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 第 18 页/共 22 页
第九十回 高丽王舆榇出降当日帝见仁贵杀败辽兵,大喜,遂重赏之。帝曰 :“朕诸将皆老,思得新进骁勇者为之,无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原来盖苏文知救兵败亡,诸营已失,半夜弃城奔逃高丽去讫。唐兵遂得了白岩城诸寨。苏文来见高丽王藏,言救兵战亡,失了白岩城。王藏大怒,欲斩苏文,苏文曰 :“臣再乞一军,前去搦战,必斩唐将;如不胜,愿斩头与主公阶下责令 。”苏文上马,引二万军离高丽,复求拒敌。
却说薛仁贵劝世绩进兵,绩言不可,仁贵曰 :“某乞一军,前去哨路 。”世绩即令仁贵引五千骑望安市上来,正迎苏文,两军摆开,苏文遣独孤奇出马,与仁贵交锋。战不两合,一戟刺于马下,苏文自轮刀出与仁贵斗三十合,又败而回。帝知仁贵已败苏文,即时催军,直抵安市下寨。苏文见势危,和众将放火,尽烧仓库、房屋、城郭,是夜三更,引众开南门而走,帝令众将追之。
却说苏文正走之际,忽然一彪军截断去路,为首唐将李思摩,与苏文交锋,战不数合,秦怀玉军又到。苏文势孤,不能挡抵,夺路归高丽国来。
时辽兵皆被唐兵杀尽,只有一百余骑后随。又杀一阵,只剩得十数骑,来到高丽城下,叫开门时;唐兵至近,城上高丽王藏与众臣见苏文到,大骂曰 :“篡国逆贼,皆汝夸强,强惹大唐人马御驾亲征,扫夺辽东社稷。今又损兵,不能退敌,要汝何用?”喝令军士乱箭射下,苏文回马持刀,待取路望扶桑国而走。行不到一舍之地,树林之中,一军闪出,为首大将薛仁贵,拦住去路。苏文人困马乏,不能挡抵,回头便走。
忽然见一将从山坡下转出,乃吴黑达,曰 :“苏文到此,何为不降?”苏文寻思后有唐兵到此,别无去路,只得下马请降,引来见帝。帝怒 :“此贼毁骂朕躬,为臣不忠,后去必反,留之无益 。”喝令五马殉之,分其尸首,催兵进攻其城。
王藏知苏文被诛,城上竖起降旗。次日大开城门,君臣面缚,左右同扶舆榇,出北门十里来降。唐大军已到,见王藏君臣伏道,国人香花灯烛,迎门而接,车驾入城,帝诏安民,设宴作贺。仍令王藏为高丽之主,奉唐正朔,年年入贡,岁岁来朝,不敢侵犯。帝令薛万彻等招谕敕勒诸部,其酋长皆喜,顿首请入朝归服。后人有诗曰:太宗当日自亲征,率领貔貅百万兵。
仁贵功成皆仰德,懋功谁敢与齐名。
辽烟影里旌旗现,丽国城中鼓乐鸣。
自是遐方惊破胆,令人千古说英声。
帝将高丽一应事务,尽委王藏。长孙无忌日 :“今陛下亲提人马,跨海而来,收复高丽,既以归顺,何不设官置吏,一同王藏守之 。”帝以问世绩,世绩曰 :“留外则当留兵,留兵则无所食。今留兵伤折甚多,父兄死丧,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祸患,不可以留人也。且高丽累有废立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终不相信,今不留人,不留兵,不运粮,自然安矣 。”帝曰 :“卿言甚当 。”辽人皆用金珠宝货耕牛战马拜送,帝以资军用,后岁进贡,终身不反。
高丽已定,帝诏令班师,王藏率大小官员,及辽兵拜送。
车驾离了高丽,归至营州,诏令战死士卒骸骨归葬于聊城,仍令所在官司具太牢,帝自作文以祭之。及祭,放声大哭,情动三军,知者莫不垂泪。
却说前军哨马,报称太子率文武百官前来迎接圣驾,今已至近。帝听闻,乃从飞骑三千人先驰入临渝关,路遇太子,父子二人相见,不胜喜悦。太子遂进一套新衣与帝换上。原来帝初离长安,发定州之时,亲用手指御褐袍谓太子曰 :“待征东回日,见汝乃换此袍耳 。”故帝在辽左,虽盛暑流汗,亦不肯换。至是,太子进上新衣,帝乃换之。当日诸军掳得高丽之民。
