则不借人。责污,则反是。辟异,则以殊俗为事。佞馅,则从君亲而非从众也。凡此皆出於自然,世之爵禄刑罚不足以为劝惩矣;夫岂知是非之为分,细大之为倪哉,人能约分之至,至於无所分,此道人所以不闻,至德所以不得,而大人所以无已也。   疑独注:经云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故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世之议者因其目力之所视,遂以为得,其愚甚矣!且天地者,空中之小物,自我观之其大无极,非天地之大,特吾身之小耳!秋毫者,形中之细,自远观之则不可见,非秋毫无物,吾去之远也;遗其目力,以神会之,则至大者亦可围,至小者亦有形,此海若所以善议道而以理推之也。益至小为微,精则又小。坪者,糠也。自大观之犹为细物,自精视之已为大之盛也。物之精粗可以意致,言论者极物而已,岂足以尽道?唯不言之言,耳所不能闻,意所不能察,有心者所不能得也,其可以精粗尽哉?大人者,自足於分内,虽不害人而仁恩及人,亦不多,因性之所有而不加益也。虽不为利动而不贱门隶。门隶,抱关而为食者也。货财虽弗争,亦不多辞让以与人。事不假人,而食力不多。行虽殊俗,而辟异者少为在从众故也。凡此所以为大人之行。高,不为夷、惠之清和;卑,不为盗踱之残暴,又岂知爵禄之为劝,戮耻之为辱,与夫是非之分,细大之倪哉!故道无所闻,德无所得,由於大人之无己,尽其性分之内而至约也。   详道注:大人之於天下,忘物以心,忘心以道,不出乎害人,疑多仁恩也而不多仁恩,货财不争,疑当辞让也而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疑多食乎力也而不多食乎力;行殊乎俗,疑多辟异也而不多辟异。不贱门隶以自贵,不贱责污以自洁,不贱佞馅以自直。如是,则爵禄戮耻无所樱其内,是非大细无足辨乎外,则几精粗之在夫言论意致者,亦奚容心哉!故闻非闻彼,得无所得,至於无己,则吾丧我矣!尚安有物哉?非约之以分而至其至者,不足以与此。   碧虚注:蝶螟莫适海涯,大鹏不顾蓬艾,所视有极,过量则殆矣!精坪不出於形,而未免於言论意致也。知恩利召害,故货财不争。虽行殊乎俗,常和而不唱。爵禄不足劝,戮耻不为辱,外其身也。是非不可分,细大不可倪,虚其心也。道人不闻,闻则可道也。至德不得,得则次失也。大人无己,己亦物也。以上皆约分之至,非自然而然也。   庸斋云:管中窥天者,不尽;鹏乌下视尘埃者,不明。无形之小,不可以数分,日毛日贫亦不可也;不可围之大,不可以数尽,日秣日兆,亦不可也。精粗局於形,故可以言论意推;若小大皆无形,则非言意所极,不可以精粗论矣!虽不害物,亦不爱物,故曰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门隶,贱役,求利者,我不求利,亦不以求利者为非。我不争货,亦不以辞让为能。事皆自为,无所资於人,然不尽用其力以自食,贵污之人亦不鄙贱之,其行无异乎人而不自崖异,为在从众,和光同尘也。不贱佞馅,由由然与之处焉,能浇我之意,若此等人无分是非,混同细大。不闻,则无名。不得,则无丧。大人者,会至理於至约,而尽己分之事。约分,则尽己也。   自细视大,至於不尽而止,非大止於此也。自大视细,至於不明而止,非细而无形也。精者,细之极。坪者,大之盛。小大虽殊,皆有形有数,故有成坏。精至於无形,大至於不可围,则非形可定,非数可分,故无成坏也。夫物之粗者可以言论,精者可以意政;超乎精粗,则言意所不能及也。言意不能及,形数不能分者,其唯道乎?故大人以利物为先而不以仁恩自多,不为利动而不贱趋利之人。此下皆迷大人之行异乎世俗,以至佞馅亦不贱之,则君子小人听其两行,是非小大不足为辫,又何爵位戮耻之足为劝惩哉?由是知大人虚己而道德台归,非越分而求也。夫道德,至贵也,求之分内而足,则亦至易也。今世人乃弃内而求外,舍易而趋难,不亦惑乎!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梯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l 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束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呛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麒骥驿骊,一曰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狂,言殊技也;鹧鹊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缍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郭注:物无贵贱,各自足也。