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53 页/共 60 页

吴球道:“这事小人探明,但是那人现已走了,那个琥珀夜光杯却是在琅琊山上。”这句话尚未说完,只见黄天霸跳起身来,高声问道:“这杯子真在此么?那飞云子究是何人,何以有这身本领,江湖上并不知此人,你可知他将杯子存放在何处?现在此人往哪里去了?”吴球道:“小人但听智明说:‘这人已走。’至于到何处而去,连王朗也不知。现在王朗也就为这事很为烦恼,日夜与那班众好汉,商议妙策,共图大事。此便将这杯为国宝。”天霸道:“既然这人走了,此事倒还易办,咱们既有这多人,又有这一身本领,他一个能盗得来,咱们这许多人便不能盗去吗?”复行向施公道:“大人此次出京,多半为这案件,前日到此,因为这琅琊山名声甚大,—也不过顺便一访。不意就闹出这大祸,到了此时,还是在这里破案。飞云子他究竟有多大的胆量,竟敢做出这天大的事来。钦限在即,朝舞山这班狗盗也没有什么本领,不怕他逃往别方。但是这琥珀夜光杯,既知道在这地方,不若趁早到琅琊山将它盗回,先销了钦限的案件。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雄听了此言,赶忙说道:“总镇莫小视他,可知这王朗他一身本领,不比寻常。不论他山上有数十众英雄好汉,就是齐星楼的埋伏,虽有千军万马也不得进去。听说从前造这楼时,王朗求了飞云子,数月工夫,始肯将这楼图画下。造好之后,也试验过数次,真是神出鬼没,令人不测。想必王朗将这琥珀夜光杯也藏在上面了。总镇若去打这山寨,恐一时万难打下;除却知道飞云子的楼图,方可去破,不然也莫生妄想。设若朝舞山再招集了好汉,两下联络起来,激成大祸,反为不美;不若仍照前议,先将朝舞山破去,使他失去助臂,然后专打一头。好在这山头有吴壮士内应,还怕不一战而获吗?”计全在旁,听了王雄之言甚为合理,随后向吴球耳旁如此如此。吴球诺诺连声,当时带着吴洪、吴涛,仍回朝舞山而去。   施公见天霸不言语,恐他想出这个主意便要去,当时喊道:“黄贤弟!可恼这智明,关王庙死里逃生,还是不知悔过;复又生这毒计,陷害本院。贤弟今晚不将此人捉来,也不消我这仇恨。”天霸素来以施公为重,今见他发这怒言,只得将王朗的事按下,向施公说道:“大人吩咐如此,总兵何敢不从,但是这里也须人保护。总兵的意思,留贺贤侄同金大哥、郭大哥在家防守。咱们与关小西、何大哥、李七哥今晚前去,将这厮结果了性命,以为百姓除害,以报昨日之仇。”说罢,命施安做了面饭,先与众人安歇了一回。直至上灯之时,各入饱餐了一顿,命贺人杰等在家小心保护。自己与众人,带了兵刃,换了夜行衣服,直奔朝舞山而来。   且说曹勇自吴球去后,果然智明的药效验非常。到了巳牌时分,已经止痛,下昼时分便能行走。向着智明说道:“吴大哥今来助我,真是万分之幸,惟恐天霸昨夜未来,今晚必来寻事。必得打听施不全是否已经动身,方可无事。”此时吴球与他两个儿子,已经到了山上。听了曹勇之言,乃道:“寨主但放宽心,今有俺父子在此,管他什么三头六臂,也叫他做一团肉饼。我等今晚但开怀饮酒便了。”当时众人听了此言,甚为欢喜。惟有智明一人闷闷不乐,浑身如坐针尖上仿佛,坐卧皆不甚安稳。暗道:“莫非今晚有什么祸事应在俺身上!不然他们俱不觉得,我何以这样难受?”当时也无心吃酒,便到各处巡查一番。等到上灯以后,依然不去睡。   吴球此时一心想将智明等灌醉,直到天霸到来,便上前动手。此时见智明如此防备,疑惑他看出形迹,反而不美,不敢再饮。尹朝贵等人,见智明如此,也就带了喽兵,到各处窥探。   谁知智明正从里面出来,黄天霸等人已到了山下。只因何路通与李七侯俱有水性,到了对岸河口,已交三鼓。知道浮桥已撤,正在钻身下水,将众人渡上岸来。忽听上流头,咿唔的声音远远而来。李七侯眼力正足,随即向前一望,却是一只巡船顺流而下。三个喽兵立于上面,船当中隐隐的露出点灯光。何路通笑道:“妙也!咱们正怕费事,哪知这厮便来。”说罢,扑通一声,便跳下水去。接着李七侯也就下水,两人在水内将船帮搭住,往下一拖,那三个喽兵并不提防,只听一声“不好!”   咕咚咕咚,一齐栽入水内。两人哈哈大笑。何路通两手一捞,早在水内夹住两人,其余那个喽兵,也为李七侯揪住。复行蹿出水面,跳上了船,举起腰刀,早将三人杀死,将尸骸摔下水去;两人一前一后,将众人撑过岸来,渐渐离寨不远。   正拟弃舟登岸,忽然那关寨上面有人问道:“来者何船,为何不打暗号?”何路通向李七侯道:“咱们做事粗鲁了,早知他有暗号,应该方才向那人问明,然后再结果他性命。此时被他识破,那便如何?”天霸这里急道:“咱们已到了此地,怕他什么问,咱们上去便了。”说着,提了朴刀,蹿到岸上。   此时上面的喽兵听他们回不出暗号,知道不好,赶着提起铜锣,乱敲了一顿。天霸见他鸣锣报信,赶向众人喊道:“诸位哥!就此去罢。”说罢,关小西、李七侯、王殿臣等人,各举兵刃,到了上面。天霸本是熟路,知道头座山寨无什么埋伏。   随即带领众人,在前引路。山上的喽兵见是天霸,正要举兵器来阻,早被一刀一个杀死数人。其余喽兵向里面喊道:“黄天霸又来破寨了!二座关上,快点放箭呀!”这派声音,早已惊动里面。天霸也不问他是箭射来,认定前日来的路径,直向里面杀去。此时曹勇与智明正在各处巡查,听见外面的声音,将流星铛端在手中,复又带了百练飞抓,拚命杀出。智明也将钢刀提在手内,随后赶来,蹿出三关,遇见天霸。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69回 黄天霸大破朝舞山 何路通押犯沂州府   却说黄天霸正赶曹勇,忽见他掉转身躯,左手一抬,早把那百练飞抓对他打下。天霸晓得不好,赶用了个倒扳浆的架式,两手将刀护卫身躯,脚跟向后一起,倒退有五六尺远近,方将这飞抓让过。曹勇见一下未中,复行飞步前进,认定天霸没命的打来。链索声音不绝于耳。所幸天霸那口刀,十分锋利,遮拦隔架,便捷非常,曹勇两膀摔得酸麻,只是近身不得,不禁失色喊道:“黄天霸,咱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两次三番入我的山寨,今日这一命同你拚死了!”