一万四千口,安集于幽州,将以赏军。帝愍其父子夫妇离散,乃命有司平其直,悉以钱布赎之为民,于是欢呼之声,三日不息,果然鞭敲金凳响,人唱凯歌声。驾入长安,文武远接一百里之外。帝归朝,设太平筵宴,赏劳三军,出征将士有功者,各个加封。
当日君臣正饮酒间,忽见正西方一颗星,其大如斗,流光射人。帝大惊曰 :“哀哉痛哉!其为祸也大矣 。”众官慌问其故,帝曰 :“此太白星也。吾前者武德九年,太白经天,使吾兄弟相竞,今又昼见,朕知其为凶兆,不知有甚惊报 。”急令太史令李淳风卜之,淳风曰 :“臣掌司天,但有灾福,不敢不奏。此卜应在女主昌民间,乃不利之兆。更臣昔得异人传授秘记,其中所载已往未来,阴阳祸福,无不应验。有云大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帝曰 :“阴阳果实,汝深明天文之道,预知吉凶先后远近,盍与朕明言之 。”淳风曰 :“臣仰观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为宫人,不出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 。”帝曰 :“疑似者皆杀之,如何?
”淳风曰 :“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已往,若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
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陛下子孙无遗类矣。
”帝曰 :“朕有一计,不费半毫之力,使暴狠之人,不能为害。
”淳风请问其计,帝曰 :“临期便见 。”
次日,设宴宫中,大会众臣。酒行数巡,帝曰 :“近者征辽,皆赖汝众之力,虽行赏赐,窃知其中多有官品名字相同者,因被滥叨,未得尽善。今日斯宴,专为封赏而设,汝等众臣各言小名,使朕知之,另行赏赐 。”时有左武卫将军李君羡不知是计,自言臣名“五娘 ”,而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帝大笑曰 :“何物女子,乃尔勇健邪?”遂以事诛之。盖帝疑秘记所言之故也。史官有诗云:秘记传闻女主昌,太宗宵旰谨堤防。
不知晨牝生宫掖,空杀将军李五娘。
原来帝有宫人武媚娘,方年十四。贞观十一年,帝已纳为才人,不知应在此人身上,只疑秘记云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之语,见闻李五娘名字,恐为后患,特令杀之。
却说武媚娘名,并州文水人也。都督士蒦之女。其母梦妖狐据腹而生,颜色绝美,故小字称为媚娘。聪慧能守性,复忌克。幼年有胡僧见而异之曰 :“此女他日当王天下 。”父母秘爱之。年十二三,太宗选为宫人,悦其色美,数临幸焉。及笄,升为才人,宠幸无比,冠绝后宫。
总评:扶桑救兵败亡,苏文焉得不弃城而走,却又再乞一军以搦战,则不识进退存亡之道矣。高丽君臣伏道而来降,不已迟哉。
至班师而路遇太子进换新衣,其犹不忘曩日手拈褐袍之言乎。
征辽已定,虽有太白之经天,秘记之所载,窃谓其不必疑也。
第九十一回 褚遂良叩头流血是时帝苦于痢疾,一卧不起。太子人侍,不离左右,见武氏扶帝于卧榻,极其妖态,太子悦慕其貌,将欲私之,彼此以目送情,而未得其便。未几,太子起身往厕,武氏捧水跪进,太子灌手以水洒之,武氏遂吟曰 :“未得君王宠,先沾雨露恩。