自贵相贱,此区区者乃道之所错综而齐之。贵贱不在己,斯所谓倒置也。所大者,足也;所小者,无余。因其性足以名大,则毫朱丘山不得异其名;因其无余以称小,则天地梯米无以殊其称。若夫观差而不由斯道,则相加相倾,不可胜察也。天下莫不相为彼我,斯束西之相反也。然犹唇齿未尝相为,而唇亡则齿寒,彼之所为,济我之功弘矣!故因其自为而无其功,则天下之功莫不皆无;因其不可相无而有其功,则天下之功莫不皆有。若乃忘其自为之功而思夫相为之惠,惠之俞动而伪   薄滋甚,天下二失业而情性烂漫矣,故其功分无时可定也。物皆自然。故无不然;物皆相非,故无不非。无然无非,者,尧也;有然有非者,桀也。然此二君,各受天素,不能相为,因尧、桀以观天下之趣操,不能相为可见。夫应天顺人而受天下者,其进则争让之进。寻其逃者,失其所以迸矣。若就其殊而任之,则物莫不当。天地之理,万物之情,以适性为治,失性为乱,殊性异便,是非无主。能付之天均,恣其两行,则殊方异类,同焉皆得也。   吕注:以道观物,安有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而道非物也。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而道非俗也。道非物与俗,则非贵贱也。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知天地差於太虚而至於为梯米,毫末差於无形而至於为丘山,则所谓差者,其数睹矣!而道非差,则非小大也。因其所有而有,若束又有西;因其所无而无,无束则无西,知束西之相反而不可相无,则所谓功者其分定矣,而道非功,则非有无也。因其所然而然,所非而非,知尧、桀之出於自是而交相非,则所谓趣者其操睹矣!而道非趣,则非是非也。若然,则为道者两忘而休乎天均,恶用而倪贵贱、小大哉?以尧、舜之让为是,则之呛以绝;以汤、武之争为是,则白公以灭。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不可窒穴,麒骥不能捕鼠,鸱鸺不能昼视,三者不同而欲齐之,是未明乎天理物情也。篡夫,言其独。义徒,言其众   疑独注:若物内外,言性分之内外也。无贵无贱,自然之理;有贵有贱,强为之别。观之以道,则无彼我、是非,熟为贵贱?观之以物,则各贵我而贱彼。夫物之贵贱非出乎性,因习而成。故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物之小大理不可易,而形则有差,惟其小不求於为大,则小者足以谓之大;大不求於为小,则大者足以谓之小。因其所大而自足,则毫末可以等丘山;因其所小而无余,则丘山可以等毫末。万物差数无穷,所观者如此而已。有者妙有,常有者也;无者真无,常无者也。举天下动植之物,生育长养,莫不有功於其间,此可谓之有也;然而功之所之,属乎造化,自然而已,此可谓之无也。涉有则不见无,冥无则不见有,其相反若束西而实不可相无,则功分自然而定矣! 万物之理有是有非,彼我相非,尧、桀所以辨也。因其自然而相非,则趣操可睹。故或让而帝,或让而绝,或争而王,或争而灭。争让之礼,於尧、舜、汤、武之时,则贵;於之呛、白公之时,则贱。若尧是桀非,亦各有时而已,未可以为常也。又譬之梁丽、麒骥、鸱鸺之殊用、殊技、殊性也。盖师是、师治、师天、师阴,皆其一偏,其不可行明矣!禅之与继,不因时顺俗,则谓之篡;当时顺俗,则谓之义。本一而末不同,何足论其优劣乎?   详道注:以道观之,物无贵贱,离道以之物之俗,故差则有小大,功则有有无,趣则有是。非然吾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以至功之有无、趣之是非,吾一以是观,则孰知大小、有无、是非之辨哉?然天下之理异而同、同而异,其变不一而不可以为常,以差与功趣观之异而同也。或逊而帝,或逊而绝,或争而王,或争而灭,同而异也。异而同者,不在物而在道。同而异者,不在迹而在时。非特是也,用有殊器,能有殊技,生有殊性,贵此则彼贱,大彼则此小,贵贱、小大恶可以倪之哉?由是知是非、治乱、天地、阴阳常相为用,而不可以贵贱、小大论也。   碧虚注:道无贵贱,物情好恶耳。世俗所尚,皆外物也。夫小天地、大毫末,非理也。若因其大而谓之大,则物皆可大;因其小而谓之小,则物皆可小。此差数也,以差夺理久矣。束西之相反,犹高下之不可相无,功自我有济彼叉矣。我若无功,彼何赖焉?尧之所然而然之,则天下莫不然;桀之所是而是之,则天下孰敢是。