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案 - 第 9 页/共 19 页

义仆说:“烦琐公案,故此无写,小人口诉。”贤臣说:“你且回去听候发落。”磕头谢恩而去。贤臣立刻差人赴唐县提到公子张琳,上堂跪倒。贤臣目视张琳,眉清目秀,举止温柔,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项带枷锁,篷头垢面,骨瘦如柴,跪在阶前。贤臣观毕,说:“张琳,把你冤枉之事,细细诉来。”张琳见问,下边叩头说:“小人含屈,不料今日得见青天。小人父亲在日定郑济之女。嗣因身父辞官不作,家业凋零,无力行聘郑家,便要毁亲。岳母母女不从,私遣家丁前来,唤小人黄昏到花园,愿助金银,小人当日偏偏无去。”贤臣说:“似此有益之事,为何不去呢?”“大人容禀,小的当时生疑,恐有不良之事。再说小的夤夜入宅,非奸即盗,是以当日未去,次日正大光明,从他大门而去。”贤臣说:“你可见他母子无有?”公子说:“夫人别无话说,言小姐责备小的去迟失约,说明心事,他的终身有靠。”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一回 问冤情公堂细审 张公子辩诉曲直   话言公子说:“大人,休想这段姻缘,小的正与岳母讲话之间,使女前来禀报,说道小姐房中自荆夫人叫小的同行,进香闺瞧看,小姐果然已死,催促小的急速回家,免得连累。   不料岳父回家,告状诬赖诳过金银生事,二次上门又讹诈,逼死小姐。送官,县主又不容分说,屈打成招认罪。这是小的实情,求大人判断。”贤臣复又问道:“你进门时,汝岳母问何言语?”公子说:“小的进门之时,岳母并无说什么,便出房去,又叫掌家婆来问小的来历,盘问多时,岳母便让至内室,小姐隔帘说了几句,方才回禀大人的言词,此外并无别话。”   贤臣闻听点头:此子相貌端庄,行止老成,他在郑宅与夫人见面,如何不询,却叫婆娘盘问?或因相貌不同,叫其女隔帘答话,料无别故,大概分其相貌,未曾赠金,竟落空回。小姐说下为何失言,内中定有缘故,莫非恶奴骗财,行事苟且,郑小姐含羞倾生?据他之言,已去两次,况且千金一命逼死,当时怎肯放他?及至乡宦回来疼女,始兴词告状,倚仗托付莫知县报仇,屈招定案。贤臣叫声:“张琳,本院问你,郑宅家人请你之时,见过此人否?”“小的并未会面,将情由说与老奴,彼时小的在表舅家中,老奴前去报信才知。”贤臣说:“报信之时,却有何人在于旁边?”公子说:“并无外人,唯有表兄闲坐。”贤臣说:“你表兄多大年纪,什么名字?”公子说:“表兄年已十八岁,名唤徐立。”贤臣点头又问:“你岳母相帮,有什么话说?”公子说:“并无别话,深怪当日未去,小的因向表兄借用衣服,他说鞋还未上,明日再去不迟。”贤臣说:“这日你表兄在家无有呢?”公子说:“表兄时常在外,一夜未回。”贤臣吩咐:“提袁公来审!”   不多时,将袁公拿到。贤臣座上微微冷笑说:“袁公,那一夜是你领进张琳去,你就无看见他的相貌么?”袁公向上磕头说:“大人在上,那夜天黑,小的认不真切。”贤臣闻听,将头点了一点,无凭无据,如何审问?况且既有欺心,岂肯善招之理?想勾多时,吩咐:“人来,快把郑家的账单取来过目!”   上写着:散碎银一百二十两,首饰十八件。贤臣瞧完,吩咐:“将张琳寄监,随发放袁公回去!”公事已完,点鼓退堂。