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林宝训笔说 - 第 5 页/共 14 页
予见黄龙先师。应世四十年。语默动静。未尝以颜色礼貌文才牢笼当世衲子。唯确有见地履实践真者。委曲成褫之。其慎重真得古人体裁。诸方罕有伦比。故今日临众。无不取法(日涉记)。
此节举先宗行径。予每见黄龙先师。应世利生。已四十年。语默之间。动静之际。竟不曾将颜色取悦人。以礼貌牵合人。亦不曾以文字才学牢笼人。众中果有见地稳密。履践真实者。则委曲以成褫之。褫。成就也。其谨慎尊重处。真得古人体格。诸方似难得与之伦类而比拟之也。是故我今日临众。无一事一法。而不取之为轨则也△丰满便溢。多谋即败。谁不悉知。往往到者里。蒙然若昧。乏智眼也。
此篇见古人朴素无贪。知足自安也。
真净住建康保宁。舒王斋嚫素缣。因问侍僧。此何物。对曰。纺丝罗。真净曰。何用。侍僧曰。堪做袈裟。真净指所衣布伽黎曰。我寻常披此。见者亦不甚嫌恶。即令送库司。估卖供众。其不事服饰如此(日涉记)。
建康。即金陵保宁寺名。舒王。宋徽宗进荆公为舒王。荆公于熙宁间拜为相。作务新法病民。其子王雱。为崇正殿大学士。因佐父务新法必行。雱卒。父罢相。晏闲间如梦寐。见一鬼使领雱荷铁枷泣于公前。曰因父务新法所致。公问使乞解。使曰。建寺饭僧可免。公遂舍金陵田地宅舍为寺。赐额保宁。请真净主之。缣。绢也。以素绢为斋嚫。问侍者曰。此何物也。对曰纺丝罗。师曰何用。侍者曰可作袈裟。此云离尘服。师指所着布伽黎曰。我平常披此。见者亦不甚嫌恶。用此何为。即令送入库司。估卖以为供众之资。其不好服饰装点如此△事虽小而榜样真。后人知此。岂不慎其所以效之耶。
此篇教人不可以难易变志。须郑重力行也。
真净谓舒王曰。日用是处力行之。非则固止之。不应以难易移其志。苟以今日之难。掉头弗顾。安知他日不难於今日乎(日涉记)。
谓凡世人日用中所作为事。是者。与理相合。宜常着力而行之。悖乎理者。即非是也。则坚其意而速止之。凡事但问理之是非。勿论事之难易。以更易其心志。或以今日之难为者。便掉头不顾。安知他日事成业就之时。有更不难於今日者乎△几句说话。是跻圣贤捷径。诚为人所难行。吾辈当猛力为之可也。
此篇见前辈为法重人之深心也。
真净闻一方有道之士化去。恻然叹息。至於泣涕。时湛堂为侍者。乃曰。物生天地间。一兆形质。枯死残蠧。似不可逃。何苦自伤。真净曰。法门之兴。赖有德者振之。今皆亡矣。丛林衰替。用此可卜(日涉记)。
真净和尚。闻一方有道德之知识化去。化去者。有而忽无也。恻然。痛惜也。吁嗟叹息。至于泣涕。眼出为泣。鼻出为涕。时湛堂为侍者。隆兴府泐潭文准禅师。兴元府梁氏子。嗣真净文禅师。南岳下十三世。见师过於悲恸。乃曰。凡人生於天地之间。一兆发之后受此形质。兆有形显之义。枯老死灭残缺蠧损。皆不能预为逃遁。和尚安得苦于自伤也如此。师曰。法门之兴。咸皆倚赖有德之师。能振起之。所谓道人存而法存。德人灭则法灭。今日有道德者俱亡矣。丛林之下。谁堪复振之。而今而后必衰替矣△惜人重法之诚。乃圣贤性分之所具。非作意为之也。心痛法衰。泣乌能忍。
此篇教人。绝异学求妙悟。治心以务本也。
湛堂准和尚初参真净。常炙灯帐中看读。真净呵曰。所谓学者求治心也。学虽多而心不治。纵学而奚益。而况百家异学。如山之高。海之深。子若为尽之。
此节教绝异学。谓湛堂和尚初参真净禅师。未得入理时。尝点灯帐中看读。真净见即呵责之曰。所谓学者。非徒务文字之学。以求诸外也。当要息诸想而治其心。心若不治。则根本不立。纵多学皆摘叶寻枝。有何利益。况诸子百家之异学。诸子者。如老庄荀墨之类。百家者。如韩柳欧苏之类。异学者。谓各有所主也。如山之高海之深。子何能尽究。
今弃本逐末。如贱使贵。恐妨道业。直须杜绝诸缘。当求妙悟。他日观之。如推门入臼。故不难矣。