就把飞抓一手执定,一手执定流星铛,高起双手,两物并甩齐施,直向天霸没命的打下。天霸见他舍命的恶斗,一时杀得性起,恨不得就此一刀结果他的性命,也就精神陡长,拚力前来抵敌。两个人杀在一团,你好似出海蛟龙,欲兴云雨,他好似离山猛虎,去食犬羊,各显威风,不知是谁要谁命。   两个正敌之际,那边关小西见智明来迎敌,不禁高声骂道:“不怕死的贼秃,关王庙被汝逃走,未得施刑;今又死灰复燃,在此作恶。你认得关爷爷么?”当时将折铁倭刀一摆,跳上前去交起手来。智明见是小西,提起腰刀便向他胸前刺下。小西将左边一让,躲过这刀,一个旁势,也就一刀向他肋下砍去。   智明见他还手,当时不敢怠慢,用了个秋风扫落叶式,把身体向前,手拐向后,勒定刀柄,觑定小西的刀顶面一拦,响亮一声,火星乱进。小西见他将这刀拦开去,不禁大怒道:“该死的秃囚,还如此猖獗,偏要看汝这腰刀有多大厉害!”说着,将身进前一步,舞动刀法,一路砍来。智明到了此时,已吓得心惊胆战,欲想逃走,也不得脱身;只见他上下盘旋,如刀山相似,直向自己的要害砍来。只得将刀握定,前后左右,拚力招架。哪知小西这口刀却不比寻常,碰在刀背上,还可支持,若遇着刀口,便立时损坏。智明不知他是削铁如泥的宝物,正在舍命的招架,忽然一声响亮,自己的刀被小西兵刃早已削去半段,飞在空中。这一声非同小可,欲想再斗,更是万难。只得大叫一声,转步望寨里跑去。谁知何路通看得真切,飞起一个石子,直对他左眼打去。智明没命跑来,不提防另有暗器,一个黑影飞到前面,正欲向旁边让去,早已躲闪不及,大叫连声,鲜血飞红。何路通见石子打中,紧迫一步,双拐打来。智明晓得不好,赶着掩住眼眶,复行奔跑。谁知下面有块乱石未曾看见,一绊一个筋斗,早已栽倒在地。后面关小西已经追到,手起刀落,一命呜呼,再行一刀,割了首级。里面尹朝贵与朱世雄得了个信,赶拿了兵刃飞奔出来。迎面遇见吴洪,连忙说道:“吴贤侄!天霸来了,赶快前去阻敌。”吴洪听了此言,也就应声答道:“小侄来也!”说罢,单刀一摆,直向尹朝贵劈下。尹朝贵这一惊不小,喊道:“吴洪!你认错人了,咱叫你去杀天霸,怎么杀起俺来?”吴洪骂道:“你这狗头,谁是你的贤侄?你现在还在梦中呢,实对你说:俺父亲已投顺施大人了,命我等来灭你山寨,快快将头割下,让俺前去报功。”   尹朝贵听了此言,方知中了他计,不禁怒道:“汝这小小匹夫,俺道你父子是个好人,故请他上山相助,谁知道反去助敌,真   是人面兽心。今日既然负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说罢,举手提刀,拚力砍去,两人在聚义厅便大杀起来。   此时李七侯、王殿臣等人早已进入寨中,遇见喽兵,举刀便杀。曹勇在外面与天霸对敌,早已只能招架,不能还手。满眼望吴球前来助战,忽听后面一番喧嚷,如天翻地覆一般,一派红光,照耀得如同白日。早见来了一众喽兵,高声喊道:“大王,不好了,后寨起火了!”说罢,那片哭喊的声音已震动山谷。曹勇见大势已去,再见智明已为人杀死了,此时无心恋战,只得虚晃一刀,向前逃去。天霸哪里肯舍?朴刀一舞,紧紧追来。出了头关,但见他向左角一躜,忽然不见。天霸知他有什么诡计,也就不敢前行,转提朴刀,杀入里面,正拟寻朱世雄等人杀个净绝。谁知第三座关上,火绳一亮,随即响亮一声,如春雷仿佛。天霸这一惊不小,知道是车轮炮发作。正是无可躲避,一时失措,两足站立不定,早已跌入那陷人坑内,那许多炮子。皆由前面过去,反而未能伤损。不多一时,炮子放尽。   天霸便在下面,一个纵身复行跳上。喷烟拨雾,杀上前来。早有关小西由里面出来,见天霸在此寻觅,赶着喊道:“黄贤弟!快随我来,尹朝贵已被吴洪活捉了。”说着,只见李七侯、何路通俱皆到了,说道:“咱们到了里面,正寻那朱世雄的踪迹,适巧他迎面出来,咱们就与他交手,打量他也飞不出去,忽听前面大炮声响,深恐这里有失,手头一松,就被他走去,此时再也寻找不着了。”众人聚在这里喊问,只听那山上的喽兵,哭声震耳。原来那派火光,是吴球到他那马料房中,放了这无情火的。此时天霸见贼首已走,欲想追寻,已来不及。只听高声喊道:“山上喽兵听了,汝等皆地方上百姓,总因这曹勇强寇诱骗前来,做了这不法的买卖,若能改邪归正,就此将曹勇的妻小并强人羽党,活捉前来,皆免汝等的死罪。”这声吩咐,早见那班喽兵皆跪倒于地,声称情愿改悔。当时众人一齐拥起,一齐抢入内寨,将曹勇妻小全行捉出,复又将那几个亲信的头目,俱皆捉住,送到天霸面前。天霸命李七侯、何路通等人,押着人犯;自己前去找了吴球,带了关小西,并吴洪弟兄,将山中所有的埋伏,并那三座关寨,全行拆毁。此时天已大亮,命喽兵放下浮桥,一路过河,向琅琊驿而去。   此时施公正在驿馆内盼望,见他们一夜未回,不知若何景象。忽听门外人声喧沸,听见贺人杰跑了进来,说道:“黄叔父与大众皆回来了。关叔父手里还提了个首级,想必是胜了敌人。现在门外招呼地甲,往沂州府投报呢。”施公听罢此言,心下甚为得意。正欲出来瞧看,见天霸与众人进来,将上项的事情禀明—遍。施公道:“贼首虽走,所幸这智明当场格杀,这也是一件快事矣。沂州府离此尚远,此地地甲何人?赶命前去通报。”天霸道:“总兵已命随同何游击前去通告了。”   且说何路通押着人犯,随地甲一路向府城而来。此时,沂州府秦蔼仁正坐堂问案。忽然值日差上堂禀道:“大人快去迎接钦差,现在朝舞山的强寇已押解前来了。”秦蔼仁听报此事,吃惊不小!只得命原、被告暂退,自己迎接出来。不知如何交代,且看下回分解。 第470回 施漕督先回淮安任 黄总兵夜探琅琊山   却说秦蔼仁听说施公押犯人到沂州来,赶着出来迎接。只见许多喽兵,押着一个强人、两个女子,另外五六名少年大汉,纷纷拥拥,到了大堂前推下。早有地甲上前禀道:“小人琅琊驿地甲李坤,日前漕运总督施大人路过本驿,驻马馆中,访闻本境朝舞山强人横行不法,特命现任总兵黄大人带领众位英雄,前去剿灭。现在人犯俱由何老爷押解到此,请大老爷发落。”   秦蔼仁听了此言,赶着与何路通见礼已毕,邀入内厅坐下。何路通开口问道:“贵府在此,为一方太守,境内有这项强人,不能预期剿灭,叫百姓何以安枕?本游击奉施大人之命,与黄总兵前往山头,现获得强寇一名,名叫尹朝贵,当场格杀了关王庙的逃犯智明,贼首曹勇与朱世雄两人现已逃脱。