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案 - 第 10 页/共 19 页
第五十九回 戚克新贪财忘义 徐咸宁向热不服
且说戚贡生打算已定,说:“莫非别外有主意?小弟要费些唇舌。”方扯燥闻戚贡生之言有些活动,拿出白银五十两,光华夺目。戚贡生一见,打动心怀,满脸堆欢:“多承高情,原就不该,员外既有心事,大家商议,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之报,不劳员外费心。”固辞不受,却伸手接过,揣在怀内。
方扯燥连说:“轻慢,求先生妙计玉成。”戚贡生说:“员外,小弟有一条计策,就不好向员外言讲,若依愚见,倒有几分成手。”扯燥说:“先生有何妙计?请言,小弟必然遵令。”戚贡生说:“愚下拙见,今日竟到贺宅说令爱暴病而亡。他知令爱病故,一定将聘礼送还,那时把令爱另选名门。他家不来便罢,若是追根问底,就说员外有位二姑娘,今日出嫁,难道不许聘嫁?量他母子也猜不透此事。小弟说明,望员外思忖。”扯燥闻听此言,甚喜,说:“多蒙先生高明,小弟深感盛情,就劳台驾办妥此事,小弟自有重谢,勿敢忘德。”说罢,到后边取出四色定礼交戚克新,辞别竟扑贺宅而去。
到了贺家,把前言说了一番。公子闻言,心中暗想:怪不得昨日方从益这老头子见我,竟自面前公然而过,果然今日出想此法。他家女儿既已病故,岂有不报之理?今日戚先生前来,其中定然有诈!且报与母亲,再作道理。回后禀明老太太,闻听疑心:此事有假!说:“请进,先生面讲情由。”黄氏夫人只是不信,戚贡生着急,高声分辩,惊动隔壁。徐老者正在家中,隔墙听见,仗义心肠甚是不忿,忙到贺家。公子正为婚事作难,见徐老者前来,不由心喜,口呼:“老丈请进寒门,替评上一评。”就将方家着戚先生前来退定,言小姐病故之事说了一遍。
老者便问:“戚先生,方、贺两家姻缘之事,原是先生的月老,贺宅才放定礼,两姓成就姻事,小老儿不知。只讲现在,贺小姐既然病故,生是贺家人,死亦贺家鬼,为何小姐得病之时,方宅并不通知,是何缘故?还怨夫人动气。先生乃是明礼之人,读书君子,也要详参,你还来退定,心中不无有诈,真假唯独先生知道。”戚贡生闻听,急得长吁说:“徐老丈知其一不知其二,错怪人家,屈死小弟。”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回 徐老者羞辱媒人 贺庆云公堂诉冤
话言戚贡生口呼:“老丈,非方家不来报信,怕贵府知道,姻缘之亲,不同泛常,是我疼爱徒弟,怜惜其苦,叫他不必通知,讵料次日绝气。方宅因是小口,又不便报丧。你母子省得花钱,该感其情,何得怪先生不公?老徐,你也最明礼义,评评曲直,我是向热之心,付与流水。”徐老者微微冷笑,开言望戚贡生说道:“据你所说,还要公子感情。依小老儿看来,你们竟是串通一气。我更不会巧辩论,我老徐也讲不出道理。”
公子闻听,也就动气说:“我们散罢,明日告到当官,见了抚院大人,那时再去细细分礼。”戚贡生眼望贺公子与徐老者二人,站起说:“好事!贺家母子定是你窝调,你仗着于抚院。
戚克新理直气壮,方员外情真事实,哪怕去告我,在堂上等你。”
说罢站起,转身就走。贺公子只为先生欺人,也就不送,臊的贡生难受,所谓苦刀难入鞘中。虽然走路,暗想:贺庆云看我着急答话,这如今说满,无了退步,他们兴词要见抚台,于大人为官清廉,不顺人情,不爱民财,我作事尽虚,区区怎也到堂?指望欺负孤寡,谁料反害自身?不觉来到方家,见了扯燥,前言说完。方从益理短情虚,也觉害怕,说:“贺庆云那畜牲,仗着有人主谋,方要告状,到官见了大人之面,咱定要出丑,如何是好?”戚贡生口尊:“员外,事到其间,也无别策,保定府城中惟侍讲崔英他的官大,又系于抚院同年,何不备一分厚礼,前去求烦?且是往日受员外礼物颇多,一定肯去!于公虽是清官,为别人未必肯伤体面。”扯燥闻听,说:“有理!”