此节当求妙悟。尔今如此为学。正所谓弃本逐末。犹如卑贱者。返役使尊贵之人。是为倒置。于理不当。其实有妨道业。从此直须塞绝诸分别妄缘。必当专求妙悟。若使一旦豁然顿悟。然后看读经史。如推门入臼。一任开合。故不难矣。
湛堂即时屏去所习。专注禅观。一日闻衲子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豁然开悟。凝滞顿释。辩才无碍。在流辈中。鲜有过者。
此节闻示专修。湛堂闻示。即时者。就在今日教诫之下。便自屏去向来所习学之事。屏。除也。专注。如缾注水。禅观。使心不乱。一日闻衲子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诸葛武侯。受顾命辅后主。七擒孟获。已定南方。乃出师伐魏。临行遗表於后主。表云。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云云。至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师遂豁然开悟。将平日胸中所有凝结积滞之物。顿然冰释。从此辩才无碍。其悟入之深。在同流辈中。少有能超过其灵妙者△治心乃世出世之至学。心不治而多学典章。所谓算沙徒困。终无益也。读至此。乃知良马见鞭影而行。到则不难矣。
此篇教住持当与众同好恶。乃合乎大中至正之义也。
湛堂曰。有道德者乐於众。无道德者乐於身。乐於众者长。乐於身者亡。
此节明乐有所当。谓凡有道德之人。无一己之私。己有其乐。则与众同乐。无道德之人。只图自家安乐。不顾大众。殊不知与众同乐者。其乐悠长。为己求乐者。其乐无几。不久即亡矣。
今称住持者。多以好恶临众。故众人拂之。求其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好者鲜矣。故曰。与众同忧乐同好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孰不归焉(二事癞可赘疣集)。
此节教存大义。今时之称为住持者。多以自己好恶之心。临于大众。不与众同情。故拂逆而不就。要求个公心直胆者。谛审人情。看我既好。而众人何故返恶。我既恶。众人因甚返好。此中必有其故。如此住持。天下鲜矣。传云。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故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拂者。逆也。故曰。寒暑饥渴。众所同忧。安逸饱暖。众所同乐。道德仁义。众所同好。伤残刻剥。众所同恶。住持人。于此四种。能同於众者义也。义在则众美具在。天下谁不归之敬之哉△义字当谛思。不可轻忽读去。得此者。无在不在也。
此篇言持法者。贵在变通。不知变通。则自救不暇。安能为人也。
湛堂曰。道者古今正权。善弘道者。要在变通。不知变者。拘文执教。滞相殢情。此皆不达权变。
此节教人通权达变。谓道乃往古来今一大权柄。主宰万物。成立圣凡。通融无碍之法。不是一定作死马医的。若是善于弘扬此道者。自能通权达变。所谓八面玲珑。四方洞彻。由其入理之深也。设使不知变通。拘定文字。执着教典。留滞名相。困殢识情。殢。困极也。一味作死法拈弄。有甚快活分。
故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州云。我在青州做领布衫重七斤。谓古人不达权变。能若是之酬酢。
此节引古以证权变。试看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州曰我在青州做领布衫重七斤。赵州观音院从谂禅师。曹州郝氏子。嗣南泉普愿禅师。南岳下二世。古人若不通权达变。深融至理。岂能有如是之酬酢耶。主答客曰酬。客答主曰酢。
圣人云。幽谷无私。遂致斯响。洪钟簴受。扣无不应。是知通方上士。将返常合道。不守一而不应变也(与李商老书)。