获得曹勇妻小二人并几个犯事的头目。大人吩咐,赶快审明,就地正法,发往犯事地方,悬头示众。然后到驿馆复命,大人还有吩咐。   本游击还求销差,不能在此久待了。”秦蔼仁到了此时,已吓得浑身乱战,明知自己得处分,只得诺诺连声,敷衍了一会。   何路通也就告辞出来,回转驿馆。   施公自将吴球父子并天霸等人夸奖一番。仍想趁此便破琅琊山寨,复取了宝物。惟有吴球同王雄两人十分苦劝。说请施   公先回淮安,然后再来破齐星楼,完那要案。施公正犹豫不定,到了上灯时分,秦蔼仁早赶了前来。施公当时传他进见,问了一番,知已将尹朝贵与曹勇的妻小正法,其余喽兵头目,俱各具结改过,恳切劝勉。施公见所办的尚觉稳妥,当即说道:“本院初到此地,访闻贵府的声名尚好,且将贼巢善后办法吩咐一番。但是这强人在境,姑息养奸,未免稍担处分,在后还须整顿方好。但不知那山寨的房屋,可曾理终么?”秦蔼仁道:“卑府已招呼公正的差役前去查报。所有房屋,一律拆卸,其余物产,择好归公;余下按名分与那班喽兵,另谋生路。卑府捕务废弛,实具过罪。”施公当下也不过于督责,既而对他问道:“贵府在此,可知这朝舞山外另有什么强人么?”秦蔼仁道:“还有一山,有什么镇山太岁王朗,却不十分清楚。”施公便将飞云子盗取琥珀夜光杯,王朗砌造齐星楼的话,对秦蔼仁说了一遍。秦蔼仁回道:“看来此案非急切可破。大人不若先回淮安,不然误了任期,反而于事无济。卑府久闻这山有个飞云子,无人可敌。此楼虽王朗本人尚不能破,非将飞云于原图得来,方可有济。此事还要望大人三思。”施公听了此言,知秦蔼仁是个好官,所言谅皆是实,可以命他小心防守城池,自己择定后日起程,先到淮安赴任。哪知其中惟有黄天霸与贺人杰两人不服,说道:“这飞云子也不过是人,难道他制造这楼便无人能破!照此说来,设若飞云子原图竟无人晓得,这钦限案件终就不破了!好在大人后日方才起程,今夜咱两人便去偷探一番,若取得他来,也免得往来转折。”他两人计议妥当,等施公安息已毕,命李公然与小西两人在家保护施公,自己换了夜行衣服,各带腰刀,出了驿馆,一路奔驰而去。   琅琊驿到山头,虽有十数里地面,怎奈他两人夜行功夫十分纯熟,顺着路径,一路而来。约至三鼓之时,见前面一座高山,峭壁悬崖,耸立在琅琊道前面。远远向前望去,但见半山上面起了一座牌楼,许多苍松将它遮盖。两人又走了数里,已至山麓,隐约一带山坡,倚斜而上。此时暮春天气,风声翻腾,把个松林,吼得为万斛银涛相似。天霸与人杰说道:“你看这座山头,好一派气概。俺与你便由此上去罢。”说着,二人大踏步上了山坡,只见九曲三弯,甚为险峻。好一会,将山坡走尽,见有一片旷地,当中竖立那个牌楼,盘石砌成,约有五丈宽阔,周围上下皆悬空,有万笏来朝的花样。顶上有块横额,高耸在半空,细细看来,好像似“独居圣地”四字。天霸看罢,对人杰道:“狗强盗如此无礼,你看这四字,自是至尊无上了。”   人杰道:“管他则甚?俺但前去将杯盗来,那时他也就惧怯了。”   说着,复向山头望去,只见牌楼前面有座寨门,约离有半里之遥,寨门一带皆是粉壁高墙,两扇铁门,关得如水关相似。天霸就此便一个纵步上了墙头,瞥跟望前看去,乃是一个大大的院落,正中一条甬道,两边有十数廊房,窗棂内放出许多灯光照在那院内。天霸知是喽兵房屋,随即蹿房越屋,过了二座重门,乃是朝南五开间大厅。上面排列着十八般兵刃,左边有六角月门,月门内是一带曲折廊房,环抱着个抱厦厅屋;对面一个假山石洞,穿过洞去,是一个花园,杨柳画桥,牡丹亭榭,真所谓无美不备。天霸与人杰看了一遍,彼此说道:“这一带地方皆非正屋,究竟那齐星楼在于何处?必得找了门径,方好前去。”   正说之间,忽见花园东首有个船厅,厅旁有石桥,石桥那面,见了两个十数岁的孩童,一人提着个灯笼,一人端了个茶托。嘴里说道:“偏生我们晦气,昨日上班,今日便出了这事。他山上的事,与我们何关?我们大王偏如是多事。说替他报仇,将什么黄天霸拿着,碎尸万段。到了此时,还未睡觉。一时要茶,一时要酒,我看曹寨主好像个疯子一般,笑一会,哭一会,闹得人不得安稳。这不是倒运吗!”天霸听得清楚,知是曹勇到了这里,赶着将人杰一碰,将身躯躲入假山后面,等那两个孩子走过,也就提步随后跟来。只见出了船厅,穿过竹院,过有了十数进深宅大屋,方到了一个方厅,四面八方,虽有格扇,那前面有块石板,忽然竖起;里面却现出铁门,前面两层坡台,由此进去,复见铜钩响动,依旧还原。天霸看在眼内,不禁诧异说:“这是他会客地方,便有如此关键,那齐星楼更可想而知了。”当时与人杰侧身蹿下,只听里面许多人讲话,有的说:“曹大哥不须烦恼,但求王大哥大事定后,咱们不怕不富贵。”   有的说:“咱们这齐星楼也是人间少有,天下无双。将这物放在当中,一日不得出楼,不全一日不能无事。违了钦限,固然有罪,若来争取,也是死命一条。而况我们这班弟兄,谁人好惹。总之,天霸再有通天本事,到了齐星楼前,恐也入于死路。”   天霸听了此言,只气得两眼圆睁,双眉倒竖,欲想便此杀入里面,无奈见他有这埋伏,又因齐星楼尚不知在何处,因此将怒气按住,复行与人杰穿过方厅。但见无限的房屋,排列面前,只不知齐星楼在于何处。天霸道:“此时已四鼓了,只不见那个所在,这山势又高,加上这座高楼,岂有不见之理?”说着,两人复蹿到前面,四下看来。不知这齐星楼究在何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471回 入深地问路杀更夫 闯高楼放箭伤人杰   却说黄天霸与人杰两人到了高坡之处,四下一望,只不知齐星楼在于何处?心下正在着急,忽听远远的一派锣声,由东北角而来。天霸不知何故,但听那声音渐来渐近,到了院前,乃是两个更夫,敲着更锣四处的巡夜。当时天霸怕为人看见,仍然躲在屋上,伏在瓦上,以便躲过这两人。哪知人杰性急,一时见找不到高楼,见此两个更夫,随即蹿步上前,到了他后面,抬起右腿,一腿打去,只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前面那人不知何事,正欲回身来望;人杰举起左腿,复又打倒。两人见是夜行的强人,知道事情不妙,便想叫喊起来,人杰早提着一个更夫,刀柄一抽,刀口向上,刀背向下,在那更夫颈上压定。   