”太子大喜,知其有意,遂与武氏交会于宫门小轩,极尽缱绻。
武氏执御衣而泣曰 :“妾虽微贱,久侍至尊,欲全殿下之情,冒犯私通之律,倘他日嗣登大宝,置妾身于何地邪?”太子与之誓曰 :“俟官车晏驾,即册汝为后,有违此言,天厌绝之。
”武氏曰 :“出语无凭,当留表记 。”太子即解碧玉宝带付之,武氏顿首拜谢。史官有诗云:不顾人伦正分名,等闲一见便淫烝。
高宗百二山河主,遗臭千年污汗青。
自是之后,二人往来,略无间阻。至是太宗病笃,太子事之,曲尽其敬,或累日不食,发有为之变白者。太宗泣曰 :“汝能孝敬如此,吾复何恨 !”适值长孙无忌、褚遂良二人入宫视疾,太宗曰 :“正欲召汝二人嘱咐后事 。”无忌日 :“陛下何发此言?愿陛下永保悠久,眉寿万年,使臣等有所瞻仰 。”
太宗曰 :“实天命也,非人力所能为也。朕纵横天下三十有余年,赖卿等成其大业。今病势沉困,料已难逃,今以天事嘱汝二人。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善辅导之,则吾死无憾矣 。”言讫,泪流满面。二人亦泣曰 :“愿陛下善保龙体,以副天下之望 。”太宗以目视太子,谓之曰 :“无忌、遂良皆有十倍英才,必能安国,终定大事,二人若在,汝勿忧虑天下 。”太子呜咽泣下 :“愿父皇将息龙体,万寿无疆 。”二人泣拜于地曰 :“臣等庸才,安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太宗曰 :“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朕今没矣,勿令谗人间之。汝诸大臣,朕不能一一嘱咐 。”言讫帝崩,年六十八岁,贞观二十三年六月下旬也。史官赞云:唐之太宗,号为英主。
偃武修文,肃清海宇。
丽泉赞云:唐室兴来三百年,开疆展土赖群贤。
世民若不施英武,安使隋朝授李渊。
静轩诗云:鼓行西入振关中,半载成功孰与同。
汉来以下多英主,更有谁人及太宗。
唐李华《太宗烈颂》:高祖受天命,诞兴太宗,成天之命。帝炀昏逾,黎人毒痛,甚爇熟于炉,甚溺于涂,以号以呼,呼天无辜。高祖谓太宗:尔必有天下,尔其讦谟。太宗稽首,恭受天命,臣请涤除,张我师,抚四国,剪薙群慝。鼓一方:三方震惊,默昭其灵,随顾而平。我负我乳,我安我成,以奉君父,以临天下。任忠孝文武。建礼章乐武,我虽明德,谏则纳汝,时维帝降祐之。自古明后,莫如我德我勋。唐无疆,天子之无疆,本太宗之体命。
是时,太尉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四人一面举丧,一面册立太子治为高宗皇帝。谥父为太宗皇帝,谥母长孙氏为文德皇后。封长孙无忌为太尉,李绩为司空,于志宁为太子詹事,褚遂良为左仆射,薛万彻为右卫大将军,薛仁贵为游击大将军,其余文武,各有封赠。改元为永徽元年,大赦天下。
时帝欲纳武氏而畏人议己,乃讽武氏出居感业寺,为尼数月,帝幸寺行香,因载之以归,纳之后宫,遂得拜为昭仪。
却说武氏既得立为昭仪,遂与王皇后、萧淑妃争宠。武氏每俟王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交结,由是王后及淑妃二人动静,武氏熟知其事,每于帝面前告报,进谗言间绝之。正值武氏生女,才及数日,王后用手抱弄戏之。及王后出,武氏辄自将女私扼杀之。不移时,帝来宫内,武氏假为笑容,令帝发被视之,则女已死。武氏大惊,放声而哭,慌问左右之人,皆言皇后适来此处。帝大怒曰 :“后起嫉心,杀吾爱女,合得甚罪?
”武氏因自泣下,数皇后之罪。后不能自明,帝由是阴有废立之意。武氏泣诉曰 :“陛下尊居九五,独不念玉带之记乎?”