此节结无私能应变。圣人指老子。云。幽谷无私。遂致斯响。如幽深岩谷中。有人大呼则大应。小呼则小应者。以其无私心彼我。故作此应也。又如洪钟受簴。扣之无不答也。簴。天上神兽。鹿头龙身。说文云。钟鼓之[榭-身+(阿-可)]也。横曰栒。纵曰簴。乃击钟之具。以是而知。通方上士。返将平常之事。一一皆合於至道。所谓信手拈来无不是。终不是那守定一法。而不知随事应用。变通无碍者比也△变通之境终不易到。须是胸中无块垒。舌上无交纹。乃得随声应响。如只口说变通。总若群盲摸象。了无实见。
此篇教人求友须胜己。如其鄙匪无益也。
湛堂曰。学者求友。须是可为师者。时中长怀尊敬。作事取法。期有所益。或智识差胜於我。亦可相从。警所未逮。万一与我相似。则不如无也(宝峰实录)。
谓凡学者寻求友人。须是可为我师法者。二六时中。常怀尊敬。每作事必当取法于他。期有利益。又或彼智力见识略有胜过于我者。亦可以相从。差。次也。何故。警策我所不及处。万一与我一样。则不如无也△古德云。选择良朋要老成。不如己者莫同盟。譬如水入污泥去。纵若清兮也未清。其斯之谓欤。
此篇要人真履实践。务华非所宜也。
湛堂曰。祖庭秋晚。林下人不为嚣浮者。固自难得。昔真如住智海。尝言在湘[卤-※+夕]道吾时。众虽不多。犹有老衲数辈。履践此道。自大沩来此。不下九百僧。无七五人会我说话。予以是知。得人不在众多矣(实录)。
祖庭。即佛祖之门庭也。秋晚。即末法凋零之时也。谓林下学人。於此凋零之际。有不为嚣喧浮薄之事者。实是难得。昔真如喆禅师住智海时。尝言我在湘江之西。住道吾寺时。众虽不多。犹有老成衲子几人。行持此道。自大沩迁来智海时。论众不止九百僧。其间无七五人。会得我说话的舌头落处。以是而知。得人只要真修实行者。固不在众数之多也△人之性分固是生成。而亦因时升降者有之。不随时变者几人哉。须知古人之意。在实而不在华。
此篇谓人情浇薄。知之最为难也。
湛堂曰。惟人履行。不可以一酬一诘。固能尽知。盖口舌辩利者。事或未可信。辞语拙讷者。理或未可穷。虽穷其辞。恐未穷其理。能服其口。恐未服其心。惟人难知。圣人所病。
此节明知人之难。曰。世间惟独有知人实处。不是容易。非是一酬对一诘问。便能悉知。何也。盖有一等口舌辩论锋利者。听其言似有可取。至于行事之真假。未可信也。又一种辞语拙讷者。讷语迟钝也。闻其声似无可听。而究竟其道理。却难以极穷。所以拙讷者。虽能穷其辞。恐未能穷他之理。利口者。虽能服其口。恐未能服他之心。此所以知人之难。即圣人亦有所患焉。
况近世衲子聪明。不务通物情。视听多只伺过隙。与众违欲。与道乖方。相尚以欺。相冒以诈。使佛祖之道。靡靡而愈薄。殆不可捄矣(答鲁直书)。
此节出今时弊病。且近来衲子闻见处。竟不专以通达人情为事。而一味以此视听。多只伺候人之过隙。隙缝罅也。所以与众人之情欲相违。与大道之方向相乖。时中所竞尚者。一味是欺瞒不实之心。蒙昧謟诈之念。冒蒙昧也。如此行径。使佛祖之道。渐渐转衰。危乎不可捄也△近世人情。多尚浮靡。行说俱非重厚。所以知人之难。不在于今也。我愿后人。存守个好念头得来受用。
此篇教学者依附得人。可以操持无妄。成就品格也。
湛堂谓妙喜曰。像季比丘。外多狥物。内不明心。纵有弘为。皆非究竟。盖所附卑猥而使然。
此节教依附得人。谓像季学者。外但随顺境缘。逐诸声色。狥。顺也。内不自求悟明心性。此等人。纵使有弘大作为处。皆是虚浮。实非究竟。何故。盖是所依附之人。卑浅鄙猥之所致也。
如搏牛之虻。飞止数步。若附骥尾。便有追风逐日之能。乃依托之胜也。
此节喻明所附。譬如抟集牛身之虻。据自力奋飞。不过数步而已。若附骥尾。骥。良马也。便见其有风可追日可逐之能也。此亦无他。乃依托之胜也。
是故学者。居必择处。游必就士。遂能绝邪僻。近中正。闻正言也。昔福严雅和尚。每爱真如喆。标致可尚。但未知所附者何人。一日见与大宁宽。蒋山元。翠岩真偕行。雅喜不自胜。从容谓喆曰。诸大士法门龙象。子得从之游。异日支吾道之倾颓。彰祖教之利济。固不在予之多嘱也(日涉记)。
