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50 页/共 60 页
话说智亮进了施公的房,劈面就是一刀。只见施公身子一歪,向旁一晃,跌倒在地。智明在外看得清楚,心中大喜!以为施公一定被智亮刺死。说时迟,那时快,正要进房帮助智亮动手,忽然又见智亮跌倒下来。智明心知有异,赶着蹿身进房,拔刀来救。尚未走至里面,忽见里面一物,直向面上飞来。智明说声:“不好!”旁着身子一偏,转身就走。正待转身,那迎面来的一物,已在肩头擦了一下。智明知道中了暗器,不敢进房,还是急急思想逃走。再一细看,只见房内跳出一个人来,手持大刀,大声喝道:“贼秃可认得黄天霸么?”
话犹未完,早已迎面一刀过来,此时智明哪敢怠慢,急急将刀招架。未及两合,只听一片声喧说:“不要将这贼秃放走了。”
说着,关小西、何路通、李七侯、金大力、王殿臣、郭起凤等人,各执兵刃,围杀过来。智明见事已败,又见这里人多,哪敢恋战?只得且战且走。正欲想走,无如你一刀,他一棍,包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万难分身逃走。还亏智明武艺过人,不然早被天霸等捉住。
彼此大杀了好一会,只见王殿臣大喊了一声:“不好!”早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原来王殿臣大腿上被智明刺了一刀。智明就趁此睹着空儿,往屋上一蹿。接着黄天霸、何路通、李七侯亦就追赶上去。正往上蹿,忽见上面哗喇喇一片声喧,抛下许多物件来,照黄天霸等三人打下来。智明早一溜烟飞走逃去了。及至天霸上去,已是赶他不及。原来智明由屋上逃走至后垣墙,当即跳出。却好智能仍在那里巡风。此时已是三更过后,智明一见智能,即悄悄的打个暗号,说道:“再想法儿,快走罢!”智能一听,便知未能得手。等走至僻静的所在,智明方将以上的话,告知与他。智能方才知道,因说道:“咱们到哪里暂避一避,候天明才好出城。”智明道:“你且随我来。”
不一刻到了一个地方,智明上前敲门,只听里面有人答应,将门开了,放智明、智能走进去。当下那妇人见了那智能仓皇,便开口道:“你等为何慌张得如此呀?”智明即将以上的话,说了一遍。那妇人道:“既如此,且在此暂避一夜再说罢。”当下两个贼秃安歇下来,且待天亮,再回庙内送信,暂且按下。
再说天霸等见智明逃走,他等也不追赶,恐怕房中那个贼人还要逃走。因即赶到房内,看了一看,见智亮仍昏卧地下,不能动弹。天霸即令人将他绑起来,以便明日送交本地官审问。此时客寓的人都知道捉住刺客了,也都起来看视。不一刻将智亮绑住。此时智亮已醒过来,心中好不切齿。施公便命人看守好了,以便送县。你道施公明明坐在那里打盹,智亮明明将刀刺去,这施公又明明将身子一歪,跌倒在地,是施公明明被智亮刺中,又为何这施公并不曾死,而且未受微伤,反是智亮中了暗器被擒,却是何故?原来天霸自从与施公说明,忽遇见和尚随尾在后,嘱令施公不必再去关王庙之后,他便回到自己房内,用晚饭略歇了片刻,准备三更将近,再行起来去保护施公。哪知到了二更将近,忽听屋上隐隐有脚步声,这种声音,若在稍微心粗的人也听不出。只因他心细神定,刻刻留心,听了这脚步之声,当即暗自说道:“不好!屋上有人。”即刻立起来拿了刀,即奔施公房内而去。打从院落经过,将头仰起一望,屋上一看,只是有个人影儿一晃,早不见了。天霸便知道有了刺客,此时也不及喊众人,赶奔到施公屋内,见施公在那里打盹,施安也在旁站着。天霸看见施安,即向施安招招手。施安过来,天霸向耳畔边说了两句话:“等贼人来时,协力兜拿,房中自有我保护。”施安即便出房,前去招呼何路通等人。天霸又不肯惊动施公,复又想道:“我何不用个法子,将贼人引诱进来,使他中我这条计。”因轻轻的将窗格开了两扇,他便伏身躲在施公背后,引得贼人进来,好去捉他。所以智亮进来的时节,做梦也想不到,天霸躲在施公背后。但见施公坐在那里打盹,又见房内并无一人,因此蹿身进房,拔刀就刺。哪知天霸等来得切近,先将施公坐的那张椅一挪,施公已坐立不住,身子一歪,跌倒下去。让出个档儿,他便出其不意,一镖认定智亮下部打去。智亮哪里防备?正中大腿胯,腿只一软,一负痛,所以向后便倒,栽倒在地。及至智明见智亮栽倒,知道不妙,赶着进房,预备救助,又见迎面飞来一物,这也是天霸见第二人来,满想“一箭射双雕”,因又祭上一镖。
不意智明躲得快,不曾打中,只在肩头上擦了一下,依旧被他逃走。这就是智亮被擒,施公免祸的原委。若不补说明白,看官又道小子叙事不清了,闲话休提。
且说施公见已擒住刺客,而且是个和尚,心中大喜,向天霸道:“若贤弟不能未事先防,施某今日定为这贼秃所害。”天霸等答道:“标下沐恩,何足挂齿?还是大人的洪福罢了。”说着,大家知已无事,便去安歇。次日一早,施公即将店主人以及住客,一并请来,招呼他们一切。店主人见捉住刺客,施公等人正要将他送往本县惩办。现在一闻施公招呼,当即进来。
施公便将以上的事说出,店主人方知施公是钦差大臣漕运总督,现在进京陛见。当下只一吓,赶紧跪下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尚求大人恕罪。”施公道:“店老板!你且起来,不须如此。”店主人谢了一回,当即爬起退出,约束伙计,招呼客人,果然并未泄露。施公又写了一封信,着施安送往大名府投递。
大名府知府章有为接到此信,阅看一遍,只吃惊不小。当即传了大名县,一同来吉升栈给施公请安,并问明各节。施公接见之后,且问了两句闲话,随后说道:“本部堂要借贵署,审一审那个刺客。”章知府唯唯应诺。却好此时,所有人夫轿马已纷纷到了吉升栈门首。有人进内回明,章知府便请施公暨众人,一齐搬往衙门居住。一面又派差役押着智亮,回大名府而来。不一刻施公到了大名府,章知府暨大名县知县王智珪,也跟随施公进内。请入书房坐定,有人献上茶。章知府知道施公尚未用过早点,即令厨房赶速办了早点,请施公与大众人等饮食。施公用了早点,便命章知府饬令各差役站堂伺候。欲知审出什么情节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441回 惯用骗供细审情节 难熬刑法尽吐真言
话说施公饬令章知府传齐差役,站堂伺候,以备审问刺客。不一刻通班书差俱已传齐,皆在堂上伺候。施公又命在二堂审问,不许闲杂人等进内。章知府又传命出去,差役奉命,即刻将人驱逐殆尽;来到二堂,请施公升堂。黄天霸等亦立在案旁,章知府、王知县随施公旁坐在侧。
施公升了公座,两旁下人吆喝已毕。施公命带刺贼。下役答应,顷刻将智亮押推到堂。那智亮立而不跪。施公喝令:“跪下!”智亮两眼圆睁,望着施公,骂道:“不全呀!咱师父不幸为你手下所擒,这也是咱不谨慎之处,误中诡计。今日既被你捉住,当杀当剐,速速行刑,不必多问。”施公见他如此,因想道:“本部堂若要严刑拷问,定挺刑不招;不若用骗功骗他,或者可得实情。”正自暗想,忽听两旁差役吆喝道:“好大胆恶贼!见了大人,还敢出言不逊,不给跪下,咱知道你皮肉要吃苦了。”智亮亦复大骂不止。施公赶着说道:“你等不必如此,且等本部堂说来:凡行刺的人,皆是本领出众、武艺超群、敢做敢为的好汉。本部堂向来敬重这一起人的。况且本部堂自从初任江都,即有刺客与本部堂为难。后来被擒,本部堂钦佩他们的本领,有的是收服在门下,有的问两句,即放他去的。譬如黄总镇当初也是前来行刺,后来被擒,本部堂劝了一番,他便诚心归服。到而今功成名就,连皇上都夸奖他武艺出众,累建大功,赏他记名提督,实缺总兵,也是一位大人了。这和尚前来行刺本部堂,都以为行刺钦差大臣,是个杀罪。要知道所刺之人是否身死?若已经被他刺死,无论当场就获,或事后缉拿到案,只要果是正凶,断无可赦之理;若并未将人刺死,自己已为人获,这必须拿问官厅,就要问明他的根底,还是故杀,抑是有人指使。倘是故杀,还要问明他究为何事?如可宽解,也当减一等问罪。设或因人指使,自身为从,指使为首,应得之罪,还归指使之人。如此代他分判,他岂有不感激之理?若一概绳以法律,制以科条,未免有屈了好汉。”
施公说了这番话,正要使智亮打动心意,回转口来。哪知智亮闻施公这番话,竟入了施公的圈套。当下扑通的往地下一跪,口呼:“青天大人呀!你才是一位圣明的青天大人哪!咱只闻人言说:‘你是个江湖上的对头,与绿林中豪杰为难。’哪知耳闻不如目睹。咱今见你大人这般如此,可实在人的话冤透了你老咧!哪有如此青天大人,甘与咱绿林中为仇,难道这不是冤透了大人么?”