连忙预备金银厚礼,令人抬定,亲到崔府面见侍讲。崔英受了金银,满口应允。方扯燥告辞回家。
且说庆云与母亲商议停当,就烦徐老者同到衙门写状,告到于大人案下。接状瞧完,腹中暗转:“我想戚克新身系贡生,岂不知伦礼纲常?既与徒弟为媒,焉有偏向方家之理?若推此情,方家之女定然得病而死;若论方家,既是富户,其女有了婆家,岂有身亡,暗暗抬出掩埋之理?分明是虚词假话!况且既是真情,何须求崔侍讲前来讲说分上?本院若是拘审,如何就肯实招?既曾定计,自然另有腾挪,暗暗嘱咐家人设一口假棺,难道本院还去劈开验看?媒人又是他师傅,又是个贡生,无凭难以突然加刑审问,想来不可急促,必须如此方妥。”贤臣主意已定,差人押公子庆云,提戚克新听审。找了一天,未见其面,谁知躲在方家商议主意。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一回 诳小人巧配婚姻 戴家出乡民觅舅
且说方扯燥暗暗求侍讲崔英前去面见于公说情,刚到黄昏,方从益又到崔英探信。崔老爷将扯燥让在房中,献茶已毕,方从益便问:“喜信如何?”崔英说:“大人已经允了,将来贺庆云这官司还要照顾。”方从益告辞回家,见戚贡生说了一遍,两人欢喜。戚克新方要回家,家人来报:“今于大人差门子求真到门,有事商议。”方从益闻听,急走把门子迎至书房,献茶已毕,开言口尊:“员外,我奉大人所差,一事来商:大人的内侄现今无有亲事,今日闻听侍讲崔老爷所言,府上有二位姐,大小姐身亡,二小姐现在待聘,大人差我前来提亲,欲将二小姐说与大人的内侄,不知员外允否?”方扯燥闻听抚院与他提亲,甚喜,口尊:“上差,既蒙大人不弃,寒微小女与大人的内侄作亲,小民求之不得,有什不愿?”门子说:“既然员外允下,还有一相烦,大人的内侄现今十分穷苦,大人叫我向员外说,连行聘之礼,也是无有,向员外借银一千两,以为行茶之费。有呢,立刻打点行聘;若是无有,这婚姻也不用提了。”方从益一闻抚院与他提亲,只愿结姻,哪还疼一千两银子?回答说:“是有。”求真门子把事讲完,也就回衙。
次日,贤臣把贺庆云、戚克新提到,当堂审了,一堂巧辩,当堂贤臣竟都全信,反将贺庆云、徐咸宁处分一顿,说他要告师尊,本当重处,姑念年幼无知,实因方家报迟,兼有嫌贫之论,免其重责,撵出衙门。贤臣判毕,退堂。众军民尽都拘怨,齐说贤臣往日一清如水,不爱民财,今日如何受贿贪赃,竟图方扯燥的家财,与他提亲,屈断贺庆云之事?言讲纷纷。贤臣只推不知,总不究问。贺夫人与公子十分怨恨贤臣,连徐咸宁也不住的抱怨,无奈收回定礼。贤臣这里也就行茶过礼。不觉吉期将临,贤臣令人料理,人夫彩轿鼓乐笙箫,方绛霞小姐迎娶到衙门之内,将新人搀出轿来,贤臣就叫从人自后面请出一位公子,众人瞧看,却原来就是贺庆云!堂上挂着粉牌,上写的为悔婚一案,上写:“本院为官冰似心,说情明显有私恩,全情全义红丝续,今判新人归故人。”贤臣立刻升堂,方从益、戚克新、徐咸宁一应干连传至。贤臣说:“方从益留神,听本院吩咐,悔婚一节,你不过嫌贺家贫困,本院借你银子千两助他,若是贺家门户不当,彼时焉能成其姻亲?他本世宦之家儿男,也配的过暴发户之女,且本院又借给这个名头与贺庆云完婚。方从益,不算难为与你,汝女婿已有家园,你有偌大家财,再帮助与他,定然愤志攻书。方从益,你将来还是贵人的岳翁,那时候你还要感激本院恩情。若不看侍讲崔老爷之面,一定要将戚克新革退衣巾,重责尔等,以正国法!令你回去说与崔府相,这等人情以后不必说他。”方众益、戚克新二人又是害怕,又是含羞,哪里还敢多话?惟磕响头而已。贺庆云母子叩拜贤臣,喜极热心街邻徐咸宁。贤臣将方家陪送妆奁并一千银子,连他夫妻二人、黄氏夫人送归贺宅完婚,夫人带着公子小姐,鼓乐笙箫,回家婚配,亲戚朋友贺客满门。夫人公子深感其德,早晚焚香,答报贤公之恩。那些老少军民这才知贤臣并非贪财。