此节明依附之验。以是知学者。居必择其可居之处。游必择其可与之人。处若善。人若良。遂能绝其私邪偏僻之患。而得近中正。闻正言也。昔泽州福严良雅禅师。嗣洞山守初禅师。青原下八世。每爱真如喆之标格致趣。实为可尚。但未知所依附何人。一日见与洪州大宁道宽禅师。嗣石霜楚圆禅师。蒋山赞元禅师。亦嗣石霜。南岳下十一世。及翠岩真禅师偕行。偕。同也。雅师喜之不胜。从容闲暇日。谓喆曰。诸大士皆福慧深厚者。乃法门中。有大担当大力量。如龙如象之人。子今得相从与之交游。他日支撑吾道之倾頺。彰显祖教之利济。固不在我之再三嘱付也△失身匪类。万事瓦裂。依托二字。可不慎哉。
此篇教学人须怀远大之志。不可狥俗苟利也。
湛堂谓妙喜曰。参禅须要识虑高远。志气超迈。出言行事。持信於人。勿随势利苟枉。自然不为朋辈描摸时所上下也(宝峰记闻)。
谓参禅人。先必要识见高。思虑远。志与气俱宜高超远迈。迈。远也。凡出言行事之间。总皆要存诚立信。使人不疑惑。又不可随顺势力。贪求财利。苟且枉屈之事。果能如此。自然使朋辈中人。无处下手。来描画你。摸索你。自然不似他辈。亦随时世可上可下之人也△循俗苟利。心性昏迷。即堕为流俗人矣。
此篇见古人发言行事。要皆以不欺为先也。
湛堂曰。予昔同灵源。侍晦堂於章江寺。灵源一日与二僧入城。至晚方归。晦堂因问。今日何往。灵源曰。适往大宁来。
此节直述往事。谓予曾同灵源。奉侍晦堂和尚於章江寺。灵源一日偶与二僧入城。至晚方始归来。晦堂因问曰。今日向甚么处来。灵源以无事入城自觉不便。但对曰。适才往大宁来。
时死心在旁。厉声呵曰。参禅欲脱生死。发言先要诚实。清兄何得妄语。
此节明益友无讳。时死心正值在旁侍立。不忍其虚妄。乃大声呵之曰。参禅本为超脱生死。发言必先要至诚老实。清兄你何得作此妄语。死心即隆兴府黄龙悟新禅师。韶州黄氏子。嗣黄龙祖心禅师。南岳下十三世。
灵源面热不敢对。自尔不入城郭。不妄发言。予固知灵源死心。皆良器也(日涉记)。
此节明知过能改。灵源闻呵。大渐面热。不敢别对。自此以后。更不敢复入城郭。外城曰郭。亦不敢虚妄发言。予固知灵源知过必改。死心正而不屈。如二人者。真良器也。良。美也△古人存心。此中无丝毫欺吝。死心以不自欺之心责友。灵源以不自吝之心改过。此各得其正也。学者审之。
此篇说古人好学不倦。一皆出自天真。非勉强也。
湛堂曰。灵源好阅经史。食息未尝少憩。仅能背讽乃止。晦堂因呵之。灵源曰。尝闻用力多者收功远。
此节谓究学之功深。湛堂和尚。举灵源禅师好学。以策进后人。阅。观也。经。即一切经书。史。即一切吏籍。食。饮食。息。安寝。憩。息也。谓灵源好学。于饮食睡眠之间。未尝少歇。凡读书必到背讽得乃止。晦堂呵之。以谓不当苦读如是。灵源对曰。尝闻凡事用力多者。收功亦远。教中有云。勇猛精进。自强不息者。则三昧易成。彼岸易到。圆满功德。亦得永远也。
故黄太史鲁直曰。清兄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视利养纷华若臭恶。盖其诚心自然。非特尔也(赘疣集)。
此节出性分之本具。黄太史讳庭坚字鲁直。号山谷居士。得法于黄龙祖心禅师。故尝称灵源曰。清兄好学。如饥渴者之欲饮食。视利养纷杂浮华之事如恶臭。盖其天性至诚自然如此。非勉强为之也△请问今时学者。一本书你曾读过几遍。敢言背讽乎。勉之勉之。
禅林宝训笔说卷上
禅林重刻宝训笔说卷中
楚衡云峰 智祥 述
此篇教人持法。当以中道含缓为要也。
灵源清和尚住舒州太平。每见佛眼临众周密。不甚失事。因问其要。佛眼曰。用事宁失於宽。勿失於急。宁失於略。勿失於详。急则不可救。详则无所容。当持之於中道。待之以含缓。庶几为临众行事之法也(拾遗)。