圣凡趣操诅可同哉?尧、舜、汤、武顺天时守功分者也,之呛、白公逆人事执差数者也。故贵贱无常,在乎趣操之异,君子小人器识分矣!然而是非治乱,常相倚伏,不可不察也。师天无地,师阴无阳者,胶固不明,未可以语道。差时逆俗者,在贵即贱。当时顺俗者’方小即大矣。   肤斋云:自贵而相贱,鸡壅豕苓时为帝也。贵贱不在己,即轩冕偿来之意。以天地比梯米,毫末比泰山,则等差之数不足言矣。各任一职以为功,曰功分。农、商、工、贾,世间不可阙一,犹东西之相反而不可相无也。以尧为是,以桀为非,固趣操之当然,以不有废者,君何以兴观之,则趣操之不可定见矣。因其小大、有无、然非,即《齐物论》因是之意。故以殊器、殊技、殊性有喻之天地阴阳,亦喻其不可相无。篡夫、义徒,即尧、桀之论。   物无贵贱,己物兼忘也。自贵而相贱,彼是未志也。贵贱不在己,忘己任物也。因大而大,因小而小,即物所宜也。以至功趣之有无、然非,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物理人情於斯可见矣!故争让之述,善恶之行,贵贱有时而未可以为常,犹殊器之异用,殊技之异能,殊性之异便,不可以一槩论也。若师治而无乱,师阴而无阳,非明乎天地万物之理者也。禅继顺逆,各因其时而已。汝不必多言也,纵使言之仅论其迹耳。又恶知贵贱小大之所从出哉,欲知贵贱小大之所从出者,当於未始有物求之。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二竟   #1『故异便』三字,马叔伦《庄子义证》曰当在上文『自大视   细者不明』之下。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三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秋水第三   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五u 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赛。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县县乎若祭之有社常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吵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郭注:贵贱之道,反覆相寻。自拘执,则不夷於道。随其分,故所施无常。不能随变,则不齐於道。无私德,公当而已。无私福,天下所同求。故泛泛然无所在,奄御群生,反之分内而平往者也,岂扶疏而承翼哉?唯其无方,故能以万物为方,而莫不皆足。死生者,无穷之一变耳,非始终也。知成无常处,故不以形为位,而守之不变。欲举之令去而不能,欲止之使停又不可。变化曰新,未尝守故,但当就用,不可执也。若有为不为於其问,则败其自化矣!   吕注:学者平曰系於有物,一闻道无贵贱小大,则於为不为辞趣舍之际,莫知所从,固其宜也。所谓贵贱者,是物之反衍而已,非道也。反则有往,反为贵,往为贱;衍则有耗,衍为贵,耗为贱。则当放志而无拘,拘而志则与道大奏而不通矣!所谓少多者,物之谢施而已,非道也。谢则有荣,谢为少,荣为多;施则有敛,施为多,敛为少。当两行而无一,一而行则与道参差而不当矣!无私德,则於所君之人无所独赖,无拘而志之谓也。无私福,则於所祭之人无所独与,无一而行之谓也。无所吵域,与道通而不大奏之谓也。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与道当而不参差也。恃其成,则不知终始之不可。故位乎形,则不察乎盈虚而不知分之无常也。年不可举,故遥而不闷。时不可止,故攘而不趺。消息盈虚,终则有始,则天行而已。是所以语大道之方,论万物之理也,水不何系心於辞受趣舍之际哉!若骤若驰,言变化密移,则何系心於为不为之问。固将自化,安排而去化之谓也。   疑独注:万物之理,冥於自然,非为也,非不为也,又何措意於辞受趣舍之间哉?衍者,有余。施者,所分也。贵贱少多,出於强生分别,非道之真理;道之真理,则一而已。以道观之,贵不为加,贱不为损,多非有余,少非不足,又何有责贱少多之别哉?无私德,则於所君之人无所独赖。无私福,则於所祭之人无所偏与。此下注文并同吕说。   详道注:衍者,广平之地。反之,则平复为陂。平陂之分,未始有常,贵贱往反,岂异是哉?施者,仁之用。 谢之,赐予而不以为仁,多少之数岂足计哉?反衍,则忘贵贱而不累於名。谢施,则忘少多而不累於利。若是而不反其真者,未之有也。   碧虚注:当受而不受,何为乎?