方从益哄信绛霞小姐,当堂公断,巧计完婚。扯燥、戚克新无言可对,下堂而去。
且言新城偏南有一座村庄,名叫王家村,住着一个乡民,姓李,排行为三,名唤进禄,为人忠厚勤谨。祖上原有些产业,后来渐渐凋零。老母年已七旬,妻子贤慧。虽然家道贫寒,却甚和美,母子三人正在房中所坐,李进禄之母陈氏望李三说话:“我儿,如今世道敬富欺贫,不知咱家几时运来时转?”李进禄口尊:“母亲,自古富贵穷通,皆由天定,为人在世,岂有生成的造化?若要妄想强求,神明不佑。”母子正然闲话,听得门外“吧吧”,有人击户。李进禄迈步出房,开放街门瞧了瞧,是个过路行客。李三陪笑说:“客官,到此呼唤,不知有何吩咐?”那人说:“在下是济南府来的,令母舅陈爷烦我带一封书到此。”说毕,打怀中掏出,递给李三,执了执手,往西而去。李进禄手拿书信,迈步进房,望陈氏开言,尊声:“母亲,今有舅舅烦人捎到书信。”陈氏闻听兄弟字至,欢喜之至,说:“进禄我儿,你舅舅自从往山东贩布,有五六年,音信未通,你可拆开,念与老身一听。”进禄连忙拆读,上写:“弟陈宸拜上:贤姐安好!弟离家五载有余,买卖稍可餬口,惟觉年老无子,不料弟妇忽然病死,可怜孤苦零丁,并无倚靠。
年残老景,想念亲戚。耳闻外甥成人,现在家内庄农。姐姐快叫进禄整顿行李赴山东,同我布店照应买卖,强如种地。久后弟若辞世,收拾财物回家。谨字奉闻。”李进禄念完书字,陈安人闻听,不由满心欢喜。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二回 李进禄济南投亲 斩曹操清官执法
话说陈氏安人知兄弟发财,甚喜,令儿子山东投亲。李三口尊:“母亲,为儿前去虽好,路费全无,如何打算?”陈氏低头思想,进禄妻子刘氏开言说:“婆母,若无路费,这有何难?昨日儿妇的父亲在集上卖了几石粮食,家中现有银子,何不叫你儿子前去借贷,等山东得意回来,如数交还,有何不好?”
陈氏闻言:“媳妇讲得有理。”李三答应,就去南庄找寻岳父屠户刘成借贷。到了他家,与刘成相见,就把舅舅捎书叫到山东的话说了。刘成闻听,当时应承,取出纹银十两交与进禄。接过揣在怀内,告辞回到家中,治办行囊,别过母亲妻子,出门竟往山东找寻母舅。来到济南府鼓楼之前布店以内,甥舅相逢欢喜,从今诸事留神,把买卖尽都学会,出入经营十分茂盛。
不料,他舅年残,一病倾生。李三送入土,丧事已毕,心中想念老母,随即收本回家,除发送之费,剩银五百两,带在腰内,买牲口离山东,竟扑雄县。
且说贤臣这日审完案件,退堂回至书房,不觉困倦,伏桌而寝。忽听房外风声,瞧见一个犯罪之人,走至房内,项带长枷,身缠铁锁,赤脚蓬头,十分狼狈,来到贤臣面前跪倒。一见心内惊疑,开言便问:“下跪之人是谁?”鬼犯叩头说:“大人在上请听,鬼犯生前官为汉相,名叫曹操,心亏要霸龙墩之墓,越礼胡为,后来辞世,阎罗动怒,说鬼犯罪犯千条,游遍地狱,无处诉苦!现罚人间变为畜类,千秋受那刀锤,今朝又该受苦,求青天慈念垂恩,搭救脱难,再不敢违天而行。”鬼犯流泪进礼。贤臣怒骂:“奸曹,真该万死!想当年,你任意胡为,徐田射鹿,欺辱主君汉献帝,惧怕运微国倾,忠臣义士俱遭你害,逼死皇后,倚强压弱,名为公相,暗是国贼!”鬼魂心怯,旋风乱滚,悲切出房。贤臣梦中惊醒,瞧房内无人,天交午错,暗自沉吟,说:“奇怪,本院睡梦之中,明明是汉室奸曹前来哀告本院救他,我想已来年代久远,为奸恶贼到此托梦是何缘故?”贤臣总难猜解。又要判一件民情,吩咐:“开门,伺候升堂!”刚然坐定,公堂之下竟有猪声。贤臣低头一看,果是一只黑猪:“人来,将黑猪赶出公案!”那黑猪跪在当堂,状似人形,贤臣吃惊,叫青衣快去验看黑猪有甚形迹。