帝曰 :“汝勿忧虑,朕将立汝为后,只恐大臣不从,如何?”
武氏曰 :“陛下为万乘之君,既已许诺,何惧一介之臣乎?”
帝曰 :“汝言亦是 。”
本日退朝,乃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于内殿。
四人商议,遂良曰 :“今日之召,多为宫中一事。圣上主意既决,若逆之必死。太尉,元舅也,司空,功臣也。不可使圣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地草芥,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之重,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乎 !”世绩听言,乃称疾不入。遂良遂与无忌等先入内殿见帝。帝曰“今召卿等,别无所言,为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而立昭仪,卿等以为何如?”遂良对曰 :“陛下圣鉴错矣!皇后乃名家之女,先帝曾为陛下六礼所聘,先帝临崩之时,执陛下手谓臣等曰:‘朕之佳儿佳妇,咸以付卿 。’言犹在耳,不敢忘也。皇后未闻有过,陛下何以废之?陛下必欲立后,伏请妙选天下令族,何必武氏?且武氏经事先帝,人所共知,天下耳目不可掩也。
万代之后,谓陛下为何如?愿留三思。臣今忤陛下意,罪当万死 。”遂良奏罢,乃置笏于殿阶,解巾叩头流血曰 :“还陛下笏,乞放臣归田里,骸骨得葬林下,臣之幸也 。”武氏在帘中听闻,大呼曰 :“何不扑杀此獠,更待何时 !”帝大怒,急令引出,便欲斩之。未知性命如何?
总评:无忌、遂良有十倍英才,正可托孤之臣也。太宗嘱咐以大事,诚知人矣。及太子治即位,却纳武氏为昭仪,继欲立昭仪而废后,且王后未闻有过武氏经事先帝,天下人所共知,万代而下谓帝为何如主?此遂良叩头流血而以死诤也。顾命之重,其无负哉!
隋唐野史 92-完 (明)罗贯中 着
第九十二回 武氏杀王后萧妃帝欲斩遂良,无忌慌告曰 :“陛下暂息天威,听臣一言:遂良受先朝顾命,为国元勋,今日虽当死罪,不可加刑,望陛下权记过,后以功赎之 。”于志宁亦再三哀告,帝怒方息,遂良拜谢而退。
是时,众大臣退朝,议论纷纭,嗟叹不已,皆不敢奏。独有中书令来济上表曰 :“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名家,幽闲令淑,副四海之望,称神祗之心。汉成以婢为后,卒使社稷倾沦,惟陛下察之 。”帝见奏,拂袖而起,走至宫内。次日,李绩入见,帝曰 :“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
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 !”绩曰 :“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帝曰 :“卿言当理,但朕心犹豫不决 。”适值卫尉卿、许敬宗外入,帝以前事告之。敬宗曰 :“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且欲易其妇,况是天子,立一皇后,何预众人之事而妄生异谓乎?”帝点头大喜曰 :“独卿金石之论,正合其理,朕即从之 。”乃下诏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丽泉读史至此,有诗云:蹇蹇王臣既匪躬,直臣真有比乾风。
笏还螭陛心终赤,额叩龙墀血任红。
威凤无情迷国纪,聚麀有语乱宸聪。
圣朝厚赐春秋祀,千古重昭社稷臣。