骂道:“你这狗头,若叫一声,便送你回去。”说着,天霸也飞身下来,将前面那人揪住,刀也如法炮制,不许他出声。更夫见他两人各执明晃晃的利刃,早已将舌头吓短,连忙说道:“爷爷爷,饶饶饶饶命!”人杰道:“你要性命,咱有一句话问你,如若说明,便放你回去。你这山上那座齐星楼在什么地方?快说明来!你便无事。”更夫听了此言,说:“楼楼楼。楼不是在前面么?”人杰道:“你这厮死在头上,还要说谎,你说它在前面,为什么咱二人皆看它不见。”更夫道:“爷爷!从我那来处走去,向那边看去,便看见那座高楼了。”人杰还不相信,忙道:“黄叔父!这厮如此可恶,你老偏去一走,究竟看有没有。”天霸听了此言,松开那更夫交人杰看着,自己到了前面,果然一座极高的高楼,在那山顶上面。只因前面是些大树,将他遮住,因此在下面看来,反而不见。连忙向人杰道:“贺贤侄,这楼看见了。”人杰听了此言,举起一刀,结果了更夫性命;复又一刀,将前面那人杀死,随着天霸向齐星楼前来。   原来这座高楼,共有五层,但看见雕梁画栋,精美非凡。   惟有那各处的花式,实在从未见过。头一层,一带栏杆。每栏杆面前一枝花朵;栏杆里面虽是走马廊檐,却又弯弯曲曲,宽窄不一。大约有五六步的远近,便有小小石墩;墩子上设着一灯,里面便是正屋。却又门径不一,或大或小,不下有一二十门;里面透出灯光,好似有人在里把守。第二层,见是六角式样,每面一个圆门;圆门里又套了一门,门上现出些虎头模样,张牙舞爪,凶猛非常。周围十二个滴水出檐,支在外面,每处瓦角上都挂着两个铜铃。就此两层已有一丈余高。欲想再向上望,只是看不清楚。天霸与人杰打了个暗号,见身后那个高树有二三丈高,无限的树头,由下至上。天霸便想蹿到树上,再看那三四层楼,以便到最顶上去。当时将身体一转,用个晚雀归林式,两脚一升,满想落定在树上。哪知齐星楼上早已看见,只听嗖的一声,顷刻间大树前面早放出一枝火箭。天霸晓得不好,赶着在树头上一垫,一个游鱼送水式,复行落下地来。谁知火箭闪过,只听炮响一声,那一带栏杆一齐倒下,所有那些花朵,皆变作铁子流星,四下纷纷直对二人打下。但听上面叫道:“何处鼠辈?敢偷看咱寨主的禁地!”说着,那石墩上面灯球火把一齐燃着,周围照耀如同白昼一般。   天霸到了此时,已吓得手足无措,只得将朴刀取在手中,预备人到来厮杀。谁知但听得人言,却不见出来动手,反把个天霸弄得惊疑不定。正转身出去,只听一人喊道:“黄天霸,汝这狗头,今既入我山寨,欲想出去,留下头来。”天霸转身一望,正是镇山太岁王朗,手提连环枪,劈面刺下。天霸赶将朴刀架去,让过一枪,随手一刀,也对命门劈去。王朗哈哈笑道:“黄天霸!你也不打听打听,当着我还是在朝舞山上么?来得好,会我一阵去罢。”说着,枪头在刀口上一隔,身体一转,蹿到楼前,只见他左手一挥,将那铜铃乱敲。屋中立时出来十二个大汉,皆是青黄赤黑白五色面孔,锤棍斧叉,直奔天霸砍杀。此时贺人杰恐天霸有失,只得将双锤一摆前来助战。   哪知这十二个人才要动手,复又一派喧嚷,齐声喊道:“王大哥!莫被这厮走了,咱兄弟来也!”只听扑扑扑蹿过树林,八九个强人手执刀枪,前来混战。   天霸与人杰到此地步,只得将性命置之度外,施开手段,抖擞精神,隔架遮拦,与众强寇大杀不止。王朗在上面看得清楚,只见他二人两般兵器,左冲右突,惧怯毫无。复又向下说道:“天霸,你是好汉,便上楼来,咱与你杀个你死我活。”   说罢,跳到第二层楼上,方角门一启,早飞出一件利器到了树前;顷刻之间,那树响亮一声,哗啦倒下,几乎压在天霸身上。   二人吃惊不小,不知这里面暗器从何而来?赶着把刀杀了一回,不敢再行恋战,一声暗号,虚晃一刀,蹿身逃走。   王朗见他二人败去,复行一声吆喝,许多强盗紧紧追来。   人杰也就且战且走。到了那花园里面,只见一大汉,提斧砍来。   后有人追,前有人阻,不禁连声叱咤。双锤隔过斧头,复又往前而去。谁知正往前跑,忽然又见一枝火箭从旁射来。举起锤头,正欲将它打落,哪知第二枝火箭,复又射到,闪躲不及,肩头上已中了一箭;当时只得忍痛逃奔,夺路而去。所幸前面尚无阻挡,一直蹿房越屋,逃出山来,四下找寻,只是不见天霸。此时心下好不着急,只得在牌楼前等侯天霸。哪知天霸在里面几乎送了性命。他见人杰敌住众人,心想:“王朗在那楼前,趁此上去,向后一刀,结果了性命,岂不完事?”当时主意想毕,提起刀,便蹿身绕过大树,飞上楼来,谁知到了面前,那个滴水廊檐忽然倒下;圆门一转,出来个蓬头使者,手执许多铁索,对面飞来,直向天霸摔下。天霸到了此时还想往旁躲避。谁知那铁索锋利无比,每圈上面,皆挂着倒刺钩儿,早已钩住他的短袄。天霸这一惊不小,赶用朴刀将衣襟割去。转身蹿出楼前,直奔院落而去。所幸人杰现已逃走,虽然有人在后追赶,仗着夜行的功夫胜人一着,也就从正屋蹿到山前。人杰见他出来,连忙喊道:“黄叔父!侄在此。”说着,依旧聚在一处,过了牌坊,奔琅琊道而去。二人一路言语,到了日光东出,已抵驿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72回 负冤鬼三更托梦 诚孝子满心怀疑   却说天霸与人杰一路回来,到了驿馆,已是日光东出。关小西见他回来,连忙问道:“齐星楼可易破么?”天霸道:“咱是绿林出身,英雄好汉也不知遇了多少。今日遇见这案件,便不能将此害除去,岂不令人可恼!”说着,就将夜间事说了一遍。人杰道:“但有一件,小侄不解,姑作这飞云子厉害非常,他也不是神仙,哪里便会变化。你记得那大树有二三丈高,顷刻之间,便尔倒下;栏杆上的花朵就改作流星;六角门内又有圆门。这许多暗门、暗器,皆人所未见。虽有通天本领,也不能一刀一枪,两下厮杀。何能同那些暗器争斗?眼见得目前破不下来了。”计全在旁道:“贺贤侄,你有所不知,古人云:‘强中更有强中手。’你道他这齐星楼是神仙所造么?不过飞云子用的一套功夫,装就这许多暗器,无非是关捩子生死门而已。只要知道他的妙法,便一点不难破了。据我看,还是不可着急,仍然同大人先回淮安上任。那里朱光祖、褚标等人,皆是老走江湖,见多识广,或者他们知道这破法,亦未可知。不然有人知飞云子的大名,然后再大家设法,重破此山,完了那琥珀夜光杯的案件,方是妥当。”人杰道:“叔父之言固是有理。