次日挂出牌来,上写:“本院偶染风寒,一应公文病痊投递,府县一概免见。”   且说张琳的表兄徐立专学匪类,这日吃过早饭,街上闲行,树荫下一簇人围绕闹吵,不知所为何事。徐立到了跟前,闪目瞧看,一个客人身穿重孝,两匹骡子驮定绸缎,众人要买,他却不肯零卖,欲连骡子一总全发。众人心中不服,向那客人说:“你那两匹骡子还卖?赊给牌头老谢一匹,那一匹我们现钱买你的缘何不卖呢?”那客人说:“在下有个缘故,先父归西,两三日就要料理,哪有工夫零卖,情愿让个加一都卖了,好去治事。”   徐立闻听,心中打算:奈何我如今不敢行茶过礼,表弟官司尚未完结,银子虽然藏定,昼夜悬心,何不拿作资本,买个便宜,赚点渔利?如今客人着急要卖,等钱使用,必让加三,我要买下,又可心静,岂不是好?贼人安定,望客人开言说:“客官既然急卖,须多让几两,咱要成交,是现兑银子。”客人闻听,便将绸缎算明,共值银二百两,让个加一,还值一百八十两。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二回 施巧计徐立遭擒 万恶贼惧刑实诉   话说徐立见客人将账算明,开言便说:“你若让个加三,便买一半。”客人说:“一来也无这许多让头,二来也不卖一半。”徐立说:“我也无这些银子。”客人说:“瞧这村中也无有个上样的财主,哪里有人买得起这些?”   徐立心中不服,说:“客官太也小看人了,你若让加三,我便全买。”客人说:“我赌气让你个加一五,何如?”让到加二,讲定共值银一百六十两,徐立点头就叫:“客人把绸缎搬到家中!”恶贼内心辗转:现有纹银一百二十两,还少银四十两,首饰拿典当,又恐走了风声,何不与他兑算,占些便宜?   恶贼主意拿定,眼望客人,带笑向耳边说明,客人应允。   徐立欢喜进房,将银子首饰拿来。客人过目,客人见了银子,首饰十八件,便叫徐立看看绸缎,推说:“我去叫伙计来看。”急出庄村而去。客人是谁?就是抚院大人,暗来私访,见了首饰金银,真赃出现,立刻回到保定府,出票差人来至村中,将徐立上锁。恶贼心下吃惊,不知是何缘故,跟到保定府。   贤臣立刻升堂,吩咐青衣带徐立上堂听审。喊堂三遍:“提犯!”唬的恶贼冒魂,又听惊堂响亮,贤臣动怒,手指恶徒:“为害表弟,冒名顶替,诳骗金银,郑如兰自尽,因你丧命,败坏人伦,若非本院亲访,清浊不分,冤枉好人,快诉真情!   恶贼跪在堂前,抬头看见抚院竟与那卖绸缎客人一样,又细观瞧,果然不错。   贼人胆裂魂飞,不敢抵赖,下面磕头说:“小人该死!”贤臣说:“快将你那买绸缎的金银首饰献上来罢!”恶贼惧刑,一一实招。贤臣差人到恶徒家中起赃,以结公案。去后,贤臣手指徐立大骂:“凶徒!你如何假冒张琳欺瞒弟妇,诳骗金银,决不该玷辱名门,有伤伦礼,莫非你与张琳素有仇恨?”徐立闻听,口尊:“大人,小的与表弟无仇,姑丈在日害过小的。”   贤臣说:“汝姑丈张忠显已经死去多年,为何说他害你呢?”   徐立说:“青天在上,姑丈在日,原本好心,反成恶意。当日与小的定了一门亲事本处奚乡宦之女,名叫羞花,今年十八岁,人才出众,相貌惊人,兼之书画琴棋,无般不会,各乡宦人家都想谋娶。奚氏之父母贫寒,现随他叔叔度日,母亲又不与小的急急完婚,皆因姑丈之过。小的想姑丈在日,偏心疼儿,替表弟定下有钱岳丈,表弟却无钱完娶,不能行聘。他岳丈有钱暗助,所以怀恨,得了前次赠银这个消息,假冒表弟诳银,到手好完婚聘娶。