时永徽五年冬十月朔,文武官寮引仆射于志宁、太史令李淳风等直入内殿见帝。李世绩曰 :“伏睹武氏自入宫以来,备全四德,恪守三从,越古超今,虽周之姜原后妃,无以逾此,果有圣仪之表。群臣会议,今日吉辰,伏望陛下宜立为后,上合天心,下顺人意,则陛下祖宗幸甚 。”帝听奏,遂令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草诏,立武氏为后。诏曰:武氏门着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朕昔在储贰,常得侍从嫔嫱之间,未曾迂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赐朕,事同政君,可为皇后。
是日,李世绩赍丹诏玺绶诸后宫,武昭仪受之。次日,武氏上表谢恩,其略有云 :“陛下以妾为宸妃,韩瑗、来济二人面折廷争,乞加褒赏 。”帝览罢,即以表示二人。韩瑗等见表大惧,瑗奏曰 :“臣不愿在朝,乞骸骨归葬田里。陛下不失为圣主,使臣得尽余年则善矣 。”帝曰 :“汝勿惊怖,朕无害汝之心。武后见忤,可承颜顺之,自保无事矣 。”瑗曰 :“全赖陛下天威,臣得沾寸禄,为子孙营计,死亦无憾,愿施犬马之报,虽冒汤赴火,亦所不辞也 。”帝乃令瑗与来济入宫谢罪,遂得无事。
却说中书侍郎李义府请曰 :“既以册立昭仪为后,可以今王后、萧妃安置何地?”帝闻奏默然,沉吟半晌。武氏乃令囚后妃于别院,即日便行封号锁闭,左右严守,非有宣唤,不得入宫。懿旨了当,拜舞谢恩,满朝众臣,无不伤感。后人观此,有诗叹云:王后萧妃何失宠,皆因唐主不能平。
若非武氏居皇位,怎使后人受戮刑。
二后妃含泪向别院而去。
是日,百官朝武氏于萧仪门,世绩请武氏谢皇天后土,武氏方欲拜下,忽然起一阵怪风,飞砂走石,对面皆不相见,将灯烛尽皆吹灭,把武氏惊倒于地。众侍救,半晌方醒。数日后,病稍安,尽将手下妃嫔一一厚赏,左右之人无不感德。
却说王后、萧妃囚于别院,日夜忧闷,衣服饮食,尽皆缺少。帝朝夕亦自思念不已,恐武后见怒,不复敢言。至是一日,帝私到别院,令从人先已报知,帝又亲自呼之。后妃在内闻言,遽然而出,与帝内外隔语。王后泣对曰 :“陛下别来无恙?忆昔与陛下同衾共枕,不觉今已久矣。妾自奉事,小心谨慎,示尝敢怠,陛下何忍一旦弃妾,受此孤冷?若念昔日夫妇之情,使得见天日,妾之父母虽居九泉之下,亦感德矣 。”帝曰 :“汝勿忧虑,朕即有处置,不日来取汝入宫去矣 。”言罢,二人相别。 原来早有人报知宫中,武后大怒曰 :“二人怨望,今杀之有名矣 。”时李义甫为武后腹心,后遂唤之带武士十人,来杀后妃。当日王后与萧妃正在别院嗟叹,宫女来报李义甫至,后妃大骇。义甫执鸩酒与后妃曰 :“炎阳天气,武后特上寿酒。
”二人泣曰 :“汝亦吾臣,何相逼如是邪?”义甫曰 :“寿酒勿疑 。”王后曰 :“我有何罪,令饮此酒?”义甫怒曰 :“懿旨差来,安敢有迟?”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日 :“三般宝物,随汝自请 。”后曰 :“愿汝见怜二人性命 。”义甫叱曰 :“此事难免,宜自早决 。”后乃向前,头触义甫大骂 :“帝无道昏君,弃妻宠妾,册立贱人,到有今日之祸。皇天有灵,亦不祐汝,不久此位皆随灭矣 。”与萧淑妃相抱而哭。义甫喝曰 :“武后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邪?”萧妃亦骂 :“汝等助此贱人为事,必当灭族 。”义甫大怒,唤武士绞死王后,以鸩酒灌杀萧妃。史官有诗云:王后离宫再不收,萧妃素练系咽喉。
高宗妃后皆身丧,千载令人怨未休。
义甫还报武后,后命断去手足,投酒瓮中。后曰 :“吾今令此二妪得以酩酊大醉,再不复醒矣 。”随使人枭下首级,拖出城外埋之。自此威权出人主之右,帝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得预闻,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帝时感风眩,目不能视,百司奏事,后独临朝决之。改元龙朔二年春正月,帝与武后同御含元殿,正在议论政事,忽报边关表奏,铁勒九姓诸部入寇,其锋甚锐,宜早定计御之。帝闻奏大惊,毕竟如何迎敌?