但小侄肩头中了这火箭,此时疼痛非常,如何是好?”计全道:“此箭不知可有毒药吗?如没有毒药,咱这里尚有药治。”   说着,便取末药,在他肩头敷好,令他休息一番。此时施公已经醒来,听得他们所言,知是黄天霸夜间去访山寨。当即将计全喊去,问了一番,方知这齐星楼的厉害。随即命贺人杰与黄天霸好生歇息,定于次日回转淮安。这个风声传出,早有秦蔼仁率领兵丁前来恭送。施公又命他以地方为重,平日小心防备,莫为强人肇乱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命他回城。   次日一早起程,众位英雄,各乘马前去。夜宿晓行,非止一日,这日到了徐州府属萧县境内,渐渐天色已晚,随命施安拣了村镇投店住下。这地方唤隋家洼,当时众人下了店,一切安顿已毕,送上茶来,坐了一会,吃了晚膳。施公因连日途中辛苦,便命众人早为安歇,自己也就安心去睡。到了三鼓时分,忽见一只猛虎向自己身上一扑,正是张牙舞爪,欲来啖吃;卧床下面爬起一人,举起一棒,将虎打死。施公正要开言问他姓名,又见床上睡着一人,满身是血。不禁一惊,转醒过来,乃是南柯一梦。施公自己甚为骇异,当时又将梦中之事,记忆了一遍。复行安歇了一回,已是日光将上,外面俱皆起身,吃了早点,便皆动身赶路。施公道:“本院今日身体不爽,在此权住一日。俺还要访一案呢!”众人见他如是,不解何故。忽然管帐的小二进房有事,施公见他穿一身孝,便问道:“汝姓甚名谁?”小二道:“小人名字叫裘龙。”施公又问道:“汝今几岁了?身上制服为何人戴孝?”小二又道:“是为我父亲戴的。”施公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小二道:“我父亲叫裘伯虎。”施公听毕,不禁一惊,忙道:“他是几时死的?”   小二道:“去年腊月十四日,与我叔叔一天死的。”施公惊讶道:“哪里有这巧事,他两人便一天同死么?”小二道:“何尝不是,小人的父亲同我叔叔,睡在一个房内,次日早间,小人到房内喊他两个人,全没气了。小人那时如天崩一般,一天遭此横事,心下有点疑惑,恐怕为人害死。无如他两人,是住一间房内,临死之时,我叔叔尸骸在床上,我父亲的尸骸却倒在我叔叔床外。当时小人进去看,便是如此。怎奈我年幼无知,我想告官,又无势力。只得将我叔叔同父亲的衣服等件变卖些钱,买棺收殓。至今小人想起来,还哭个不止。”施公听了此言,心下甚是惊异,暗道:“这是必有缘故了。我夜间所梦的是一只虎向我扑来,床下那人便一棍将他打死。后来床里又睡着一人,浑身又有血迹。这孩子说他父亲如此死法,名叫裘伯虎,伯字与扑字虽不同,音还相近。必是他有冤枉,前来示梦与我,这是求我的意思。照此看来,又与这姓裘的裘字相合。   必是裘伯虎这人求我申冤了。”随向那小二问道:“你说你父亲身死,有点疑惑,但死后尸骸,可有什么伤损么?”小二道:“你老还不知道,若无伤损,我为什么疑惑呢?可怜他两人初死时,尚不觉得。后来临下材时,我叔叔眼肉内不住的流血,父亲脊梁骨忽然断下。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施公道:“你父亲平时可有仇人么?”小二道:“他在店中二三十年,从无人与他难过,不知为何如此?”说罢,不禁大哭起来,依然走去。   此时施公甚是不乐,暗道:“本院出任以来,为民申冤理屈,若不在此将这案访明,岂不令人生死含冤!”当时便将计全等人招呼到房内,将这话说明。众人齐声道:“现在钦限在即,琅琊山之事尚无头绪,且请大人回任罢。这事虽属可疑,无奈他儿子皆说不出底细,这案从何处访问呢?”施公见众人如此,乃道:“本院连日路途辛苦,本想在此暂停几日,又有这个疑案,若竟自不问,未免亏心。现以两日为度,两日之中,破了此案;如若不能,本院也就起程了。”计全知道施公的禀性,当时退了出来。   施公一人到了店前,便在外面闲游一会,信步到了镇外。   但见些乡民农户耕力田间,一曲秧歌,颇为有趣。行了一二里,忽然天云漫黑,风雨欲来。施公深恐自己遇雨,只得复行回来。   谁知走到镇前,那黑云复又散去。当时一人暗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来暂时祸福。此言真是名论。你看这雨势又倒过去。”   想罢,依然转身,向乡间走去。正走到方才的所在,谁知风声又起,云雨交施,忽然一阵狂风,吹得毫毛直竖,大风里面,犹如两只野猪到了面前。施公看见此物,惊骇非常,正欲从旁让开,让它过去。那野猪在地一滚,顷刻不见;满天红日,照耀如常。   施公当时点点首,知道是裘伯虎案件,随即回转镇上,到店内坐下。将那小二喊来问道:“你们这店中,可有个云里猪么?”小二道:“没有,没有!莫说我们这店中没有这人,连镇上也没有姓云的。你老问他则甚?”施公见他回得切实,也不向下问,随命天霸、小西与计全等人出去,到镇上去问同音的姓名,拿来讯问。大众听了此言,暗道:“我们初到此地,向何处去问?这偌大个村镇,难道挨户问姓么?岂不是强人所难?”计全道:“好在大人有言在先,两日之后,访问不出,仍然动身。此时咱们便去访一访算了。”当时众人吃了午饭,彼此出外访去。惟有天霸一人性急,也不问方向,直向那村庄的地方一路而来。忽然来了一人,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473回 访奇案无意得凶人 招口供欺心是赌鬼   却说黄天霸奉了施公之命,到各村庄访问那个云里猪。走了几处村庄,见那男子、妇女,均不在家,只有些年老妇人、幼年孩子。向他问话,皆是所问非所答,把个天霸急躁得万分。   此时又到了个人家,仍然见一孩子,天霸不得已,问道:“这里可有姓云的么?你家大人向何处去了?”谁知那小孩是个哑子,见来了一个生人,已是惊疑不定,又见天霸那身装束是个武士派头,更是咿咿呀呀闹个不了。天霸见他指手划脚,说不出一句话来,更是怒气非常,当时骂道:“偏是俺今日晦气,遇见你这个小杂种,连言语还说不出,还要在世上吃饭。”说着,便匆匆向前而去。哪知这个哑子,见天霸如此模样,一时惧怕,便大哭起来。   正闹之时,前面田内早已听见,随即跑来数人,向哑子询问。