那名衙役答应,来到黑猪跟前,留神观看,瞧勾多时,口称奇怪,跪倒:“禀大人在上,小人验看黑猪,身边明明有字,像是‘曹操’二字,分毫不错。”贤臣闻听,心中醒悟:怪不得方才鬼诉求情,竟有这等异事?曹操乃汉世之人,到如今还变黑猪,果然天理昭彰,分毫不爽。贤臣想罢,吩咐:“人来,快传屠户伺候!”青衣迈步出门去传,可巧就遇着那户系城外之人,即是山东投亲李进禄的岳丈。这日到此有事,听大人传唤,来到衙内,当堂下跪。贤臣开言就说:“此猪既有‘曹操’二字,定是恶贼托生,理当正法,以警愚人,如有失主找寻,官给价银二两。”说罢,吩咐:“快把黑猪拿下去街前杀死警众。”说着,亲写告条,晓谕百姓。屠户刘成不敢怠慢,便把黑猪拿到街前,一名青衣手持告条宣示,刘屠户动手杀猪,众军民无不称奇,唾骂曹操,美扬贤臣。事毕退堂,刘屠户回家,往雄县行走。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三回 逢岳丈进禄探亲 见白银刘成定计
话说进禄归家心胜,不辞风霜,饥餐渴饮,早走晚宿,一路戴月披星,不住的催驴,这日就来到雄县。才要进城,迎面来了一人,好像岳丈模样,相离切近,李三慌忙下驴,紧行几点,控背躬身,口尊:“岳丈,小婿有礼。”刘成见女婿说:“姑爷出外多时,我父子在家,刻刻想念,今日上保定找人,被抚院大人传去杀猪,交差回转,不期路遇姑爷,真乃大喜。
天气尚早,离家不远,姑爷何不先到家中瞧瞧岳母,歇息片时,然后回家也不为晚。”说罢,拉着牲口来到南庄,至家,与丈母妻舅见礼,归坐。刘成叫儿子买肉沽酒,款待李三,大家饮酒,翁婿相逢叙谈久阔,说些家常。李三掏出银子一封,两手擎定,口呼“岳丈”,含笑说:“小婿些须微意,少表寸敬,祈为哂纳。”刘成接银说声:“不敢,有何德能,领受厚赠。”
说罢收讫。谈话中间,暴云密布,凉风阵阵,盆倾大雨,不觉时已黄昏。刘成说:“姑爷,大雨难行,而且昏黑,明早回家。”进禄闻听,说:“今夜打扰不当。”二人说罢秉灯。李进禄复又开言说:“小婿一路乏倦,将酒肴撤去歇息。”进禄倒身而睡。刘成心下思想:女婿回家,光景得意,饱载而归,人都有时来运至,独我命小无福,枉自用心。现当屠户,莫非亦是前生造定,该受困苦?又骂无智匹夫,眼前女婿赚几百银子,何不趁他睡着,用刀杀死,尸首掩埋后院,人不知鬼亦不觉,财帛到手,买房置地,强如受苦当这屠户,从此荣华。恶贼主意已定,叫进两个行凶之人,就同贼子讲说根苗:“咱家现多寒苦,杀猪为生,想要发财,万万不能!你妹丈赚银无数,趁他睡熟,害其性命,后院掩埋尸首,快去磨刀!”刘屠户妻子闻知,唬得胆战心惊,浑身筛糠。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四回 恶屠户暗害东牀 李进禄冤魂托梦
话说恶贼父子商量,不防他妻子张氏听见要害女婿归阴,唬得魂不附体,往前紧走几步,伸手拉住刘成,流泪说:“儿夫为什无故生心?银钱本是淌来之物,妄想胡贪,得罪神明。