施公见说,心中大喜,便和颜问道:“本部堂且问你,尔叫什么名?在哪里削发?既有这身本领,为何要做和尚?既做了和尚,现在哪座庙里?又为什么不拜佛参禅,反来做盗,行刺本部堂?看你倒也是个好汉,恐怕也是受人指使罢?你且从实说来,本部堂定不难为你的。你若不尽情吐出,本部堂可是不容情了!你说出来,本部堂从轻释放你。好好儿讲。”智亮在下面见了施公和颜悦色,并无一点难为他的话,心中想道:“咱何不尽行招出?不使皮肉受苦,或是还可得些好处。那黄天霸当日也是如此,咱们是尽知道的,并非他谎言。咱说出来,若他高兴,也可以赏咱的功名,咱何必不招呢?”正要向上招,复一想:“咱不要上了他的当。仔细想来,他这些话,分明是来骗咱的。咱若招供出来,给他得了实情,一定带人前去毁庙。将咱师兄弟捉住,到后来一并问罪,哪里还有什么好处?这不是梦想吗!咱可不要错打了主意,还是不招的好。”
因又大声喝道:“施不全呀!咱师父几乎上了你的诡计,你这番话,分明是骗咱的口供。若咱实供出来,你又不是如此了。咱何必被你骗,害了旁人?咱是不招的,前后总是死,听凭你这赃官便了。”
施公见说,顿时勃然大怒,将惊堂木一拍,口中骂道:“好大胆的贼秃!本部堂先看你是个好汉,有心提拔,不肯加罪,只要你说出指使的人来,就免你的罪。哪知你怙恶不悛,反把本部堂的美意看坏了,实属不法已极。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然后再问。如若不招,再看大刑伺候。这是他自讨苦吃,怪不得本部堂狠心了。”说着,即望黄天霸使了个眼色。
天霸会意,正要过来,忽听两旁下役吆喝一声,来拖智亮。天霸赶着拦道:“你等且慢拖他,待本镇再劝一番,好使他知道。”因即走过来,便即设身处地将自己行刺的事,一直至今,如何待他厚恩的话,又劝了智亮一遍。又道:“大人从来是不撒谎,你放心罢。你若将细情招出,大人包管有好处与你。你若不信,本镇可代你做保。在本镇看来,还是招的好。”智亮道:“你这小子,也尽为骗人,谁信你的话?”天霸道:“你若不信,不干我事,只要你受得住那等夹棍拶子!此时尚可来得及,只要你吐出实情,大人面前,咱就代你做保,亦未为不可。你从实说来罢。”智亮听说,又向天霸道:“咱也不上你的当。你这小子,但图自己功名,不顾当年之义气。逼死义嫂,杀死义兄,谁似你这无义气的种子。或剥或剐,咱自现成。若要使咱招供,咱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供,只知道义为重。咱告诉你实话,咱的同类多着呢。”说着,又向施公道:“施不全你若将咱斩了,便二十年一过,又是一个好汉,也不算什么。而况咱自有兄弟们前来报仇雪恨。你小心便了。”说罢,复大骂不止。
施公此时,真是不能再用骗功了。只得喝道:“尔等速将这贼秃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然后再问。”下役答应,即刻将智亮拖下来,一五一十,用足了劲,打了四十大板。足打得皮破肉绽,鲜血直流。施公又命将他推上来,问道:“你招是不招?”智亮道:“你不过打咱这板子,咱早已说过,连杀头也不怕,这板子就算事了么?咱不知道什么招不招。你这赃官要打,再重重的打一顿,咱若讨饶,就算不了是个好汉。”施公见说,又命抬夹棍,下役答应。顷刻将夹棍抬上,把智亮翻倒在地,将夹棍在腿上夹起,两边人拉定绳索,只听施公示下。施公又问道:“尔招是不招?”智亮道:“你这赃官,怎么这般罗嗦,要夹便夹,不必多问了。”施公又命:“快夹起来。”一声未完,下役答应。顷刻将绳子一收,只听格噜苏响,早将智亮的腿几乎要夹断了。此时智亮已昏晕过去,施公命且松下,叫人取了凉水,在智亮脸上喷了一口。智亮醒来,施公又问道:“招是不招?”智亮还是熬刑。施公又命:“将他那一条腿再夹起来。”下役答应,即刻又将那条腿又夹将起来,照前一样。智亮此时已不能再熬,心中悔道:“咱早知如此,有此厉害刑法,不如招了。事到此时,咱若再不招,还不知道有什么厉害刑法呢!不如招罢,以免皮肉受苦。”心中想罢,大声呼道:“施不全你松开来,咱告诉你便了。”施公见他招了,便命人将他松开来,好使他从实说来。这才是个:“民情是铁,难逃官法如炉。”毕竟招出些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442回 案情重大知府调兵 淫恶难逃总镇献计
话说智亮受刑不过,口呼愿招,施公命人松了刑。施公问道:“你将实话招来,本部堂自可宽免于你!”智亮道:“咱叫智亮,现住城外关王庙;咱师兄名唤无量,现为该庙中住持。同类共计有十八弟兄,名唤十八罗汉,各人皆是本领出众,武艺超群。”施公又问道:“尔为什么前来行刺本部堂呢?”智亮道:“只因大人昨日到咱庙内去了一趟,咱师兄无量并不认识大人的面目;后来是咱师弟黑煞神智能在庙门口遇见,他便到方丈里告诉师兄,说是:‘大人叫施不全,此来必非好事,一定私访咱们的隐处,若不将他捉住,后患无穷。’咱师兄就问他,何以知道?他说:‘从前在落马湖见过,因此认得。’咱师兄听他此话,就叫他想个法儿。他就说:‘最好是前去行刺。’无量便信他话。又因他不能上高,便命小人与智明前来行刺,智能在外巡风。昨夜连小人共来三个。智明与小人上高,智能在外面守候。不料小人慌忙中镖,致被擒住,智能、智明逃脱。这是小人的实供。”
施公又问道:“本部堂闻得关王庙内私藏妇女,专在外面劫夺财物。到底现在庙内还藏着多少妇女?共害了几多性命?外面的劫案共做了几回?快讲出来与本部堂知道。”智亮道:“自从无量开了色戒,先在附近村庄诱引民间妇女,入庙奸宿,不曾逼死了人命。后来便向境外劫夺妇女,黑夜带往庙中,逼令奸宿,若有不从,登时送命。”说完,施公又问道:“你庙中除却无量如此奸盗淫邪,其余那些人也像无量如此么?”智亮道:“大半如此。”施公道:“哪里有这些美女呢?”