小姐留住一宵,是她自己不是,与小的无干,本是自己含羞寻死,何尝是小的逼煞?所诳财礼分毫无动,大人先时私访,亦都看过,一点不错。”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三回 于大人公堂为媒 方从益攀高图贵   话说徐立说:“今日在公堂情愿全交,求青天开恩饶命。”贤臣听罢大怒,骂声:“贼囚,还敢求生?汝姑丈给你定亲,原为你好,不念恩情,反起祸端,诳金银,害表弟,污辱名门,罪当乱刃诛之!”吩咐青衣:“先拉将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一齐答应,按倒,打得凶徒满地乱滚。贤臣叫张琳:“听我吩咐,徐立是你父在日,曾与奚门给定亲,你可知道么?”张琳说:“小人全知,还有众乡绅图谋,作诗一首。”贤臣说:“你可记得?”公子说:“小人记得。”贤臣说:“你写出与本院过目。”公子当堂提笔,写出那四句诗词。贤臣接过观瞧,上写诗曰:“薄命红颜实可伤,仙姿不幸配村郎。冰人当恨张知县,强把明珠土内藏。”贤臣一见诗词,就知奚氏羞花是个才貌双全之女,心下辗转多时,主意拿定,立刻差传奚氏并他叔叔奚让到衙问话。差人领票如飞,把奚让传到。贤臣吩咐:“带上堂来!”贤臣举目观瞧:羞花生的出众,怪不得各家想要联姻。   常言说,淑女应嫁才子。今配徐贼,太觉不堪!贤臣坐上叫声:“奚让,汝侄婿行事亏心,逼死人命,应该抵偿,必是另选高门。哪有表兄欺心害表弟之理,以至威逼小姐身死。张琳无妻,本院为媒,羞花可补凤鸾,正是才郎淑女,你可依从否?”奚让闻听欢喜,连忙进礼磕头,口尊:“大人在上容禀,身兄在日,原欲羞花匹配张琳,谁知张琳已定亲事。张县令为媒,说与徐立,不料此子匪类多端,悔之不及。如今又有这番变故,蒙大人天恩,复将羞花匹配张琳,小的感恩不尽!”贤臣闻听甚喜,便向公子要出玛瑙簪为定,令奚让带羞花回家听候,择吉完娶。且说恶贼见贤臣将羞花判与张琳为配,气得如痴似醉,后悔不来。贤臣吩咐:“把张琳当堂释放。这份长枷刑具,给徐立带上。”往下吩咐:“张琳,此事与你无干,乃系莫知县断事不明之过,休怨你岳丈郑济诬告,你若不泄机,如何有此祸事?今玛瑙定亲,可择吉完娶,官给赏银十两,以为读书之费,从此须当勉力攻书,以图上进。”公子苦苦推辞说:“小人与奚氏有叔嫂之名,怎敢乱伦为配?求大人开恩,免此婚姻。”贤臣说:“恶贼欺辱弟妇,礼当以奚氏补偿,恶贼秋后处决。奚氏无靠,配汝为妻,正合天理人心,不必推辞。去罢!”公子无奈,谢恩叩拜,同时开释义仆张勤,心中快乐而去。贤臣吩咐:“徐立收监,秋后处决,莫知县才力不及,休官罢职,恶贼所诳金银首饰,令袁公领去,物归本主。”袁公到家,郑济便问老家人审断情由,说了一遍,又言:“奚家好个女子,美貌无比,配与姑爷。”郑济闻听,望顾氏说道:“如今如兰虽死,有徐氏抵偿;张公子失妻,有羞花抵补,都算公道。我想奚家最穷,不如认羞花为义女,招赘张琳来家作女婿,几下里均有照应,岂不是好?”顾氏甚喜,令人去请奚让来郑乡宦家中,彼此商量。奚让闻听,欢喜之至,随即择选吉日,接羞花小姐,拜认义父义母,又择吉期将张公子招赘过门。公子重赏义仆张勤,享福养老。张公子感念贤臣,朝夕焚香报答恩德。后来张公子成名,双生贵子,真乃夫和妻顺。   且说保定府城中有一家暴发户,姓方,名叫从益,外号“扯燥”,祖父原是庄农之汉,运至时来,偶然发财,放账滚折,渐渐称为财主。