自古女婿原是半子,为财伤命,事犯当官,惹出祸灾,且是女儿孤单,亲家母年已七旬,龙天察照,放过谁人?儿夫若要听劝,不可暗杀女婿。”张氏言词未完,恶贼动气,大骂:“蠢妇,休得胡言!女婿乃是外人,又非你我所养,杀了有何妨碍?惹愁女儿无人养活,守上一年半载,另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又是一门新亲,更比李家还胜强百倍!我们作男子行事,谁许你多言?还不与我回后去睡。再要拦挡,连你一齐杀死!”说着,分外动气。张氏唬得“喏喏”而退。恶贼刘成同定两个贼子,便把李进禄杀死,用刀剁开,埋在后院,一应东西打打干净,俱各收拾停当。然后在灯下把李进禄的行囊打开,掏出银子。次日,掖着银子,便去治房买地,比先大不相同,十分丰富。
且说陈氏自从进禄山东投亲,朝夕盼望娇儿,如何还不回来?山东离此不远,音信未通,莫非在外身得疾病?或是舅舅不在历城,投亲不遇,无钱回家?安人前思后想,痛泪交流。李三妻子刘氏旁边亦为伤心,勉强解劝:“婆母宽怀,你儿不久回转。”不觉天色已晚,秉上灯来,婆媳吃罢晚饭,贤人打发婆母安眠,然后回到自己房中。贤人独对银灯,伤情暗叹,无精打采,和衣而卧。
且说李进禄被恶屠户所杀,冤魂不散,牵挂老母妻子,连夜托梦还家,一阵旋风,离了刘成后院,霎时来到自己门首,欲要进门,忽听人声,显露两位尊神,全身披挂,手擎鞭鐧说:“那屈死冤魂,少要前进,此乃良善之家,不可擅入。”李进禄一见门神拦路,跪倒口尊:“上圣,小魂并非邪祟,乃是李门之子,名唤进禄,被人害死,今日回家托梦,望乞上圣开恩放进。”门神说:“你虽是家亲,并非善终,既要与母亲妻子托梦,前门难以行走,打后门而入。”李进禄不敢有违,离前门,扑后户,刚到,亦有门神挡祝哀告多时,圣体一闪让路,李进禄便旋风般滚进后门里,走进房,抬头瞧见妻子刘氏锦屏睡在炕上,冤魂心如刀搅,泪流满面说:“贤妻醒来!我是你被害丈夫,回家托梦。自从布店投亲,甚是得意,不料母舅身亡,思念家乡,收本回还,指望一门欢会。路遇你万恶爹爹,相见邀到家中,见财起意,用酒灌醉,一刀杀死,碎剁尸骸,埋藏你家后院,五百纹银已入他手,可怜无人替我雪恨!贤妻若念大义,替伸此冤,醒来别当虚浮梦景。再要多说,恐惊鸡犬,那时难以行走。”说罢,牀前击了一掌,刘氏贤人惊醒,觉得冷风飕飕,出房而去,唬得魂飞,村庄之内,虽无更鼓,大概已交三鼓。贤人想前思后,怔得半晌无言,只说:“奇怪,方才梦见丈夫回家诉苦。”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五回 刘锦屏试探天伦 房乡民喊冤告鬼
刘氏说:“儿夫被我天伦图财害死,欲说梦景不真,又再三嘱咐,此事令人难猜。若说无有冤情,丈夫手提人头,尸骸不整,说得详细,父亲图财杀婿,料来焉肯下此毒手?替夫鸣冤又无凭据,梦中口词,如何当官告状?况且仇家又是天伦,岂有无故生非,就去告状之理?此事非小,不可轻举妄动,须要见其真实,再作道理。”贤人为难,婆母跟前又不敢告诉,过了几天,假称去瞧母亲,来到娘家。刘成见了女儿,比先分外亲热,治买酒菜款待殷懃,反说:“姑爷许久不回,我倒时常想念。”贤人着意观瞧,一点行迹也是无有。住了一日,告辞父母,回转婆家,晚间又梦见丈夫托梦,叫报冤仇,与前言一样,夜夜如此,再不脱空。先前不过托梦,次后刚到黄昏,鬼就出来,悲声惨切,哭骂刘屠户图财杀命,贤妻不肯报仇,顾父不顾丈夫,阳世既无人报恨,少不得丰都告状,先拿刘成父子,再活捉妻子。贤人害怕,祝赞口叫:“儿夫果被我父谋死,你该去闹他,留我好与你雪冤。”从祝赞之后,不见冤魂,刘氏房中安宁。李进禄之魂来到刘成家内,白昼现形,前后乱跑,闹得刘成父子胆战魂飞,都不敢在家中睡觉。