彼舍而我取,何不为乎?贵贱小大,不出乎二端耳。贵贱无主而反覆流行,常也;大道甚夷而放心自得,通也;禀分有数而少谢多施;宜也;世道参差而行止适变,理也;德私,则不严毅;福私,则不久长;有吵域,则不溥泛;有方所,则有承接扶翼之,而兼怀之德丧矣。已上皆辞贵乐贱之义。忘我,则无短长;忘心,则无生死;忘位,则无盈虚;忘年,则任化;忘时,则任迁;忘消息盈虚,则孰为之终始?夫物无时不生,无时不化,其变如骤,其移如驰,阴阳尔,四时尔,固将自化,何容心於为不为之间哉?   肤齐云:以道观之而无贵贱,反而求之吾身,绰绰然宽,衍也。若以□ 贵贱是非自束,则与道相违。施则有多少,谢去其施,则无多无少。若执一而行,拘於多少之施,则与道参差矣。国之有君,祭之有社,谕此心以道为主,而无所用其私。此心广大,无所穷极,则无呵畦。万物皆备於我,是兼怀也,无所私爱,其孰承翼拱扶之耶?无方,即无心;无心,则无短长,无生死。不恃其成,即不雄成也。盈虚随时,不可一定,故曰不位乎其形。无古今,则年不可举。无去来,则时不可止。大义,即道也。变动转移,无时不然,何者为?何者不为?皆听造化,自然而已。故曰:夫固将自化。   河伯未明天理物情,则犹有所疑,复以辞受趣舍为间。海若告以世间所谓贵贱少多是其一反一衍、一谢一施耳。若拘志而一行,与道差骞矣。若君之於民,德无不被。社之於人,福无所私。明道之无方,而兼怀万物也。物之死生,乃形化之一变,非道之终始也,故成无常处,不以形为位而守之,其去不可止,其来不可御,万物盈虚之理,如斯而已,夫物生若驰,其机不息,任其自化,无容为不为於其间,况辞受趣合乎!此言应物贵乎无心,则死生不足为累也。   河伯曰:然则何贵於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理者必明於权,明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於祸福,谨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镝躅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郭注:何贵於道,以其自化。知道者,知其无能。无能,则何能生我?我自生耳!四肢百体,己不为而成,何有意乎生成之后哉,达斯理者,必能遣过分之知,遗盖生之情,乘变应权,不以物害己而常全也。故心之所安,则危不能危。意无不适,则苦不能苦。虽心之所安,亦不使犯之,知其不可逃,安乎命之所遇。审去就之非已,故莫之能害也。天在内,而天然之所顺者在外,内外之分皆非为也,知天然之知自行,故虽行於外而常本乎天,位乎得。与会相应,有斯变也。知落天地,事该万物,而常不失其要极,故天人之道全。牛马不辞穿络者,天命固当也。苟当乎天命,则寄之人事而本在乎天。若乃走作过分,驱驰失节,天理灭矣!不因其自为而故为之者,命其安在?所得有常,殉名则过也。   吕注:任物自化,即道也。河伯不悟,乃谓何贵於道,海若告以达理明权,不以物害己,皆知道者之事,而非体道极致。至於水火不害,寒暑不侵,则体道者固如此也。非谓其薄之,言察乎安危,谨乎去就。莫之能害,则知道、达理、明权而已。宁於祸福,知其不可奈而安之,则天在内矣,察於去就,则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在外矣!以是而入德,虽未能天而不人而德在乎天矣!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则出天而之人。镝瞩而屈伸,反要而语极,则由人而之天也。自无以人灭天至是,谓反其真则其於道也岂特知之而已哉!   疑独注:大同吕说。   详道注:知道者必达理,达理者必明权。权者,以无心应物而不失其平,庸诅以外伤内,以物害己哉!为道而至此,则能以之应人。躏瞩而屈伸,以人复天。反要而语极,此海若之论。始於齐小大,同贵贱;中於察安危,谨去就;而终於明天人,反要极。盖能齐物,则能全已;全已,则能复道;而至於要极,则反其真而已矣。   碧虚注:知化化之道,达生生之理者,必能适物之权,故乐全而无伤,察安危、审祸福、馑去就故也。是以有德者内守天理,外修人事,然后位业可得,而进退出处在我,可以反要妙而语极致也。牛马,天理也。穿络之者,以人灭天。饥渴驰骤,以故灭命。黄马骊牛,则以得徇名也。守天而不失,还朴而不伪矣。   庸斋云:此问尤妙。言既听造化之所为,则人亦不必学道矣。朱文公问答书中,廖德明亦有此问。文公不曾答,想难言也。故庄子於此说个权字,又以不以物害己一句明之。