妻子生个女儿,起名绛霞,生得倒也聪明,敏慧美貌端庄。方从益外面甚有些交接,府县衙门亦颇有休面,性情奸狡刻薄,倚财仗势,欺压良民,爱富嫌贫。不行好事,干过许多过恶之事。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四回 方从益霸占良田 恶玄门见财起意   话言方从益倚仗赀财,结交乡宦,狐假虎威,欺心霸道,无所不至。有一个崔秀才,家业贫寒,典地与方家,银价二百两,三年无人回赎,任其倒卖。已逾三年之后,崔家商议,要卖与方家,再找银二百两。崔生烦亲朋说合,才许找银四十两。   崔秀才一气,竟将此地烦人说合,转卖与新进秀才贺素华。及至贺家赎地,方家哪肯依从?打听明白,贺家虽是乡宦之后,家业不足千金,又是新进秀士,故方不放眼内,竟霸占崔家地土,告官争闹已有二三年。方姓钱大,将地霸住,贺素华白花百金,银地两空,还有亲朋说合,读书之人,只得弄钱。大比之年,贺秀才中举成名,次年会试及第,又中进士。贺素华欢喜。方扯燥闻知,唬得魂飞,茶饭懒餐,想前思后,不该霸道。   如今他是翰林院,身趋凤阁,倘若想起旧怨,贺素华怎肯容情?   要和同年说知,我的家财立刻消倾。急中生计,想起贺家有个儿子,戚秀才的哥哥戚克新受业,就有心将女儿与他结亲,又恐有了亲事,兼怕贺家不允,托人打听虚实。贺家儿子庆云未有亲事,方扯燥闻听喜悦,备重礼烦戚先生中间说合,戚贡生受了礼物,到贺家作媒,进士在京候选,一应家务是伊妻黄氏照管。夫人打听方家丰富,却不是书香人家,因碍着先生,只得应允,到他家相看,女年十四岁,名叫绛霞,生得端方。黄氏喜爱,选上吉日良辰,行过聘礼:金如意一对,金戒指一副,金簪一对,金镯一对。方扯燥为选名门,并不争论。黄夫人写书到京告诉进士。贺素华见是方家,倒也罢了。   且说一个耍狗熊的闲汉,名叫杨束,养一个小狗熊,教他诸般顽耍,精心用意恩养。这日,杨束在保定府城中耍了一日,赚有三吊多钱,心不乐,右手拉定狗熊,左肩扛着宝钞,遇有酒铺,喝上几盅。出城走到黄昏时候,至黄花铺后边,酒就涌将上来,头重脚轻,躺在地上睡着,三吊铜钱扔开。狗熊最通人性,把拴它锁子抖了一抖,绕在身边青草丛中歇息,等候主人一同回家。且说一个道士通真胡行,不干好事,虽是玄门,专以耍钱吃酒,每日念经,赚来银钱都花费了,恨天怨地后悔。   这日到清虚观,米面柴油俱无,且吃黄瓜充饥,又说:“何不偷些物件,典当钱文,到明日另想奇方?先在庙后白老道养的报晓鸡,何不瞅空偷用一只?更深杀之,打酒关门吃乐。明日进城,弄些钱返本。”恶贼想到开怀之处,迈步如梭。刚然来到黄花铺,忽听脚下“哗拉”,止住脚步,原是杨束所扔之钱。   月色当空,贼人瞧得明白,走到跟前又看:是三吊宝钞!还有一个醉汉躺在尘埃打呼。通真细看,认得是杨束,说:“妙呀,我今路遇邪财,何不悄悄偷去买酒肉吃喝,剩些钱钞好作本捞梢,岂不是好?”想罢,伸手拾钱,揣在怀内,不提防杨束酒醒,睁眼见有一个道士偷钱,狗熊不知在哪里去了,由不得动气大骂说:“通真,焉敢偷我钱钞,还不放下!”道士心急,伸手打怀中掏出一扇铜钹,望杨束打去,只听响亮,正中杨束的头上,霎时丧命。道士得钱喜悦,迈步前行,走了半箭之遥,惊醒狗熊。瞧见主人已死,身旁之钱业经偷去,义兽飞奔,顺着背道,朝前追赶。通真正然走路,忽听背后吼叫之声,贼人心下吃惊:一定是杨束的狗熊通灵,赶我来了!