总评:王者立后,必择礼教名家、幽闲贞淑,以付四海之望,遂良岂以昭仪为可哉?不谓有如李世勋者,而亦曲意逢之也。至武氏谢拜皇天后土之日,天变昭然,何不知省?却又鸩王后而杀萧妃,吾谓皆帝溺爱衽席、不戒履霜之渐故耳。
第九十三回 薛仁贵三箭定天山铁勒乃外夷国名,九姓者,九部落也。曰药萝葛、曰胡崛葛、曰啒萝勿、曰貊歌息纥、曰阿勿嘀、曰葛萨、曰斛唱素、曰药勿葛、曰溪邪勿,分为九姓部落,共居突厥。地广人稠,掠取于民,致仓盈满,遂议推称可汗,大会九姓。药萝葛酋长曰 :“吾闻昔日晋石勒一牧奴耳,能创数十年赵之基业。今大唐武后为政,高宗老弱,国中鼎沸。吾等九群人马雄健,打入唐境,应天顺人,散居中国,各登九五,尔诸酋长,各宜效忠贞之力 。”众莫敢对,溪邪勿酋长出曰 :“不可,昔日西秦符坚侵晋,雄兵百万,被谢玄五万之众八公山下一战破之。今虽雄壮,未若西秦之盛,唐主虽弱,兵强将广,又得正朔,此事决不可行 。”
时有一人,姓雷名植,乃药罗葛部下一谋士也。雷植进曰:“近来凤皇鸣于铜山,麒麟现于北野,又闻图谶云 :‘代唐当涂高也 ’,正应大王入中国灭高宗为可汗,天与弗取,反受其殃,宜速举兵可也 。”九姓酋长闻言,咸曰 :“植言是也,正可从之 。”于是九姓之人歃血,共立药罗葛盟主,皆听约束,商议起兵,欲来夺唐天下。
帝闻消息,乃封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总管,薛仁贵为副总管,二人出师,兵起三十万,粮草辎重一千余辆。行军之次,宴于内殿,酒行数巡,帝谓薛仁贵曰 :“古人善射,有能穿七扎者。若养由基,尤得百步穿杨之法。余人不足惜,现闻汝昔征辽,一射五人,今日试以五甲射之,看汝能否?”仁贵曰:“此为将分内事,何足为奇 。”遂取硬弓一张,令军士于三百步外立一旗竿,以铁甲五副相叠,悬于竿上。仁贵连放三箭,射透五甲。帝大惊曰 :“卿之雄健,真神人也!古今罕有 。”
随令左右取金甲一副赐之。仁贵拜谢。是日出师,帝率百官送于北门之外。仁泰、仁贵再拜辞帝而行,但见旌旗蔽野,剑戟如银,沿道之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迤逦望铁勒进登。
却说边关探知消息,飞报入九姓,近臣奏曰 :“探马飞报唐遣郑仁泰、薛仁贵率领大军三十余万出玉门关,使秦怀玉为前部,兵至天山至急 。”九姓问谁可为将以敌唐兵,忽一人应声而出曰 :“今唐兵入境,臣请引本部将校,乞众大王亲拨九姓之兵,为国家出力,乘此打入唐国,臣万死无恨也。视之,乃药罗葛部下首将叶护也。极是骁勇。酋长即命叶护为总督元帅,调九姓诸部军马前去迎敌。时有葛萨部下驸马邓刚二谏曰:“叶护虽勇,不曾经大阵,今付以大任,恐非所宜也。更兼唐国郑仁泰、薛仁贵二人智勇双全,非久熟韬略者不可与敌之。
”叶护叱之曰 :“驸马莫非结连唐兵,欲造反也?吾自幼习学兵书,深知用兵之道,汝何欺我乎?吾不生擒郑仁泰等回见酋长,誓不回军 。”邓刚二等皆不敢言。于是叶护九姓,星夜到祁连山调遣九部军马二十余万来敌唐兵。