智亮道:“有的无量分给的,有的自家出外去奸宿的,还有半途劫夺而来的。”施公道:“尔倒不与他们一样么?”智亮道:“小人也曾有过的,不久才死了。”施公问道:“你的这个是哪里来的呢?”智亮道:“是无量分给我的。”施公道:“这个妇人是怎么死的呢?”智亮道:“附近村庄,因病死的。”施公又问道:“你方才所说的那间暗室,在庙中什么地方?”智亮道:“若问这暗室,不知道的,有些难寻的呢!就连小人也不曾进去,是在方丈的里面花园内假山石下。这暗室四面皆有消息儿,若误踏消息儿,必要给他捉住。这也是无量恐怕有人来这探他的隐事,故此这样做的。”施公道:“究竟有什么消息儿呢?”智亮道:“听说四面皆有翻板,若踏了翻板,人便滚下去了,他便将你擒住。”施公又问道:“据你说来,这无量是个万恶的凶徒,难道所做的事,没有一些影儿风声么?”智亮道:“怎么没有?今年三月里,还有外县差役捕快到这大名县里投文,访那无量的。后来多亏本地绅士代他出了公保的切结,方才没事。县里也就据着绅士的切结,移文到外县罢了。”施公道:“你可知道本地绅士哪些人最好呢?”智亮道:“本地绅士,皆与无量有往来,也都与他甚好。承各绅士的情,都说他志诚老实,才学精通,皆愿与他结交。”施公道:“那个姓黄的翰林与那姓吴的翰林,无量与他要好么?”智亮道:“那吴翰林、黄翰林是无量要好的朋友。”施公道:“这两个人,平时可做些什么坏事呢?”智亮道:“听说这两个,是本城最肯为善,最肯出力,是有势力的绅士。大概做好事,不做坏事的。”
施公又道:“你所说关王庙,有十八个罗汉,你可将他们那些名字都上诉本部堂,好使本部堂知道。”智亮又将那十八个罗汉的名字,一齐告诉出来。施公听罢,即将智亮先行钉镣,发交大名收禁。俟将无量等十八名擒获后,再行议处。当下差役答应,即将智亮上了刑具,押往县监禁。
施公退堂,到了书房,便与府县道:“贵县地方出了这凶恶僧人,贵府县不能明查暗访,为民除害;反凭本地绅士一纸空文,就据以为实。就外面看来,似乎难为民牧;然其中有无受贿情事,本部堂尚须访查。即无受贿情事,亦不免随波逐流,以耳代目,并不关心民瘼,除莠安良。我辈受国家俸禄,本当代国家治民。以贵府县如此所为,是直尸位素餐,有负朝廷恩典了。为今之计,请教贵府县,若何办理?还是听其所为?还是赶紧设法拿获呢?”章知府、王知县见施公所说各节,已自惭愧无地。又见问他若何办理?真是毫无主意。不得已勉强应道:“大人的明鉴。既关王庙凶僧人众,断非捕役所可擒拿。
若不调取营兵,断难一网打尽。卑职的愚见:可即调取营兵,先将该庙围住,然后多派捕役、营役,各备兵器,并力擒拿,或者可以就获。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施公道:“这大名府内有多少营兵呢?”章知府道:“连防营、城守营共计一千余人。”施公道:“其能猛力杀敌奋勇不惧的,有多少呢?”章知府道:“城守营额设五百名,其强壮的不过百余人;防营较此过半,通计不畏兵刃能力战的,约五百名。”施公道:“能有此五百名,足可敷衍。贵府县可即调取齐全,按兵不动。一俟本部堂往调,即刻就要飞奔前往。若有迟误,惟该管营兵官是问。”章知府、王知县唯唯答应。
施公又向黄天霸等人说道:“今据智亮所供一切,贤弟等有何良策?总宜即早剿灭,免生后患。还恐该凶僧等一闻此言,立即逃脱,那时再四处访拿,更加掣肘了。”天霸道:“该僧逃走一层,大人倒不必虑得。某料该僧必不逃走。他以为寺中人多,且有暗室可恃,负隅自固,势在必然。所虑者此处诸人不足以资调遣。计全、李昆、贺人杰又在殷家堡,急切不能调回。
此间各人又不能齐赴该庙,为的是大人面前还要留二三人保护。
难保僧人不再分遣贼秃前来为难。某之愚见:莫若一面差人星夜飞往殷家堡,调取计全、李昆、贺人杰,并请殷家父子等人暨殷赛花前来,一同帮助更妙;一面大人诈称赶紧进京,明日就起程,连府县差役总不可使其知道。大人却住在此地,某等阳为护送一程,随后转回。倘能于途中遇见该贼人,则便好。
半途拦劫,或可随时擒拿,多捉他一人。既捉住之后,当就该管地方官衙内,押送收禁,随后一同完案。该僧等一闻大人已经起程,他便毫无顾忌,又恃本地绅士为护符,包管他无逃走之事。不过所虑者,他一闻大人起程,他难免不来劫狱,此事却不可不防。好在此间尚有五百余名可用之兵,即令该管营官,日夜督率各兵,妥为暗地防护。如此办法,似竟稍微妥当。大人意下如何?”施公道:“此计甚妙!就这样办法便了。”即作了书,交与知府,转饬心腹家人,星夜前往殷家堡。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43回 接公文无心稍恋 读信札见义勇为
话说施公将书作成,即叫章知府这里的心腹家人,驰书前往。一面诈令差人赶紧预备车马,以便施公起节。这个风声传了出去,城内的人,个个知道是施大人私访,捉住一个和尚,不知为了什么,现在本县监内。你传我,我传你,登时传说纷纷,就连本地绅士那黄宜伯、吴幼山也知道了。再一打听,即是昨日在关王庙遇见的那人。黄、吴二人,也不免暗自说道:“咱们幸亏不曾小觑他,若有得罪他的事情,虽不能奈何我等,又何必使他怀恨呢?”闲话休表。
且说到了次日,施公起身,本城文武各官,皆恭送如仪。
关王庙的无量,自从智明与智能逃脱之后,在智明的姘妇那里住了一宿,刚至天明,二人即赶紧回庙送信。众人闻言大惊!
当即命飞毛腿智慧,赶紧进城打听消息。到了晌午时分,又回至关王庙,与无量道:“师兄放心罢!智亮虽然是现经施不全严刑审问,他竟是抵死不供。施不全没法,只得将他收禁,饬令知府知县悉心审讯,务要追出主使之人及窝藏之人。施不全明日即动身了。我想施不全一走,这件事就可松懈下来,咱们再设别法,或去劫狱将智亮救出,亦无不可。”无量听了这话,心下稍定,又命智慧道:“贤弟!依某愚见:还请贤弟进城悉心打听,到底施不全明日走与不走?”智慧道:“此事放在小弟身上,打听明白,回来告知师兄便了。但小弟还有一说,趁施不全此时走的时候,最好在半途将他刺死,那可就免了后患了。”无量道:“恐怕不能,如能将他刺死,那更好了。”智明、智能在旁说道:“师兄这句话倒也不错。只恐他前途人多,不能下手。”智慧道:“且打听的确,再作商量便了。”无量点头,智慧便转身而去。当即又到城内细细打听。到了次日一早,果是施公动身。在城各官护送,前呼后拥,一直出了城。在城各官,仍然回城而来,施公坐在轿内,自有黄天霸等在两旁保护而行。飞毛腿智慧看得清楚,当即抽身飞奔回庙告知无量去了,这且慢表。
再说投书到殷家堡去的人,星夜飞驰,不日已至。当问明路径,到了殷龙庄上,先问庄丁道:“这里可是殷龙老员外家么?”那庄丁将府差看了一眼,见他是公门中打扮,便答道:“正是此处。”那府差道:“烦你进去,与计老爷去通报一声,就说施大人有紧要公文在此,特差某前来投递,须要面交,不可迟缓。”庄丁知道施大人差来的,也就不敢怠慢。赶紧进去,先与殷龙说知,殷龙也就即刻与计全说知。计全命将来差唤进。
那府差到了里面,见有三个人坐在厅上,便问道:“哪位是计老爷?”庄丁便代为指引道:“这位是计老爷,那位是李老爷,这就是咱们家主。”来差先给计全、李昆请了安,又给殷龙请了安,然后向计全说道:“小人王贵,是大名府章大老爷转奉施大人面谕,饬令小人驰书前来,请计、李、贺三位老爷,并殷老员外公子,还同贺太太一齐赶紧星夜驰往大名府,有要事相商。如殷老员外公子等不去,计、李、贺三位老爷是不必说,一定要去的;就便贺太太也要随往。”说着,便将施公的书,掏出来递过去。计全等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知是何事情,即将来书接在手中,原来是一封加紧公文。又拆开一看,另外一封书信,只见上面写道:钦差大臣,头品顶戴,正任漕运总督堂,世袭一等侯爵施为札饬飞调事:本部堂途经大名府界,西门外二十余里,见有关王庙一座。忽见该庙旋风大作,当知有异。即于是日驻节大名,次日亲往私访。虽查无异事,惟见该庙住持僧形色不正。当经本部堂面为讥讽,该僧若有仓皇之色。本部堂见查无实据,旋即回城。讵料当夜即有恶僧三名前来行刺。当即拿获一名,其余二名夹逃未获。次日,就大名府署严讯该僧口供。据称:该庙共有十八名,俱系奸盗邪淫,无恶不作。名曰十八罗汉,并有地窖,私藏妇女等各情节。似此淫恶凶僧,不法已极,若不尽行诛戮,何以正国法,而安闾阎?为此饬令,合亟飞到。该参将计全、都司李昆、千总贺人杰,即便遵照,星夜驰赶前来,会同拿获该僧等以正国法,毋得观望迟误,致干未便。特札。右仰知悉。