转眼之工已到。   道士害怕,无奈,扭转身形,望狗熊使劲就是一钹,竟无打着。   恶道一翻身钻入高梁地内,绕几个弯子,霎时无影响。义畜虽然月色当空,瞧不真切。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五回 恶道士因财害命 于大人巧定牢笼   话说道士通真钻入地内,义兽虽把恶道士在月下瞧明,不料凑巧的高梁地被他逃走。这狗熊守定主人,哭了半夜。天亮远远有人喝道而来。狗熊虽是畜类,心内通灵,跪到大轿跟前,抓住轿杆。众青衣俱各着忙,一齐赶打。那狗熊死也不松,连声怪叫。轿内的官员却是抚院于大人拜客,一见狗熊抓轿,打也不开,贤臣说:“住轿,本院问话!”说:“狗熊,有什冤枉,轿前拱扑,本院替你断审。”跟去看验,狗熊性灵非凡,前扑连拱三拱,翻身跳过轿旁,一是魂付熊体,一是义畜知恩报主。   贤臣下叫:“何能、谢正,跟随此畜前去!”二人答应,跟定狗熊来到黄花铺后,瞧见死尸。绕到前边,跪倒回话:“禀大人,铺后有一个死尸,相离有半箭之路,还有一扇铜钹扔在地下。”贤臣听说,想勾多时,吩咐把轿抬到后边,亲瞧死尸,是个闲汉模样。贤臣说:“此熊一定是此人畜养,脑后竟象铜钹所伤。”贤臣就问:“这是你主么?”那熊点了点头。又问:“害你主人的仇人家下可认得么?”那熊把头又摇了一遥贤臣说:“那仇人你可认得么?”那熊又将头点了一点。贤臣吩咐:“人来,掩埋尸首。”令人把扇铜钹取到,贤臣观瞧铜钹,里面写着红字“清虚观”三字,心下明白,定是道人作恶!本院有心硬拿,怕的是清浊难分,牵连良善。想勾多时,往下吩咐:“将狗熊暗暗带进衙门,不可令人知道。”青衣领差而去。   贤臣大轿抬起,拜客。   且说恶道士通真自从害了杨束,偷去三吊钱文,失了铜钹一扇,东荡西游,半月有余。这日街上闲行,听得纷纷言讲,都说巡抚衙门内一尊泥塑天尊圣手会动,但凡道士有缘看见泥像的手一指,定是素有根基,将来成仙。抚院大人有令,若有玄门看见天尊的手动,大人施银五十两,以为焚修之费,你我明日何不去瞧看?或是真假。道士通真闻信,甚喜,说:“明日我何不也到衙内观个热闹?倘然祖师慈悲,动一动圣手,白得银五十两,岂不作好几日的赌本?”这贼思想,回到庙中,次日天明,急走赶到衙门之外,等了一会,保定府的大小道士齐集一处,都要看天尊,倘然手动,好白得银子。衙前牌上写道:“今有天尊显圣,托梦与本院,保定府城中有根基道人,单看圣手一指,将来就是得道的神仙。如遇其人,本院施白银五十两以为焚修之助。”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六回 恶玄门中计遭擒 对铜钹狗熊见证   且言众道士等候,好瞧圣像。单说贤臣吩咐门子求真一旁伺候,说:“把狗熊拉来。”门子答应,顷刻牵到后堂。畜类双膝跪倒,不住的拱扑磕头。贤臣观看,心中不忍,说:“狗熊,害你主人的仇家你认个明白,不可冤屈良善。你若心中明白,点头三点。”那畜闻听,将头点了点。贤臣甚喜,叫声门子:“将此熊拉在手内,大堂之下,如此而行,不可有误。”“小人知道!”门子带定狗熊,吩咐开门,把一尊泥塑神像请在当堂供上,用锦袱盖定,不过是哄人,假设香烛纸马,府门开放。   那些玄门一齐往里行走,参佛一般,一个万恶的通真也挤在大堂以下。