当日仁泰商议进兵,探马回报九姓差叶护为总督元帅,尽起大军,前来拒敌。前军尉迟宝林进曰 :“探闻叶护原一猎户,勇而无谋,可与宝林精兵五千,直取路出碛北过,循铁岭而东,当骆驼谷而投北,不过十日,直抵银城。叶护若闻宝林至,必弃城而去,横门邸阁与散民之居,足可以为食也。彼九姓聚众而来救之,尚二十余日,而总管却从天乐谷大驱士马而来,则突厥一举而可定也 。”仁泰曰 :“此非万全之计也。汝以为九姓无英雄人物而欺之,倘有人进言从山僻以军截之,非但令五千人受苦,亦大伤锐气也。决不可用 。”宝林曰 :“总管若从大路而去,彼大合九姓之兵,于路拒敌,则徒废生灵,何日而服九姓也?”仁泰曰 :“吾从关右,取平坦大道,依法而进,无有不胜 。”遂不用宝林之计,差人令秦怀玉进兵。
却说叶护有二弟,皆精通武艺,弓马过人。次曰叶诚,末曰叶谭,有此二弟,更兼九姓战将皆雄伟之士,引本部人马取路夹迎。前至天山相遇,两势下各自布阵。番兵摆开,门旗下叶护出马,二弟列于两傍,厉声大骂 :“反国之贼,敢侵吾境!
”秦怀玉纵马挺枪,大怒而出,单搦叶护交锋。次弟叶诚挺枪与怀玉交战,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叶护大怒,一骑马、一口刀来助叶诚,两个夹攻怀玉,怀玉全然不惧。末弟叶谭见二兄战怀玉不下,也骤坐下马,轮手中两口日月刀,三个围住怀玉。怀玉倒拖枪便走,三人奋力赶来,比及赶到,正值黄昏左侧,忽然四边喊起,火炬齐明,当先一员大将持戟勒马而出,大呼曰 :“你认得唐白袍大将薛仁贵否?”叶护兄弟遂弃了怀玉,来与仁贵交锋。仁贵战三人,精神倍长。叶护惊曰 :“吾闻此人流于象州,已死久矣,不想尚在 。”
正斗之间,宝林、来济分两路杀到,叶护军马首尾不能相顾,大败,兄弟冲开路,引败兵走。仁贵赶去,却得裨将罗陀么军出,救了叶护兄弟,因此仁贵方回。叶护等回见酋长,说中仁贵之计。萨葛部酋长大怒,乃自统大军,来与仁贵对阵。
探马报来,萨葛部酋长军到了。仁贵便上马,引余军就天山前摆开。萨葛全副金盔金甲,坐下骑雪白马,手中使大杆刀出阵。
看了仁贵持戟跃马,在阵前往来搦战,萨葛便欲自战。马后一将许如皋曰 :“折枝焉用大斧,不必大王有劳虎威,吾斩仁贵之首,如拾芥耳 。”纵坐下马,轮手中开山大斧,直取仁贵,仁贵挺戟来迎。战不三合,刺死如皋于马下,便拍马挺戟来刺萨葛。萨葛慌欲走入阵去,马未到阵,被仁贵一箭射中咽喉,应弦坠马而死。对阵中裨将罗陀么持戟与弟罗天祐二人跃马并出,仁贵不战,诈败而走。二人疑仁贵力乏,飞马赶来。比及赶到,被仁贵连射二箭,二人皆中面门,坠马而死。后面驱兵掩杀,九姓之兵又折一阵,退十余里下寨。
诸部众商议,斛唱素部酋长曰 :“吾等本无战心,皆因叶护所为。今薛仁贵连发三箭,即杀三人,真神人也。唐兵势大,吾等虽勇,乌合之众,难与为敌,不如举众投降,可保军民之难 。”九姓从之,使一大臣姓于名执罕,直至唐营见郑仁泰。
仁泰准降,分宾主而坐。仁泰问执罕军事,执罕对答如流,仁泰喜之,欲留军中听用。仁贵曰 :“不可,此人九姓之魁,今幸已降,速宜斩首,何故用之,以长其恶也?”仁泰曰 :“彼尚十万之众,何斩一人?直须降服其心,自然平矣 。”仁贵曰:“此等恃其路险峻,不服王化,今日虽降,明日复反,吾欲尽诛以绝后患 。”尉迟宝林曰 :“九姓种类不一,人面兽心,反复无定,若不尽诛之,终为国家大患,请总官详察之 。”仁贵曰 :“汝足知吾肺腑也。吾正欲如此,皆合我心 。”遂将斩之。
且看后事如何?