劈面遇见天霸,疑惑他是个强盗,连忙骂道:“汝这狗头,白日间想来打劫!不是爷爷宽厚,将你这厮捉住,送到县衙,送汝一条狗命!”天霸听了此言,哪里忍耐得住?转身喝道:“汝这班混帐杂种!知俺是谁?在此撒野,县衙里也管得老爷么?”说着,便立下身躯,端然不走。也是应该破案,谁知那人见天霸说这大话,不禁抢上一步,举起拳头,劈面打来,嘴里骂道:“老子在此立业,谁不知道俺的大名,你也同拳头粗作对。”天霸一时听不清楚,见他说是“拳头粗”三字,疑惑他说的是云里猪,赶着将左手伸开,对定那人拳头一把揪住,忙问道:“你叫云里猪吗?”那人不知他问的是何缘故,依然怒道:“老子便叫拳头粗。能将老子的拳挡得住,也是废话。”   说着,便猛力向前,想收回去。天霸见他承认,也不问是与不是,便将他向身边一捉,夹在腰间,大踏步转身便走。来到了镇上,便在店门外面,摔了下来。那人还是大骂不止。里面许多人,见门外喊嚷,赶着出来瞧望。见地下躺着一人,天霸左脚踹在那人身上,右手取了条麻绳,便行捆缚。此时施公也就出了店外,见天霸捉来一人,连忙问道:“黄贤弟,且莫动手,让本院前来问他。”说着,只见天霸将他提起,到了店内,高声喊道:“汝这厮知道俺是谁?俺乃现任总兵黄天霸是也,这位乃漕运总督施大人。可知道你作的案件,有人在此告你。”   此时店主连忙上前请罪道:“小人不知大人驾到,照应不周,望大人恕罪。”施公道:“本院向来如此。你到城内县衙投信,命萧县县令前来会我,本院有话吩咐。”店主听了此言,哪里还敢怠慢,随即传了地甲,到县衙而去。施公一面问道:“你这人姓甚名谁?还是祖居于此?’还是目下到此?”那人听说是施大人,心下早已吓慌,深恐那亏心的事为他问出,连忙道:“小人姓朱行二。”说着,那个脸变了色,战战兢兢的现出那情虚的模样。施公见他如此,连忙喝道:“汝这狗头,可知你平日的事情,本院已皆知道了。你明是姓云叫云里猪,为何将上两字改去单说姓朱呢?”朱二听了此言,方知天霸的言语误听,一时急道:“小人实是姓朱,排行第二,只因平时性情不好,动辄与人交手,因此外人起了个绰号,唤做拳头粗朱二,并非什么云里猪,大人不信,这店中管帐的小二,认得小人,问他便知真实了。”施公本是个依样葫芦问这案件,见他说是“朱二”两字,心下恍然悟道:“这人定有眉目了,方才黑云里面两个野猪,分明是个朱二,云里猪、拳头粗,也还顺音。且等本院来吓他一番,看他如何回答!”当时喝道:“汝这狗头,还要提那管帐的小二,他的父亲、叔叔皆为你害死,你还想他来辨认么?”此时朱二吓得魂不附体,脸上颜色早已吓变,嘴里噜噜的回道:“小人此事不敢,求大人放我回去。”   正说之间,那个小二已由外进来。忽见施公面前跪着一人,仔细一望,不禁道:“朱二叔,你还在此么?”施公见他向朱二说话,连忙问道:“此人你可相识?可知你父亲身死,便是此人谋害。某非别人,正是现任漕督施某便是。汝可将这人原由,告知本院,本院自与你父亲、叔叔申冤。”小二一听,方知是施公,赶着俯伏于地下,放声哭道:“小人今日遇见青天,这疑案可以明白了。但是这朱二乃是我父亲的表弟,前来借钱,因父亲手头无钱,未能应命;后来我父亲死后,他因无人可靠,第二日他便回去了。不知何以为大人捉来?”施公听毕,冷笑一声。复向朱二问道:“你这厮可招也不招?当时以何物害死他二人?可知本院日为阳官,夜为阴宰,日前你表兄已经告你,我今劝你赶快说来,不然便用刑来了。”当时便命施安取出五根铁条,约有七八寸长,另外一个铁筒,有笔筒大小,摆在旁边。朱二本知施公断案如神,现在见他一语道破,心下如同小兔一般,过了半晌,方才说道:“大人之言,乃是无辜的牵涉。而且小人姓朱,名叫朱二,此乃人人知道,不能因小人的浑名,硬行将‘拳头粗’改作‘云里猪’三字。若叫小人招供,小人从何招起,岂不将小人冤煞么?”施公听罢,怒道:“汝这巧辩,倒辩得清楚!可知瞒得他人,瞒不得本院。本院这刑具向不常用,今日倒要试验你的手段。”说罢,便命施安将铁条放在筒内,将朱二的手拖出来,塞在筒内,每指缝夹隔一榻铁条。   只见施安两手抱定上面,用力将铁条一夹,早抱朱二夹得叫苦连天,筋骨毕露。连忙道:“大人饶命,小人情愿供来,求大人先行松下。”施公冷笑道:“你这厮不到此地步,你心也不死。赶快从实说来,将汝松下。”   朱二此时实在是疼痛难忍,连忙招道:“这皆是小人一时之错,干出这丧心害理之事。小人家住沛县十里庄地方,因连年五谷不登,日食难度,所有陈米陈稻,以及衣服等件,又为小人平时赌尽;加之天寒岁尽,无可如何,心想我表兄在这店中有二三十年之久,谅该积聚许多钱文,因此前来想问他借钱度岁。谁知他一毛不拔,也不令我回去,问起他来,便说无钱。小人疑惑他现财难舍,便怀恨在心,暗道:‘我与他是至亲,他竟如此悭吝,何不用个毒计,将他两人治死?他儿年纪又小,不知世情,便可得他的财物了。’即日主意想定,听说那药老鼠药内放有砒霜。赶到城中,买到两包末药回来,和在酒内,以便将他药死。谁知这裘伯虎未曾吃酒,反被他兄弟裘伯龙吃下,当时并未发作。小人恐他一时不死,访出真情,反害自己。小人左思有想,无计可施,当时便以瞌睡为名,先行走去。却暗躲在他床下,到了二鼓,裘伯龙只喊肚疼,未到三更,便大叫一声,竟自死了。裘伯虎也在房中,听他这个声音,随即起身来问。小人怕他看出破绽,顺手便是一棍,打中他的腰下,大叫一声,栽死于地。小人见他两人已死,仍旧回到自己房内,次日他便收殓了。”这番供毕,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74回 传县令录供拟抵 归故里毙命离奇   却说朱二招出一派口供。施公复问道:“汝既将他两人害死,为何不回沛县,仍在此处呢?”朱二道:“小人当时到了外面,次日他收殓时,见裘龙变卖他衣物,方知他实是无钱。当时心下也就悔恨,虽然他年纪尚小,这店中人多眼众,见裘伯龙七孔流血,恐怕众人疑惑到自己身上,故入殓之后,次日便回去了。近因家中田地已经变卖,无田可耕,特来此地,今日便破这案,也是小人作恶报应。但求大人开一线之恩,苟全性命,小人还有八十余岁的老母呢!”这派口供,说得那店中人各吓得鼓唇摇舌,齐声说道:“我们这店中出此横事,凶手在内,皆不晓得。施大人昨日到此,今日便破此案,便是宋朝的包龙图也未必如此神断。