计全看罢,一面着人到里面唤贺人杰出来,告诉他底细。
即令着赶紧收拾,即便动身;一面又将那封书拿在手中一看,见上面写着是殷老英雄惠启。计全向殷龙道:“这封书,是大人寄上老哥的。”殷龙道:“你且拆开来看,里面讲的什么?大家好斟酌行事。”计全便拆开大家同看,道:殷老英雄足下:前者道经贵地,诸蒙辱爱,情文兼尽,纫感之至。迩来起居顺当纳福,羡颂无既!人杰想已入赘,佳儿快婿朝夕随侍,其乐如何?某行经大名府,目睹怪异,凶僧淫恶,不法已极。理合设法拿获,上正国法,下除民害。除令札饬计全等飞速前来,合再驰书奉告足下,令嫒赛花武艺超群,可否割爱令随人杰同来。大名事成之后,某当汇奏,请予恩赏。足下倘亦疾恶,再得贤郎共襄其事,该僧虽顽,定难幸免。如蒙见允,惠然肯来,协力擒拿,以除大恶。地方幸甚!闾阎幸甚!临书仓猝,不尽所言。
施某特白。
殷龙听此书写得如此谦让,因大笑道:“大人也太客气了。既然关王庙淫僧不法,欲令我父子前去,但须招呼一声就是了,还要如此作书,倒叫殷某何此克当呢?”说罢,因向计全道:“贤弟打算何日动身?”计全道:“大人的来书既那样迫切,某等当即日前往。若迟误时刻,万一该僧等闻风逃脱,我等就不免处分了。”殷龙道:“贤弟之言甚是有理。愚兄也就可与贤弟等即日同行便了。”说着,即叫人到里面将赛花喊出来。
却好贺人杰已经出来。计全就将以上的话,告知人杰。人杰亦欣然愿行。不到片刻,殷赛花也就出来,先给计全、李昆二人行了礼,然后向殷龙问道:“爹爹呼唤孩儿,有何吩咐?”殷龙见问,就将施公来函,请他们父子、父女前去大名府,捉拿淫僧、大破关王庙的话,说了一遍。殷赛花一闻此言,登时眉飞色舞,说道:“爹爹,既是大人这样看得起我们,哪有不去之理。孩儿就此收拾,好与爹爹同去便了。”殷龙大喜,又将猛、勇、刚、强四个儿子喊出来,告知各节。猛、勇、刚、强四人,无不欣然愿往。就此各人收拾起来。殷龙便命人鞴了许多马匹。大家先行饱餐一顿,然后上马而行。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44回 飞毛腿刺杀假施公 殷赛花投宿关王庙
话说计全等九人直往大名府而去。走至中途,计全因问来差王贵道:“大名城中有什么宽大的客栈?”王贵道:“要算吉升栈最大了。施大人就在那里住的,捉住刺客之后,方搬到府衙。”计全道:“咱们就在吉升栈聚齐。”大家答应。计全又向王道:“你可先赶一步进城,先见咱们大人,告诉他,我们在吉升栈聚齐。”王贵答应,飞马而去。于是计全又向众人说道:“我等这个样儿,还是不妥。须要改扮起来,陆续进城,方不碍眼。”殷龙道:“此话便是有理。咱就扮作乡佬的模样,叫赛花改作村女如何?”计全道:“使得。”猛、勇、刚、强四人道:“咱弟兄装扮什么呢?”计全道:“你四人就是生来面目,好在穿的衣服皆是公子打扮,不要更改。”猛、勇、刚、强四人答应。计全、李昆、贺人杰改扮了军官模样。当下就分头前进。离城不远,计全、贺人杰、李昆先行进城,就往大名府去见施公,回明一切。施公又将各情告知一遍。然后退出来,往吉升栈住下。殷龙父子及殷赛花,亦陆续来到。大家见面,彼此会意,分别住下。只等施公令下,便去关王庙行事,暂且按下。
再说假施公与黄天霸等人离了大名府,直往京城大道而行。
走了一日,已至广平府界,时将日落。正要寻找客栈,忽见前面有一处苇塘。这苇塘芦草丛杂,地方幽僻,若有刺客藏在此间,必无人看见,天霸也就暗中防备,又故意不做防备。施公的马刚走苇塘旁边,忽见苇塘内那些苇草一动,噗一声,蹿出一个人来,迎着假施公就是一刀。天霸急急上前救护,假施公已被刺死,跌于马下。那人一见刺死施公,好生欢喜。正要转身飞跑,却好天霸、关小西等蜂拥上来,四面围杀。那人便竭力招架。只见他凶勇异常,毫不惧怕。天霸等与他约斗了有二三十个回合,忽见那人觑着空,虚砍一刀,撒腿就跑。天霸等急急相赶,哪里能赶得上?你道此人是谁?原来就是飞毛腿智慧。他打听施公已经起脚,先与无量送了个信,然后他就一人瞒着大众,独自出来跟了下去,在此埋伏,刺死施公;他就不知道是个假的。看官,这假施公又是哪里来的呢?原来是从监里那死囚与施公模样仿佛的,装扮起来。黄天霸等人,也是假扮的。其实施公、黄天霸等,皆在大名府内住着;飞毛腿哪里得知,就是大名府合城的人,也一个不能知道。当下,假施公自有人将他掩埋起来,假黄天霸等也就回转大名府而去。飞毛腿自然也回关王庙送信,夸张自己本领功劳。无量听说,好不欢喜。复又防备了几日,怕有人前来查访捉拿等情。过了几日,见并无人来,心下也就没事。惟有无量来救智亮。
且说施公见众人俱到,便暗请殷龙到大名府衙内,向他商议道:“本部堂请老英雄前来,有一事要与老英雄商酌,拟请老英雄扮做村老的模样,令嫒扮做村姑,暗藏利刃,前往关王庙,诱令该庙住持将令媛骗人暗室,作为内应;老英雄也在那里,用言将该僧稳住了心,然后再将寺中路径打听明白,本部堂自有人前来接应。”黄天霸道:“某等定于今夜三更时分前去,断不有误。此系除患之事,幸老英雄切勿推却。”殷龙道:“某等已奉命而来,何却之有?当照大人吩咐便了。”施公又道:“事成之后,本部堂当为令嫒奏请奖赏。”殷龙道:“这却过当,倘有疏忽,望祈勿罪。”施公道:“这须老英雄协助,断无不成之理。”殷龙答应,当即退出。回至吉升栈,将此话与赛花说明。赛花本意要帮助人杰立功,今闻此言,焉有不愿之理?当下就改扮起来。不多一刻,改扮停当。殷龙也改扮清楚。
约有日落时分,父亥二人出了店门,出城往关王庙而去。这里,黄天霸、贺人杰、计全、关小西、李昆、何路通、李七侯、殷家四虎,也就陆续扎束停当。当即出城,在附近一个所在等到三更时分,以便前往,一齐动手,暂且按下。
且说殷龙带着殷赛花,约有二更时分,到了关王庙门。此时庙门尚未闭,父女两人奔入山门,直往庙内而去。走至大殿,见有两个小沙弥在那里讲白话。殷龙首先走了两步,走到那小沙弥面前说:“大师父!敢在你们庙内借个光,容咱父女两个暂住一宿,明日当得奉上些香仪。”那小沙弥听说,当即涎皮涎面,向殷龙说道:“放着客店你们不去投宿,反到这里来借宿。须知道咱们出家人怎么留得妇女在此!这是有干法纪的。”
殷龙道:“大师父!你们两位有所不知,这因咱们贪赶路程,今日多跑了些路,此时已有初更时分,城门是关了,城外又没处止宿,不得已才到贵刹借宿一宵。务祈大师父行个方便。”
那两个小沙弥道:“你们虽如此说,我们可真不能做主,这须我们当家的他说行就行;说不行,你们父女只可再寻别处投宿。”殷龙道:“一家有一主,一庙有一神。既如此说,就请二位师父进去与当家的大和尚说一声;恐怕他不行,我与你一齐进去,哀告他老人家行个方便。”小沙弥道:“你们且在这里听信便了。”小沙弥转身进去,到了方丈,却好无量在那里吃晚饭。小沙弥道:“禀师父:现在庙内来了父女两个,口称:‘因贪路程,无处止宿,要在咱们庙内借宿一宵,明早便走。’徒弟不敢自主,特来请命师父,留与不留,好去回他。”无量听了这番话,心中一动,暗道:“这真是咱的时运到了,但不知那女子生的如何,如果品貌美秀,便将她留此庙中,与她乐一乐,有何不可?”一面想,一面问道:“这两个父女,有多大岁数了?”小沙弥道:“看着那老头子约有五十多岁,那女子不过二十上下。”无量一听,就想问小沙弥那女子生得如何?