座上贤臣开言讲话说:“众道,听本院吩咐,前夜安眠,房内响亮,天尊下界,望本院含笑说道:‘此处有神仙,衙内塑我之像供奉,传唤玄门,大家挨看,祖师暗里显灵,若有根基重的,天尊圣手能指神仙。’本院无可为助,五十两白银以助焚修。此刻天已寅时,圣像专等辰时指仙。”贤臣恐众道士等得心烦散去,用话稳祝且说门子求真奉贤臣密计,坐班房将狗熊拴在房内,预备香茶,等侯人散,留住吃茶,不觉辰时,众道士挨次上堂看圣像。轮到通真,此时把前事忘了,瞧圣像供在当堂,迈步近前,掀起包袱,看勾多时,不见动手,后面道士催逼,恶贼这才放下,心中妄想,半点全无,迈步退下公堂,出角门来至班房之外。求真让进吃茶,恶贼正然口渴,走进班房,先散出来三两个,在那里吃茶闲坐。通真也坐在椅上,等候吃茶。狗熊一声怪叫,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恶狠狠两爪高扬,扑了通真而来。贼人一见,往外飞跑。门子一声喊叫:“当差众伙计,快锁凶徒!”青衣答应,动手锁拿,推拥上堂,滴水前下跪。贤臣说:“众玄门,不用心惊,本院捉拿此贼有个缘故。   说瞧天尊动手,你们想,亘古以来,有泥神会动之理?”说罢,吆喝带上恶道听审。青衣答应,带上下跪,唬得浑身打战,口叫:“青天,拿小人所为何事?”贤臣听毕,大怒,骂声:“胆大凶徒,还敢赌讹?黄花铺外,钹打杨束丧命,人死无对,谁晓狗熊义气鸣冤,拦轿告状,差人跟去验明,钹上现有朱红写的‘清虚观’。今巧用计策拿你,狗熊为证,快把杀人情由诉来!倘若不招,六问三推,严刑拷问!”道士开言,只得从头至尾实招,贤臣说:“可恨,你这恶贼,心似毒蝎,因财致命。   本院问你,那扇铜钹现在何处?”通真说:“现在庙内。”贤臣吩咐:“人来,快把通真的那扇铜钹取来!”青衣不多时拿至,贤臣闪目观瞧,钹内也有“清虚观”字样。看毕生嗔:“将通真拉下,重打四十,问成杖后斩罪,实时收监。”狗熊令人送在城东普济寺内,交与当家僧人,每月领官钱粮喂养。贤臣公毕,点鼓退堂,众玄门散出衙门。   且说方从益自从与贺家作了儿女亲家,方家势利心肠,十分欢喜,四时八节常送礼物,黄氏夫人也有回盘。不料贺素华京内为官,一病而亡。方从益闻知,好生后悔。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七回 势利翁爱富嫌贫 晋安人良言解劝   且说方从益悔在心中,婚姻大事,也难启齿。贺家搬丧,殡葬花有数百金,家业凋零,还可度日,不幸又遭一把天火,一贫如洗,奴仆散荆母子二人,公子贺庆云年交十六岁,家贫难以攻书,亏有几门亲戚常来帮助。又过二年,公子年交十八岁。这日,正然闲立街门,一群牲口打门前所过,内有一个骑骡之人,身穿重孝,相貌富足,贺公子只顾观瞧,不提防就是那势利的扯燥。抬头瞧见公子,帽破衣残,犹如乞丐。心下不悦,把头一低,催骡而去。公子这才认出是他岳丈,十分羞愧,欲要回转。走过一个老者,此人姓徐,名叫咸宁,为人义气,一见低头,就知他愧见岳丈,又见方从益佯装不睬,骑骡过去,老头儿动了不平之气,口尊:“公子,因你岳丈相轻,含羞心烦,不必发呆,先贫后富。尽有财主,先富后贫,亦复不少。既已当日定亲,木经成舟,难以后悔,须要耐时,守分攻书,我帮你几串钱,硬自行茶过礼,不怕他不看顾与你。方令亲若果爱富嫌贫,就写词状,告到当官,这新来的于抚院断事如见。大人若要究情审问,哪怕他仗势?巨富乡绅,谁人敢惹,正是官清民安。