总评:铁勒九部人马,前来天山挑战,元帅叶护兄弟三人虽勇,其能当我白袍上将乎?观其三箭连发,三人应弦而殒,素部酋长敢不举众投降,以求免君臣之难哉!第举十万而尽坑之,则仁贵、宝林之过计也。
第九十四回 废中宗武后专权当时番兵请降者专候将令,人已解甲,马已离鞍。仁贵密遣秦怀玉领兵五千,去天山十里、地名淯水,掘下土坑,深数十丈。次早令将士大驱人马,将降兵引去,推落坑中。可怜十万之众,皆被土掩而死。仁贵叹曰 :“吾虽有功,于己必损寿矣。生灵涂炭,吾之过也 。”九姓将带军马尽数坑之,只走脱了叶护兄弟。后人有诗云:仁贵行兵征九姓,天山果在须臾定。
虽然为国有功勋,屈死夷人十万命。
仁贵亲带数百轻骑,往间道抄出碛北,击其余众。正遇叶护兄弟三人,逃奔突厥,俱被仁贵执之,押赴唐营。仁泰悉令斩之,九姓遂定。仁泰下令班师,军中歌曰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大兵还入长安,仁泰二人进朝,拜见阙下而言曰 :“臣不能速平九姓,使陛下旦夕怀忧,臣等之罪也 。”帝大喜,设太平筵宴,重赏三军。
却说帝自定九姓之后,四海清平,前后八年,在后殿无事。
当夜闲行,仰观天文,忽然失惊曰 :“将星失位,主亡一将,此是凶兆 。”次早急出前殿,谓近臣曰 :“朕仰观星象,见将星失位,听闻李世绩沾病在床,不知如何?”言未绝,忽报世绩府下一子来见陛下。帝愕然曰 :“茂功休矣!果然应在此人身上 。”其子入拜于地,哭曰 :“臣父昨夜已命绝矣 !”众者大惊,帝叹曰 :“世绩安国大才,先朝老臣,今亡,使国家失一栋梁,朕失一股肱矣 !”于是下诏,谥李世绩为将军贞武侯,敕葬长安城内,立庙四时享祭。绩死年八十,总章二年秋八月下旬也。其追谥诏曰:世绩昔从帝,功迹既着,朕以壮年,累濒艰险,赖持忠顺,济于危难。夫谥所以叙元勋也,谨按谥法,有谋善断曰贞,战胜攻取曰武,故特赐大将军贞武侯,主者施行。
史官作世劫庙赞云:开国功勋大,兴邦名誉彰。
降唐赐姓李,启魏献黎阳。
义胆包身体,忠心并日光。
流芳青史册,应是与天长。
又诗赞云:百万貔貅对阵冲,西除东荡扫群凶。
唐朝若战全身者,惟有曹州徐茂功。
世绩为将,有谋善断,与人议事,从善如流。战胜则归功于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将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临事选将必察相,其状貌丰厚者遣之。或问其故,勋曰 :“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 。”闺门雍睦而严,其姊尝病,绩已为仆射,亲为之煮粥,风回断其须鬓,姊曰 :“仆妾多矣,何自苦如此?
”绩曰 :“非为无人使令也,顾姊已老,绩年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其可得乎?”至是寝疾,子弟为之迎医,皆不听,曰:“吾本山东田夫,遭值圣明,致位三公,年已八十,岂非命邪。