又碍难开口,因说道:“既如此,咱且与你看来。”说完就站起身来,同小沙弥往外便走。不一刻,到了大殿。
殷龙在那里正是盼望。忽有小沙弥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和尚,殷龙想道:“一定是方丈无量了。”打算上前问话,又听那和尚道:“人在哪里呢?”小沙弥答道:“就是坐在窗格口的那两个。”无量见说,就近前来。殷龙也就起身迎接上去。殷赛花见爹爹迎上去,她也随即走过来,口中说道:“爹爹你老人家务要同这位老和尚情商,请他留我们在此坐一夜,行个方便。你女儿实在不能走了。”就只两句话,那一种娇声娇语,早把那个无量的魂灵儿捏在半空中去了!当下无量听了这两句话,连姓名都不曾问,便与殷龙说道:“我们这庙里本不能留妇女止宿。因你如此年纪,又因你这女儿走不动了,出家人行的是方便,故此留你们父女两个暂住一宵。你且跟我这里来,有个僻静所在,与你两人住下罢。”不知带往何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445回 殷赛花假意诱贼秃 恶无量放胆犯佳人
话说殷龙正想带他往里面,当下说道:“这就是师父行方便了。”说罢,无量就将他父女两个带人里面。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殷龙处处留神,记定出路。一会子走到一个所在,抬头一看,却是一明两暗,三间瓦房。无量道:“就是这个所在。我这地方,本来是为城里有绅士们来,碰着晚了,不能进城,就留他在这里住的。你们就在这里住一宿罢。”殷龙称谢道:“难得大和尚行这个方便,真是感激不尽了,明日当再告谢。”无量就将他父女引了进去,又叫人点了灯火进来。无量这才将殷赛花仔细看了一遍。只见他柳眉杏眼,粉脸桃腮;身穿一件翠蓝布棉袄,腰束青布裙,轻踏弓鞋,那一对金莲刚有三寸;头上一束乌云,绾了一个螺髻,实在美貌出众。看罢,心中暗想:“咱这庙里现放着七八个,哪个能如她这样美貌?今日真是意料不到,有如此美人送上门来,只可恨这老头子碍眼。”又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那就好办了。”
无量一面望赛花,哪知赛花也就故意卖风骚去勾引无量,心中却恨不能将他立刻杀死,暗道:“你这秃驴,你把姑太太当做何等人物!眼见得你死期快到了。”无量却哪里得知,因又问殷龙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曾吃过晚饭没有?”殷龙道:“我们从沧州来的,要到大名府投一个亲戚。晚饭却不曾吃呢!”无量道:“你们既不曾吃晚饭,我叫人送些晚饭来与你们吃。饿着肚子,却不难受吗?”殷龙道:“师父,就叨扰你宝刹,再扰你晚饭,怎么过意得去呢?”无量道:“这又什么要紧?”又问:“会吃酒么?”殷龙一闻此言,就明白他的用意了。因凑趣说道:“老汉生平一无所好,惟有见了酒就是命,任谁送老汉的东西,都不受;若送老汉的酒,比送什么还高兴。”接上赛花在旁插口说道:“大和尚!你老人家不知道,咱爹爹有了酒,他什么事都不管了。问他的酒量并不大,至多一壶,他便醉了。既醉之后,就要去睡。这一睡,可是任你什么事,总叫不醒他。大师父虽然是美意,在我看来,可不要赏酒与他喝罢。万一他喝得醉了,咱只得一个人,要有什么意外之事,怎叫得醒他呢?”这句话一说,无量心内暗道:“若不用酒将他灌醉,这事却不好办。”正自暗想,忽见殷龙道:“姑娘!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知我爱的是酒,难得有喝,可不是要我命么?若说有意外之事,这位大师父赏酒与我,你叫我不要离此所在,还怕有强盗来打劫么?况且你我身上,不过带了些散碎银子,通共不足十两;就是我醉着了,有人将我银子拿去,也不算什么。姑娘!你不要说了。老子跑了两天,总不曾喝一顿好酒,今晚让老子喝一顿好酒罢!”无量听说这番话,好生欢喜,便转身而去。
这里殷龙与殷赛花见无量绝不疑惑,心中大喜。当下赛花道:“我看这地方幽僻异常,断不是个好所在。爹爹,咱们何不趁着这秃驴不在此地,咱们四面瞧看一回呢?”殷龙道:“使得。”当下提了手灯,先到下首房内一看,只见有两张铺,也有帐子挂着,铺上被褥俱全,这便是预备本地绅士在此住的。
殷龙父女两个,看了一回,无有可疑之处;又到上首房内来看,只见里面也设一张铺,也有帐子、被褥,靠铺旁边,上首设有两张书柜。那柜可不小,柜门关住,上面有锁锁着。殷龙就有些疑惑,到了此处,便执着灯,走近书柜,仔细一看,却早已看出破绽了。原来那柜门是假的,内里藏了消息,若要将消息在那里一带,这两扇柜门,登时就开,人便可从此进去;这边也有消息,只须将柜门上那把锁一按,柜门也就登时大开。殷龙看罢,心中大喜,便低声与赛花说道:“我儿你可瞧见么?”