真乃是民之父母,万家生佛了。”   众人正自讲说,惟有裘伯虎的儿子,见了父亲被朱二害死,登时号啕痛哭,抢上前来,揪着朱二骂道:“你这丧心的强盗,我父亲、叔叔待你不薄,平时也常周济于你,你反恩将仇报,所欲不遂,便下这毒手,不是我父亲阴灵有感,遇见这青天大人,虽有血海的深仇,也无时申雪。”说罢,便将朱二乱打乱踢,拚起命来。施公连忙说道:“裘龙,你且不要胡闹,可知本院既已讯明,断不能轻饶这凶犯。且待本县太爷到此,自有定夺。”当时便命施安与郭起凤等人,将朱二带去看管。小二又向施公磕了几个响头,方才哭哭啼啼的站立旁边,专候县官前来再说。   这萧县知县姓刘名大成,祖贯洛阳人氏,本是少年科第,十六岁上中了乡榜,连捷进士。榜下即用知县,适值萧县出缺,便令他前来接篆。到任之后,果然一清如洗,一明似镜,案无留牍,钱不私留;三月之后,萧县的绅民无不颂声载道。这日正坐早堂,谁知本邑有一乡户姓仇的人家,婆媳、母子,共是三人,儿子名叫仇瑶,媳妇王氏。这仇瑶娶亲之后,未有三月,闻得广东潮扇颇可获利,便自凑集些资本,预备贩买回来,转卖各户。这日本银凑定,择日起程,谁知一去十年,毫无音信。   于是母亲李氏自是倚间而望,日夜焦愁,衣食乏资,渐无着落。   所幸他媳妇王氏克尽孝道,平日为人家针线,指头之费,为供养之资。虽然不能富丰,也还不至冻馁。而且这王氏终日亦绝不出门,她说人生在世,所靠者丈夫、儿子,现在她年老之人,儿子远出,已是悲苦万状;我若再出门另觅生活,虽然一样孝养,终不比依依膝下可解愁怀。因此人家知她这个意思,将衣服针线送来与她做活。每夜晚间,皆婆媳同榻。虽然思夫甚切,却又不现于形色。每逢李氏愁怨之时,她反百般慰藉。   这日午后,正在家做活,忽然门外敲门声甚急,“哎晴哎晴”的,好似挑夫的声音,连忙问道:“谁人敲门?”外面有人答应:“娘子!仇瑶回来了。”他婆媳一听,真如半空中得了日月,忙着将门开下。果是仇瑶,骨肉相逢,自然悲喜交集。   当时仇瑶开发了挑夫,将行李物件,搬到母亲房中。然后他母亲问道:“我儿一去,十年不归故里,将为娘同你媳妇苦坏了。”   仇瑶千里归来,此时见他婆媳无恙,自是欢喜不尽。当时便将在广东遇见了客人,同约到南洋买卖了一趟,因此漂海出洋,行迹无定,以致归期久滞,所幸买卖获利颇厚的情形说明。当时他母亲自是喜出望外,遂命王氏烧了茶水,与他梳洗,又办了饮食。仇瑶复又说了走后的事情。他母亲道:“我儿此去,设非有这贤孝媳妇,老娘早已饿死了。”便将他如何做针线养活自己的话说了一遍。仇瑶自是感激他妻子不尽。   到了晚间,他母亲见他夫妇久离,遂不免生了个怜爱之意,向着王氏说道:“我儿!你丈夫今日回来,衣服等件恐有破坏,今晚搬到自己卧房去睡罢,就近可以询问。”王氏听了此言,也知婆婆的用意,而且丈夫远别,岂有不思。也就答应,将房内收拾出来,三人又谈说一回,候他母亲安寝,夫妇两人方同归房内,锦衾角枕,各叙离怀,久别鸳鸯,自不免欲翻水浪。   哪知仇瑶忽然大叫一声,翻过身来,顷刻丧了性命。王氏不知何故,赶着起身,提灯来看,谁知他血流满褥,气息毫无。王氏此时自是魂飞天外,不禁大哭起来。她婆婆正在睡熟,梦寐之中,为她惊醒,疑惑她儿子委屈她媳妇,赶着问道:“我儿何故拌嘴?今日远出方回,为什么两人不和?”王氏听婆婆开言,赶着道:“不好了!他死了。”说完,亦即气闭倒地。李氏即赶着起身,忙忙的跑进房来,只见媳妇已气闭过去,不知何故;将帐幔掀开一望,果见她儿子直挺在床上,摸一摸,鼻息已是冰冷。当时她就痛入骨髓,大哭一声:“我儿苦也!”   一个筋斗,昏晕过去。   此时她婆媳已痛绝过去,所幸在乡间尽是草房,间壁人家,听得如此喊叫,说是她儿子死了,也不知道是何事,只得起身出来,将他家大门推下,走到里面。见她婆媳皆在地下,赶着将自己家人喊醒过来,烧了姜汤,将她婆媳灌醒,忙向李氏问道:“你儿子今日方听见回来,为何便身死了?”李氏见众人询问,忙道:“我正在房中睡熟,忽听我媳妇叫喊一声,惊醒过来,便到这里,谁知我儿子已死了。这不知道他是何病症?今日到家,便遭此事,这不是天塌下的祸吗?”便向王氏问道:“我儿!你丈夫回来,究竟同你说何言语?为何便自死了?你且说个明白。”王氏见婆婆问他身死的缘故,真是又羞又苦,说不出来,过了半晌,乃道:“这总是你媳妇命苦,叫我从何说起。老母但看你儿子身上,便知道了。”李氏听了此言,只得哭哭啼啼到了床前,将被一掀,早见儿子鲜血淋漓,下身上洞然无物,不禁失声道:“这是怎样说了?天下哪里有这病症,此事总该知道究竟怎么去的,现在到何处去了?”王氏此时,愈觉苦恼,只是说不出口。   此时邻家众人,见他婆媳如此,有那好事的男子,也上来观望,直是猜疑不定。只得向王氏说道:“人生色欲,都是有的,即便他在顽笑场中染了毒气,患了杨梅,总是有个溃烂的样子。他也不是这样病症,何故连根皆拔尽了呢?娘子!你同他是夫妇,究竟是什么道理,将这物件断送自己的性命。姑作我们是外人,你们婆媳也该说明。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也叫人知道他死的缘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个王氏羞得无地可容,号啕痛哭。那众人愈见她不说,愈来追问,王氏被众人逼迫不已,只得哭直:“他方要。。”这三字尚未说完,复又忍住,哭个不止。众人再向下问她,实是回答不出。乃向李氏哭道:“婆婆!总是你命苦,你儿子既死,我也无望,只得随他到地下了。”说罢,一阵伤心,复又昏去。李氏见媳妇如此伤心,不知如何是好。众人到了此时,只得向她说道:“你家出了此事,全无男子做主,听说你的内侄现尚在他家,喊他来照应各事,总比我等邻舍亲近许多。”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75回 无案赖子挟仇报 贤令尹据禀登场   却说众人见仇家出了此事,说叫李氏的内侄出来做主。李氏此时也是无法,只得道:“我的内侄,闻说昨早动身到扬州买卖,不知他可真在家?如尚未动身,便请你们将他喊来。”   众人道:“我等且喊他去。”