道,总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权,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体,然后有此大用,明於权则知轻重也。薄,谓迫近之。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数,岂物所能害?然亦不恃此以薄之,犹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察安危、馑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尝皆说,听之自然。天内人外,即前篇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言自然之德。知天人之行,此知字从人心上起,本乎自然而安於所得,此句又属道心,位居之安也,迹踢而屈伸,谓进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属人心。发明至此,道之至要,理之至极也。牛马四足,得於自然,不络不穿,将无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至灭天灭命徇名,则人心流於危矣!三言无以,乃禁止之辞,即知天知人,能谨守而勿失,则天理全矣!是谓反其真,故人事命天理也。   自篇首至此,凡六问,答如风驱远浪,渐近渐激,至是而雪涛喷薄,使人应接不暇。须臾澄静,则波光万顷,一碧涵天,人之息伪还真,中肩虚湛者,有类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权以达理,察安危、谨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尝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内,所以立体;人在外,所以应用。德在乎天,则合乎神而无方不测者也。体天居德,则屈伸从世。反要语极,则勿失其真。若然,则处己处人之道尽矣!故河伯心冥体会而无所复问焉。今学者自信不及,群疑窒心,与河伯同病者不少,傥能於海若言下豁然有省,如云开月见,则昭昭灵灵求诸己而足,何暇它问哉!知天人之行,天当是夫,音符。位乎得,当是德,详文义可见。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三竟   #1《阙误》引江南古藏本『天』作『乎』逮迢字。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四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秋水第四   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路绰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炫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炫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耶□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指我则胜我,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大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   郭注:物之生也,非知生而生,生之行也,岂知行而行哉!故足不知所以行,目不知所以见,心不知所以知,愧然而得矣!迟速之节,聪明之鉴,或能或否,皆非我也。而或者欲有其身矜其能,所以逆天机而伤神器。至人知天机之不可易也,故捐聪明,弃知虑,魄然无为而任其自动,故无动而不逍遥。恣其天机,无所与争,斯小不胜也。乘万物,御韦才,使才各自得,物各自为,而天下莫不逍遥,此乃圣人所以为大胜也。吕注:夔以一足怜蚿之多足,蚿以多足怜蛇之无足,蛇以动其脊胁而怜风之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则目之系此见彼,而怜心之无所见而无往不至可知也。夔以一足为易怜蚿多足之难,蚿以多足为易怜蛇无足之难,天机所动,莫知其然,则其难易岂在於多少有无之间哉!由是知风、目、与心莫不出於自然,若河伯之区区计夫贵贱少多,何足以与此?夫风以小不胜为大胜,而人之目与心之用其神於风也远矣,乃不能得,所谓无见无知而能见见知知者,以制万物之大胜,岂真知也哉! 