赛花道:“瞧见了。合该这秃驴要倒运了。”话犹未完,只见外面已有道人送进酒饭来,在桌上摆好。那道人就请殷龙父女去用酒饭,而且颇见殷勤,向殷龙道:“我家大和尚因有点小事,未便过来相陪。请你老多饮一杯罢。”殷龙也就回说:“请你谢谢你家师父,就说我感激他盛意。”那人答应。
殷龙与赛花二人饱餐了一顿,却不敢饮酒,恐怕误事。壶内酒,却泼在房内地下去了。此时已经有二更时分,殷龙道:“咱们就在这房住下,等等消息,再做计议罢。”赛花答应。
当下父女两个,就进了上房。殷龙一倒身,向那铺上一困,养歇养歇精神,好去动手。才倒上铺,不到片刻,就听见柜门吱嘎一声响,殷龙知是他,暗暗将赛花喊过来,说了几句话。赛花就在铺上一坐,低头如有所思;殷龙在铺上,故意打起呼来。
赛花偷眼观看,只见那柜门果然大开。那和尚从里面走出来,在柜门口略停脚步,一听了铺上有人打呼,知道那老儿已是睡熟,便走至赛花面前深深一揖。赛花故意惊惶道:“和尚!你且放稳重了,为什么一人到此?你且退去。我父亲现在睡熟了,我是个女子,不便与你接谈。”口中只管如此说,那眼睛还是只管溜。无量看着了哪得不动心?更向前走近一步,道:“小僧大胆,一见小姐如此美貌,就心慕神往。好容易将小姐请到此间,总要小姐行个方便才好。”殷赛花见他如此说法,心中恨不能拔刀,就此一刀将他砍为两段;又恐他寺内人多,外面众人未到,一经动手,无人接应。只得耐着性子,脸一红,口中说道:“和尚!你敢是疯了么?你趁着我爹爹睡熟时,你来欺负我女子么?”无量道:“小僧怎敢欺负?实在是心爱不舍。务祈小姐方便。”赛花道:“这可不能,你赶快出去,若再如此,我要叫我爹爹了。”无量此时也就勃然大怒道:“我且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进来算是你的运气;既然到了这里,想不给你师父快乐一夜,那是断断不能。你如果是明白的,好好跟师父到那边屋里,先陪师父饮几杯酒,然后与师父行乐,咱把你做心肝般看待。若有半字不行,那可由不得你不行,咱就要动武了。”赛花听了此言,直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就要拔刀相向。殷龙在床上,也知道女儿忍耐不住了,恐怕性急,反于事无济,只得暗暗捏她一把。赛花知道,复又将一口气捺住,仍与秃驴商议,万万不可。无量哪里答应?抢一步就将殷赛花的手执定,拖着就跑,进了柜门,直向那边去了。殷龙见殷赛花被和尚拉到那边去,他也就一翻身爬了起来,将身边的利刃取出,一蹿身到了房外;随即纵身上了房檐,向那边屋内看,忽见迎面一条黑影一蹿。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446回 贤父女诱擒恶贼 小夫妻力杀淫僧
话说殷龙蹿上屋檐,打算向那边屋内探听,忽见迎面一条黑影飞了过来。殷龙知道外面的人已到,因就一击掌,迎面那影子也就立定脚,应了一声。殷龙知是自家人,再一细看,原来是贺人杰。殷龙便低低招呼一声道:“大众来了么?”人杰答应道:“全来了!黄叔父派我到这里来,帮助你老人家。现在里面怎样?”殷龙道:“赛花儿已深入内地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好接应里面。咱还要进去,打从他暗门进去,好帮赛花厮杀;你但听咱的招呼,你便进去便了。”人杰答应。殷龙随即跳下房檐,仍去里间房内,将那柜门的锁轻轻一扭,那柜门吱的一声,开了下来。殷龙向上看时,见上面有根软绳,兜住柜门,只要一松手,那软绳往下一落,这柜门又关起来。他便将手中刀,把那软绳挑断,柜门便关不起来。他就悄悄进去,转弯抹角,只见里面还有些消息。他先一处一处,将那些消息破去,然后入去,又见里面是一座净室,净室内灯光明亮。殷龙便在窗外,用力戳了一个小孔,将眼看将去,只见自己女儿与无量对面坐着,旁边站了二三个妇女,在那里斟酒。又见无量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哪,咱们不能饮了,咱们去睡罢。”赛花道:“你再饮一杯,就招呼他们撤去残肴便了。”无量又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才将酒杯放下,只见从窗外面,嗖的一声,飞进一只金钱镖,正照无量脑后打到。殷赛花一见,知道是自己丈夫的暗器,便一撒手,将外面衣服一抛,从腰间拔出两把刀来。大喝一声:“大胆的贼秃!认得姑太太殷赛花么?特奉施大人之命,前来捉你。”说着就是一刀,劈面砍去。无量虽然坐在那里饮酒,背向外、脸向里,看不见外面的人,耳畔忽听嗖的一声,也就知道有人暗算,赶着躲开去,却不料殷赛花翻起脸来。此时赛花拔刀相向,无量就一声大喝道:“好丫头!你敢以美人计前来赚咱么?咱看你小小年纪,今日要死在咱师父手里了。”话声未完,殷赛花的双刀已到。无量此时手无寸铁,起来将自己坐的那张椅子,提起来挡过一刀,便一蹿身,蹿到上首床铺那里,在壁上摘下一口宝剑,拔出鞘,就与赛花交手。赛花自然是不肯放松一着,也就舞动双刀,直认他致命处去砍。
此时殷龙在窗外听得房内一声喊,知道赛花已与他交手,当下也就舞动环龙大刀砍进去。却好贺人杰在屋檐上跳下来,从窗户纵身进内,举锤就打。此时父女、夫妻三个人,将无量团团围住,四个人又杀了好几回合;忽见贺人杰虚打一锤,将身躯向后倒退了一步,故意卖个破绽。殷龙不知何意,殷赛花早明白了。又见贺人杰推了窗子口,反而故意让出一条路来,好似让无量的光景。哪里得知贺人杰暗用妙计。无量趁此虚砍一剑,拨转身向窗外就跑。殷赛花即赶紧迫到窗口,忽见无量望后一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却好殷赛花身临切近,一见无量擒倒在地,哈哈大笑道:“贼秃,算你今日没有乌珠儿,给咱家姑娘取去了。”一面说,一面起右手刀,就认定无量的身上,一刀砍去,代他卸了一只右臂下来。
贺人杰见无量倒在地上,已是不能动弹,心中大喜。当下拿出绳子,将无量两条腿捆了结实;又拿铜锤,在无量的左肩上打了一下,又把左臂打折下来,就将他抛在那里。便与赛花道:“你去到里面搜一搜,如有妇女被陷在里面的,都将她们唤出来,不要再伤她们的性命了。”赛花答应,心中一想:“但不知这些妇人藏在何处?”正在思想,忽见右首有一个小门,赛花一见,心中暗想:“莫非这里面还有暗室不成?”想着就走了过去,抬头仔细一看,只见上面有个铃铛儿,下拖着一根绳子。赛花顿生灵机,暗道:“这铃子有点奇异,我何不将这绳子拉上?看里面有什么动静。”想着,一伸手就去拉绳子上消息。只听那铃锤子一阵响,小门内走出一个虔婆的样子,一见赛花,吓了一怔,正待思想望外就走。赛花赶上一步,刀一晃,喝道:“你是何人?快快讲明,饶尔的狗命!”那虔婆见问,也就说道:“尔是何人?到这里来干什么的?”赛花道:“特来擒捉淫僧无量,咱姑太太已将那贼秃杀死了。尔如不信,且出去看看,外面被捆的是何人?”那虔婆果真将头向外面一探,只见一个秃头躺在地下,浑身是血。那婆子这一吓,即刻向殷赛花面前一跪,哀求道:“姑太太!你老人家施恩。婆子们在此,也是出于无奈。今日你老人家既来,想是要救人性命呀。
这屋里还有七八个少妇呢!皆被这和尚抢来的。乞你老人家开恩!一起将他们救出去罢。”赛花道:“既如此,你且引路,给姑太太进去看看再讲。”说着,婆子答应一声,转身走进。
赛花随后跟来,转弯抹角,过了好几个弯子,这才到了一处,四面明窗净几,陈设精致。赛花到屋中坐定,就有好几个妇女走过来说道:“这小姐,敢也是给那贼秃抢来的么?”赛花正欲答言,那婆子在旁说道:”这位姑太太并非和尚抢来,他是来杀和尚给大家救命的。现在外面住持爷已被杀了。特来救众人的。”那些妇女一闻此言,大家环跪下来,齐声求道:“总望小姐速速救我们大家性命。若迟了,这庙中不止贼秃一人,还有许多呢!若要齐来,那可不得了呵!”赛花道:“你们不要害怕,咱们奉施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凶僧的。外面还有许多老爷们在此,庙外更有官兵围住,不怕那凶僧再来。”那些妇女一闻此言,真是个个喜出望外。赛花又向那婆子说道:“这间屋内出来的路径,可走哪里去?”那婆子道:“来看!东首还有一个门,通着方丈花园里面。”赛花道:“你且指我看来。”