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当时有人便匆匆寻了灯笼,出门而去。谁知这李氏的内侄,名叫李贺芳,自幼读书不成,改习了绸缎生理。从前在这萧县绸缎店内做个伙计,无奈他不守本分,终日与那班差伙、光蛋、游手好闲之人联为至好,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到数年,把祖上产业败得干净。店内管事的见他所交非人,也就将他歇下。   谁知他更肆无忌惮,终日与一班搭台讹诈的朋友吓诈乡愚,时常到仇瑶家中看他姑母。哪知他以看姑母为名,实则因仇瑶久出不归,见王氏有几分姿色,起了那不良之心。言语之间,百般挑弄。无奈这王氏十分贞烈,任他如何言语,总以正言责之。   两次三番碰了恶语。   李贺芳知他不得下手,因此怀恨在心。近来谎言骗他姑母,说到扬州买卖,因缺盘川,前来借贷。那李氏因自己的儿子远出,一个内侄,未有不怜之理。见他说做买卖,便将王氏针线钱给他。虽然有此意思,总因自己家贫,媳妇寻钱甚苦,不好明说出来。王氏明知李贺芳是派假言,无奈见婆婆如此用意,孝顺媳妇,总想讨老人欢喜,因向他婆婆说道:“表叔无钱前去,媳妇前日还有三吊铜钱,可给他贴补盘费。”李氏见他说出,自然赞叹一番,将贺芳喊来,王氏将钱取出,向着贺芳说道:“叔叔此去,将本求利,愿你生意兴旺,发业起家。愚嫂因你改邪归正,故给你这盘费,若日后归来,依然如故,恐你自己也惭愧了。”这番话,说得李贺芳无言可答,只是敢怒不敢言,诺诺连声,称谢而去,因此愈加怀恨。此时在家,正与人赌钱,忽然见他姑母的邻舍于二匆匆跑来,喊道:“李大爷!你表兄死了,你姑母喊你快去呢。”李贺芳听了此言,忙道:“哎!于二爷,你作耍什么?仇瑶出去十年未回,你哪里知他死的?是谁前来送信?”于二道:“你还不知此事,仇瑶昨日午后归来的,方才进屋睡觉,忽然大叫一声,死过去了。问你那表嫂何以如此,她又是不肯说出,这事岂不奇怪!现在你姑母同他媳妇俱哭昏在地,请你赶快去罢。”李贺芳听了此言,暗喜道:“我两次三番不得到手,他反骂我一顿,今日遭了这事,到我手里,也叫她知我的厉害。”当时将赌帐算明,与于二匆匆而来。   到了仇家,他姑母同王氏俱已为人灌醒。李氏见了他内侄,自是格外伤心,将仇瑶回来的话说了一遍。李贺芳向着王氏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哥哥是个活人家来的。这事喊我前来,也是无益。但问嫂嫂,方知底细。既不是暴病而死,又非带病回来,至于那人道的事情,也人人有的,从未听过因此绝命,难道不是人为吗?这事显见有别情,若不控官,也不明白。”   说着,恨恨的将他姑母拖去,向她说道:“你老人家平时以她为好人,左一个贤孝的媳妇,右一个贞烈的妇人,今日知道为人了。不是与人通奸,被奸夫将仇瑶害死,为何他方到家内,便如此死去呢?”李氏听他内侄之言,连忙哭道:“这明是他身死不明,但是我媳妇贤孝万分,断无这苟且之事。你切莫如此乱说,这也是我命苦。老年丧子,好在他昨日回来,带有银两。你带我前去买口杉木的棺材,并那衣服等件。这惊动官府之事,我是不做。儿子已死,不能冤枉媳妇了。他平时与我片刻不离,而且连大门不出,哪里会有此事?”李贺劳看他姑母如此,冷笑道:“常言道:‘私盐抱紧越好卖。’她做的事,你怎能知道许多?表兄身死不明,我若不代他申冤,外人还要骂我。照此看来,谋害亲夫,已是可怕,随后再将你老害死,我们这般亲戚担当不起。天下也未见过儿子为媳妇害死,我们不去申冤,反说媳妇是个好人,岂不令人可恼?”他两人在外面讲,王氏在里面早已听见。知他欲报前仇,赶着出来,对他婆婆说道:“自古妇人‘出嫁从夫’,这四字我也知道。现在你儿子已死,我里外全无望想,居心一死,相从地下。但是他这身死不明,连我也不明白,既然叔叔告官,此事甚好。听说这县太爷也是一个清官,果能将此事审明,那时媳妇虽剐虽剁,也是甘心,对得起你儿子了;不然目下虽死,还落个不美之名,还说我畏罪身死呢!”说罢,不禁大哭,反催李贺芳前去报案。   李贺芳本是个无赖,当时便出去寻了地甲并那班搭台子讹诈朋友,写就禀词,到城内报案。此时刘大成正升早堂,看见一个状词,当时展开看道:具禀人李贺芳,年二十八岁,本邑人,为谋弑亲夫,迫叩临验事:窃民姑母仇李氏,生有一子,名唤仇瑶,兹因娶妻王氏,举止不端,秽声四播,不得已,远出广东,集资贸易。近以老母在堂,日久未,殊深焦灼。于某日回乡视亲,兼扫祖墓。不意王氏同夫夜睡,私约奸夫,将亲夫仇瑶谋害,受毙致命之处,难入呈词。为此姑母遣民据情投报,叩求青天大老爷,赶速赴乡,验明尸身,将王氏讯明,照律惩办,实为德便。上禀。   刘大成将这呈词看毕,随向李贺芳问道:“这案件乃逆伦之事,何以仇李氏不前来具禀呢?”李贺芳道:“仇李氏已年老难行,族下又无他人,惟恐自己前来,仇王氏乘隙逃脱。小人是他的内侄,属在姑表,理合禀诉。”刘大成见他所言也还觉确当,当时只得传了通班,带同仵作、刑房,下乡而来。到了午后,早已临报,随将地甲并邻舍传来讯问,皆说:“仇瑶久出是实。至于昨日回来,夜间何故身死,小人等实是不知。”   刘大成道:“你既是邻舍,人家出了这逆事,也不能置身事外。李贺芳那禀上说,仇王氏谋弑亲夫,但仇王氏这人平时为人如何,尔等应该知道。晓得她奸夫是谁?从实供来,本县好出捕拿人。”邻舍道:“小人虽在邻近,但仇王氏平日实是贤孝无比,大人如不相信,问她婆婆便了。惟有死者伤痕,令人真是奇怪,非大老爷验后,不得而知。”刘大成见众人如此言语,又不知伤痕在于何处,即是李贺芳禀上,亦未说明,已是满腹疑惑。此时,只得将仇李氏并他媳妇提到面前。只见王氏垢面蓬头,悲苦情形,不堪言状。虽然有几分姿色,却无一点轻狂习气。到了案前,大哭不止。县官问了数句,但说道:“小妇人愿随夫死,但夫死之故,实是不明,叩求大老爷判明这缘故,小妇人虽千刀万剐,亦所不辞。”说罢,便大声痛哭。又将李氏问了数句,皆说是儿子昨日回来,夜间身死,求大老爷申屈。   县令此时,只得命衙役如法相验,才将尸身抬至场上。不知他说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