疑独注:夔一足而危,蚿万足而安,蛇无足而疾,风无形而动化,目着色相,心入触法者也。以一足怜万足,少怜多也;以行迟怜行疾,多怜无也;蛇以有形为累,而怜风能动化;风以无见而怜目之有见;目以为物所役,怜心之处中而无为也。趻绰行危,貌如唾之喷,岂期於如珠如雾?皆出於天机自然,则众足之行迟,无足之行疾,与夫行安用足者,亦天机而已。风之起於北海,入於南海,出於阴而归於阳也。为人所指,犹皆不能胜,及其折木辈屋则能胜矣,喻圣人之学至於如风则无以复加。自夔之一足相怜至风则已矣! 盖有心有目,然后有所怜,目睹於外,心动於内,所以以此慕彼而无穷,至於无心无目,如风之於物,则无所怜矣。非圣人孰能与於此。   详道注:以足为用,则一足不如万足之多,故夔怜蚿。以足为累,则万足不如无足之愈,故弦怜蛇。蛇有有矣,睹无有为不足,故怜风。风蓬蓬矣,以有方为不适,故怜目。目之为用,司视而已。心则无所不司,故怜心也。   碧虚注:物有以少胜多,以无胜有者,皆天机时命使然。强势不能夺,至理莫能究,其夔、蚿、蛇、风相怜之谓欤?见莫如目,知莫如心。目见而弗辨者,蕴其明也。心知而弗言者,韬其智也。此以小不胜而为大胜者也。   庸斋云:自一足说到无足,皆天机自然之动,可谓奇文。中间又以人唾喻蚿之多足,其末归之於风,而心与目却不说,此文字变换奇之又奇者也。就风上又说个小不胜为大胜,则万物孰能出於造化之外哉!河伯、海若问答既毕,南华又自立说以衍前意,云夔、蚿、蛇以足之少多有无相怜,是着於体也。心与目之以内外劳逸相怜,是着於用也。皆物之妄情耳!唯风则有体而不碍指犹,无体而能成大胜,有用则动化万物,无用则蓬蓬入海。盖造化嘘吸,复归於造化而已,喻圣人屈伸从世,体用兼资,出处两全,终不失道。人见其小不胜而轻易之,及积而为大胜,则不止乎拔木辈屋而已,岂有心於胜物哉?天机所动,自然而然,视彼河伯、海若贵贱少多大小精粗之论,亦如异类之以妄情相怜,而不悟物物皆具自然之理,无容憎爱於其间也。夫形数之少多,行止之迟速,各安其自然,则莫不足乎道。此圣人处世所以无往而不适也。或疑后文细迷相怜之义,至风而止,怜目怜心之旨遗而不论。疑独结以有心有目,然后有所怜,其说得之。   孔子游於匡、宋人围之数雨,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日: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汝。我讳穷久矣,而不兔,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於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日: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郭注:将明时命之固当,故寄之求讳。时势适然,无为劳心於穷通之间。夫渔父、猎夫、烈士之勇,各有所安,圣人则无不安也。知命非己制,故无所用其心,安於命者,无往而非逍遥也。   吕注:孔子之畏匡,安於死生之际而不惧,卒之以匡人请退者,明夫不能去知与故而以死生为忧者,非徒无益,适足以累其心而已。   疑独注:穷通在己,时命在天。求通不得,则易处;讳穷不免,则难处。犹《语》云富而无骄、贫而无怨也。古人未尝以穷通为累,各安其时而已,夫不避蛟龙、兕虎、白刃者,一偏之小勇;若临大难而不惧,此圣人之大勇。兼三者而有之,孟子之勇於义可以与此。孔子谓汝宜安处,我命受制於造物,匡人其如予何?未几将甲者辞而退,以是知至於命者不生不死,孔子尽之。   碧虚注:孔子游匡,宋人围之,所谓指犹皆胜我也。及其知非,请辞而退,所谓大胜者也。   庸斋云:此段言时命自然,非人力所与,知道者又何惧焉?中间以渔父、猎夫、烈士比圣人,亦自有理,由处矣,今其止息不必言也。   此章明死生有命,穷通有时,故君子不立岩墙之下,亦不求生以害仁,临大难而不惧,知命有所制,则尽人事於平日,安天命於此时而已。盖内得其至贵至富者,则外之穷通利害不足以动其心卒使将甲者知非,请辞而退,有以见人不胜天而以弱制强之验也。非圣人烛理之彻,自知之明,何以与此?陆氏《音义》载司马旧注云:宋,当作卫。匡,卫邑也。今本多误作宋。   公孙龙问於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沱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啄,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堵井之壶乎?谓束海之鳌曰:吾乐与!