那婆子又带他去。赛花看在眼中,到一处就代他看破一处消息。
走了片刻,又到了好些层数台阶,一层层走上去,婆子指道:“这就是翻板的背面,若是上面有人踏着这个翻板准跌下来,跌入坑内,叫他们拿住。”赛花仔细一看,见旁边有两个大坑,坑上两块石板。赛花又问那婆子:“这里怎么上去?”婆子说:“你看我使来。”赛花答应着,只见两旁有两个窟窿,婆子将手向窟内一按动,毫不费事,那石板就转开。赛花已然明白,急将手中刀在那石板旁边,用刀一划,忽见那块石板下落坑内去了。此时却现出一个地道出来,赛花便由台阶上出了地道,果然是座花园。只见花园墙上两个黑影,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447回 李公然香闷众淫僧 众英雄大破关王庙
话说殷赛花出了地道,在花园内,忽见那墙头上两个黑影子,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那前跑的那个,实在跑得飞快;后面追的那个,再也赶不上。殷赛花再仔细一看,原来前面那个却是个和尚,后面追的却是黄天霸。你道这是为何?只因黄天霸等到了关王庙,大家上了屋。贺人杰就直奔方丈,帮着赛花去拿无量;黄天霸等都到了禅堂,捉拿智慧、智能、智武等人。合该这一起凶僧就缚,大家都困着了。李昆就出了个主意,与天霸等说道:“咱们能不与他们厮杀更好,只要将他们一起捉住,咱们可不必费那么大事了。”天霸道:“李昆五哥!你这话可是戏言了。这许多人,不动武就捉得住吗?”李昆道:“不瞒老弟说,咱身带有熏香。我因这里人多,恐怕捉不住,带了这个物件,准备到此,若遇他们都困着了,就要用熏香将他们熏昏了,好捉活的。”天霸道:“那更好了。”于是李昆就将熏香燃着,将香烟送入禅堂以内。李昆又狠狠的一烧,把熏香的气味烧浓透了,送进禅堂。约待到了时候,所有那些凶僧,大家都着了香气,不能动弹。李昆等一齐进内,正要拿出绳子去绑,忽见外面扑扑的跳进三个贼秃,各举兵刃前来。黄天霸知道有了接应,也就赶着招架。你道只三个贼秃又是谁呢?却原本是智慧、智武、智能,他三人却不在禅堂里面,是宿在禅堂旁边。此时他三个人也已经睡了,忽然智慧他起来小解,一见屋上站了许多人,又见禅堂外站了好几个,皆是执着兵刃。
他就知道不妙,赶着回房,将智武、智能唤醒,各执兵器,直奔禅堂而来。
到了禅堂,已见禅堂门大开,知道来人已进去了。他三人也就扑奔进来,预备到里面帮师兄弟动手。哪知到里面一看,见他师兄弟高卧不起,便知道有异。等不及问话,大家便动起手来。智慧直奔天霸,智武直取李昆,智能直奔何路通。天霸等也就各自抵敌,大家厮杀了一会。智武中了李昆一弹子,拨转身就跑。却好计全上来,迎面一刀。智武闪开,接着李昆从背后又是一弹,正中手腕之上,当啷一声,把手中兵器打落在地。旁边走过殷刚,手起一刀,认定他的肩窝砍去。智武见手无寸铁,就想上屋逃走,才把头向上一望,忽见有个物件直向两目飞来,万躲不及,正中两眼,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李昆见智武栽倒,正要上前去捉,却好殷勇一刀,认定智武脚上一剁,已代他削去一足。智武算是被捉,不能动弹了。那边智能与何路通正在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忽觉两目之内,钻进两件东西,也是躲闪不及,只听“哎哟”一声,也是咕咚栽倒在地。
何路通心中颇为疑惑,只是什么原故?哪里知道贺人杰在暗室内用金钱镖将无量两目打瞎,殷赛花捉住之后,他便叫赛花去搜寻妇女,自己便来到此处,却好智能、智慧与天霸在那里厮杀。忽见智武要逃,贺人杰一见,就将金钱镖取出,先打中智武,后打中智能,所以这两个贼秃,均栽倒在地。智慧还与天霸在那里厮杀,忽见智武、智能都已被捉了,可不敢久恋,仗着自己飞毛腿跑得快,当时卖了个破绽,转身蹿上房屋,放开飞毛腿就跑。天霸哪里肯舍,也就蹿上屋,直追下去。
这飞毛腿跑得真快,只见他蹿房越屋,如旋风一般相似。
天霸在后紧紧相追,只是赶不上。直赶至花园内,飞毛腿打从花园围墙上跳下,便逃命去了。所以他在前面跑,天霸在后追,只是赶不上。殷赛花此时看得真切,心生一计道:“好贼秃!往哪里走?着姑太太的镖。”一声未完,殷赛花将手一扬。飞毛腿智慧正跑得急切,忽闻下面一声呐喊,他便吃了一惊,就此脚步停了一步;又见殷赛花将手一扬,料定是有暗器打到,赶着躲闪,却原来并无暗器;正要往前又跑,又听殷赛花一声道:“你这贼秃!想躲姑太太的暗器,哪里能够?着宝罢。”飞毛腿一听,不能不防备,恐怕他前一回是诱着,此次是真有暗器打来,又看定下面好着防备。又见殷赛花的手一扬,飞毛腿赶着又向旁边一躲,就在这个时候,飞毛腿正躲殷赛花的暗器,不提防脑后中了一镖,只听咕咚一声,从墙上栽跌下来。天霸见飞毛腿跌落在地,当下也就跳下,惟恐他逃走。却好殷赛花早到面前,已将飞毛腿的小腿砍下一段。天霸望着赛花赞道:“贤侄媳!若不亏你那一声喝,想这贼秃,说不定还要被他逃走。”赛花道:“这贼秃跑得真快,侄媳还不曾见过这般快腿呢。”天霸道:“侄媳你不知道,他就叫做飞毛腿。”殷赛花听得哈哈大笑道:“现在不能叫飞毛腿了,只好叫半条腿罢。”天霸道:“里面这事情,侄媳想已办妥了。”赛花答道:“不辱叔父之命,那无量贼秃已被捉住了。可不是侄媳一人捉住,是同你老人家侄儿一同捉住的。”天霸道:“只要是捉住,不管是一人二人,总是你夫妻两个的功劳。现在哪里?”赛花道:“现在绑好放在暗室里面,我爹爹在那里看着呢。”天霸大喜。又问道:“这暗室从哪里走去?”赛花就指着那地道,告诉天霸一遍。天霸道:“我且将这半条腿绑起来,再到外面去看一看那里是怎样,然后再到这边。”说罢,将飞毛腿绑缚起来,抛在一旁,便从方丈内出去。
走到禅堂那里一看,只见禅堂内,一个个贼秃,都绑缚好了。点一点数,少了一个;连无量计算,应该十九个,现在只有十八个。你道这一个是谁?怎么不在庙内?原来只个就是智明。他因进城打探智亮的消息,这日并未出城回庙,就在他那个相好的住了,所以不曾被捉。其余一个不曾逃脱。当下天霸当那些贼秃均已捉住,只少一人,又向各处寻搜了一回,只是些小沙弥。那些小沙弥,一见如此,早吓了个半死。其余那就是些看香火的道人。天霸等也就不与他为难,却一个不准走;那些小沙弥等哪敢不遵?只得聚在一处听候发落。天霸又至庙外,将那二百名小队,调了一半进来,看守这些被捉的贼秃。
关小西此时也就同着兵丁进庙来了。天霸就请小西督率兵丁,看守贼秃。他便带了十数名兵丁,到暗室内及花园内,将无量及飞毛腿、智慧抬出来,放在一起;又去暗室内,将所有妇女及婆子等众,都告诉他们,在此听候发落。此时天已将明,大家歇息了一会。等到天亮,天霸即差了几个兵丁,去城里府衙门送信,说庙内贼秃全被捉了,请施公与知府、知县监临察看,以便发落。兵丁遵谕而去。毕竟施公如何发落淫僧,且看下回分解。
第448回 关王庙淫僧正法 保和殿贤臣面君