且说贤臣正坐官衙,听得门外喊“冤屈”,随即吩咐带进听审。青衣答应,不多时,提进一人,丹墀跪倒。贤臣观瞧,赤身露体,看其形容,倒也良善。便问:“你有何冤?”那人叩头口称:“青天,小人名叫房能,住山西平阳府内,要往京城经营,路过雄县南庄,起身尚早,走到一座井边,遇着邪祟冤魂,走至面前,披头散发,身穿白衫,望小的悲声奉命,唬得栽倒地上,人事不知。醒后,被套内有白银八十两,袍褂衣衫全然不见,未知冤魂,或是贼偷?恳请大人垂念离乡之人,严缉到案追究,实为德便。”诉罢磕头。贤臣一见乡民落难,不由心生怜悯,腹中思忖。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六回 于大人暗访凶徒 王家村女子算命
话说贤臣暗自思忖,往下叫房能:“本院问你,井边未遇鬼之前,是在何人店内投宿?”房能说:“那夜正在南庄一个亲戚严三片家内。”贤臣想起那日为审民情,堂前怪风吹落檐瓦,风雨之内又带哭声,那日本院疑心,虽是“严”、“檐”两字音同字异,莫非应在严三片身上?无凭无证,难以提审,何不暗行,访个明白,再作区处?贤臣想罢,吩咐押下房能,另日听审。青衣答应,押定乡民出衙而去。贤臣退堂更衣,扮作云游道教,肩担扁拐蒲团,不带一人,等到黄昏出城,直扑雄县。过县面前有一村庄,竟自迈步进庄,手擎毛竹卦板敲响,口内吆喝:“善晓吉凶,六壬神课,预知生死,兼断穷通。”刘氏正在房中闷坐,听得卦板之声,心想:“丈夫托梦,未见真实,今日幸遇婆母在街坊家闲坐,何不请进先生占算吉凶?”
迈步出门,应声呼唤说:“那位卖卜的先生请进来,奴家一件疑难心事,烦劳占算。”贤臣闻听,留神观看,街东门首站着个年轻妇女,甚是端庄,愁容暗淡。贤臣看罢,躬身打了一个稽首,口尊:“奶奶,呼唤贫道不知有见谕?”女子说:“道爷,奴家正为算命。”将贤臣请进院内坐下说:“道爷,算个属虎的男命。”贤臣说:“属虎的今年三十一岁,不知几月几日生辰?”说:“八月十三夜半子时。”贤臣取出《百中经》查对,半晌开言说:“这位尊造乃是路旁土命。幼年虚花,未逢旺运,祖业难守,定受奔波。癸酉交运,该他成家立业,发一宗外财。
吃亏了偏官带煞。奶奶别恼,贫道直言。这位爷临终定然横死,况且今年又是太岁当头,白虎神压运,若无意外之灾,定主性命之险!此位是奶奶的何人?现住何处?”女子闻听,唬得惊疑,半晌开言,止不住落泪:“道爷,阴阳如神,此人是奴夫主,离家山东投亲,至今并无一信。还有一事,为难在心,欲言又恐泄机。”贤臣说:“奶奶,贫道乃是出家之人,凡事慈悲为本,焉有借端生事,暗害于人?你心中有什为难之事,只管对我言讲。”女子闻听说:“既问根由,等我细诉,万不可走漏风声,为祸不小。”自始至终说了一遍。贤臣听罢,便问:“奶奶,依贫道参详,真假难辨,一来梦中虚幻,二来仇家并非陌路之人,乃是令尊,想来亦无此事,即便是真,你怎肯为丈夫冤仇去告亲生之父?大料断无此心。虽是真情,也属无益。”
女子闻听,心中不悦。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七回 刘氏女深明大义 于大人巧遇凶徒
话说刘氏贤人口尊:“道爷,你的言词竟不合礼!古语云:‘脱衣见夫,穿衣见父。’若是为父偏心,不报夫仇,岂不有伤风化?果然事犯真赃,有了证见,一定兴词告状。”贤臣听说夸奖不已,恨父怜夫,四德三从,真是烈妇!本院定访明此事,安良扶善,立斩恶人。贤臣口尊:“奶奶,贫道云游,奇怪事情也不知见过多少,令尊府上住在何处,姓什名谁,作何生意?告诉贫道,待我前去探听,包管就见真假,别要轻举妄动,有伤父女恩情。若是图财害婿,贫道看破行藏,我与你写上一张状词,同你婆婆到保定府内抚院于大人台前禀告,包管与你丈夫雪冤。”刘氏见说,满心欢喜,说:“道爷,我父姓刘,名叫刘成,是个杀猪屠户,住南庄。”复把卦板掏出,用手擎定,敲得连声所响,吆喝:“算命!”