清和尚住太平日。每常见佛眼和尚。临於大众。凡百所为。无不周旋。无不细密。不甚失其事之所宜。因而问其要义。佛眼答曰。大凡所作之事。安得全保其无失。宁可失之於宽缓。不可失之于急迫。宁可失之于简略。不可失之于详细。盖事失於急。救之不及也。失于详。则人无所容矣。但当持守中道。待以食缓。庶几。即方可也。方可以为临众行事之法则也△古人披肝露胆。诚不啻如父母之教子。宁宽忽急。宁略勿详。此二言立身处世之道尽之矣。
此篇谓道人出处。自有其时。强之勿庸也。
灵源谓长灵卓和尚曰。道之行固自有时。昔慈明放意於荆楚间。含耻忍垢。见者忽之。慈明笑而已。有问其故。对曰。连城与瓦砾相触。予固知不胜矣。
东京天宁。长灵守卓禅师。嗣灵源清禅师。南岳下十四世○此节明养道以待时。谓得道之士。将欲行其所得之道。不是强为。必有其时。时至而理自彰也。昔日慈明和尚放意于荆楚间。放意者。非放荡其意。因时不至。放荡形迹于稠人中也。虽遇几多耻辱垢污。皆含藏忍受而已。往往人见他如此放纵其形。多轻忽之。慈明但笑而止。有问曰。他如此轻忽你。何故返笑。对曰。连城与瓦砾相触。予固知不胜矣。砾。小石也○赵有卞和璧。秦昭王欲以十二连城贸之。赵遣相如送之入秦。相如视秦王。惟有爱璧之心。而无割城之意。乃诈曰。璧有瑕请示之。王授璧与相如。如将璧却倚柱立。怒发冲冠。谓曰。臣闻布衣之交。尚不忍相欺。况大国乎。王若急臣。臣头璧俱碎於柱。王恐碎璧。使人扶相如起。
逮见神鼎后。誉播丛林。终起临济之道。嗟乎。道与时也。苟可强乎(笔帖)。
此节明时至以成化。逮见神鼎后。潭州神鼎洪諲禅师。襄水[序-予+邑]氏子。嗣首山念禅师。南岳下九世。寻常一衲。以度寒暑。后隐衡岳。有一豪贵来山游。见师气貌闲静。一钵无余。遂拜请住神鼎。十年枯淡。室无升米。日收盏饭。一枯木床为法座。残僧数辈围之。始终不易。后宗风大振。望尊一时。门弟子气吞诸方。是时慈明往谒。发长不翦。敝衣楚音。通谒称法侄。一众大笑。鼎遣童子问。长老谁之嗣。明仰视屋曰。亲见汾阳来。鼎杖而出。顾见欣然问曰。汾州有西河师子是否。明指其后绝叫曰。屋倒矣。童子返走。鼎回顾相矍铄。明地坐脱只履视之。鼎老忘所问。又失明所在。明徐起整衣。且行且语曰。见面不如闻名。遂去。鼎遣人追之不可。叹曰。汾州乃有此儿耶。慈明自此美誉播扬于丛林。重兴临济之道。嗟乎二字。乃灵源叹息勉强出世者。谓道虽具。时不至。强之亦奚益耶△道之成在我。道之行惟时。时不至乌能行其道。所谓不是春风花不开。时所限也。
此篇教人时中以理防患。急则不可救也。
灵源谓黄太史曰。古人云。抱火措於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固以为安。此诚喻安危之机。死生之理。明如杲日。间不容发。
此节先明无智防患。古人。即前汉书。文帝六年丁卯。淮南厉王长谋反。废处蜀郡。愤恚不食而死。梁太傅贾谊上疏曰。臣窃惟今之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徧以疏举。进言者。皆言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固以为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陛下可不壹令臣得熟数之於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师谓此语。实可以喻人安危之机。死生之理。其明白如杲日丽天。此间难容丝发隐昧也。
夫人平居燕处。罕以生死祸患为虑。一旦事出不测。方顿足扼腕而救之。终莫能济矣(笔帖)。
此节正教时中自警。我见世人。平居闲处之日。未尝以生死祸患为虑者。正如那安寝积薪之人。无所惧也。一旦祸患之事。发于忽然不测之间。如积薪下火起。至此方才来顿足扼腕。扼腕。即捶胸也。冀欲救之。终不可得矣△平常能以生死祸患为虑者。今时能有几个。扼腕追之者无限。
此篇见古人念念以弘道为己任。真祖师心也。