公子不必忧愁,听我奉劝,我必然帮你成亲。”贺庆云长叹,口呼:“老丈,多蒙金石之语,但只这段姻缘,家母说来,也是方家强求而作,现有旧日先生为媒,哪怕他嫌贫爱富?不愁别的,一来家寒难娶,二来这穷苦,自觉羞愧。”徐老者说:“公子,此话差了,他家赶着你家作亲,谁人不晓?令尊死在京中,家下又遭天火,也是天意,该当勉强不来的事,哪里有人笑话?公子不必愁闷,还是同老太太商量要紧。小老儿系在紧邻,一定极力相帮。”公子点头说:“多承指教,家母若替小侄完婚,必然奉求相助,仰仗你老人家成全此事。”徐咸宁说:“出尔反尔,岂是人类?”说罢执手,各自回家。   且说方从益那日从骡子上看见公子衣履不齐,加上几鞭,一辔头来到家中,坐在书房低头纳闷,辗转暗说:“贺公子穷得如此光景,亲友闻知,笑我无能,玷辱你贺家祖宗犹可,为何损我方家素日之名?仗着银钱去退婚姻,若要不依,定叫穷酸丧命。”正是奸贼胡想,安人晋氏走进,便问:“员外拜客回来,因何不乐?”方扯燥见问,把手一拍说:“安人,罢了!”   就将拜客路遇贺庆云之事说了一遍:“我女儿嫁到他家,成何体面?”安人闻言相劝,方从益低头不语。安人回后歇息。方扯燥心生一计,若要退亲,除非原先的媒人戚贡生去说方妥。   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八回 想退亲邀请贡士 酒席上试探冰人   且言方从益又想,戚贡生乃系贺庆云之师,焉有为我之理?   贺家母子倒放不在心上,唯独戚贡生难惹。他乃见财忘义之人,只需多费几两银子,怕不出力?何不差人请来,缓缓试探口气,若有几分成手,就送银子;若是不顺,两生别方。“安童呢,快去请教书戚老相公吃酒!”安童答应前去,方扯燥等候放学之后来临。红日西坠,整顿酒席,授业先生摇摆而至。方从益一见戚克新,满脸含笑,打躬让至客堂,分宾主坐定。安童献茶毕,戚克新便言:“多蒙员外相召,不知有何见教?”方扯燥心事虽急,一时难以出口,随机答道:“久闻先生洪才,总因出门,未得领教,今备水酒,奉请老先生台驾闲谈。”戚贡生深打一躬:“多谢盛情,愚下才疏学浅,何以克当?”   说话之间,安童摆上酒席,谦让坐下。饮酒多会,方从益复又斟满,敬了数杯,这才开言讲话,口尊:“老先生,弟今不为别事,皆因小女执柯已经五载,两家儿女俱已长成,也该完娶,小弟专候,而贺宅全无音信,请教老先生有何高见?”   戚贡生原不是正人,专扛顺风旗儿,听见从益之言,长吁口尊:“员外令爱婚姻之事,只因小弟多管,耽误良缘。”方扯燥闻言,假作吃惊,说:“先生何出此言?”戚贡生说:“当日小徒令尊在时,家业倒还丰富,不幸进士京中丧命,又被天火,可叹衣食之类,甚是艰窘,真是一贫如洗,定难上进。当年错误红丝,昔日若不放定,早选富贵儿男。如今贺家无力迎娶。”   方扯燥又假意长叹,口尊:“先生,如此言来,贺宅一时不能完婚,莫非耽误小女终身?求先生替小弟想一条两全之计,感之不荆”戚贡生说:“他家日用尚且不足,小弟总催,也是无益。”方扯燥闻听,说:“小弟倒有一计,未知是否?现今贺宅家业寒苦,不如从此一割两断,早为开交,免得月下老为难。   先生若能退礼,小弟自当重谢!“贡生暗说:“老方竟有爱富嫌贫之意,将来定要磨牙,何不试他一试,然后见事行事,再作道理。”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