刚进庄中,迎面来了一人,酒有八分,一步一恍,朝前行走。贤臣闪目观看来人动静,衣帽异样,举步轻狂,贼眉鼠眼,摇头晃脑,口中自称“严三太爷”。又有一个说:“这就是南庄开店严三片,此人万恶滔天。”贤臣听说,暗道:“本院若知房能被害情由,须得回衙之时如此这般。”想毕,迈步前行,手中卦板频敲,吆喝:“贫道出海外云游到此,专治一切疑难之病,灵符一道,善消灾患,走尸逃亡,捉怪降妖,净宅怨鬼,冤魂作耗,我要来时,他就远远走开,治病除邪,不受谢仪,管待山人顿斋而已。”贤臣正然卖卜,该死凶徒走上前来,紧行几步,望着贤臣施礼。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八回 怕冤魂恶人求治 后院中怨鬼鸣冤
且说恶贼刘成,自从杀死李三,怨鬼冤魂不散,闹得胆战心惊,正然站在门前,听见吆喝“除邪驱鬼”,不由心内欢喜,来到贤臣跟前说:“道爷,在下姓刘,就在此处居住,家内忽然邪祟作耗,烦道爷退送,倘得宅舍平安,自当重谢。”贤臣说:“宝宅既然不安。贫道前去瞧瞧。”刘成连忙把贤臣领到家中。贤臣闪目,前后瞧了一遍,说:“斋公宝宅之中藏隐一股黑气,非是妖魔精怪,是个屈死冤魂,白日太阳,真火照耀,不敢现形,难以除治,须得夜深,方能除去。”刘成闻听,心中有病,不由担惊,说:“道爷,夜晚是要什么镇物?”贤臣说:“诸事不用预备,香烛纸马,宝眷移开,不许一人在此,贫道自有法力降捉,明展包管宅舍清静。”刘成连声答应,叫长子刘太治买香烛俱齐,又买些素菜面饭,打发贤臣吃饱。不多时,太阳归宫将晚,贤臣眼望刘成讲话说:“斋公,天已黄昏,贫道刻下就要静宅驱鬼,尊驾不可在此久留,请便。”刘成答应,便同两个贼子、妻子张氏都到邻家借宿。贤臣打发刘成举家去后,把香案摆上,虔诚进礼,叩拜天地,坐在香案以前。二更时候,忽然打后院起一阵旋风,滴溜溜刮到前院之内,觉得冷气凄凄,阴云滚滚,隐然哭声,行显不显。贤臣坐上细观,风中裹定魂魄,手捧人头,尸骸不整,浑身难看。贤臣观罢,手指说:“作祟冤魂,少要进前,本院姓于,保定身为巡抚,善断民间冤情,剪恶除强,以安良善,今朝私访到此,怨鬼前何冤事?把你被害情节诉来,本院替汝报仇,免得怀恨阴司。”李进禄冤魂连忙在香案前跪倒,开言讲话:“大人在上,小人名叫李进禄,今年三十二岁,山东作买卖回家,不料丈人刘成见财起意,用刀杀死,囊内银五百两尽行拿去,将尸埋在后院,始末备细说完,求大人从公判断。”贤臣听怨鬼之言,与刘锦屏梦中言语一毫不错,说:“这段冤情已经显露,可叹世上惟有人心最狠,连至亲女婿也不认得,为银钱把女婿都杀。”
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九回 于大人替写呈词 恶刘成公堂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