灵源谓佛鉴曰。凡接东山师兄书。未尝言世谛事。惟丁宁忘躯弘道。诱掖后来而已。
此节明古人志在于道。谓每凡接五祖师兄书。其中总不曾言世谛中事。丁宁。即教诫也。惟教诫人要忘躯弘道。诱引诸子。扶掖后昆而已。
近得书云。诸庄旱损。我总不忧。只忧禅家无眼。今夏百余人。室中举个狗子无佛性话。无一人会得。此可为忧。
此节见智者济人事急。近得书云。今岁虽则诸庄旱损。我总不以为忧。只忧禅者家无道眼。今夏山中百余人。室中举个狗子因甚无佛性话。竟无一人会得。此诚可以为忧矣。
至哉斯言。与忧院门不办。怕官人嫌责。虑声位不扬。恐徒属不盛者。实霄壤矣。
此节谓常人忧之有别。与那一等忧院中诸事不办者。怕官府嫌责者。虑声名势位不显扬者。恐其徒眷不盛者。以此较之。真天地悬隔矣。
每念此称实之言。岂复得闻。吾侄为嫡嗣。能力振家风。当慰宗属之望。是所切祷(蟾侍者日录)。
此节乃嘱以力行此道。吾尝思念此称意真实之言。今日岂再得闻。吾侄乃师兄之嫡子。必能殚力以振家风。今本宗眷属所企望者无他。唯公一人而已。须当安慰宗属之所望。是我所激切而恳祷之△此一段忧人之心。真不可解。
此篇言凡事皆在积累而成功。力不可不深致也。
灵源曰。磨砻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蓄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学者果熟计而履践之。成大器播美名。斯今古不易之道也。
磨。治石也。砻。磨也。砥。以砥磨物也。砺。砥石也。磨砥。乃用石磨物也。砻砺。是以物于石上磨也。灵源要人知得积累所成之意。谓如磨子与磨石相似。累年积月。虽不见其有损。却有个时节不觉而尽。又如种树木蓄瓜果者。时中不见有增益。却有时而大。须知人之积德累行亦然。每日之中。虽不知其善。却有时而用也。至于弃义背理者。虽不知其恶。却有时而亡。全篇出说苑正谏章。学者果能熟计此语。善不可以微而不修。恶不可以微而不戒。依而行之。将来必成大器。播扬美名。斯今古不易之正论也△圣贤虽有不可思议之境界。亦是积累而至。
此篇教住持。去私心宏器量。是其要也。
灵源谓古和尚曰。祸福相倚。吉凶同域。惟人自召。安可不思。或专己之喜怒而隘於含容。或私心靡费而从人之所欲。皆非住持之急。兹实恣肆之攸渐。祸害之基源也(笔帖)。
惠古禅师。嗣灵源清禅师。南岳下十四世。谓人之祸福。本相依倚。吉凶亦同其处。要皆人之行事自所招致。安得不时中而细思之也。何言自招。曰。或专自己之喜怒。而心胸窄隘。无包容之量。或纵吾之私心。无故浪费。而顺从人之所欲。如此皆不是住持之急务。而实是恣情肆意之所由来。将成祸害之基址本源也△私心狭量人。本不是做住持的器格。有如斯者。难保无虞。
此篇训人安不忘危。理不忘乱。是远祸生福之大主宰也。
灵源谓伊川先生曰。祸能生福。福能生祸。祸生於福者。缘处灾危之际。切於思安。深於求理。遂能祗畏敬谨。故福之生也宜矣。福生於祸者。缘居安泰之时。纵其奢欲。肆其骄怠。尤多轻忽侮慢。故祸之生也宜矣。
此节明顺逆唯自感。伊川姓程名颐。字正叔。号伊川。河南人。问道于灵源禅师。师谓伊川先生曰。祸虽是不可意的事。而实能生福。福虽是乐意之境。而必能生祸。何也。祸中能生于福者。缘人居在灾危之际。处百不如意之地。专切欲思安乐之方。深穷求其解脱之理。由者祗畏敬谨。凡事皆小心翼翼。一息不懈。故福从此而渐生矣。福能生祸者。缘人处於安泰之时。百凡皆称心如意。纵其奢华乐欲。肆其骄倨怠慢。由是多轻忽其事。侮慢于人。故祸自此而毕至矣。
圣人云。多难成其志。无难丧其身。得乃丧之端。丧乃得之理。是知福不可屡侥幸。得不可常觊觎。居福以虑祸。则其福可保。见得而虑丧。则其得必臻。故君子安不忘危。理不忘乱者也(笔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