吾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梵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驸;还轩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诗堵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束海之鳌左足未入,而右膝已挚矣,於是边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束海之大乐也。於是堵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境,而犹欲观於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蛆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焰井之蛙与?且彼方跳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於不测;无束无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真用管阀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於那鄂?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阶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   郭注: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犹小鸟之自足於蓬蒿。左足未入,右膝已挚,明大之不游於小,非乐然也,以小羡大故自失,物各有分,不可强相希效。始於玄冥,反於大通,言其无所不至。夫游无穷者,非辩、察所得,非其任者去之可也。以此效彼,两失之矣!   吕注:是非之境,言其所自起得於是非之所自起,是以视尧、桀为一而知不知,此观之忙然无所容其喙也。黄泉,六极之下。太皇,太极之上。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於不测,忘乎幽明,无方而入於神也。无束无西,始於玄冥,反乎大通,则会乎冲和,出神而遂於明也。要而言之,所谓六通四辟,形充空虚是已。此意之所不能尽,言之所不能论也,而规规然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用管阀天,锥画地之类也。   疑独注:公孙龙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今闻庄子之言,元然若失而心异之。公子牟引井蛙海鳌之喻,故惊而自失也。夫其知不能知是非之境,论极妙之言,无异於井蛙耳,而庄子之方上过乎天之高,下极乎地之深。奭然四解,显诸仁也;沦於不测,藏诸用也。始於玄冥,则寂然不动。反於大通,则感而遂通。其妙若此,岂察辩所能得哉?寿陵,燕邑。邵邺,赵郡。余子,弱龄之子。闻赵郡其俗善行,遂不远千里,舍己能而强学之,不得赵国之能而反失故步。此鄙公孙龙不自量而学庄子,非唯不得庄子之道,终爻失其旧业矣!   碧虚注:野人以负曰之暖,而欲献之至尊,犹井蛙之将命海鳌也。海大故水旱不能损益,人之达道者宠辱岂能听戚哉?寓言以是非为主,舍是非而明寓言,诅知轻重者耶?时利宗乎极政,夸时利者未闻久长之茉也。且庄子者,方蹑沈溺,已超象外,凭沦神化,东西俱忘,爰自寥天,复乎原本,若乃以规法之言而求之以察,是用管窥天之类。是故学行失步,匍匐而归;学智忘真,汴然丧道矣!   鬳齐云: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信然,人类尽矣!庄子添作十年九潦,八年七旱,便自别下蹈黄泉,上登于天,言其见趣高远。奭,同释。解,达也。沦於不测,所入者深。始於玄冥,在无极之先。反於大通,归於至道也。以察察之明,穷之以言辩,不亦小乎?邯郸失行之喻尤佳!   公孙龙,赵之辩士,能合同异,离坚白,困百家,穷众江,及闻庄子之言而沈然失措,盖逐外学而忘本真者,其息常若此。故魏牟告井电海鳌所见不同,使知是非之所起,妙论之所存,斯可以登天彻泉。奭然四达,始於玄冥,契虚合无也。反於大通,与道为一也。今徒以区区。辫,而欲穷庄子之道,无异寿陵余子学行於邯郸,直匍匐而归耳!余子,犹云孺子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