话说施公及大名府知府,与大名县知县,见兵丁回来报信,说关王庙已破,所有淫僧全行被捉,请前去踏勘,以便发落。施公闻言,好不欢喜。当下即命知府,传齐差役人夫轿马听候,二同出城。章知府答应,即刻传谕出来,一面命厨房预备早点。不一会,施公用了早点,外面人夫轿马也齐了,便有丁役进来禀报。施公便与知府出城,乘轿走了好一会,已到了关王庙门首。早见知县在庙门首伺候。施公下轿,知府也就下轿,一同进内。此时天霸等早已得信,大家一齐迎接出来。将施公迎至方丈坐下,大家上前,参见已毕。施公便问大概情形,天霸等人也大略告诉一遍,又把一个逃走说明。施公点头,便命人先将无量带进来审问。有人答应去带无量,不一刻带进来回报。施公又命将受伤未死的,命章知府亲往察勘。章知府遵谕出来,察看属实,又进去回报。施公命人将未死的各僧一齐带入方丈听审。不多一刻,共计抬进十七个。施公一一讯明口供,此众皆是直认奸淫不讳。施公命人落了口供,随即命黄天霸督率兵丁,就在庙门外的左首那片空地,立刻就地正法,为的是收禁以后,恐有别样意外之处。好在是这十七个皆是直认不讳,正法之后,别无他虑。黄天霸答应,立刻将十七个凶僧,五花大绑,推出庙外空地,一一斩讫后,回来销差。施公又命悬竿示众,此事自有差役去办。所有尸身,亦命掩埋。施公又命将暗室内所有妇女,概行提出,问了一遍,俱是民间妇女,被寺内各淫僧抢劫来的。那些妇女见了施公,皆是哭哭啼啼,哀求拯救。施公见此情况,当命章知府将各妇女姓氏、居址查明,近者着令妥差饬送回家。远者行文与该管地方官,转他家属,命其亲自来领;现在暂寄官寓,好生留养。章知府也就遵议,谕饬妥差,先行将妇女送往城中官寓寄养。那些妇女见如此办法,人人望着施大人叩谢大恩。施公命他们退下,自有妥差先带进城去了。施公又命将庙内所有小沙弥,及香火道人等众,又一齐提来,各人又审问一遍,倒也委实无别项事情。施公便命香火道人愿回家的,准其回家,各寻生业。其余小沙弥,即日驱逐出境,不准逗留庙内。那些小沙弥怎敢不遵?也就一个个打点打点,即日出庙,往各处挂单去了。施公又将庙内所有什物、银钱及田产之类,概行查明,一齐入官,候随后有虔诚僧住持,再行发给。诸事办毕,施公仍回府衙。到了衙门,即命大名县在监内提出智亮,也于是日就地正法,以绝根株。
不一会,大名知县将智亮斩讫,到府衙销差。
此时已是正午,施公用饭,黄天霸等众也在府衙用饭;殷赛花是被章知府太太请进上房里面去了。施公用饭已毕,便向知府说道:“烦贵府将那黄宜伯、吴幼山两个绅士请来,本部堂有话与他们讲。”章知府不知何意,只得遵命。即刻命人拿了一封愚弟的帖子,到黄、吴两家去请。吴幼山、黄宜伯二人见府里有人前来,说是施公请他们到府衙说话。二人好生疑惑道:“这可是怪事!十日前,施公已经动身,怎么他倒又来了?既然请我,我就前去一趟,也无妨碍。”一面回复来差,一面即刻乘轿到府。不一会,因施公是个钦差,他们两人就用了二封红呈投递进去,自有执帖家人,进内禀报。施公命请,黄宜伯、吴幼山不一刻一齐进内,到了花厅。施公迎至厅口,拱手说道:“二位老先生违教了!”黄宜伯、吴幼山赶着答道:“岂敢岂敢!便是晚生不知钦差宪驾仍在敝地,有失趋向请安,尚望恕罪。”说着,进了花厅。黄宜伯、吴幼山便与施公行礼已毕,分宾主坐下。有人献了茶。黄宜伯首先向施公说道:“大人呼唤晚生等,有何见谕?”施公道:“只因某现在查办得一案,就是为那关王庙住持僧无量,及合寺凶僧作恶多端,现为某查访明白。因二位老翁,曾经出具保结,代该僧立保,委无奸淫情事。今有该僧等口供单在此,所以某特请两位老先生前来一阅。”说着,将各凶僧的口供单,命知府取过来,递给黄、吴二翰林看。黄、吴二人接过来一齐看毕,直羞得面红过耳,汗流浃背,一面将口供单仍递给知府,一面起身向施公谢罪,道:“晚生等昏愦糊涂,罪不可赦。仰感教诲,铭泐难忘。”说罢,跪下去磕头。施公赶着扶起,仍请他二人坐下。说道:“某今请两位老先生到此,并非加罪之意;不过有一事相托,以后如遇此等情事,总请老先生慎益加慎,会同本地方官,妥为查访,不可以耳代目为好。”黄、吴二人恭恭敬敬答道:“晚生等谨遵宪谕,以后敢不慎重,以仰负大人今日教训之恩!”
说罢,又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施公又谦逊一番。黄、吴二人又问道:“宪驾何日起身?”施公道:“某明日齐动身了。”黄、吴二人道:“晚生暂且告辞,明日再当恭送宪驾。”施公又再三叮嘱后送出。
施公回至花厅,又把殷龙等传进来,向他说道:“此次老英雄辛苦,令媛首捉淫僧,其功不小。待某进京面圣后,当为令嫒、令婿一齐保举,以邀恩奖。老英雄贤父子,也得请旨奖励。”殷龙道:“小民父子,无尺寸功,断不敢妄邀恩奖。即是小女从夫办事,理所当然,亦不敢上冀荣宠。”施公道:“本部堂自有主见。但本部堂明日即要起程,令嫒仍请老英雄与她同回;贺千总即随本部堂进京,明年本部堂或回任,或不回任,再令贺千总前来接取家眷。”殷龙唯唯答应,当即退出。施公又申斥章知府几句,以后令他若遇见要案,务要随时访查,不可以耳代目。章知府自然喏喏连声,哪敢道半个不是。晚间,章知府即传谕差役,将所有人夫轿马预备齐全,伺候施公明日动身。当晚又备了几桌盛筵,给施公众人送行。大家俱各畅饮而散,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天明,施公等起程,本城文武各官前来恭送。殷龙父子,亦与各官直送至二十里外,方才回程。施公沿途趱赶,却好这日到京,正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施公当下先在宫门禀到。
次日传旨出来,着令元旦日率同黄天霸等朝贺之后,便殿召见。
施公奉旨,到新正元旦,就换了朝服,带同黄天霸、关小西二人,随同朝臣,挨班朝贺。其余计全等,因官职不合随班上殿,只得在午门庆贺。各大臣朝贺已毕,圣上退朝,诸臣朝散。施公在朝房内,先与同僚诸人谈了些外省各事。不一刻内侍宣旨,着令施公在保和殿召见。施公遵旨,即刻趋跄进去,见了圣上,自然俯伏,口呼万岁。圣上当即问了许多事情。施公便一一奏对,又将黄天霸等,以及殷赛花各人所立功劳,又复细细奏了一遍。天颜大喜,随传旨黄天霸、关小西即刻召见。也就赶速趋跄而进,不敢怠慢,俯伏金阶,山呼已毕。圣上又顾问了许多话,黄、关二位也是奏对详明。圣上龙心大悦,当即面谕,退出候旨升赏。施公等又叩头谢恩,然后下殿出朝,退到官厅,静候升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49回 施贤臣再回漕督任 黄天霸初访琥珀杯
话说施公陛见之后,当蒙圣上令他候旨。施公便带领黄天霸等,在京内公馆中居住,专候圣旨。当在京城时,自有许多亲戚故旧前来拜访,并互相筵宴等事;黄天霸等也是如此。这日元宵佳节,京城内外大放花灯,共庆升平之乐。宫内自然也是大排筵宴,庆赏元宵。这宫内所有筵宴上的器皿,自然藏诸内府。外间哪里有这等上用的宝物?即使偶然无意而得,亦断不敢公然应用,定要敬谨入贡,不然要有了罪名。这皆是古礼,臣子不敢僭用天子之物。除非是钦赐物件,遇有大事,方敢请出供奉堂中,半为尊君,半为荣宠。这日圣上因元宵佳节,又因四海升平,龙心大悦。因命内监在大内里将外国进贡来的一对琥珀夜光杯,取出来饮酒;待至筵宴既毕,内监当晚未及珍藏原处。到了次日,忽然这一对琥珀夜光杯不知去向。当下经管内监即各处寻找,哪里来的形影?内监见这琥珀夜光杯忽然失却,只吓得胆战心惊,却又不敢隐瞒,只得于圣上驾临早朝时,自己待罪奏闻,先请失察的罪名。圣上闻奏,龙颜不悦,却是仁慈为怀,当下并未问着内监的处分,便与众大臣说道:“朕上用的这一对琥珀夜光杯,原不算什么宝物,即使丢失,却于无关紧要。但宰庭之内,居然有此不顾王法的人,前来盗劫,若不严加拿缉,何以申国法以肃宫廷。尔等文武功臣,着即一体明察暗访,果为何人所盗?务要追还原物。统限三个月,将原物进呈,不得空言塞责。倘逾期未获,所有值日各官,定即革职拿问。”当下施公却也在朝,听了这道圣旨,随即出班俯伏金阶,奏道:“据臣愚见,皇上所失的宝物,绝非宫廷之内的人所盗,必有外来巨盗,将此宝物盗去。但不知昨日御膳之后,这夜光杯摆在何处?圣上可传经管内监询问明白,便知底细。”圣上道:“是。”当即传旨,即着施公将经管内监,带往刑部讯问。施公领旨。圣上退朝。施公也就散朝。当下并不先回私第,即将经管内监带往刑部,讯了一堂,方知这琉璃夜光杯是御膳后未经收入大内,即摆在内监房中,预备明早再行珍藏。施公问明,次日又奏明圣上,请旨踏勘失窃之处。奉旨着照所请。
当下施公即遵旨,由经管内监带领到失窃之处,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